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周安荣被江顾玥爆锤了一顿, 顶着满头包笑嘻嘻地离开了。

    江顾玥又看了看新闻报道，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伸了个懒腰收工回家。

    不过, 当他走到家门口，竟略显踟蹰，站在门外的地毯处, 两换着踢地，一副不敢走进去的模样。

    江顾玥知道林祐已经回家了。他难得会害羞一次。

    他想起昨晚，林祐啃咬他喉结时，那种亲昵湿润的感觉。

    被他用力地按住不能动弹，手指紧密地揉搓。江顾玥仿佛离水的鱼, 光是回想，就有些脚软站不直。

    ……医生说, 他有bq障碍症。

    江顾玥心想，哪里来的庸医，真是没有见识。

    不过此时, 江顾玥还是不好意思走进家门。

    两个人虽然不是恋爱关系, 或者换句话说，是新闻里所说的‘包养’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呢

    江顾玥不在乎，也不想逼迫林祐说出真实的想法, 似乎现在的关系已经足够让他满意。

    他一向是知足常乐。

    后来他站在门口足足有十几分钟, 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推开了家门。

    门口处, 被江顾玥放了个风铃。一推开, 就发出悦耳的铃声。

    “我回来了！”

    江顾玥爽朗地说出口，掩饰住心底一切的不好意思。

    被屏风遮挡半侧的客厅里侧，林祐正在下棋。

    他方才落下一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听到江顾玥说回来，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转头去看江顾玥。

    江顾玥见他在下棋，换鞋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他心跳得很厉害。房间越安静，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近来，林祐经常在家中下棋。

    一开始，江顾玥将林祐放在角落堆灰的棋盘和棋子，都端了出来，放在家中较为显眼的地方。

    林祐淡漠地看了一眼，问他为什么要拿出来。

    江顾玥只说，下个剧本要演围棋天才，所以他要在家里也练习下围棋。

    林祐没有反驳，也没有表明态度。

    后来有一天，江顾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祐坐在围棋桌前下棋。

    围棋上方，是江顾玥最喜欢的灯。

    当林祐下棋时，淡黄色的灯光从他头顶处落下，让人感到沉稳而安心。

    乌龟缸就在不远处。胖江和它新来的花裤衩伙伴，在林祐下棋时，随意扒拉石子，很想出来玩耍的样子。

    乌龟的声音，和安静的、奇妙的落子声，竟然意外的让人感到和谐。

    后来，林祐工作结束后，时常坐在那里下棋。

    江顾玥小声地走过去，盘腿坐在了林祐的对面。

    林祐并没有抬起眼睑，而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不过，幸好林祐并没有看他。

    否则，江顾玥涨红的脸，一定会让林祐失笑出声吧。

    江顾玥轻咳了一声，吸了口气，专心看林祐下棋。

    江顾玥学习围棋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当他专心看林祐下棋时，直到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江顾玥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围棋老师曾经说过，围棋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情。

    此时，就连初学者江顾玥都发现了。

    ……林祐的棋路，是杂乱无章的。

    他看似用心地下棋，甚至每一个姿势都非常好看，似乎每一步棋都深思熟虑。无论是黑棋还是白棋，都能显出下棋者的心不在焉。

    林祐并没有在用心下棋。

    江顾玥莫名地心中一悸。

    林祐似乎也并不是看起来那番游刃有余。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后，有谁能保证绝对的冷静呢

    和林祐相处久了，江顾玥越来越感到他性格中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甚至会用下围棋，来掩饰心中的焦虑。

    在林祐即将落下一子白棋时，江顾玥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林祐的手腕。

    “……”

    林祐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江顾玥的眼睛，随即又低下头。

    林祐的声音，淡漠而轻缓。

    “你做什么”

    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天气热，林祐将衬衫的袖口扣子解开了一颗。

    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白皙修长，白棋和白衬衫，都将他的肤色衬托的更洁白。过于出尘，有一种冰冷不近人情的感觉。

    但是。江顾玥似乎透过他的冰冷，看出了一丝丝的慌张。

    江顾玥沉默了。

    他抓住林祐手腕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沉默，又带着尴尬。

    过了许久，江顾玥哑声开口：“新闻，你看了吗”

    林祐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他问江顾玥：“你很在意绯闻”

    江顾玥摇了摇头。

    林祐的神情恢复了冷淡：“我会让人去处理。在你事业上升期，这种绯闻带来的全是负面影响。”

    江顾玥没作声。

    过了一会儿，江顾玥说：“我也不是很在意。”

    “……”

    “反正他们也没有造谣啦。”

    林祐略微伸回手，看起来是想要停止下棋。

    但他的手还没有摆脱江顾玥的束缚，就听江顾玥继续道：“今天我去公司，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莫名其妙就转变了话题。可是，林祐早已习惯了他的跳脱，耐心地听着。

    林祐的手还被抓着，半悬空。相握的地方，有人体交叠时那种奇异的高温。

    要想挣脱开，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林祐却没有再挣扎。

    江顾玥思考片刻，说道：“十一楼最里面，有一个资料室。里面放满了书和资料，很干净，但却有些拥挤。”

    “……”

    “站着一个人都有些勉强的情况下，要是两个成年男子一起走进去的话……我得抱着你，腿缠在你腰上，才能关上门吧。”

    “……”

    林祐的喉结略微滚动一下。

    他压低声音，道：“别说了。”

    江顾玥没有听他的话，自顾自轻声说：“关上灯，也没有空调。夏天的话，很容易中暑呢。”

    “……”

    “要一起去吗。”江顾玥说，“可能会很热，流很多汗。我会提前买新的内裤，放在你的办公室里……”

    林祐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匆匆向书房走去。

    他离开的背影，竟有些慌张。

    只留下江顾玥一个人，对着凌乱的棋盘偷笑。

    下次林祐去看医生，一定会告诉医生他已经痊愈的好消息吧！

    江顾玥如此坚信着。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拍摄电影的时间。三对搭档再次重聚，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在高档的别墅，而是在剧组相见。

    江顾玥在临行前一天，拿到了剧本的大纲。

    他坐在车后，激动地手都在发颤。

    ……那是他渴望许久的机缘，在重置身份后，终于有机会可以看到，编剧t为他创作的剧本。

    电影名叫《落子迟》，取自刘克庄“夜寂推枰响，机深落子迟。”因为只是大纲和分镜，剧本并没有很厚，却也有二十几万字的篇幅。

    江顾玥迫不及待地翻开剧本，阅读起来。

    周安荣坐在前面开车，也有些兴奋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剧本可以吗能演好吗”

    他几乎已经预想到，江顾玥未来因为这一部电影，迅速洗清花瓶的称号，因为演技和高颜值，跻身一线演员，工作和奖项接到手软的未来……

    就在周安荣想入非非，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

    他透过反光镜，看到了江顾玥有些迟疑的眼神。

    “怎么了”周安荣有些紧张地问：“剧本不好吗”

    和江顾玥合作后，周安荣越来越相信他的眼光。江顾玥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笨学生，对于剧本，他有自己特殊的分辨技巧和眼光，挑选剧本的角度奇怪，但却非常符合电影美学与市场要求。

    如果江顾玥觉得剧本不好，那么很可能，这就是一部不可能成名的剧本。

    江顾玥迟疑了片刻，安抚他说：“不，不是。剧本很好。”

    这不是假话。

    只看了看大概的分镜，江顾玥就已经被吸引进去。每个人物的故事都引人入胜，情节丝丝相扣，看到结尾处，忍不住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编剧t特有的冷峻风格，他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睥睨的姿态，文笔如刀，毫不手软。然而总体来看，t的作品又不失怜悯，劝人抵制诱惑，洞察渊底。

    听江顾玥说这是一部好作品，周安荣略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问：“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江顾玥轻轻皱了一下眉。

    他很难将自己感受告诉周安荣。要怎么说出口呢

    就算说出来，周安荣也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说江顾玥是想多了。

    但是江顾玥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是空气一般缠绕着他。

    他觉得，这个编剧t，是认识自己的。

    而且，t对江顾玥相当熟知。所以《落子迟》的主角，那个近乎疯狂的围棋手，性格和江顾玥竟有分的相似。

    ……倒不如说，就是按照江顾玥本人来写的。

    “疯了吧！”

    果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周安荣毫不客气地说道：“肯定是你想多了啦！说不定是编剧t提前看了综艺的剪辑，因此对你有了大概的认识。这才是‘量身定做’的剧本嘛。”

    江顾玥嗯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有另外一件事，江顾玥没能说出口。

    从前，江顾玥只看过t先生的电影，没看过他的剧本。

    然而现在，在他阅读《落子迟》的剧本时，他总觉得t的风格很像是一个人。

    那种熟悉的稳快风格，还有干练的文笔，精悍的分镜。

    还有那管用的语言。

    非常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