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回宫的次日就是腊八, 一大早紫禁城里就飘着腊八粥的香味。

    西华宫小厨房内, 御厨也熬好用料繁复的腊八粥。

    言晏晏坐在桌前, 用勺子轻轻一搅, 就看出里面有花生、红豆、黄米、栗子等材料。

    真材实料熬出来的粥，味道自然香甜可口，她赞赏的点头, 用小碗直接喝了两碗粥。

    听腊梅说起今日城里会有人对百姓施粥, 言晏晏想着许久未出宫，有了出去瞧瞧的念头。

    她才出西华宫的大门，就看到阿哥们一起往这边来, 脚步不由停下来。

    “你这是准备出宫”

    九阿哥快步上前，扫过她与身旁宫女身上的衣物，合掌道“可真是巧了, 我们下午不用去曰射殿，正准备邀你一道出宫。”

    才知道他们下午有假的言晏晏笑了一下, 觉得确实挺巧, 不过她扫了一圈来人“太子呢他不去吗”显然，她这是将太子上次抱怨他们喝酒不叫上他的事放在心上。

    “提他做什么。”大阿哥撇嘴道。

    三阿哥摇头“不知道。”

    见他们都没问过太子, 言晏晏想了想，让自己宫里的人去毓庆宫问一声。

    “你们进来坐一会。”等一个太监领命往毓庆宫的方向去后，言晏晏招呼他们进庭院里坐。

    其他阿哥对叫上太子倒没什么意见, 大阿哥对着她时也不会扫兴，于是一齐在庭院里坐下来等毓庆宫那边的回话。

    “你吃腊八粥了吗”今儿个是腊八，三阿哥开口自然说起相关话题。

    言晏晏点头夸道“宫里的腊八粥做得很好。”

    “年年都是这个味, 多吃几年你就不会喜欢。”九阿哥会这么说，明显是他已经吃烦了。

    言晏晏看着他拧着脸的表情，笑着道“怎么会，一年统共才吃一回而已。”

    闲聊间，之前去传话的太监小跑着回来，在言晏晏看向他时回话道“仙子，太子已经过来了，马上就到。”

    太监话落，太子已经带着人走到大门口。

    庭院中的人起身朝他行礼，言晏晏则微笑示意。

    “还是仙子贴心，不像这些个人，有事从来不记得叫上孤。”太子点着在场的兄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余光注意到大阿哥张口想要说什么，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没好话的言晏晏先一步道“既然人齐了，咱们这就走。”

    “对咱们赶紧走。”早就期待出宫的九阿哥附和。

    就在一行人准备往大门外走时，四阿哥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裳道“外面风大，不如添一件披风。”

    言晏晏本身就不怕冷，加上一直呆在殿里更不觉得冷。

    不过，扫了眼阿哥们身上的大氅，明白有一种冷叫别人看着你冷的言晏晏还是让腊梅去拿一件披风来。

    她这里各式衣裳从来都没缺过，就是不怎么穿的披风都有几箱，腊梅进房间没一会，捧着一件带毛领的蓝色绣莲纹披风出来。

    言晏晏不用她帮忙，接过披风自己穿好，随即招呼和自己一起落在后面的四阿哥“好了，咱们也赶紧走吧。”

    白色的毛领贴在她颊边，让四阿哥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与她一起走出大门。

    路上有积雪，除了大阿哥外，其他人都乘坐马车。马车从宫门驶出后，直接出皇城到达外城。

    “停车停车。”才从崇文门出来，九阿哥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众人从车上下来后，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

    城门口有人立了口大锅，锅里散发出腊八粥的香味，百姓们在后面排出老长的队。

    “有那么好喝吗”

    九阿哥闻着这香味觉得还不如宫里的，见那些领到粥的百姓喜笑颜开的模样，还有人忍不住站在原地就喝起来，不由道。

    “喝的本就是个意头，何况对百姓来说，这样材料丰富的粥已经是好粥。”言晏晏道。

    十阿哥见那条队越排越长，忍不住道“熬粥又不难，他们有那功夫排队，怎么不自己在家熬。”

    “寻常百姓家未必有那么多熬粥的材料，他们自家熬腊八粥时，多用家里有的材料与邻居相换，即便如此，因为舍不得柴禾，熬出来的粥大多还比不上这大锅粥。”这却是去年四阿哥与言晏晏在江南时，亲身体会的情况。

    十阿哥听完，愈发不解“熬粥的材料又没什么稀罕东西，再说柴禾不是满山都是吗”

    “你这与何不食肉糜何异”太子再如何，还是知道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的材料，与百姓来说却不一定。

    “何不食肉糜”可不是什么好话，十阿哥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啊，材料就不说了，柴禾难道不是满山都是吗”

    太子懒得与他细说，直接带头往前走，其他人便跟着一起离开城门附近。

    见十阿哥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言晏晏道“砍柴需要斧子，铁器对百姓来说还是很贵的，而且不论是砍柴还是将柴禾从山上背下来都是力气活，城里的百姓大多是花钱买现成的柴。”

    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多出去走走，言晏晏这个穿越者都比十阿哥这个土著有常识。

    等到街上，正好路边有人在卖柴禾，言晏晏示意十阿哥“你看那边。”

    十阿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后，拉着九阿哥一起往那边走。

    实际上，言晏晏方才说的那些，太子与其他阿哥也不知道，毕竟他们寻常时可不会关注如此接地气的问题。

    这会见他们两过去，不由跟上。

    “你这柴怎么卖”十阿哥问卖柴的老汉。

    老汉抬头，心里觉得这穿着富贵的少年不像是会亲自来买柴的人，却还是老实的回话道“五文钱。”

    “五文钱”看着那一堆也不算小的柴，十阿哥惊讶的道。

    于他来说，五文钱几乎等于不要钱，从言晏晏方才的话里想到这些柴不但要费力气砍好，还得辛苦从山上背到这里来，瞬间有种他图什么的感觉。

    “您要买的话，便宜一文钱也行。”老汉不想得罪人，主动退步道。

    四文钱

    十阿哥震惊过后，直接从荷包掏出块银子丢过去。

    “这，这也找不开呀”老汉捏着银子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柴我不要，银子赏你了。”十阿哥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那么多银子，老汉哪里敢白收，赶紧双手奉还。

    给出去的赏银哪里有收回来的，十阿哥直接转身走人。

    “多谢好心人”

    见他直接走了，老汉握紧银子在后面感谢。

    “不是说砍柴是辛苦活，怎么卖那么便宜”走出去一段路后，十阿哥问。

    言晏晏随口道“百姓们都要过日子，卖贵了宁愿自己去山上砍也不会买，这会是冬天，还涨了些，往日里卖三文左右的也有。”

    因这一出，接下来他们在街上玩时，免不了关注一二城里的物价。

    等坐到酒楼里时，十阿哥感叹道“突然发现我还挺有钱的。”

    他们这些皇二代都没钱的话，那这世上都没有钱人了。

    言晏晏听到他的感叹，不由轻笑。

    “和普通百姓比，有出息没你”九阿哥白他一眼，拽下他的荷包在手里抖了抖，“就这点银子，都不够我们这一顿吃的。”

    “还我。”

    十阿哥一把抢过自己的荷包，想起来问“那这顿待会谁掏钱”

    “我请。”言晏晏捧着茶盏道。

    太子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看向九阿哥道“怎么能让你破费。”

    “就是，这顿合该让他请。”三阿哥指着九阿哥道。

    正准备喝茶的九阿哥端茶盏的手一顿，不满道“你们这些当哥哥的都在这坐着，凭什么让我请”

    “你说呢”大阿哥似笑非笑的反问完，报出两个店名。

    很明显，他私下里捣鼓的那些生意，其他阿哥们都已经知道。

    闻言，九阿哥收回不满的表情，掏出银票拍在桌上“我请就我请。”

    “九弟真是财大气粗。”三阿哥鼓掌道。

    “适可而止。”他小小年纪不认真读书，却做这种与民争利的事，四阿哥不太赞同，于是提醒一句。

    这简洁明了的四字自然不会让九阿哥恼怒，反而让他有了个念头。

    “饭我请了，到时候皇阿玛要训我，你们可得帮着说说好话。”

    “一顿饭就想我们冒着被皇阿玛一同训斥的危险帮你说话”大阿哥嗤笑道。

    “我赚的银子分你们每人半成。”托言晏晏的福，近来阿哥们关系相处得越来越好，九阿哥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难得大方起来。

    大阿哥扫他一眼，显然觉得他太小气“才半成”

    看懂他眼神的九阿哥跳脚道“你们每人半成加起来也不少了，再说又不用你们做什么。”

    “你确定不用做什么”大阿哥放下手里的茶盏。

    那自然不可能，既然分出银子，九阿哥少不得会借势，毕竟已经入朝的大阿哥与太子的名头比他的要好用得多。

    正好酒菜被送上来，九阿哥直接招呼道“吃饭吃饭。”

    一顿饭快结束时，外面又下起雪来。阿哥们还在桌上喝酒，已经吃好的言晏晏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幕上落下。

    “又下雪了。”四阿哥放下酒杯走过来，看着外面的雪眉头轻蹙。

    言晏晏疑惑的转头“你不喜欢下雪”

    “只是觉得今年的雪下得太频繁。”四阿哥摇头后道。

    他不说言晏晏还没往那方面想，这会往街上望去，发现地上的积雪没被扫的地方已经没过人的脚踝。

    “你是担心雪灾”

    “嗯。”

    随着功德的积累，言晏晏对所处之地多少有些感应，于是宽慰道“放心，应当不会有雪灾。”

    “你们在聊什么站在那也不嫌冷。”三阿哥捏着酒杯，看向窗前被冷风吹得衣袂飘动的二人。

    外面的风确实越来越大，甚至裹携着雪花直往屋里钻。

    言晏晏伸手将窗户关上，与四阿哥重新回到桌前。

    雪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街上的摊贩和路人都为了避雪而赶紧回家。

    他们在酒楼里继续呆了一会，街上已经基本上没有人，甚至有许多店都提前关门，只得直接坐马车回宫。

    腊八过后没几天，广储司的人抬着好几箱布匹来到西华宫，请示道“敢问仙子，新衣是要针线房做好送来，还是您宫里的人自己做”

    “月前不是才做过新衣。”那批衣裳都还有许多没穿过。

    广储司的人笑着道“这不是马上就要到年节了。”

    “我这里衣裳够穿，不用再做。”一来还有许多新衣裳没穿，二来觉得自己这个年纪长得快，言晏晏觉得没必要太浪费。

    “哎呦，您这真是为难奴才了，若是皇贵妃娘娘知道，那可是奴才们的失职。”来人告饶道。

    “没事，我会与皇贵妃说的，你们将这些布料抬回去。”

    见她语气坚定，广储司的人只得抬起箱子告辞。

    等人离开后，言晏晏对殿里的宫女们道“库里不是还有许多布料，你们都去挑喜欢的给自己做几件新衣裳。”

    西华宫的库房里东西可不算少，除开康熙与佟皇贵妃没事就往这边送，还有言晏晏自己从江南带回来的。

    “年节前奴婢们也能领到新衣。”腊梅道。

    言晏晏拿起桌上的书，一面翻开一面道“宫里的归宫里，这是我送你们的。”

    “谢姑娘赏。”在场的宫女们互相对视一眼后，高兴的行礼道谢。

    临近年节，宫里各处已经开始挂灯、张挂春贴、挂门神。

    这日她去承乾宫，正好在半路上遇到四阿哥，便一起过来。

    “给额娘请安。”

    “佟皇贵妃。”

    被宫女引进殿中后，言晏晏与佟皇贵妃打招呼。

    佟皇贵妃笑着与他们示意，随即吩咐道“将小厨房新做的点心端过来。”

    宫女领命退下，很快端着几碟点心过来。

    “我觉得这点心不错，仙子尝尝。”

    言晏晏给面子的尝了一个后，点头表示味道不错，并与坐在隔壁的人道“味道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见儿子拿点心吃起来，佟皇贵妃多看了两眼，才对言晏晏道“仙子怎么不让下面的人制新衣可是布料都不合心意”

    “不是，只是还有许多新衣裳都未来得及穿，觉得没必要再做。”言晏晏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于是解释道。

    那些已经是宫里最好的料子，见她不是对布料不满意，佟皇贵妃才放下心来“那可以让人少做两件。”

    言晏晏推迟不过，这才答应做两件应景。

    二人聊了一会衣裳的事，佟皇贵妃看向安静坐在那的儿子，忽然想起来差点忙忘的事。

    “嬷嬷。”

    佟皇贵妃看向身后的人，接收到她意思的嬷嬷点头后退下去。

    看着她们的眉眼官司，言晏晏有些不明所以，端起手边的茶喝起来。

    不多时，那位嬷嬷带着两名宫女进来，二人同时跪下行礼。

    “起来吧。”示意她们起身后，佟皇贵妃看向四阿哥，“额娘最近也是忙忘了，这两个人你先带回去，若是伺候的不好，额娘再给你安排。”

    正喝着茶的言晏晏眨了眨眼，等反应过来这两个宫女是做什么的时，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不是吧他才多大

    哪怕知道古人早熟，他从平日里看起来也很稳重，但到底言晏晏还记得他过完年才十三，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随后想着才比他大六岁的大阿哥如今第三个孩子都快出生，又慢慢淡定下来，继续小口的抿着茶。

    四阿哥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见她微垂着双眸品着手里的茶，似乎并未仔细听方才的话，隐约松了口气。

    “谢额娘，但儿臣不想要。”四阿哥正眼都没给立在中间的两名宫女，直接拒绝道。

    佟皇贵妃坐直身体“为何可是对她们不满意”

    四阿哥不吭声，只是用请求的目光望着她。

    那两名宫女见被四阿哥拒绝，眼眶都有些发红，未免在主子面前失态，垂着脑袋望着地面。

    佟皇贵妃不解他为何要拒绝，余光扫到坐在旁边喝茶的仙子，恍然大悟，觉得他肯定是不好意思，于是道“那行，等改日再说。”话落，朝嬷嬷一挥手，示意她先将人带下去。

    喝完半盏茶的言晏晏想着她这会正是忙的时候，于是放下杯子起身告辞。

    佟皇贵妃又关心了几句后，也没再挽留。

    目送她离开，佟皇贵妃重新看向儿子，笑着打趣道“可是因为方才仙子在所以不好意思了”

    “没有。”四阿哥捏着手腕上的串珠道。

    佟皇贵妃显然认定他是不好意思，于是旧话重提“那你现在和额娘说说，方才那二人你可满意若是满意待会就让她们随你回去。”

    “我如今还不想”四阿哥低头望着手腕上的串珠，语气清冷。

    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佟皇贵妃也正色起来“可你年纪也到了，身边怎么能没个伺候的人”

    “儿臣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四阿哥道。

    “那怎么一样。”知道他指的是苏培盛他们，佟皇贵妃起身点着他的额头道。

    四阿哥抬头，恳求的望着她“额娘。”

    见他又不说原因又非不肯要伺候的人，佟皇贵妃有些头疼，然而与他对视了一会后，到底还是心软。

    “好了好了，额娘不逼你，等你什么时候要人伺候再与额娘说。”佟皇贵妃退步道。

    见她同意，四阿哥莫名松了一口气“多谢额娘。”

    母子二人继续聊了一会，四阿哥也起身告辞。

    等到人离开，佟皇贵妃不由与身旁的嬷嬷道“别的阿哥巴不得多几个伺候的人，他倒好，竟然一个也不想要。”

    “许是阿哥还没开窍。”嬷嬷宽慰道。

    “你说会不会是被佛经移了性情。”想到自从德妃之事后，他愈发爱看佛经，佟皇贵妃忍不住道。

    “应该不会吧。”嬷嬷语气也不太肯定。

    “你再去好好挑几个人出来，等下次他过来请安时，安排人出来伺候。”佟皇贵妃思考了一会后，还是觉得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是。”

    往年的时候，康熙写的第一个“福”字都是贴在乾清宫，今年却派人送到了西华宫。

    言晏晏收到“福”字倒是挺高兴，让人打赏过送字来的太监后，亲自将字贴在门上。

    太监高兴的谢了赏，回乾清宫复命时，康熙听说仙子重视自己的字，心里自然高兴，于是也让李德全赏他。

    得到两份赏的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觉得去西华宫跑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差事。

    阿哥们到西华宫里玩时，看到门上的“福”字，多少有些羡慕。

    见此，言晏晏让秋兰拿出一叠红纸来，与他们道“皇上的只有那一张，不过我也写了不少，你们要不要”

    这却是她在收到康熙的“福”字时，心血来潮也写了一些，往殿里各处贴过之后剩下的。

    “当然要”九阿哥说完，反应迅速的一把接过来。

    真要说起来，康熙写的“福”字只能代表恩宠，而仙子写的“福”字，那寓意就太好了。

    见他一个人将所有的“福”字都拿走，大阿哥手痒的想敲他“你院子里是有多少门”

    “我可以拿去送我额娘。”九阿哥抱紧那一叠“福”字，仰头道。

    那一叠看着可不少，三阿哥朝他伸手道“就是把翊坤宫的门贴完也有多的，快拿一些过来。”

    “剩下的我还可以留着明年贴。”九阿哥拒绝道。

    觉得他简直欠揍的大阿哥“嘿”了一声，直接站起来。

    “好了，我书房里还有。”虽然也觉得九阿哥要那么多根本没用，但未免他被揍，言晏晏还是再次看向腊梅。

    腊梅重新去书房拿出比之前要少的一叠红纸出来，九阿哥反射性的又想伸手，却被太子用茶盖不轻不重的敲了下手背。

    “字不错。”太子拿过几张后，看着上面的字夸道。

    发现她的字确实进步不少的四阿哥赞同道“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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