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安之南转学的事黎恩是没再管了, 但几经辗转，问到了安之南的归宿。

    安之南哪个学校都没去, 安亚林给他报了各种培训班，还有左右脑开发班，打算全力以赴培养安之南。

    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黎恩还不如答应她的要求。让安之南脱离学校学习，她怎么想得出来

    黎恩尝试和安亚林联系，可联系不上，她电话换了，家也搬了，没人知道去了哪儿。

    黎恩气了几天, 托了不少人找安亚林, 想约她出来见个面, 最后也是无疾而终。后来实在没办法, 又只好去找欧阳景。

    欧阳景人脉广, 不到半个小时就找到人了, 还没来得及问她找到人了, 她要怎么做, 人就跑了。

    欧阳景赶紧追出去。

    黎恩穿着高跟鞋跑不快, 欧阳景没一会儿就追上她了。

    “到了后你打算怎么做”

    “让她把安之南送回来，我答应她的要求。”

    学校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学生学习吗更多的是学会如何与不同的人相处, 学会如何在群体生活中表现自己，以及寻找自己。安亚林把安之南沟通世界的桥梁切断了，安之南会变成什么样

    “之后呢你要一直跟着他吗好, 六年级你还可以带，那初中呢要是他在初中三年还没达到安亚林的要求，还有高中，你要怎么一直陪着他”

    黎恩语塞，泪水在眼里打转。

    “可是……他要是孤单呢”

    “动物都知道结伴行走，人可比动物聪明。”

    “我想见见他。”

    察觉她安静下来，欧阳景松开抓着她的手。

    “我开车。”

    黎恩没想到他还要跟过去，以为是不放心安之南，保证道：“你别去了吧，我自己能行。”

    欧阳景看她：“我怕放你出去，影响交通。”

    “我怎么影响交通了”

    “情绪不稳定，路怒症。”

    黎恩：“……谁怒路了。”

    欧阳景笑：“我刚来那天你不就和我怄气。”

    “我才没有。”

    黎恩完全没注意到两人说话语气像情侣斗气。

    到了校长停车场，欧阳景从司机手机拿了车钥匙，让黎恩上车。

    老校长散步一圈回来，看到两人要出去，过来问：“要出去”

    “哦，我们去找安之南的妈妈。”黎恩说。

    老校长点头：“哦哦哦，去吧。”他又冲欧阳景笑，“欧阳校长照顾好我们黎老师哦。”

    黎恩：“……”她又不是小孩，而且……这话怎么怪怪的。

    安亚林把家搬去了郊区别墅，黎恩和欧阳景到的时候，她正准备出门买菜。看到两人，安亚林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耐烦。

    “你不急，我来说。”走过去前，欧阳景对黎恩说。

    见他目光笃定，黎恩也放下心来，点点头。

    安亚林朝两人走来，语气愠怒：“黎老师，你还想怎么样”

    安亚林的态度让黎恩大为恼火，要不是答应了欧阳景由他来说，不然她肯定是要呛她的，虽然每次冲动呛她，都有可能会被她带偏，但总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牙痒痒的。

    “我们想见见之南。”欧阳景说。

    “之南在上课，没时间见你们。”

    欧阳景：“既然你不让我们进去，但我们又想进去，你说该怎么办”

    安亚林轻笑：“欧阳校长，你身份不一样，可不要和一些不懂事的年轻老师一样，做一些掉大牙的事。”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和那些老师一样，年轻，而且还不懂事。”欧阳景往前走两步，高大的身影站在铁门前，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所以，你是让我们走进去，还是让我们闯进去”

    安亚林脸都扭曲了，和他对峙几秒后，解开门锁。

    欧阳景回头看了黎恩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门外的动静安之南已经听到了，这几天他也想了很多，妈妈跟他说起她和外公外婆的事。

    以前一直觉得错误的东西，如今开始模糊，他已经分不清对错。那些以前笃定认为错的东西，慢慢扭曲，好像成了对的，而那些对的东西，也开始变质。

    黎老师是个好老师，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而他也终将要把自己已经想通，或者还没想通的事告诉她。

    现在可能是时候了。

    安之南在大厅等他们。

    黎恩和欧阳景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他们泡茶，黎恩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勉强，甚至用她眼睛看到的来说，那是顺从。

    他是愿意那样做的，可是之前他有挣扎，不是吗

    “黎老师，欧阳校长，喝茶。”

    “之南——”

    “黎老师，”安之南打断她，“让我给您杯茶，当是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黎恩不说话了，她也学着他拿起茶杯。

    安之南一口饮尽后，又看欧阳景。

    “欧阳校长，或许我这么说不太礼貌，但是黎老师真的是很好的人。”

    黎恩以为他是在为她解释之前处罚通知的事，不由鼻酸，但欧阳景听明白了。

    “我要帮我妈妈。”安之南说。

    “人生是你自己的，不存在谁帮谁。”黎恩就等他这句话，他一说完，她就忙接话。

    “黎老师，你不是说过，有时候能成全别人的快乐，也是一种快乐吗”

    “什么”

    “我想让她快乐，她快乐，我也会快乐。”

    ……

    回去的路上，黎恩一直想不通，想不通安之南的意思，她觉得就是安亚林强迫他。

    “不管强迫不强迫，安之南是自愿这么做的，那就够了。”欧阳景说。

    黎恩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怎么能够了！”

    欧阳景就知道她会炸毛，也没生气。

    “好吧，我来分析一下。如果你是安之南，从就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不光彩的小三，而自己也是别人指指点点的私生子，你会怎么想”

    “觉得我妈妈是个不检点的人，破坏别人家庭。”

    “没错，然后你会恨她吗”

    黎恩想了想，点头。

    “所以，曾经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爱。”

    “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安亚林的爸爸得过尿毒症的事吧”

    黎恩当然记得，她还震惊了好久，她爸的氧气罐被拔了。

    “安亚林就是在他爸去世后，开始给人做小三的。”

    “因为穷”

    “没错，穷可能已经无法比喻她那时的状态了，应该是快死了。”

    快死了，这个词好沉重。

    “对于她来说，如果顾及道德，她和她妈都得死，可家里刚死了一个人啊，怎么还能再死人呢。人在极端生死的时刻，道德这种东西根本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黎恩仿佛明白了。

    “所以在别人眼里，肮脏无比的小三，却是她的唯一救命稻草。”

    “嗯，所以安之南应该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心甘情愿替她妈圆梦。”

    黎恩没想到那其中这么复杂：“可是……那也是道德绑架。”

    “不是道德绑架，是亏欠。安之南在把过去对她妈妈的恨，加倍用爱给她。”

    -

    安之南的事到此为止，黎恩惆怅之余，也快马加鞭地准备下一个同学的家访，但却不知道焦俊那儿开始出现问题。

    焦俊刚从公司出来，就碰上了汽车抛锚在路边的黎宣。

    介绍相亲对象那时，两人只是看了彼此照片，没有实质性地见过面，所以第一眼看到黎宣的时候，焦俊只是觉得眼熟。

    黎恩今晚要加班，焦俊打算买点打火锅的菜品去她家，没时间管路边的这些事，刚出了停车场准备转弯，黎宣突然跑过来。

    焦俊皱了眉，把车停下。

    黎宣拍了拍车窗。

    焦俊不明白她要干嘛，但还是摇了车窗。

    “你是焦俊吧”

    “嗯。”焦俊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女孩，警惕的同时又好奇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是黎宣，我车出毛病了，你帮帮我。”

    她每次相亲拿出去的照片都是千挑万选的，黎宣觉得他肯定记得住自己，刚刚没打招呼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虽然被他忽略有点不爽，但为了大计能够实现，黎宣也豁出去了。

    “我是黎宣啊，之前我舅舅还给咱们介绍了的。”</p>

    说到这儿的时候，黎宣露出小女孩的娇态。

    她经常对男孩子用这招，每每都有效，那些男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下来给黎宣。她觉得自己魅力大，焦俊肯定也挡不住，谁知道焦俊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没其他言语了。

    黎宣感受到了极大落差，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你还不赶紧下来！”

    “我又不是修车的。”

    焦俊说着，把车窗玻璃升上来。黎宣手没拿开，差点被卡住。

    “唉，唉，我的手。”

    焦俊没再理她，直接驱车离开。

    黎宣没想到他居然忽视自己，想追上去，脚一歪，人就摔了。

    “焦俊！！”黎宣不顾形象地爬起来，可惜车流里已经没了焦俊的车。

    黎宣气呼呼地回到自己车前，她破口大骂：“这个死神经病！要不是为了拆散你和黎恩，我才懒得理你呢！！丑八怪！”

    黎宣上车后，发现车子启动不起来，这才想起为了把戏演得逼真，她让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她都做了那么大牺牲，焦俊居然连车也没停下，真是恼火！黎宣越想越气。

    -

    已经入夏，天很热，黎恩拿饭去办公室吃，吃完揍批改作业。

    在办公室休息的老师不少，钟雨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之前被欧阳景点名教学成果纸上谈兵后，她没日没夜地加班想解决办法，焦头烂额一段时间，脸都爆痘了，却毫无成效。

    平均分依然在及格线徘徊，总分还是倒数。

    “我是不是不是做老师的命啊”

    “才努力多久。”黎恩批了一个多小时的作业，眼都要花了。

    “你当时花了多长时间”

    黎恩停下笔，扶扶眼镜：“好吧，第一个月就有点小成果。不过呢，那也只能说他们运气好，复习对了地方，要是考别的，估计也是一地鸡毛。”

    “有时候运气好比努力还重要。”

    “别想太多了，睡一觉醒来就好了。”黎恩喝了口水，打算出去放松放松眼睛。

    午睡时间，校园里很安静，黎恩一路走，来到了综合楼的中心。再往前是大观景台，黎恩有点恐高，没敢过去，本想就这么走了，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说的不是英语，不是日语，不是韩语，是黎恩听不懂的语言，有点低沉，带着轻笑。

    黎恩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欧阳景，稍稍往前一步，果然看到他现在巨大的玻璃墙面前。

    欧阳景余光察觉镜子里有人，一抬眼，和黎恩对上了视线。

    自从上次一起去找安之南后，两人关系已经有所好转，见面时已经不再针锋相对。

    黎恩怕打扰他，要走时，欧阳景叫住她。

    “黎老师。”

    “啊”

    欧阳景笑着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怎么不过来”

    “我恐高。”

    “这里三楼。”

    “好吧。”

    黎恩朝他走去。

    观景台正对清湖，湖面碧波粼粼，偶尔有鸟儿飞过。围绕清湖的是葱郁青翠的植被高树，那是毗邻的城市公园。

    黎恩来这儿这么久，也是第二次过来看，第一次是刚来那时候，她把学校转了一圈，这是她最后到达的地点。

    这里可以看见蓝天，绿水，阳光和城市，是看得见未来的一处地方。

    未来，和学校这个词真是相得益彰。

    “这里可真漂亮。”黎恩发自内心感慨。

    欧阳景看她：“黎老师心情不错。”

    “我每天都心情好。”说完，想到之前被他捉弄的那几次，但终究是没说出来。

    欧阳景当然明白她意思，只是笑笑。

    “为什么会做老师”

    “这个说起来，渊源就远了。”

    “听起来不像是你自愿的。”

    “医生，老师，公务员，三个金饭碗，我爸让我在里面选一个，我就选了老师。”

    “你还有的选。”欧阳景的话里带着一丝感慨，听起来还颇为悲凉。

    黎恩想着要不要问下去，他看了眼手表，说：“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午休吧。”

    欧阳景刚才的怅然不是假，黎恩觉得身为他，应该是也有想做却不能做的事，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黎恩还挺为他可惜的。

    往办公室走的路上，黎恩听到女教师卫生间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很细，带着银铃的笑声，那并不是女老师的声音。

    午睡时间怎么有学生还待在教学楼

    黎恩往里走，还没到洗手池，简尖从里面走了出来。

    简尖没想到黎恩会突然出现，她吓得啊了一声短暂的尖叫，然后又合上嘴。

    她又没看到她干啥，干嘛要紧张那不是不打自招

    简尖一看就是鬼精灵，黎恩不信她无缘无故跑来老师卫生间里溜达。

    “简尖，不午休你来这儿干嘛”

    “我出来打个电话。”其实她在用变声器和“黎小宣”调情。

    “打给谁”

    简尖耸耸肩，“我爸。”

    “那他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没给个准信。”

    简尖整天嘻嘻哈哈的，黎恩也搞不懂她那句真哪句假。她若真给她爸打电话，肯定不是说家访的事，问要钱倒是有可能。

    “哎呀老师，我要回去午休啦，您也早点去休息吧，不要太劳累哦。”简尖像只猴子一样跑开了。

    黎恩看她远去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黎宣刚和“欧阳景”语音通话完，整个人神清气爽，走路的姿势都比以前有精神了。

    前几天，她歪附近的人那里搜翻了“欧阳景”，一开始她以为是骗人的，随便点进去看，发现空间里全是他的私人照。比如集会的照片，校园里散步的照片，和学生说话的照片，应有尽有，五花八门，简直就是生活记录集。

    黎小宣赶紧找了照片里，最好看的照片放上去，又换了头像，才按耐住激动的心按可添加好友请求。

    好友请求几天没通过，黎宣像被人泼了冷水，本来已经不抱那个人是欧阳景的希望了，谁知道，没几天，他同意了。

    黎宣喜不自胜，赶紧给他发信息，这一来二去，两人自然就聊上了。

    想到欧阳景，又想到狙击黎恩和焦俊在一起的计划，黎宣整个人神采飞扬。

    一箭双雕呐。

    -

    让欧阳景特别郁闷的是，沈玉居然来给他接机。

    他去英国出差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秘书和家里人，其他一概不知，消息从哪儿泄露的，不猜也知。

    “累吗”沈玉像女朋友似的，熟络地迎上来，挤开了姚秘书的位置，和欧阳景并肩而行。

    欧阳景回头给姚秘书一个眼色，后者接到信号推着行李横在两人中间。

    “老板，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学校”

    “去学校。”说完再也不管八厘米高跟鞋的沈玉，两人加快脚步除了机场大厅。

    沈玉追出外面，看了眼停车场，那里面已然不见欧阳景的车。

    沈玉气得要死，原地跺了跺脚后也上了车。

    -

    黎宣把欧阳景和她“聊骚”的事告诉她妈，她妈那惊讶声比雷声都还要大。

    “没想到他人模人样的，还挺骚呢。”

    黎宣脸蛋红扑扑的，是觉得既害羞又刺激。

    “男人撕开那层斯文的皮，不都那样”黎宣啪啪啪打开手机，快速从照片集里点出一张照片给她妈看。

    她妈看了好久，看不出那是什么。

    “啥

    黎宣啧一声，脸蛋越来越红了。

    “都多大岁数了，还看不明白”

    “看不清楚。”

    黎宣指了指下身，她妈立马知晓，两只眼还瞪得老大。

    凸点。

    “货很足啊，不会是塞了东西吧”

    “塞什么东西，你不懂就别乱说。”黎宣把手机锁屏，两手抱胸。

    “真骚。”

    黎宣哼一声，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我就怕他不骚，不骚我还没辙呢。”

    她妈给她伸了个大拇指：“还是女儿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