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联邦五角大楼最顶层肯汀的办公室出来之后, 回家的路上，元沧的表情一直都是惯有的清冷，却在其中带着几分阴森。

    这不是元沧的性格。

    桑温在飞行器上偏头瞥了他一眼, 看着他的表情也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伸出左手出去，在元沧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

    元沧回神，脸上因为沉浸在思绪中的警惕一瞬间消失全无。

    他身体右靠过来, 贴近了桑温的耳畔。

    “……我们应该杀了他。”

    桑温听见他的话后，垂眸，正能看见元沧目光中泛着天真的残忍。

    元沧的这话, 并不是没有缘由说的。

    肯汀的那些保证和很多的允诺，看起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元沧要不要加入军队, 但是其实已经是明显的利诱了。

    明显元沧进入军队之后, 肯汀给出的就是无量的前途。

    元沧身上有什么值得联邦总长去利诱的

    他对着桑温有羁绊宿命般的忠诚。

    桑温活着忠于联邦一天，肯汀就完全不必担忧元沧在任何机密任务中反水。

    这孩子身上有着绝对的忠诚, 生了一张不会让任何人升起戒心的脸, 只要稍加训练让他学会什么时候扣下扳机, 简直就是天赐给肯汀一般的特种任务执行者。

    桑温想到的自然是不仅仅这些。

    在军队执行任务，最大的危险就是死亡。

    而元沧不会死亡。

    他是汉字化形，他不会死亡。

    如果真的如肯汀所想，元沧加入了军队，这世上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务。

    “为什么杀他”

    桑温和元沧的脸离的很近, 彼此之间呼吸交融，这么近的距离不仅仅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连元沧脸颊上细细小小的绒毛都看得清。

    “他要我去军队。”飞行器传来一阵颠簸, 伴随着智能ai管家的抱歉强气流袭来的报告声中，元沧扶住座椅的扶手，像桑温的方向又凑了凑。

    桑温问：“你不想去军队”

    “我不想离开你。”元沧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就这么回答。

    【很抱歉，由于强气流来袭，飞行器会出现颠簸。】

    【这都是正常情况，请您不必慌张，现在并没有到需要迫降的程度，飞行器会稳定飞行，陪您到达目的地。】

    飞行器上智能ai的声音一直在想，气流波动的时候，即便理智知道自己不会出现任何危险，但是心脏在飞行器起起伏伏的过程中，一直生理反应着剧烈的跳动。

    就是在这样心脏的强烈跳动中，桑温觉察到元沧轻轻的用额头抵在了他的胳膊一侧。

    “你不要了我嘛”

    元沧因为埋头下去，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

    “你厌烦我了。”他说的很肯定，“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现在你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桑温的心理年龄太成熟，元沧在他面前始终是个孩子。

    元沧的每一步，都是桑温引导引领着走过来的。

    “一无所有的人是我才对。”

    桑温这么调侃一声，声音中掺进去几分回忆的味道：“你还记得文明的那次光脑线上的作者访谈吗”

    “你那时候还是怯怯的，胆子小，却用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你做主持人又活跃又可爱。”

    【很抱歉，飞行器现在处于气流旋涡，飞行器正在加速逃离。】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你就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

    桑温含着笑意道：“没有人是只属于谁的。”

    “你是你自己。”

    他看向飞行器的窗户外面，飞行器此时此刻正在加速逃离一个小型的气流旋涡。

    透过窗户看出去，似乎觉得自己身处一叶孤舟之上，正与整个大海进行着对抗：“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崭新的，没有什么能够束缚这个时代。”

    “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

    “我是‘桑温’。”元沧抬起头，很是固执的看着他。

    这孩子坚持说：“我应该就在你身边，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桑温突然转了一个话题：“这二十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帮我整理资料，帮我处理工作。”

    “你高兴吗”他这么问。

    “我……”元沧又是想都不想的就要回答。

    桑温摇摇头，打断他：“你高兴的是自己可以做这些事情，还是高兴的是需要你做这些事情的是我”

    就像桑温说的这样，元沧没有自己的生活。

    桑小文会去隔三差五的见算是一起长大的雁北，毛不辣更是跟着图巴巴直接去了荒星采风，走了几个月也不回来。

    元沧的生活里面只有桑温，他似乎不需要别人，也不愿意接纳新的事物新的人。

    【气压降低，飞行器加速摆脱引力。】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它每天都生活在自己的小草屋里。”

    桑温的声音清朗，最适合讲课和讲故事。

    “它每天可以晒阳光，可以吃自己种下的胡萝卜，它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无论是穿着漂亮裙子的公主，还是披着狼皮的小绵羊经过自己的草房子，它都觉得那些过路人身上没什么有趣的故事。

    它不关心这一切，也就不知道，那位穿着漂亮裙子的公主，刚刚打败了敌国的大将军，换下了铠甲穿着裙子，要去自己庆功的舞会。

    它也不知道，那个披着狼皮的小绵羊，正是要潜伏进狼群里伺机而动报仇，要把所有的狼都卖给动物园。”

    “这个世界很有趣。”桑温轻轻拍了拍元沧的手背，“它又坏又有趣。小白兔一直呆在草房子里面，就看不到这些那些的故事啦。”

    “草房子不会有舞会，也不会有狼群。”

    元沧偏过头去：“我不稀罕！”</p>

    桑温笑了一声，语气温和：“你啊。你要见过舞会，见过狼群，回来的时候，才能说稀罕还是不稀罕。”

    元沧沉默了一会儿。

    他再开口，是这么说的。

    “……那我的草房子，还会在原地等我嘛”

    桑温看见他执拗的眼神，心里一动。

    【飞行器冲出气流旋涡，恢复正常行驶。如果您有一些眩晕反应属于正常现象，不必担心，飞行器很快会将您带到目的地。】

    “当然。小元沧。”

    桑温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尽管出去闯荡，我就在这里。”

    -

    回到家的时候，桑温和元沧坐在桌前。

    桑温将桌边的一篮子果子拽了过来，把正在里面呼呼大睡的胖饕餮揪了出来。

    拿了一个红果果立在桌面上：“这是联邦。”

    紧接着他又拿了另外一个：“这是帝国。”

    这两个红果果就这样对立着站在桌子上。

    他拎着熟睡的饕餮的后脖颈，把它放在了象征着帝国的果子的上面。

    睡梦中的饕餮吸吸鼻子，啊呜一口下去就啃掉了好大一块的果子。

    “联邦是完整的，帝国只是残余。”元沧在桑温的引导下一步步向前走。

    元沧想起来：“最近的游行队伍和星网名单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了。”

    桑温点头。

    “过去的二十年，联邦一直没有放下对于帝国残余的戒心。

    包括对于王室监狱那边的最高规格的防御、定期的向内检查避免间谍打入内部、频繁的军事演习等等。”

    “曾经的贵族，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过得并不好。”

    这话里说的，自然就是心照不宣的禾雍家族。

    “我以为你相信肯汀。”

    元沧有些疑惑。

    他的意思是，以为桑温选择了和肯汀合作，就是会一直相信肯汀，按着肯汀的节奏去办事情。

    这二十年，桑温也确实是跟着肯汀的步伐走的。

    除却当初和肯汀面谈之后，要求立刻将精神力中的秘密公布给整个星际时代之外，桑温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相信他的立场不会改变，和相信他不会利用我是两件事。这两件事并没有任何的冲突。

    政客的嘴，尤其是最高政客的嘴，语气都是平淡地一点儿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怎么相信”

    桑温这么说。

    元沧好像是懂了：“人是不能全然相信的，对吗”

    “对。”

    桑温应了一声之后，在元沧有些失落的目光中提起唇角，补充道：“不包括你。”

    看着元沧掩饰不住的笑意，桑温继续说：“杀人诛心。所有苦闷耐心的等待都是为了一个爆发。”

    饕餮睡得越来越不安稳，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果子的上方。

    高兴的立刻张大嘴咔嚓咔嚓的，就把刚刚还被桑温拿来象征着“帝国”的果子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果核都没有剩下。

    “好吃吗崽”

    饕餮吧唧两声：“嘎嘣脆！”

    总长考虑到社会稳定，有些事情必须接受其黑暗面和肮脏的地方，才能保证大局不乱。

    桑温用了二十年漫长的铺垫，才做到了现在的这种情况：思想精神领域上已经完全乱起来了，社会经济领域依旧是稳定高速的向前发展。

    为了做到这个局面，他等了太久了。

    “禾雍家族派了新的人进联邦政府。”

    桑温眯起眼睛，轻轻的问自己：“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

    “禾先生您好！”

    “您好。”

    “关于禾言丘先生的事情我之前听说了，真是遗憾。”这人在前面给禾宜见引路，叹口气，语气是寒暄的客气。

    “如果当时不在出差的话，怎么也是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人就这么过世了，真是……”

    “没关系的。”

    禾宜见很体贴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大哥走得很安详。”

    “他在临走之前，还好心的帮我处理好了就职的事情，不然我也不能直接来到汉字破译处就职。”

    “他真是一位负责的大哥，是吗”

    禾宜见这么说的时候，领路的人因为走在前面，并没有看见禾宜见身后的助理那滑动的喉结。

    一下，又一下。

    是揣着秘密的紧张。

    那人自然是赞同。

    “这就是您的办公室了。”那人陪着禾宜见进了办公室之后，客套道：“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而禾宜见作出了一副突然想起来什么了的样子。

    “倒还真有一件事。”

    他目光灼灼。

    “一直对庄周先生久仰大名，请问我可以见一见——

    庄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桑温继续写文

    有小可爱担心完结哈哈哈哈哈哈不会哒！看看卷卷挖了多少坑、埋了多少线，还好多写的呢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