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暑, 青城的天气愈渐火辣，天空的大太阳每一天都不要命般散发着热量，炽热的温度几乎能将一切都烤化。

    教室里的空调风力被开到最大档，课桌上的纸页被风吹得微微泛动。午休时间，教室中人很少, 唯有的零星几人都趴在桌上恹恹补眠。

    这段时间, 唐憇憇的生活过得不忙不闲。

    自从上次综合月考她发挥超长考了502名后，身边的老师同学对她的态度大有点刮目相看。尤其是石敢当。不仅破天荒好好夸赞了她一番，如约承认了唐憇憇上一次月考的成绩，还特意发全校公告说明唐憇憇并未作弊，让大家勿以讹传讹胡信流言。

    唐芯芯虽然没有依赌道歉, 可是这些时日她倒不再像往日那般一见唐憇憇就下巴仰上天，而是有多远躲多远。

    而且自从这次月考过后，大伯母一家也真的有日子没再登门, 唐憇憇落得清净，也就无所谓了她那句道歉。

    蜂蜜糖小组倒是没散, 不过人终究还是贪懒的，没有压力也就少了些动力，考试过后五人相聚在一起学习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唐憇憇想和封信多接触，主动向封信提出单独补课, 也就无所谓学习小组汇不汇合了, 还像先前一样一放学就去他家里写作业。

    日子慢悠悠地过, 唐憇憇百无聊赖，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再次躁动起来。

    这天趁午休偷偷将孙野佟悦江小艺聚集到一块儿, 唐憇憇就是为了商量一件事。

    “表白?!”——

    听完唐憇憇的想法，三个人同时不可思议瞪大眼，愣愕出声。

    “嘘，嘘!”唐憇憇紧忙嘘声压了压，又偷偷向周围看了看。

    确认刚刚自己说的话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才微微松了口气，“你们小点声!这是秘密!万一被人听见了告诉封信了怎么办!”

    佟悦干巴巴翻了个白眼，“秘密不秘密的咱先另说，就说你之前，哪次把对他的爱慕表得不够白?还想怎么白?”

    唐憇憇低低眼，小脸蛋含羞带涩，“哎呀，虽然之前我从没有向封信掩饰过我的爱慕之心吧，可是我从没很明确的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他呀!再说了，小艺之前不是也说我和他之间一定要有人迈出勇敢的一步，所以我打算最近就把这一步迈了!我今天叫你们来就也要问问你们有没有好的表白方案的，不是问你们意见。”

    佟悦更无语了，率先摇头，“可是这问题你问我们，是纯粹问错人了，我又没表过白。”

    江小艺也摇头，“我也没。”

    还不等孙野表态，佟悦又说：“而且表白这种事，是不是也该投其所好的?比如他喜欢隆重的还是安静的?喜欢你当面说还是电话说?这都得考虑好吧?更何况表白是不是也要送表白礼物的?他喜欢什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了解他的人打探打探?一摸瞎就上去表白，你再吓到人家。”

    她刚一说完这句“了解他的人”，下意识地，便扭头看向孙野。

    顿两秒，江小艺也看过来。

    唐憇憇紧跟着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孙野：“……”

    “不是……”见她们几个突然直勾勾盯着自己，孙野有些招架不住，讪讪笑道：“各位姐，你们说的这些，我也都不知道啊!毕竟我又不跟他表白对不对?”

    “不是你曾经说的跟他从开裆裤就认识，还差点订了娃娃亲，你连他内裤什么颜色都知道的嘛!”唐憇憇一脸幽怨。

    “你要问这个那我肯定知道!封信只穿黑色内裤，纯黑!”

    “……”

    佟悦和江小艺差点喷了。

    眼看唐憇憇脸色越来越黑，孙野有些无措，忽然灵机一动连忙说：“诶不过!我倒是有一招，让你就算不表白，他也能反过来追你!”

    唐憇憇忙问：“什么?”

    “你找他借笔钱，然后不还!他绝对反过来追你!”

    “……”

    佟悦江小艺忽然爆开一阵杠铃大笑。

    孙野一脸迷茫，“笑什么?这招真的行!”

    唐憇憇几乎气炸，抬腿踢他一脚，“去死啦!”-

    晚上，唐憇憇照例到封信家补课。

    白天没有问出什么好的表白方案，唐憇憇这一晚上也有些心不在焉，面对封信，时不时总是走神。

    “我们已知a等于1，所以曲线f在……”

    封信正在为唐憇憇讲解一道今天的作业题，温冽的声音清清静静的，动听清透，徐徐流入唐憇憇的耳朵里，渐渐地便让她不由自主有点神游。

    少年的脸庞离自己很近，鼻梁英挺，颌线清晰，头顶的白炽光穿过他根根分明的长睫落下来，在眼睑处刷开一小片的蝶羽似的阴影，更加深了他眸色的浓沉。

    唐憇憇仰头看着，胸口的频率不自觉开始加快，神思也彻底飘了。

    他长得，是真的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啊……

    眉眼干净清晰，皮肤却清秀白皙，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像雪一样的清隽洁白。就好像一道天然的绝色风景。

    看着看着，唐憇憇那点小心思又开始咕噜咕噜地泛起来了，心里止不住地纠结。

    究竟……要不要今天和他表白?

    要不要表白?!

    要?不要?

    要?!不要?!

    ……

    纠结了许久，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思想似乎都分化出了两个小人儿，在脑子里各执一词针锋相对的吵架。

    “要”小人儿说：“快表白快表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错过了封信到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啊!”

    “不要”小人儿也在呐喊：“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万一被封信拒绝了，说不准连朋友都没得做啦!!”

    吵了老半天，唐憇憇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炸了，心里也愈加焦躁。

    直到一支笔头“啪”地敲在她额头上——

    “哎呦!”

    唐憇憇一直支楞着的小脑袋一下缩了回去，捂着脑袋发出一声。

    “听懂了吗?”封信的脸色淡凉如水。

    讪讪抬头看他一眼，唐憇憇有点心虚地点头，“听、听懂了。”

    “那这道题的答案是?”

    “……”唐憇憇一噎，飞快回忆着耳朵所捕捉到的他刚刚说过的话，“a等于1。”

    “那是题目。”

    “……”

    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封信忽然叹了口气，撂笔，“你今天怎么一直不在状态?”

    唐憇憇不敢回话，默默垂着小脑袋。

    “不舒服吗?”他很快又问，然后突然伸手，手指微蜷，以指背触了触她的额头。

    手指碰上女生额头的一瞬间，轰一下!唐憇憇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变成螺旋上升的烟花瞬间爆炸，刚沉静下来的胸口登时又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个不停。

    封信碰她了!这是他自己主动碰她!

    这样一来，那算不算是他自己主动勾引她?

    她再做什么可就不能怪她了吧?!

    心下喧嚣半天，唐憇憇深呼吸稳了稳心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鼓起勇气抬头，“封信。”

    她的表情很郑重，又有点小心翼翼，“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唐憇憇声音发颤，“你……有喜欢的人吗?”

    封信一顿。

    两人静静对视几秒，很快唐憇憇心里的紧张尴尬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缓缓别过脑袋轻咳一声。

    封信也目光微闪，视线不大自然地从她脸上移开，神色不明地说了句，“没有。”

    没有的吗……

    唐憇憇微顿，胸口慢慢化开一点莫名的失望。到转瞬却又变为了另一种喜悦。

    反正她本来也没奢望封信会喜欢自己。如果说他并没有喜欢的人，那岂不是说明她还有机会?

    轻舔舔唇角，唐憇憇故作平静地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封信眉尖淡蹙。

    她停两秒，心虚地扯了个谎，“我、我这不也是看最近给你表白的女孩子好多，都被你拒绝了嘛!有女生从我这里出高价，买你的喜好，还挺贵的呢!你就配合配合我……告诉我吧……”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咬字也模糊起来，小眼神做贼般飘啊飘不敢看他。

    “哦”了声，封信仿佛恍然大悟，微挑了一下眉，“是这样么?”

    “是啊是啊!”她点点头，忽然一念又起，连忙岔开话题，“封信，我有点累了，我们今天别学习了。要不……我们玩儿游戏吧，好不好?”

    “玩儿游戏?”

    “嗯!”她点头，眼眸里有晶莹光芒流转，“我们玩儿真心话吧!就是一起用微信抛骰子，谁输了，谁就必须诚实回答对方提出的一个问题，必须诚实!不诚实一个问题胖十斤!当然也可以选择不答，但是答不上来或不答就必须接受对方往脸上画一笔画。画满为止。我平时和悦悦小艺也经常玩的，很有趣。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打探他的喜好与私事!说不准还能问出他喜欢的女生类型!

    封信再次有点狐疑地看她一眼。

    大概是因为他瞳孔的颜色太深，唐憇憇总觉得他这一眼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就这么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紧张胆怯全部无处遁形，藏在桌下的小手紧紧地攥住裙角。

    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什么，唐憇憇只见他很快眉目舒展，唇角似乎带了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忽然撂笔靠在身后的靠垫上。

    轻松说：“好啊。”-

    半个小时候后——

    “你输了。”

    “你又输了。”

    “我又赢了。”

    “又是我赢了。”

    ……

    茶几上的课本、作业本等等胡乱散在一边，桌面上还随意摆放着两罐可乐与奶茶。少年少女随意坐在地毯上，周围散着五颜六色的水洗蜡笔，玩闹气氛正浓。

    封信的脸上依旧干干净净的，带着笑。他一条腿半蜷，另一条腿从茶几下穿过平放，手肘随意搭在蜷起的膝盖上，蓝色彩笔在指尖轻轻地转啊转，整个人的姿态清爽俊逸。

    再反观唐憇憇——

    此刻那张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已经被涂满了水彩，四周有青葱花草树木，脸颊中央是一只骑着自行车的大脸猫。

    骑着自行车在大草原奔跑的大脸猫啊!

    输一局不过只才画一笔，可想而知她已经输了多少次。

    唐憇憇欲哭无泪!

    她就说自己究竟是哪根脑筋不好非要和他玩游戏，结果害自己输得这么惨烈。加上今天自己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明明是随机的抛骰子，可是微信系统却仿佛跟她有仇一样，怎么抛都比他小。

    除了平局，唯一赢过的两次，机会还被她白白浪费了。

    第一次她看见自己终于赢了一把，喜出望外，还没来得及思考要问他什么，便下意识说了一句：“是我赢了?!”

    封信答：“是。”

    而第二次，她原本想问“你比较欣赏什么样的女生呀”。

    可问出口前却先习惯性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哦?”

    ……

    更坏的是她原以为封信是会问她一些私人问题的，却没想到他问的问题却都是——

    “在kclo3+6hclkcl+3cl2+3h2o的反应中，被氧化的原子与被还原的原子的原子个数比是?”

    “远距离输电中，当输送的电功率为p，输送电压为u时，输电线上损失的电功率为p，若输送的电功率增加为4p，而输电线中损失的电功率减为输电线电阻不变，那么输电电压应增为?”

    “dna是以半保留方式进行复制的，如果放射性完全标记的1个双链dna分子在无放射性标记的溶液中复制两次，那么所产生的4个dna分子的特点是什么?”

    ……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眼看这一次新出的数学题她没能答上来，封信简直都快笑出声了，转笔的手忽然一停，拔开笔帽上前就要涂画，“我看看这回我……”

    “停停停!”唐憇憇连忙缩着身子往后避，手中摆出一种奥特曼打怪兽的防备姿态，“你你你，你别再画了!你看我脸都画成什么样了!我……我……”

    她眼睛一瞄，指了指旁边的小甜心，“我都快和它一样了!”

    小布偶猫正趴在一旁啃樱桃，听见声音忽然支楞起小脑袋，小奶音叫了声，“喵!”

    听上去很不满。

    仿佛在说我明明比你好看多了!

    封信彻底忍不住，手握成拳掩唇低笑，肩膀一颤一颤。

    “你不要笑!”唐憇憇真的彻底郁闷了，两只手死死捂着小脸蛋，愤懑地瞪着他。

    今晚的时间差不多了，时辰也已近林岚回来。

    在卫生间仔细将脸洗干净，唐憇憇看着镜中的自己，胸口堵堵的。

    原本想好了今晚就借机和他表白的，结果竟成了这样。

    眼下白没告成，喜好也没能打探清楚，她总觉得心头似乎系着一个疙瘩，不解开就异常的难受。

    纠结了半天，唐憇憇撑在水池边的手渐渐紧握，决定豁出去了——

    走出卫生间时封信正蹲在茶几边收拾着课本草纸，少年的影子半笼在水晶灯光之下，竹棉t恤白得耀眼。

    在他几步之外站住，唐憇憇抿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心跳，字正腔圆郑重说了声，“封信!我有件事和你说!”

    封信一顿，平静回眸，“什么?”

    “我——”

    唐憇憇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那句“我喜欢你”也即将铿锵有力呼之欲出。

    可眼下被他的目光这样一盯，本来都已备好的视死如归的心情瞬间秒怂，心跳咚咚咚在胸膛撞得仿佛机关炮。

    她强行握着拳让自己镇定下来，尽力对他咧出一抹干笑，勉强开口。

    “我……能向你……借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