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祈恬的电话后, 卓如雨突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目光投向远方看了一会儿。

    几十米高的大厦, 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卓如雨双手环抱着胸, 斜靠在玻璃窗边，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转身重新回到办公桌, 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内呼，她声音显得很轻柔, 却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余地。

    “乔安, 我想辞职。”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几秒，下一秒便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卓，发生了什么事公司现在离不开你，我, 我也离不开你的, 你要是嫌薪水少的话, 我给你公司的股份好不好”

    听到电话那边乔安慌乱的语气，卓如雨笑了一下，说道“乔安，不是钱的事情, 公司的事，你已经完全可以接手了, 就算我不在的话, 你也能做的很好的。”

    “卓, 你不要离开好不好，”乔安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可以把我股份分给你的，你不要离开了好不好，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我会管不好公司的。”

    卓如雨轻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她突然出声道“乔安，我必须回国。”

    乔安听出卓如雨话中的坚决，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道“那我给你放假好不好”

    卓如雨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乔安掩住眼底的慌乱，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没事的卓，我会一直保留你的职位的，你先回国处理你的事，我等你回来的，公司需要你。”

    “乔安，又说孩子话是吧，ceo的职位哪能说空就空的这事我考虑很久了，关于接替我职位的人选我这儿也有几个备选人，待会我把资料发给你。”

    卓如雨刚说完这句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下意识的朝着门外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来人的那张脸，拿手机的那只手突然滑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是个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站在门外的方向定定的看着卓如雨。

    “一定要走吗”乔安一步步的走到办公桌前，望着对面的人，目光尽是贪恋和不舍说道“卓，我不想你走。”

    卓如雨推开办公椅，起身走到沙发的地方，抬头对着跟在她身后的乔安，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乔安，我不可能一直都会陪着你的，有时候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我不”乔安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眼底尽是那种独属年轻人的热烈，她执拗的看着卓如雨说道“卓，我不要一个人，我要你陪着我，一直”

    卓如雨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只是眼底的拒绝却是显而易见的，她认真的看着乔安说道“安，你的人生中一定会出现一个人，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但一定不会是我的。”

    乔安咬着唇不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女人。

    距离她初见卓十五年过去了，她几乎看不到时间在面前的这种脸留下岁月的痕迹，脸上挂着初见时温和的笑容，目光也是那种柔柔的。

    乔安突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事实上她也确实哭出声了。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卓如雨从兜里拿出一块手帕，不再向以前一样给她擦泪，而是递给她说道“擦一下，还是漂亮的小仙女。”

    乔安低头看了眼手帕，突然有些委屈起来，“卓之前都是主动给我擦的。”

    “大人的事情要自己做。”卓如雨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不在的话，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听人说最近有人在追你”

    乔安张了张嘴，刚想解释来着，她听到卓如雨又说道“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试试的。”

    “不喜欢那人。”乔安低头闷声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可是她一直不喜欢我，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我”

    卓如雨眸光闪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那咱不要委屈自己，就换个人喜欢。”

    “可我就喜欢她，不要喜欢其他人。”乔安猛地抬起头，看向卓如雨的眼神藏不住的喜欢，“我不要换个人喜欢。”

    卓如雨突然背过身去，走到办公桌上停下，余光在触及到一旁的合照时，又猛地把视线闪开。

    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样。

    乔安站起身来，注视着卓如雨的背影，可能是因为刚哭过的缘故，声音略带嘶哑，她说道“你回国是因为贝锦吗”

    “卓，你是不是忘了他们贝家把你软禁的事了。”乔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看到卓如雨脸上没了笑容，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卓，我我”

    卓如雨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垂下眼眸，陷入了过去的那段记忆中。

    她对自己六岁时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但她妈妈死在她眼前那一幕，却如同刻在她脑海里一般，始终都挥之不去。

    记忆中她趴在妈妈的怀中哭，鲜血染遍了她的瞳孔，哭喊着妈妈的名字，她看着妈妈的双眼渐渐合拢上，再也没有睁开。

    直到救护车来，她被一个穿白大衣的姐姐抱在怀里，看着一群白大衣的人往她妈妈头上盖上一层白布。

    再后来，她坐在冰冷的长凳上，看着她爸爸慌张的从外面赶了出来，看向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低下头望着她，语气冰冷，面容看起来也很吓人，那个声音在她心中飘了近三十年。

    “贝如雨，如果不是你非闹着要出去，你妈妈怎么可能会出事”

    “你妈妈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的。”

    她爸爸因为妈妈的死迁怒到她身上，或者更准确的点来说是恨她，她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接受着来自她爸爸的各种冷暴力。

    甚至无数次她都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世上，她妈妈就不会死的。

    从六岁到十六岁的她，是闭着眼走过来的，人生中除了黑暗看不到半分颜色。在学校里她因为长得好，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孤僻，经常会受到各种的冷暴力。

    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把自己缩进一个小角落里。

    更不懂的反抗是什么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黑暗的人生中照进了两束光，一个教她勇敢，一个教她温柔。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哥哥很优秀，十六岁收到全球名校的offer，二十二岁那年获得博士学位，后来在他导师的推荐下，进入全球最顶尖研究所。

    直到她哥哥二十六那年，在一场实验中出了意外，身体各项机能受到严重的损害。在不能进入最爱的实验室后，她哥哥回国继承家业了。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孤僻，从学校回到家后，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对于她哥哥的靠近都是逃着的。

    她睡眠一向不好，有次晚上她刚睡下没多久，便被楼下声音吵醒了。

    吵闹声中伴随着瓷器落在地上，发出的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那人语气不是跟她说话的冷漠，而是充满了暴躁。

    “我宁可没有她那个女儿，是她亲手害死了你妈妈，你妈妈是她害死的”

    她突然睁开眼，赤着脚下了床，拉开自己的房门，双手环抱着胸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没有一点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头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小雨，你知道吗，妈妈她很爱很爱你，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不高兴的。”

    她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发出一声很小很小的声音，“妈妈她，怎么才会高兴呢”

    “只要你开心，妈妈她就高兴。”

    “可是要不是我，妈妈她，她就不会死的。”

    “小雨，妈妈的死跟你无关，是那个凶手害的。”卓如雨现在想起来，都还清晰的记得哥哥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当时的她怔怔的站起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中。

    六岁以后，她对那个家的记忆是黑暗和冷漠，直到她哥哥从国外回来后，她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她还是不喜说话，只是眼眸中多了温度，她一直记得哥哥那句话，她开心妈妈也会跟着开心的。

    后来她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浑身散发着温暖，一种让她向往又渴望的东西。女孩不止爱笑，还喜欢逗她笑，会偷偷的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只是她爸爸还是发现了她跟女孩的事情，本来对她冷漠的男人，突然对着她怒骂起来，说她是个变态，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在她耳中回响。

    她哥哥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软禁三天了，隔着一道墙，她听到哥哥大声在质问那个人。

    她记不得两人在吵什么，只记得在最后的时候，她听到那人说道“只要她一天待在这个家里，还叫贝如雨，她就不能丢我贝家人的脸。”

    后来她哥哥偷偷把她放出去，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脸上依然是温柔的笑意，他低声问道“小雨，离开这个家吧。”

    卓如雨低垂着头问道“哥哥，我真的让你蒙羞了吗”

    “小雨怎么会这么说呢哥哥很开心，小雨有喜欢的人，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只要小雨喜欢，让小雨开心，哥哥就高兴。”

    在她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她去学校找那个女孩，才知道女孩在她被软禁的第二天就没来学校了。她等了女孩十几天，没有等来女孩的消息，反倒是等来了一张公开的断绝关系的通告，

    乔安认识卓如雨十几年了，几乎没有看到她哭过，看着她突然泛红的眼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卓，我不该说”

    乔安道歉的话让卓如雨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乔安，目光还有些出神，情绪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沉闷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底发涩，她抬头看向乔安，明亮的眼眸泛着水光，她说道“舒舒是我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说着她深呼了一口气，竭力让心底平静下来，低头的瞬间手指不经意间拭去眼角的水光。

    “而且，”她眸底一冷，声线平的没有丝毫起伏，“我已经查到了七年前幕后的凶手。”

    “我是一定要回国的。”卓如雨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视线落在乔安的身上，她说道“乔安，虽然我跟贝家断绝关系了，但我哥哥对我真的重要，很重要。”

    “我准你的辞职了。”乔安说完这句话，顿了下问道“那你解决完国内的事，还会再回来吗”

    乔安看向卓如雨的那双眸里满是希翼，声音里充斥着小心翼翼，“卓，可以回来吗你不是说过，华国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吗”

    卓如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笑着轻轻的拍了拍乔安的肩膀，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乔安，要好好照顾自己。”

    乔安抬头看了眼卓如雨，又低下头去，她小声的说道“卓，可以抱抱我再离开吗”

    卓如雨怔了一下，看向乔安的那双眼眸满是复杂，上前抱住乔安，轻轻的说道“乔安，姐姐希望你开心，快乐。”

    “什么时候走”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