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作品:《承欢

    或许她是带了些自身的怨念, 是以才说出这种出乎自己意料的话, 孟绣说完就后悔了,可是覆水难收, 章发财眼泪收不住地往下掉。

    孟绣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流眼泪,一时间也有些慌, 章发财本来就胖, 这么一哭, 浑身的肉都在抖动, 孟绣拍了拍脑袋:“唉,章管事,我方才......方才都是随便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章发财泪眼汪汪地抬头瞧她,倒像是一只小狗似的,全然没了刚来时的蛮横,就和刘狗子说的一样, 这章发财就是个看起来横的人, 其实心地不差。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仍是大剌剌地坐在地上, 背后靠着船板,眼眶周围还是红的。

    “啊什么”她不知道章发财指的是哪件事。

    章发财努努嘴, 不甚乐意道:“就是你说, 你和黄雅没关系, 这是不是真的”他又皱了一下眉,摆出一幅凶象来。

    孟绣赶紧道:“真的真的,我和黄夫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就是劳她照顾了一段时间。”

    章发财听了这话,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咱们还愣在这干啥,主子还等着咱们做菜呢!嗨,你叫我什么章管事,多生分,厨房那帮人都叫我发财哥,说是这样好发财,你随他们叫把,听着亲近!”

    知道黄雅和自己毫无关系,章发财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一改方才的态度,对着孟绣那叫一个笑脸相迎,简直判若两人。

    刘狗子将要做的食材全都洗好切好摆在锅旁,就等着孟绣来“大展身手”了。

    “哟,发财哥回来了,孟小哥也一起”似乎很是诧异。

    此刻章发财的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狼狈,喜气洋洋的:“诶,说什么呢狗子,今儿是孟小兄弟掌勺,我不回来可以,孟小哥不在,那是绝对不行的!”

    厨房这帮子的人做了十来日的饭菜,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那可是个狠角色,况且又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谁敢得罪

    孟绣今天打算做糖醋排骨、盐水河虾、翡翠鲈鱼、滋补老鸭汤、甜点就做个栗子糕,听黄雅的描述,这位主子似乎很喜欢吃甜食。

    她做的都是些家常的小菜,但是胜在味道亲切。

    如今他们处于江河之中,自然鱼虾多些,又鲜美,不吃岂不是亏了,孟绣抱着这个想法,准备这几日都给“主子”做些鲜货,当然,从今日起就是了。

    不多时,孟绣便将做好的菜呈上去,黄雅带着侍女等在厨房门口,一声令下,那些婀娜款款的侍女们便托着盘子向第三层去。

    侍女们体态轻盈,走在楼梯上一点脚步声也未发出,倒是同宫里的那套一样,莫非是齐润可是孟绣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齐润现在是什么身份,怎可随意外出更何况是平京这样的虎狼之地,四处都是舒王的人,他去了平京,岂不是自找死路

    那或许是齐彧

    可是齐润又怎会放虎归山

    倒也不是不可能,薛采不是说齐彧已经疯了么可既是疯了,又怎会这样变着法的作弄自己一个小人物。

    想得脑仁疼,孟绣锤了锤脑袋,沉得很,上回落水落出了毛病,见风就直流鼻涕,黄夫人嘱咐的那几贴药着实是太贵,孟绣憋着一口气硬是不敢喝,怕到时候那位“主子”心血来潮,又向她“狮子大开口”,可别将自己又折进去了。

    包袱还在花掌柜那条船上,总还是要想法子拿的。

    薛采给她办的假身份,假户籍,还有通行证都在那里面,日后在平京落地生根必少不了的。

    “孟小哥,吃饭了!”有人喊她,旁的人都坐到桌子前面准备吃饭了,只有孟绣一个人还对着厨房的锅碗瓢盆,好似在深思。

    她答:“来了!”人是铁饭是钢,既来之则安之,那刻薄的“主子”总不能任她饿死吧。

    与此同时,楼船第三层之上,“主子”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太酸了。”可是却没有停下筷子。

    黄雅看得目瞪口呆,自家主子不是最挑剔的一个人么虽然他从来也不说,但是黄雅伺候了多日,早看明白主子这人,十分讲究,只要有一点点的小瑕疵都不肯再动筷子,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糖醋排骨虽然看着还行,可按照她家主子平时的要求,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黄雅试探性地问了问:“主子,您......还好吧。”</p>

    主子没有回她,可黄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黄雅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要问主子这个问题。

    自他们从燕京城中脱身,主子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乎......瞧清楚了许多事。

    黄雅刚见到自己主子时,他还是冷冷的一张脸,整日不苟言笑,却又有着一种天下事尽在掌握的老成与镇定,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倒像是在朝堂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什么辅政大臣容越、张泰,自以为万事皆安,可还不是被主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走什么了。

    齐彧咳了一声:“黄雅,做好你自己的事。”

    当初便是瞧她这个人忠贞能干,口风又紧,才将她从平京调来了燕京。

    齐彧每样菜都吃了不少,他许久未曾这么快活过了。一路的湖光山色,抛却朝堂上的波云诡谲,虽然前路茫茫,可就是有一种异样的踏实感。

    只是分别许久,这只狡猾的小兔子好似有些变笨了。

    他撑着下巴,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总会做好饭菜等他,虽然那些饭菜远没有如今这般的精致,可是在他记忆里,那就是最好的,现在,最好的多了一个人。

    齐彧觉得自己像是栽进了一个陷阱里,虽然充满了危险,却还是甘之如饴,一个甜蜜的陷阱。

    可是,他终是他,他承载了太多,所有信任他的人们的希望,他这辈子,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

    “陆直,他那边怎么说。”

    陆直不知从哪里落下来,停在齐彧面前,仍是冷冷的,抱着剑,这场面黄雅见过许多次,可每一次都被结结实实地吓一大跳。

    她识趣道:“主人,奴婢先退下了。”她是一个看得懂眼色的仆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退下,什么时候又该出现。

    陆直盯着黄雅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齐彧打趣道:“怎么,喜欢”黄雅虽是个寡妇,却也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陆直娶她,也不算亏。

    陆直收回眼神,显得有些慌乱:“王爷何必拿属下打趣。”他跟了舒王多年,早就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多一个人,倒是累赘。

    齐彧摇了摇头:“有人等你,总是有个念想,莫非你是瞧不上黄雅”他的语气中带了些诧异,虽然黄雅到他身边不过短短数日,可他看人一向准得很,黄雅这人,其实很有风骨。

    “不......不是的。”陆直这厮,齐彧是最清楚不过的,平日里端着个架子,任谁都以为他很不好说话,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冷剑客,骨子里却是最热血的呢。

    陆直说不清楚自己对黄雅的感情,说喜欢吧,倒也谈不上,可若是说不喜欢吧,心里却总有那么一丝丝的悸动,他独身这么多年,要说从来没想过女人,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今年二十五,老大不小的,整日跟在舒王身后,还没有太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

    像他们这种人,刀头舔血的,说不定哪日就没了,他是个孤儿,向来不知自己身归何处,娶妻生子,怕是会贻误了对方。

    因此,这么些年,舒王没提说要给他赐婚,他也觉得没必要。

    可不知怎么的,今日却突然提了起来。

    陆直又像往常那般,木讷地挠了挠后脑勺,面上却是严肃了很多:“属下借用古人的一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只此一言,舒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陆直的肩膀,大有欣慰之感:“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们都是跟着本王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天下,当有咱们一份!”

    男儿生于世间,俯仰之间当无愧于天地,他们为大梁朝征战四方,抛头颅洒热血,却不幸落得这么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舒王不服,他陆直也不服,舒王手下的数万兄弟也不会服气的!

    “今生能效忠于王爷麾下,是陆直的好运气!”他磕头,情深意切,眼里没有泪光,只有很深很深的坚定,那坚定火不可摧,刀不可磨,是巍巍高山般的意气,是万古江河样的豪情。

    “我齐彧,今生不负众兄弟!”

    这么些年,这么久的忍耐,不过是为了一剑出鞘时的锋芒毕露,如今他们得以安然回到平京,便是天赐良机,齐润早容不下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叔叔们了,二哥三哥乃是齐润的亲叔叔,他都尚且如此,遑论是他。

    若要成为最后的赢家,便要洞悉于所有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