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一次进入闻人久的公寓, 算算看与第一次已经隔了半年。但是比起之前像是浮动在空气中的拉锯与防备，这次两人之间气氛却又好像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奔波着工作, 闻人久的公寓之中太久没有人居住过，沙发和餐桌上都还罩着一层用来遮挡灰尘的白布。

    洛骁将白布随手掀开, 叠放在一旁, 灯光下，能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漂浮的颗粒正在空气中悠闲自在地起舞。

    明明还是那样狭窄逼仄、两个成年男人站在里面, 好像连转个身都面的困难的空间, 但是等洛骁收拾完客厅站起身, 一侧头就看见闻人久正在替他冲泡咖啡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 这么长时间一直因为高强度运转而紧绷着的神经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温暖的慰藉一般。

    他正坐在沙发上, 整个人紧绷着的部分渐渐地就舒缓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客厅里悬挂着的暖光灯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 偏过头, 朝着屋子周围的装饰品细细打量了过去。

    “在看什么”闻人久从厨房的方向端着两个马克杯坐到洛骁对面，低垂着眸子扫他一眼, 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声。

    洛骁听到闻人久的声音，把正打量着屋子四周的视线收回来，再伸手接过那边递来的杯子，道：“只是觉得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审美风格好像活泼了一些。之前来的时候我记得这个柜子上是空着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幅贝壳画。”

    闻人久顺着他话语中示意的方向往矮柜上看了一眼，看着柜子上摆着的那个明显显得过于稚嫩可爱的二次元贝壳画，淡淡道：“前段时间的广告选址在海边, 周园看着觉得有趣，随手就买了两幅。这画是她留在这里忘记带走的。”

    “与其说是忘记了，不如说她是觉得你这里死气沉沉，想着法给你添点人气。你的这个小助理倒是挺有生活情趣。”

    洛骁忍着笑感叹了一声，再转过头来看着闻人久，眼皮半抬着，神情又认真了起来，道，“既然现在你已经和嘉怡解了约，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闻人久捧着手中的马克杯，嗅着咖啡散发出的略微掺杂着苦味的香气，道：“就和现在这样，有工作就继续工作，没有就放假休息。什么怎么办”

    “倒是你。”说着，微微掀起眼皮看着洛骁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眸子半眯，似笑非笑地道：“从娱乐圈重新回归洛家，一连三个月都不见消息。我原以为你是出了什么意外，但现在看样子，你在那边适应得不错。”

    洛骁沉默着喝了一口咖啡，奇异的酸苦味道在舌尖上炸开，叫人几乎有些难以下咽。勉强地克制着表情将嘴里的咖啡咽下去，看了看对面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到最后却也只是用指尖在被子边缘摩擦了两下，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阿久，你生气了”

    闻人久看着他，许久，淡淡反问道：“我不能生气吗”

    洛骁听着他的话，微微愣了愣，看样子是没想到以他的性子他居然会这么回答。明明那边是极冷淡的口吻，但是那话中蕴含的意思却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洛骁就知道他喜欢闻人久。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感情在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不但不见衰退，反而变得越发执着和浓郁。

    而最可怕的是，每当他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到达一个峰值，应该再也不可能有所突破的时候，只要再见到他，闻人久随意的一言一语甚至于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知道，他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阿久。”洛骁摇了下头，声音里带着些轻微的笑意，没头没尾地道，“你听说过苗疆的巫蛊术么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蛊了。”

    “不说那只是野史里的戏说，就算是真的有这种东西，对你，有必要么”

    闻人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他的手中将那个装了咖啡的马克杯拿了过来，又起身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拿了两块方糖放了进去，“速溶的无糖纯咖啡，你也不觉得苦”

    洛骁听着那边的话，反射性地用舌尖舔了舔上颚，那种像是中药般的酸苦味还未完全从口腔里淡去，但是咖啡刚刚入口时那种不适感却早就被另一种从心尖漫上的悸动感冲淡了，竟也不觉得难喝。

    “我还以为是你是美式黑咖啡的狂热爱好者，纯粹地偏爱这种苦味。”洛骁看着原本被放在闻人久那一侧，虽然中间也有端起过，但是却半口都没入嘴的杯子，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所以这算是对我这段时间失联所实施的抗议吗”</p>

    闻人久没回话，只是用眼尾压着扫了他一眼。回过身，将重新加过了糖的咖啡递过去，问道：“这段时间你做什么去了”

    提到这个，洛骁面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将手中的杯子微微晃了晃，像是措了一会儿词，才微微扬了扬眉答道：“大概就是类似于，被派去非洲监督挖矿了吧。”

    闻人久眉头皱了皱，将闻人久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原因”

    洛骁笑笑：“……拒绝和亲”

    也许是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延伸来的画面感实在是太强，就算是一直面无表情的闻人久这会儿眼神里也不禁露出了一些近乎于戏谑的神色来：“被你爸发配边疆了”

    “也不能这么说。”洛骁轻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还能强行挽尊一下，道，“也可以说是开疆辟土。本来在老爷子那一代他就打算把家里的产业往海外继续发展，现在正好时机也成熟了。这次行动无论对于洛家还是我，也都算是个机会。”

    闻人久的视线在洛骁脸上微微滞留了一会儿，比起一开始在剧组里见到的样子，几个月不见，他的肤色从偏白转为了浅浅的小麦棕，显得成熟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瘦了些的关系，眉眼轮廓倒是显得凌冽起来，不笑的时候，气势隐隐的竟有几分迫人。

    他抿着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洛骁忽然道：“在外面休假的时候，我曾经接到过两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只是还没接通，对方就挂了。我原先以为是骚扰电话——所以是你”

    洛骁也没否认，只是喝了一口咖啡。

    加了两块方糖，原本酸苦的滋味被中和了许多，入喉的时候一股淡淡的甜味余留下来，倒是比之前那种近乎于中药的味道好喝了不少。

    “出去的时候为了方便，所以换了一个手机号。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两个手机一起再用，结果半途的时候，原来的手机在巡视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本来想将电话卡立即补办，但那毕竟也只是个私人号码，后来忙起来也就忘记了。”

    “为什么不等我接通电话”闻人久追问着，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

    “三个月，你也并没有主动给我发过一条短信不是吗”洛骁被问得实在没办法，抬头直视着闻人久，半晌，无奈地笑了下，声音又低了一些，道，“毕竟你也在工作中，所以我以为你也并不稀罕接到我的这个电话。”

    “谁说——”闻人久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但是只是说了两个字却又硬生生停顿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看着洛骁因为猜到了什么而显得有些惊讶和欢喜的深棕色眼瞳，心里那股一种涌动着的焦躁和无名火竟奇迹般地渐渐平息了下来。

    “谁说我没联系过你”他抿了下唇，声音淡淡的，“只是你一直都没回过信罢了。”

    那边的声音并不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晚餐吃了什么一样。

    但是那声音却又那么沉，落在洛骁的耳中，像是平地惊雷，一字一词掷地有声。

    他看着对方那双在暖色灯光照射下，仿佛装满了一片星河的黑色眼眸，一瞬间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自心脏深处顺着血液流向了四肢百骸，轮回流转了一圈之后，最后重新又回归到了心尖，化成了一滴浓稠的蜜糖，甜的叫人忍不住身体都颤抖起来。

    “你知道……”洛骁喉结微微动了动，再开口，明明清润的声音这会儿不知怎么却涩的厉害，“闻人久，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代表着什么意思的，对吗”

    闻人久不闪不避地静静看着洛骁，见他专注的眼神，和脸上明显失了一贯来冷静从容外壳的模样，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道：“今天已经不早了，而且你的一个小时也快到时限，我就不留客了。”

    微热的夜风夹杂着桂花的香气从窗户的缝隙中徐徐吹来，一丝一缕的，很快便盈满了整个房间，香的有些醉人。

    洛骁听到他道：“如果这个星期周末你有空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