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作品:《承欢》 “张昭容温顺知礼, 朕很喜欢。”
张泰笑了笑, 皇上总归是先皇的子孙,虽比不得先皇那般狠辣决绝, 可自小长在皇上和昭太子的膝下,延请了整个大梁朝最好的能臣武将教导学习, 不说为政的能力, 便是这城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皇上这话是抬爱了,微臣实在不敢当, 小女骄纵任性, 只恐惹得皇上厌弃。”赵泰四两拨千斤,不直接回答齐润的话头。
他弓着身子, 一脑袋花白稀疏的头发跃然眼前, 倒是好不凄凉,倒好似,自己是个强行让他们父女生别的恶人。
齐润心中冷笑, 明明是赵泰心怀鬼胎, 想将自己的女儿扶上位, 这才有了选秀一事。可他不过是才瞧出点苗头,便妄想将这苗头牢牢攥在手里, 无非是要引诱他给出更高的价码。
张泰这种人,在齐润眼中,真如同那勾栏酒肆的不正经人,明码标价, 价高者得,倘若不是他胃口颇大了些,也还算是简洁利落。
这宫里,也不是全然干净那,左不过早上的事情,这会子却已传到张泰的耳朵里了。
张泰这是欲擒故纵,谁先松口,谁就输了。
他站在案桌之下,佝偻着腰,齐润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手里的折子,过了许久,灯花爆了一下,黄公公隔着门问:“陛下,可需奴婢添些烛火”
太亮堂总是不好,他地沉沉地应道:“不必了,你守在殿外便是,张昭容可安置好了”
黄公公喊了一个小太监,过了一会,回道:“回陛下的话,胡太医按着您的吩咐,方才又去瞧了一趟,无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这会精神已经恢复了。”
他自然知道,张泰对自己这个女儿,那可是千娇百宠,自是听不得她受一点苦,既然张泰想听,他便特地说给他听罢了。
果然张泰听了自己女儿的消息后,顿时松了口气,拜谢道:“陛下思虑周到,小女承蒙关照了,老臣不胜惶恐。”面上倒是没一丝惶恐的表情。
他们从来都不将他这个新帝放在心上。
齐润把玩手中的朱笔,勾唇一笑:“那这份弹劾赵大人外甥的折子,朕也只好批了。”他将折子摊开,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隐约可瞧见好几个“赵”字,张泰一时着急,伸手想去接,却被齐润将折子收了回去。
“折子写着,次辅张泰之甥,当街纵马,碾死一个乞丐。”齐润笑了笑,将折子丢在案上:“张大人,虽然只是一个乞丐,可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何况您的外甥呢。”
张泰纵然再手眼通天,一旦遇上人命官司,便是不死,也得剥层皮,何况他张家清贵的百年声誉,若是毁在他手上,恐怕将来下了黄泉也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两相博弈,比的便是谁的筹码更多些。
齐润虽前狼后虎,岌岌可危,可赵泰也并不轻松,江山人才辈出,想扳倒张泰的后生可是多了去了。
无论是后宫、朝堂还是王位,谁不是踩着旁人的尸骨一路往上爬。
赵泰静了几分,忽道:“若老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陛下可愿册封小女之子为太子。”
“可。”只要你女儿生得出皇子。
他孤注一掷,已是等不得了,他怕他慢一些,孟绣便是内狱中的白骨一堆。
阿绣,等着朕,朕一定将你救出来,你放心......齐润这一生,无力护住自己的母妃,又无法救回父亲,甚至就连害死母妃的凶手——他的皇爷爷,他也无法深恶痛绝,唯有这件事,是他如今可以做到的,且一定要做到。
到时候,无论是李氏,还是张泰,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切的罪过,且到届时再论。
他紧紧攥住拳头道:“黄全,唤胡太医来。”
胡太医前些日子曾去过南华寺为皇后诊过脉。
太薇宫,原先被先皇封了的宫殿,如今齐润便宿在这里。
胡太医颤颤巍巍地跪下,大气也不敢出,宫闱秘事,他今日见了一大堆,此刻皇上将他唤到寝殿,难不成是有什么嘱咐,还是要杀人灭了
他抹了抹鬓角的汗,虽说天气凉了,可太医袍子厚重,他跑来时太过急促,是以出一身的汗。</p>
而到了寝殿里,热汗转成了冷汗,冷热交替,胡太医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根本无暇顾及,齐润却是瞧了出来,淡淡道:“胡太医,怎么这么害怕,领口全是汗,有这么热么”
胡太医有苦难言,可偏生齐润一双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抬起来正和皇上的视线对上,又迅速的地低下头去,哽了哽嗓子,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陛下深夜传召,有何要事”
黄全抖了一下拂尘,他是久居深宫,伺候了两代帝王的老人,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尖着嗓子道:“皇上叫你来,不过是想问你些事,只是不知,胡太医您这口风,紧不紧啊”
胡家祖上便是做太医的,最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何况太医又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胡太医活到这把岁数,宫闱阴谋见了不少,可到底还没亲自经历过。
早些年,太医院的医正还是一个叫江滨的老太医,那位医正的医术可是神乎其神,若他还活着,医正这一职定落不到他手里。
可这位医正治死了先太子妃,先皇盛怒之下,便让他陪葬了。
太子妃的死有蹊跷,胡太医早就瞧出来了,他估摸着,江医正便是为了这个才魂归黄泉的。
他咽了咽唾沫,面上尽是惊慌之色,果然胡家先祖说得对,富贵险中求,不但要有胆识,还得有命。
齐润向黄全使了个眼色,黄全立马问道:“你前些日子去瞧过皇后了,娘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特意叮嘱他,若是皇上问起,则说......胡太医思忖再三,小心翼翼道:“娘娘身子虚弱,难以移动......”
黄公公拔高嗓音:“胡太医,咱家可劝你,面前的这位不是旁人,是咱们大梁的天子,你若有什么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额角的汗滴在地上,胡太医连连哎了好几声,嘴里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方才是微臣记错了,娘娘身体康健,并无什么大碍,下月必能平安抱得麟儿。”胡太医不明白,为何这帝后二人心中所想竟完全不一样呢,皇后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康健”,皇上又不相信皇后所说。
齐润发话了:“麟儿”他顿了顿,心头百感交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不是不欢喜的,可是这个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总是不太合时宜。
“是麟儿,前些日子微臣替娘娘把脉,应是个男胎。”但愿皇上听了这个消息能欢喜些,不要再为难他这个小太医。
胡太医低着头,寻思着皇上会说些什么,可等了许久,仍是一个字也未透露,齐润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难为胡太医惊得三魂不附体,未曾想根本有惊无险。
他松了口气,脚步也飘然了许多,行至宫门口,来时备好的轿子已在宫门外等着,胡太医远远便瞧见自家小厮靠着轿子正打着盹,没来由一阵气恼,正想着一会定好好好教训这小子一番,他加快了脚步。
“唔!”一个麻袋兜头套下,紧接着一记闷棍敲在胡太医后脖颈,他脑中最后一个想法便是:太医这位子,真不是人做的!
守宫门的卫士方才迷了眼,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动”
被问的那个摇了摇头:“谁敢在皇宫造次!”
自锦衣卫指挥使成叶无端被罢官,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皇帝随手提拔了个新面孔来管束他们,可是新的指挥使大人到底年轻,又没有军功在身,比不得成叶当初为先皇鞍前马后,干了许多暗事,是以这些锦衣卫们也不怎么拿他当回事。
是夜,内狱。
内狱阴潮,守狱的女狱卒得了胭脂的好处,恨不得往死里折磨孟绣,特将她安排在了最折磨人的水牢中,凡是进了这儿的宫女,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皇后身旁的大宫女也同她保证过:“这贱婢有死无生,你不必忌惮。”
进了这儿的人,哪里有什么背景,若是背后有靠山,又岂会流落到这个地步。
女狱卒朝着孟绣狞笑道:“姑娘,进了这儿,你可就离死不远了。”
孟绣手脚被束缚着,半截身子浸在水里,泡了一下午,腿都麻木了,嘴唇也冻得发白,更是没力气说话,只是人虽昏沉,脑子却清醒得很,痛苦也越发真切。
“谢姑姑提醒。”不管那狱卒担了个什么衔,叫声姑姑总是没错。
她知道此时若是惹怒女狱卒定没好果子吃,也不反驳,只是呆呆瞧着门外,心里想着,水牢虽苦,却好过与蛇虫鼠蚁为伍。
这一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