宋灿觉得, 郁温南待她过分热情了。

    不过是削个苹果, 温南小姐姐都能笑眯眯地夸两句，“哇, 灿灿心真细，削的苹果格外好看呢。”

    宋灿看着那个因为有虫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有些怀疑小姐姐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郁弈航倒是神情自然, 淡淡问, “你忙吗?”

    “今天轮休, 可以不去医院。”郁温南装模作样划了下手机，看看郁弈航又看看宋灿，“灿灿, 你看我千里迢迢跑来送药，这人就赶我走了。”

    “灿灿啊, 你说他坏不坏。”

    温南小姐姐一句一个灿灿, 喊得宋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看男人握着刀慢条斯理削着苹果, 不知是技术问题还是心思不在这儿，刀锋时不时戳进果肉里。

    宋灿看得毛骨悚然，后颈发凉, 总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回答这问题下场和那伤痕累累的苹果差不多。

    迫于求生欲，她抬手，揉了揉凉飕飕的后颈，小心翼翼回答，“郁学长是个好人。”

    “灿灿，”郁温南扬起眼睫, 笑眯眯地看着她，若有所指，“这什么评价呀，你在发好人卡吗?”

    宋灿一噎：“我……”

    不知道为什么，宋灿觉得面前小姐姐看她的眼神有点像看猪笼里待宰的猪。

    热切，殷勤，还带了点慈爱。

    “灿灿，吃水果。”郁温南乐颠颠叉了一片苹果递给宋灿，美眸流转着诡异的光，“灿灿是a市人吗?”

    “是啊。”宋灿点头，双手接过苹果，随即说了声谢谢。

    “怪不得，东华高中的吗?”郁温南眼底划过了然，又问，“和弈航早就认识了?”

    虽说是疑问句，可郁温南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高中认识算早吗?”宋灿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回答。

    “那我明白了，原来……这样啊，懂了。”郁温南又是皱眉又是笑的，长眸里尽是促狭，“灿灿，我好喜欢你呢!”

    温南目光，一眨不眨的，盯得宋灿手一滑，苹果啪嗒掉地上了。

    “哎呀，灿灿别紧张呀。”郁温南美眸微弯着，“我这人比较直接，不像一些磨磨唧唧的，喜欢就会直说，没吓着灿灿吧?”

    “没，就有点懵。”宋灿摇摇头，语调慢吞吞地，还没完全适应郁温南的热情。

    郁弈航没说话，不紧不慢削了个苹果，这次削得很漂亮，果皮厚度均匀，一条下来没断过，随后递给宋灿，眼神很淡，“吃吧。”

    “哦。”宋灿如释重负般接过，默默啃苹果。

    郁温南瞪了郁弈航一眼，似是嫌弃他扰了自己的聊天，正要寻个别的话题和宋灿拉日常，门铃响了。

    宋灿蹬蹬跑去开门，是自家哥哥。

    宋燃一手提着猫袋一手提着菜篮子，轻车熟路换了鞋，“灿灿，东西我都带来了，你想干嘛呢——”

    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

    两把截然不同的嗓音，却分外默契。

    郁温南面上敛了笑，宋燃亦然，黑眼对黑眼，宋灿唇间微动，总觉得在空气中看出了火花四处迸溅，还有天雷地火的热烈。

    “我弟的房子，我怎么不能来了?”

    “我妹住这里，我过来又怎么了?”

    又是没商量过的异口同声。

    宋灿牙齿咬合了两下，默默摸了个枕头抱着，“哥和温南姐认识啊?”

    “不认识呢。”

    “谁认识她。”

    ……说不信她还不信了呢。

    宋灿歪了下脑袋，戳了下旁边的郁弈航，小声问，“你信吗?”

    郁弈航微不可查摇了头，“不太信。”

    -

    宋燃一来，本还有点尴尬的氛围变得格外欢快，还有点吵，很是热闹。

    宋灿原本的小算盘是让宋燃买点瘦肉过来，想着白粥吃多了会腻，换成肉粥换种花样，没想到宋燃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以为是要在郁弈航这儿开餐。

    牛肉羊肉鸡肉都买了，而且还买了满满一大袋。

    见状，想着郁温南和宋燃在，宋灿干脆遂了这个错误，把郁温南和宋燃留了下来吃饭，名曰开大餐。

    除却刚见面时的蜜汁默契，郁温南和宋燃没再说过话，郁温南更是正眼都没瞧过宋燃一眼，把人当成了空气，话题都绕着郁弈航和宋灿转。

    宋灿负责调火锅底料，飘着菌菇香味的白色热气升腾弥散，宋灿用勺子舀了点汤汁，甫一入口，小脸迅速皱起——舌头烫到了。

    “喏。”正四处找水，郁弈航递了一杯水过来，杯子上还飘着两块冰。

    宋灿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水，这才觉得舌头好受些，舒了口气，“谢谢。”

    “我来调吧。”郁弈航接过勺子，淡淡问，“要咸一点还是淡一点的锅底?”

    “咸的还是甜的都和郁学长没关系。”宋灿从男人手里抽出勺子，又变戏法般端出碗肉粥，“你今晚只能吃这个。”

    虽然郁弈航说他已经好了，量体温也没再发烧了，但声音听着还有点哑，宋灿心想应该扁桃体发炎，还是吃清淡点好。

    火锅就别吃了。

    同时也担心他看着他们吃火锅会有心理落差，特地往粥上撒了点葱花，绿悠悠的，让粥看起来没那么单调。

    “答应我，火锅啊烤肉的，等好了再吃知道吗?”小姑娘表情很认真，长睫眨巴眨巴的。

    郁弈航深深看着她，默默把那些不吃葱的言论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应了声嗯。

    宋灿弯眼笑起，捏着勺子走了两步，回头，“吃完粥一定要吃药。”

    郁弈航点头，“好。”

    宋燃正好在旁边调酱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郁弈航，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这么好说话?”

    郁弈航淡淡睇了他一眼，抱着肉粥走了。

    “我擦。”宋燃不敢置信，错愕道，“这人不是从不吃葱的吗?”

    “郁学长不吃葱的吗?”宋灿微微皱眉，看向已经在沙发边坐下喝粥的某人，“我好像还放了挺多葱的……”

    “不用管他。”郁温南白了宋燃一眼，不动声色把宋灿拉到了一边，又笑眯眯问，”对了，灿灿接下来是在这里住吗?“

    “应该……不住吧。”宋灿蹙眉，目光无意识落在某人身上，咬咬唇，“感觉不太好，也不太方便。”

    许是看穿了宋灿在想什么，郁温南笑吟吟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啊，科学怪人都蹲实验室不回家的，他很少回这里的。”

    “我想啊，要不是实验室不许病人进，他也不会回这。”郁温南若有所指。

    宋灿默默点头。

    “所以呀，住着也没关系的。”温南再接再厉，把宋灿拉到角落压低嗓音问，“说起来，你喜欢我弟吗?”

    宋灿怔了怔，没想到郁温南这么直接。

    “我喜欢……”

    “……”

    宋灿刚开口，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的那人也望了过来，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心头咯吱一下。

    想起从前了。

    自从郁弈航知道广播站的休息间是听不到广播的，每当宋灿值班时，他就会去广播站午睡，偶尔宋灿会让他听她念稿子。

    青年满脸的不耐，却从不拒绝她的要求。

    可能是她广播水平真的很差，每次念叨煽情的稿子，青年总说她念不好，稿子改正式点，别太抒情了。

    明明台长也没说太抒情啊，宋灿纳闷得很，但都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忽然有天，青年难得没睡觉，对还在准备稿子的少女说，“中央广场，周六晚上七点，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能拒绝，我会一直等你的。”

    宋灿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那天穿着小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了。

    夜晚的中央广场人很多，有结伴的小情侣也有嬉闹的小孩子，宋灿很早就到了中央广场，怕他见她来得早回有压力，还特地在门口磨蹭了会儿再去钟塔那儿。

    她从天黑等到了天亮，看着人群散去，又有新的人群涌进广场。

    等久了，饶是好脾气如宋灿也憋不住了，电话打了过去。

    通是通了，却是一个妇人接的。

    没等宋灿说出缘由，妇人便把宋灿劈头盖脑骂了顿，说是要不是宋灿，自家儿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妇人说：“小姑娘就该好好读书，歪心思少有。”

    掐电话后，宋灿愣了很久，呆呆等到了天明才离了广场。

    周一上学时，她得知郁弈航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他转哪儿去了。

    同时，郁弈航转学前的月考成绩也出来了，从第一滑到了百名开外。

    宋灿想起那妇人的话，懊恼觉得是自己整天扯着郁弈航听自己念稿子影响了郁弈航学习，还把人家坑转学了。

    她的锅。

    要是再见面，可不能坑人，得离远点。

    零星的记忆碎片凑成一个完整的想法，思绪从过去抽离出来，只觉开学到现在都逾越了，不过亡羊补牢怎么都不晚。

    现在开始疏远，应该也行?

    她摇头，“我喜欢暖男类型的，郁学长这种不太吃。”

    “这样……”郁温南蹙眉，很快又舒展开，“那正好啊，不管怎么样你就在这住着吧，南苑那儿环境很差，小姑娘家的怎么受得了。“

    “诶。”

    郁温南再接再厉，“没事，他不喜欢女人，不然我也不惦记让他相亲了。”

    许是急，郁温南音调提高了，却也让那边俩男人听见了。

    宋灿：“”

    万籁俱静，宋家兄妹看向郁温南，郁弈航觉得自己也要保持队形，也扭过头看她。

    郁温南佯装有电话来的样子噼里啪啦敲信息。

    【灿灿哪有女人样，赶紧认了，不然人跑了。】

    郁弈航看完手机消息后，面无表情点点头。

    “嗯。”

    “……”

    良久沉默后，宋燃开口，“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