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律谌是在十三岁的时候搬到他们大院里来的。

    那时候, 他跟在何姨身后, 穿了件黑色卫衣，双手插兜，耳朵里还戴着耳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年纪尚幼的少年, 皮肤白皙，面容俊朗，一双鹿眼清澈又冷淡, 在阳光下璀璨的要命。

    在她旁边玩着陀螺的霍安一下子就冲上去了，眨着眼睛，好奇地问：“你好呀, 你就是新搬过来的邻居吗我是霍安,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抬起眸，静静望了她一眼，而后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奶糖给她。

    “我叫夏律谌。”他说。

    那个场景，嵇佳惠记到了现在。

    阳光倾盆洒下, 少年和少女在金灿灿的璀璨里互相凝视, 神情温柔。

    就像偶像剧一样浪漫。

    ......

    身为何家唯一的孩子，夏律谌之所以姓夏不姓何, 是因为何姨是何叔叔的第二任妻子, 夏律谌是她从前夫那里带过来的孩子。

    她很喜欢何姨。

    何姨是她从小到大所有长辈当中，最温柔的一位。

    她总是在庭院里摆弄自己的花草，喜欢烘焙和裁缝，屋子里经常传出香甜的焦糖味, 每一块桌布都漂亮的不可思议。

    他们整个大院的所有女孩子，都爱窝在何家的院子里看书聊天。

    那个时候，这么多姑娘里，何姨尤其偏爱霍安，会给她做好看的连衣裙，会特意在她来例假时给她煲汤，隔三差五的，还会送她一捧自己插的花束。

    几乎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疼。

    甚至不仅何姨，就连夏律谌，也对霍安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他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神情是淡的，眼神是平的，不管聊什么，五官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

    唯独在面对霍安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一点点笑意。

    连霍伯母都说，霍安应该是何家的孩子才对。

    那个时候，在大院所有同龄人心里，霍安和夏律谌就是任盈盈和令狐冲，赵敏和张无忌，一对注定要在一起的神雕侠侣。

    有调皮的男孩子，还跟霍安开玩笑：“听说夏律谌的亲生爸爸超有钱，你嫁给他，下半辈子就不用奋斗了哦。”

    霍安就眉眼一瞪，把手里的橘子砸在他身上。

    可是脸颊明显出现了绯红，娇嗔道：“你们烦死了，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结果后来，大四的时候，霍安真的跟夏律谌谈恋爱了。

    其实从小到大，在嵇佳惠心里，霍安姐就是她最羡慕的女孩子。

    家庭美满，父母恩爱，长的漂亮成绩还好，大院里所有的小伙伴都爱围着她转。

    她张扬又灿烂，像一朵带刺的娇艳玫瑰，并且只有那么一朵，开在花圃里，把周围的丁香百合都衬得黯然无色。

    更何况她男朋友也同样优秀，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金童玉女，般配的不得了。

    这样的霍安，人生中究竟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然而很奇怪。

    偏偏就在她和夏律谌交往之后，她变得黯淡了许多。

    仿佛迅速从一支生机勃勃的烈焰玫瑰，变成了孤芳自赏的夜晚孤莲。

    后来，夏律谌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正好在日本出差，霍安特地飞去日本为他庆生，还精心准备了惊喜。

    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订了最早的航班飞了回来。

    那天上午是嵇佳惠去接的机，她看着女生红彤彤的眼眶，惊讶极了，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霍安沉默片刻，说她和夏律谌分手了。

    嵇佳惠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甚至立马想掏手机质问夏律谌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渣男行径。

    霍安却阻止了她，说：是我提的分手。

    她的语气很淡，眼神很静：“佳惠，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对于我来说，梦想比爱情更重要，如果两个人三观不合，那么再相爱，他们也无法一直走下去。”

    嵇佳惠当时还不明白霍安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半个月后，霍安大学毕业，放弃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进电视台的机会，拎着行李背着摄像机，成为了一名战地记者。

    原来梦想是这样的梦想。

    为了这样的梦想，她忍痛放弃了爱情。

    嵇佳惠无法描述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但是霍安姐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逾越的偶像。

    她做了他们所有人想做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

    就像小时候一群大院孩子一起去探索，她永远是站在最前方的那一个，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夏律谌放弃了这样的霍安姐，她觉得失望极了。

    更让她失望的是，他再次找到的女朋友，竟然是这么一个穿着山寨货，胆怯畏缩的女人。

    除了长相，哪里都比不上霍安姐！

    果然，男人，哪怕是夏律谌这样的男人，也是看脸的生物么

    嵇佳惠只觉得嘲讽，她望向夏律谌，还想再继续抨击几句，却发现男人的神情已经变得冷淡无比。

    这让她有些愕然。

    认识他这么久，她就从来没看见过他摆出过这么冷淡的脸色。

    真好笑。

    当初霍安姐被嫉妒她的实习生同事扇了一个巴掌，他也只是蹙眉把人给拉开，难不成现在冲冠一怒为红颜，就因为她刚才那一句“盗版阿迪”

    ......是的，就是因为她刚才那一句“盗版阿迪”。

    夏律谌不知道这样一句话会对被评价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是他太清楚了林谙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了。

    一个肆意张扬的小公主，本可以高高昂着头骄傲地长大，却因为磨难和变故被迅速踩到污泥里。

    小时候，她是骑着大狗四处巡逻的漂亮娃娃，如果能够顺顺利利正正常常地一直过那样的日子的话，如今应该就是霍安那样子的灿烂姑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衣着朴素，神情拘束，被人嘲讽后一声不吭，无力反驳。

    夏律谌其实有很多话可以反驳。

    譬如你的脸也是盗版的，鼻子和下巴全是假的。

    或者说你的男朋友也是假的，自称家里有几亿资产，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整日里讨好富婆骗骗年轻小女孩的盗版富二代。

    但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到底是让他无法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皱皱眉，牵住林谙的手，眼睛和语气一样清澈：“诗经里有一句话，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嵇佳惠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玉上的污点尚可以可以磨掉，语言上的污点就无法去掉了。”

    ——是林谙回答的，神情乖巧，声音又细又软，“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要管住嘴，把精力放在做事上，不要老是哗众取宠，场合不分。”

    “你说我哗众取宠，场合不分”

    嵇佳惠面有薄怒，向前两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林谙往后一缩，又躲回夏律谌身后，语气委屈，揪着男生的衣角：“我只是给她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嚯，装的还真可怜！

    看来这个女人不光穷酸，还蛮有心机啊。

    找了这么一个虚伪的女人当女朋友，夏律谌眼睛是瞎了吗！

    嵇佳惠还要说什么，但男生已经开口打断了她：“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夏律谌，你什么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还比不上一个虚伪做作的绿茶婊撒几句娇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我真对你感到失望！”

    “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你。”

    男生眉目平静地回视她，“我十二岁搬家，十五岁就出国了，十八岁回国后就没有再住过家里，我们顶多当了三年邻居而已。”

    “我以为，一个稍微懂点礼貌和教养的人，都不会这样乱干涉邻居的私事。”

    “夏律谌！”

    嵇佳惠这下是真的要被他气昏过去了。

    但眼看着男人转身就要走，她顾不得愤怒，连忙喊住他，“你等一下，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夏律谌蹙蹙眉，没有动。

    “是真的正事，给我十分钟，我就跟你聊十分钟，事关何姨，不听的话，你会后悔的！”

    男生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听她说几句，但是今天林谙在，刚才又发生了这么不愉快的事情......

    “你去说话吧。”

    林谙忽然拽了一下他的袖口，抬起脸庞，很乖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可是我......”

    “可是我不想干扰你的决定。”

    小姑娘依赖地望着他，“你要是真的不听她说话的话，我会以为是我的原因，我会很难过的。”

    夏律谌犹豫了五分钟，“那......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好。”

    林谙点点头，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被嵇佳惠给拉走，弯弯唇，回了他一个暖洋洋的微笑。

    但嵇佳惠仿佛防贼似的，把夏律谌带去老远的地方，转身时，还警惕地望了她一眼。

    仿佛她是什么吸人精魄的蛇妖，一着不慎就会把夏律谌给搞死。

    林谙觉得有点儿无趣。

    说实话，夏律谌有没有前女友，和前女友有多相爱，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也压根不会去管。

    左右她只是一个情妇而已，一百万到手，“委身”于金主爸爸的基本目的就已经达到。

    如果夏律谌明天就因为“放弃理想为爱回国”的前女友甩掉她，她反而更高兴。

    因为这样就意味着那一百万完全是从天而降的一笔横财，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晚上的同塌而眠和一锅方便面。

    这个世界上，不劳而获是多么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啊。

    林谙一边思考，一边继续挑蔬菜，但挑了没几颗，忽然察觉到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未免也过于炙热了点。

    她抬起头，看见了之前那个站在嵇佳惠身旁的女生。

    对方一直没走，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探究地盯着她。

    触及到林谙回视过来的目光，女生慌乱了几秒，而后连忙打招呼：“林谙，你......你好。”

    林谙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也是k大的，计算机系大三在读，我叫贡小瑜，你可能不认识我。”

    对方笑了笑，“但我听说过你。”

    林谙微一点头：“你好。”

    林谙是一个社交圈特别狭窄的人。

    她希望所有人都和她维持在安全距离之外，抗拒任何过于亲密的朋友，也没有兴趣和一个陌生人交谈。

    更别说这个陌生人，是k大计算机系的，还是嵇佳惠的好友。

    林谙觉得她听说过自己，大概就是因为他们系很有名的那位戴元白同学闹出来的绯闻轶事。

    果然——

    下一秒，女生就兴奋地凑过来攀谈：“林谙学姐，你在我们系好有名的，好多人都想认识你，都想看看拒绝了我们系计算机大神追求的女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你的照片在我们系都传疯了。”

    “是吗。”

    “是啊，我本来之前还在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连戴学长都看不上，这眼神是得有多不好啊，但是现在我才明白，哪有女孩不爱俏，你男朋友可比戴学长帅多啦，都可以出道直接去当明星了哦。”

    “谢谢。”

    “不过你男朋友怎么会认识嵇佳惠啊，他也是京城人吗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我感觉刚才佳惠的语气好像不太好，什么......前女友之类的。”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

    “这样噢，没事，你别被佳惠刚才的话给吓到就行。其实佳惠姐她真的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只是有时候说话可能会比较直率，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

    女生叨叨絮絮，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话，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也能讲的那么起劲。

    林谙觉得有些烦恼。

    她能够感觉到这位姑娘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八卦而已，但她实在是很不适应这种过分热情的自来熟，也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聊天。

    她把最后一颗卷心菜包放到车筐内，微微抬眸，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啊，我时间比较紧，可能要先过去找调料了，不能跟你多聊，先再见了哦。”

    “啊那，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在学校，说不定可以约着一起吃饭。”

    林谙点点头，唇角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好啊，不过我手机没带在身上，你可以把微信号报给我，等我回去了再加你。”

    “哦好的好的，我的微信号是gxy0123，就是我名字的拼音缩写再加上生日，昵称是鱼耳朵飞翔在天空。”

    “嗯，我记住了，那下次见面再聊。”

    “好的，那下次我们......再见。”

    贡小瑜望着女生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愣了愣，而后默默缩回挥手告别的动作。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报了微信号，林谙连复述都没有复述一遍就点头转身了，虽然神情依旧柔和，但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了“我对你不感兴趣”的意思。

    想到学院里那些男生们对林谙的“完全就是仙女”，“脾气超好的女神”，“拒绝戴元白是应该的，戴元白那小子根本就配不上她啊”的评价，她觉得有些郁闷。

    难道唐叶农学姐说的是真的，林谙真的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婊

    还有刚才那个叫夏律谌的男生，能够认识嵇佳惠，还敢对嵇佳惠那么说话，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但听嵇佳惠的口风，他似乎还和前女友藕断丝连

    那还不如戴元白学长呢。

    最起码戴学长当时对林谙的痴情，大家都有目共睹。

    ......唉，好看的人的世界真是太丰富了。

    戴元白，夏律谌，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可以演偶像剧，现在居然被同一个女人捏在手中。

    强者的世界不可触啊强者的世界不可触。

    贡小瑜默默摇头，打开手机继续刷微博。

    ......

    那边，林谙推着手推车在超市里闲逛，她其实该挑的东西都挑好了，“出走”只是为了避开那个过分热情的校友而已。

    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凑巧，就在她看到旁边货架上的干货，停下脚步想拿瓶蘑菇干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货架里传来的对话声。

    “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知不知道安安姐为你做了什么她在国外经营了两年，扛着摄影机四处跑，最危险的地方都愿意去，好几次都差点死掉了！身为一个女孩子，做这份职业有多遭罪你知不知道”

    “她好不容易闯出一番天地，但是为了你，她跟领导跟霍叔叔大吵一架，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回来，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边说边哭，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多难熬吗！”

    “结果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要把你和安安姐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不作数了是吗！夏律谌，你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你这个渣男！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其实不是货架里，而是货架对面，但因为女生太过激动，音量一抬高，声音就透过瓶瓶罐罐的缝隙传了过来，让这边的人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台词非常的琼瑶。

    语气也是。

    林谙不看现场，都能脑补出一幅尔康摇着紫薇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的虐心画面。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对比着货架上的几款蘑菇干，还拿起来看了看配料，打算找出最合适的一瓶。

    那边的谈过依然在继续。

    只是比起激动的嵇佳惠，夏律谌明显平静很多，所以从头到尾，都只能听见女生尖利的嗓音。

    “什么叫闹着玩儿，你以为安安姐是跟你闹着玩的吗她从来就没有！她出国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因为你压根儿就没去送她！她在机场哭的都快晕厥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天她等到最后，飞机都播报了好几遍才走，是因为她一直在等你！只要你稍微不那么懦弱，拿出男人的勇气把她追回来，她肯定就留下来了！”

    “你不要再跟我说闹着玩！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我又不是死了没看见！好，你非嘴硬说你是闹着玩的，那我就问你一件事，当年柏英华喝醉了，跟我们说过，说延因一楼大厅摆着的那个形象公仔，是夏律谌给他心上人设计的。你不知道吧，后来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公仔脚底板下有安安姐的名字，这件事我谁都没说，但确实是我亲眼看见的！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跟安安姐谈恋爱是闹着玩的”

    “夏律谌，你是个男人，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懦弱，安安姐当时放弃你出国是她不对，可是你也没必要斤斤计较这么久吧！你......哎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夏律谌夏律谌你是不是疯了！”

    后面的话，林谙就没有再听见了。

    因为十分钟已经到了。

    夏律谌大概真的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十分钟一到，也不管嵇佳惠究竟有没有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林谙都能听出女生语气的错愕和气急败坏——

    “你会后悔的夏律谌！正牌仙女你不要，非得和那些野花野草鬼混，安安姐那么好一个姑娘，追求者多得是，等到她有一天被别的男生追走了，你就后悔去吧！我看你和那个浑身廉价盗版的小白花的真爱，究竟能维持多久！”

    ——实在太可怜了。

    当然，作为浑身廉价盗版的小白花本人，林谙倒觉得自己还好。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被骂。

    初中情窦初开的年代，高中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学自由恋爱的时期，她无数次被追求者的追求者找上门，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听对方用各种或直白粗俗，或隐晦尖酸的词汇来辱骂她。

    什么“”、“绿茶”、“不要脸”，她听了不止一遍。

    那时候，她是真的冤枉。

    跟对方所谓的“男朋友”半点关系都没有，明明自己也因为这些歪瓜裂枣的追求不堪其扰，在她们嘴里，却好像都是她主动去勾引的人。

    好歹现在嵇佳惠说的算是没错。

    她确实是浑身廉价盗版，也确实是目的不纯主动勾引的夏律谌。

    被人用实话批评一下，林谙还是能够虚心接受的。

    至于那位存在在谈话中的前女友霍安小姐，她觉得确实也挺可怜。

    曾经青梅竹马那么相爱，一个为了理想挥泪别爱，一个默默守候恋恋难忘，还把白月光的名字印在公司大楼的标志性建筑上，多么感人至深的一段情啊。

    她这个突然闯进的情妇小三儿，说不准就是这虐恋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

    不过也没事。

    她活了二十几年，这么短暂的人生当中，已经不知道当过多少次别人爱情里的恶毒女配了。

    早就习惯了。

    林谙弯弯唇，把挑好的蘑菇干放进购物车内，打算推车回原点去跟金主爸爸汇合。

    但就在她漫不经心抬起眸的那一瞬间，她怔了怔。

    前方三米远处，两个货架的中间，男生提着一袋车厘子站在那儿。

    他很高，高的几乎挡住了天花板上照下来的灯光，把整个视野都变得暗淡了很多。

    他抿了抿唇，神情无措又不安，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愧疚。

    林谙能听到他低哑的、难过的嗓音。

    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高兴。”

    就像那个年幼的夏季，他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背着受伤的她去卫生所，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找不到你的，你别生气。”

    明明就不是他的错。

    但年幼的她多娇蛮多任性啊。

    趴在他背上，哭的震天响，还赌气地说：“你管我！我反正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但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这么多年的漫长的时光，她渐渐习惯了对生活卑躬屈膝，习惯了迎接无缘无故找上门的辱骂和暴力，也习惯了弯腰低头说对不起。

    她长的漂亮，父母开明，亲戚友善，朋友宽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每天都在面对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

    无缘无故的，无法反驳的。

    于是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境地去示弱乞求，外表柔弱可怜，内心却充满了尖酸刻薄的阴暗想法，就像沟里的坚韧蟑螂，终日背对着阳光生存。

    ——十几年后，她成为了这样的人。

    女生弯弯唇，冲他笑起来，神情柔弱，语气很软：“跟你没有关系的，你别担心，我没有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还有一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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