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由于demo制作完成，王祐泽和刘天成搬出高经茂的家, 另外订了酒店。

    叶志骥和叶建国到达s市。

    四人汇合，在客房的椅子、床铺上坐下。

    叶师父对徒弟的一番嘘寒问暖自是不必细说, 在听到徒弟说录制新歌需要现场奏埙时, 他更是一口答应，丝毫不带犹豫。

    而且, 叶建国一听是明天录歌, 当场把随身带的土黄色梨形埙掏出来, 满脸着急地说：“这时间可赶得很, 我得赶紧练曲。徒弟, 你也在旁听着, 看哪里吹不好。”

    “不急, 师父, ”王祐泽连忙安抚道，“您先喝水, 我现在就去那埙谱。”

    他们这里忙着师徒情深，忙着练习吹埙。

    那边，叶志骥和刘天成凑在电脑面前，商讨着事。

    先是叶志骥给刘天成看这周网店销售情况。他挪动着鼠标，“网店的产品重新整顿后, 我把你发的图片贴在产品介绍和店铺主页上。我把店里的产品分类两种，一种是精品乐器，一种是特别定制的乐器。”

    他打开薤露民族乐器店的主页, 一瞬间，就映入祐泽那月牙般的笑眼，睫毛浓密，唇角轻扬。那小小的梨涡里，漾出满满的笑意。

    叶志骥感叹道：“还别说，好看的人天生就有吸引大众的目光。我那时候把祐泽的图片放上去后，隔天就有人私信问客服，图片上是哪个新人。”

    “那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天成迫不及待地说，“小叶哥，快继续说。”

    叶志骥晃着光标，“比如像这个古筝，顾客下单时可以选择定制，也可以选择直接购买成品。上周末祐泽不是发了条给乐器做广告的微博吗那时候店里的乐器就开始有人关顾。截止今天，已经卖出一百多件精品乐器和二十件定制乐器。“

    “听起来有点少，不过没事，慢慢来，慢慢来。”说着，刘天成把自己制作的数据表格放出来。

    然而听他说少的叶志骥却道：“不少了，我们卖的价格贵，倘若不是祐泽有魅力，估摸着没有一个人愿意买我们店里的产品。”

    “还是会有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刘天成随口说完，就给叶志骥看王祐泽最新数据。

    只见图上表明，截止今天，王祐泽的粉丝数已经超过二十五万，超话粉丝数达到三万五。虽然这粉丝数连一些自媒体都比不上，但毕竟才在mv上露了一角，能有这数据，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两个后援会粉丝数都达到一万三，资源站粉丝数破万，coco网关注者达到3000+，另外还有其他流量大的平台上，刘天成也都注册了王祐泽资源账号。

    “还有这四个群。”刘天成打开微博，消息列表上挂着王祐泽数据一群、数据二群、数据三群、管理群的字眼。

    他向叶志骥介绍道：“管理群的人数目前只有我和两个后援会会长，加进数据群的有好几千人。其中一个会长说等这次打榜结束，后援会就要开始招人，这人得是个可靠的，她打算优先从数据群里挑……”

    刘天成说了一堆，叶志骥却只有一个感受，“追个星可真麻烦。”

    “不仅麻烦还挺亏的。”刘天成对他的话表示深有同感。

    虽说王祐泽粉圈的形成有刘天成一部分的努力，但他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一边观察流量小生饭圈的运行模式，一边笨拙地经营着自己的站子。

    直至，他和那两个后援会会长聊过之后，他才真正地像打开新大门般，得见其中样貌。

    却见刘天成娴熟地在数据群里回答新人疑问，嘴里还在和叶志骥闲聊，“你是没看到那些流量的饭圈，那些粉丝才是疯狂，什么专辑代言杂志都得买。而且买一个还嫌少，买好多个才正常。”

    “祐泽的一个后援会会长之前就是追一个偶像的，听她说之前为了给爱豆拍摄的杂志刷销量，一次性买了两百本。我当时就问这两百本杂志都一个模样，买回来能干啥用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刘天成抛出问题果然引起叶志骥的好奇心，“说什么了”

    “她说，没有全部运回杂志，和客服说下快递个两三本就行。要是同担、呃，同担就是指和她追同一个偶像的粉丝，要是同担想要，她有时心情好，也会抽奖送杂志。”

    闻言，叶志骥嘴巴半张，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这……”

    他本来想说这也太傻了吧，可忽然想，如果不是这么傻，品牌方又怎么赚钱呢

    于是他默默咽下即将出口的话，而后把目光放在正和他爹一起吹埙的王祐泽。

    似乎吹出了一个奇怪的调，叶建国正笑着帮他纠正指法。

    “你说……”叶志骥望着这一幕，问刘天成，“祐泽以后也会和那些明星一样，签代言，让品牌方赚粉丝钱吗”

    “你不就是那个赚他粉丝钱的品牌方”刘天成心不在焉地回道，“只要代言的产品良心，那粉丝买来也不亏。”

    不想，这句话却引得叶志骥坚定了决心，“你说得没错，宁愿少赚点，也得保证产品质量。”

    言罢，他当场拨电话给厂里新雇来的打包人员，“喂，小吴，新一批订单的货你发了没没发那行，你再好好检查下这些乐器，让严师傅帮你一起检查，知道吗……”

    翌日，录音棚现场。

    叶建国是第一次来录音棚，有些放不开手脚。

    但就像拍戏多ng几次，慢慢地，他也就找到感觉，该吹埙的时候吹埙，该停下的时候停下。

    可是与渐入佳境的叶建国相反，王祐泽对自己的演唱非常不满意。

    即使每次一遍过去，高经茂都觉得可以了，他还是摇摇头。

    这一首歌，录了三个小时还未停止。

    王祐泽让叶师父去休息，自个儿跑到控制室，坐到高经茂旁边听音频。

    音频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改成高音的副歌也唱得非常准确，且富有层次感，最后一遍副歌的感情爆发也十分到位。

    那么，到底哪里出问题

    被叫去休息的叶建国不放心徒弟，把这事和休息区的叶志骥、刘天成说了。

    及至中午，高经茂出来的时候，还不见王祐泽身影。

    刘天成忙问：“高老师，祐泽还在里面”

    高经茂摆摆手，“那小子太倔了，死活觉得自己唱得不行。他让我出来透透气，自己个关在里面听音频。”

    叶建国面露担忧，“是不是我那部分的埙声不对，所以……”

    “不，叶师傅，您吹奏的部分可没问题。”面对着叶建国，高经茂立马变得有礼貌。

    他欣赏这些朴实又专攻一件事的师傅，因此说话时，都不自觉带上尊称。

    只见高经茂宽慰着叶建国，“您吹奏出的，连我都忍不住被带入音乐中，而且就那一小段，怎么可能有问题再说我干这行这么多年，很少见像祐泽这样音色好音准又好的人。这歌在我看来是相当完美，也就是祐泽鸡蛋里挑骨头。”

    “他只是做事情认真。”叶师父为自家徒弟说话。

    高经茂顺着他的意道：“是是是，认真认真，可是过度认真就是较真。”

    回想起录音过程，高经茂百思不得其解：这首歌明明很好了，为什么王祐泽还是不满意总说是哪里差火候

    他眼一扫，瞥到同样担心那小子的叶志骥和刘天成，心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道：“不然你们都进控制室去，去听听音频。没准旁观者清，可以听出个一二三五六七来。”

    末了，他又提醒手机先锁在柜子。

    不一会儿，几个人挤到控制室内，又是水泄不通，碍手碍脚。

    他们进去的时候，王祐泽还在循环副歌部分，跟着了魔一样，把三段副歌重复了多遍。

    等听到高经茂的建议，他默默地起身，把位置让给叶志骥他们，眼底，却似乎没有人的身影在内，脑海里依旧在循环音乐——这首歌在他耳朵听来依旧不顺耳。

    一曲终了，高经茂问叶志骥二人感受。

    俩人都道不错。

    “废话，当然不错，还有呢有没有听出不好听的地方”高经茂复问。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向高经茂，齐齐一副我无能，我听不出的模样。

    叶建国有些急。他觉着自家徒弟应该是认为录的歌不好听才会不满意，既然徒弟觉得不好听，那就该让人多夸夸，夸歌好听，让徒弟满意。

    于是，叶建国出声问道：“你们说一说，这首歌好听在哪里”

    这答案他们会。

    叶志骥率先道：“我觉得那一段埙声接入得不错，很抓我耳。”

    相较之下，刘天成的答案就显得圆滑。他道：“整首歌都好听，副歌前的埙乐比较有新意，有种耳旁一亮的感觉。”

    一瞬间，高经茂捕捉到这两个人答案中的共同点：埙乐。

    是不是这一段……

    “祐泽——”高经茂正喊出名字，名字的主人就不在视线范围内。

    彼时，王祐泽已经半弯着腰，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凑到电脑前，就将音频调到副歌前二十秒、埙乐响起的部分。

    “嘿，这小子。”高经茂哑然失笑。</p>

    叶建国见徒弟似乎想通了，和蔼笑着，“高老师见谅，祐泽就是太投入了。”

    高经茂摇摇头，满不在意道：“这小子要不是这样投入，我也懒得费工夫陪他做歌。”

    然而接下来，包括叶建国，全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王祐泽开始丧心病狂地做之前的工作，重复听！反复听！还是截取一小段音频地听！

    对于高经茂而言，一首歌反复听是个家常事。对于叶建国而言，学会一首埙曲时，反复练反复听旋律也是家常事。

    但对于叶志骥和刘天成而言，这简直是折磨。歌曲循环谁都有，可截取循环可不常见。

    他俩赶紧逃离录音棚，高经茂犹豫了会，问叶建国：“叶师傅用饭了吗，这附近有家面馆，要不……”

    “不用不用，”叶建国的眼角浮出笑纹，“我等徒弟弄好了再一起吃。”

    高经茂啧了一声，“这小子运气不错，能有您这么一位好老师。”

    叶建国矢口否认，“我能收到祐泽这个徒弟，才是运气好。”

    随即，叶建国就把之前收徒的事说了。大抵是没了遗憾，他对第一个徒弟的感情，无论是埋怨还是难过，都变淡了。

    之前的他不愿去回想，也不要别人去议论，而现在，叶建国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两人就在祐泽循环播放的缺胳膊断腿音乐声中，聊起天来。

    突然间，控制室里凌空飞出一道清澈的声音，“我明白了！”

    高经茂和叶建国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这声音的主人拉开椅子，长腿一伸，凑到他们跟前说：“高老师、叶师父，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就是我的副歌部分旋律太普通，没有特色，不如叶师父吹的埙乐抓耳。”

    闻言，高经茂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两下。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伴随着王祐泽似清泉般干净的音色，跃然而出——“所以，我想修改下副歌部分，重新录demo。”

    ……

    死寂。

    过后。

    王祐泽鞠了一躬，不好意思道：“我会想办法再做demo。到时候录歌——”

    高经茂咬紧牙根，盯着王祐泽一字一句道：“闭、嘴、走！”

    转身之际，高经茂一口气憋出剩下的话，“到我家去！”

    得知王祐泽要对歌曲再做修改后，刘天成也是对高经茂满怀同情，但他对当时情景更感兴趣。

    晚饭时，他拉住要跟着高经茂跑的王祐泽，道：“欸，祐泽，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兜里没多少钱还想再做demo”

    王祐泽回过头，如墨画般的眉轻扬，“我爸妈说下周一来看我，顺便让我提前开出九月份生活费预算清单。”

    尾音一落，人就跑远了。

    独留刘天成呆在原地，直到叶志骥找来才回过神，紧接着……

    刘天成慌里慌张地拉着叶志骥，“小叶哥，你什么时候走不对，咱们这周日走，这周日必须走！”

    叶志骥被他说得有些糊涂，“到底怎么了，天成，这周日要发生什么事”

    却见刘天成哀声嚎道：“祐泽的爸后天要来，我要完蛋了！”

    叶志骥有些想笑，“没那么夸张吧，祐泽脾气这么好，他爸应该——”

    “人送外号阎罗王，你听着还感觉祐泽他爸慈眉善目吗”刘天成一句话堵住叶志骥的口。

    第二天早上，叶志骥给王祐泽说了这事，并询问事情真相。

    王祐泽当场乐了，而后思索片刻，解释道：“这外号应该是社区孩子给取的外号。大概是因为我爸不苟言笑”

    不论如何，真相都要等到下周一才能揭晓。

    王祐泽继续做歌。他结合叶师父的埙乐，将副歌部分进行全面修改。

    叶志骥和刘天成的话给了他一定启发，音乐要抓耳。

    抓耳就是让人容易被歌曲旋律吸引，或者让人能够听一遍就能记住旋律。

    按现在神曲背后的原理来看，一首歌之所以能产生洗脑的效果，有很大原因是歌曲旋律具有重复性。

    要想容易被人记住，就得在作曲中设置记忆点，这个记忆点可以由重复的节奏加不断重复的段落构成。

    王祐泽从埙乐中寻找灵感，重新作了副歌的曲，其后再对前奏间奏进行一些小的修改，最后整体调整。

    不到两天的时间，demo完成。

    叶志骥和刘天成现场听完后，纷纷给出自己的评价：叶志骥认为这一版让人听得很舒服，刘天成则认为这一版没有突出王祐泽的高音优势，虽然也是好听的，但体现不了祐泽的唱功。

    王祐泽询问两位老师的意见。

    叶建国觉得两首都好。他不习惯听流行音乐，就觉得都还好。

    高经茂则指出两版的优缺点，他用了两个词来分别形容两版作曲，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就难度和技术层面而言，第一版更甚一筹。但要说哪首能抓我耳，还是第二版，”高经茂轻声一笑，“听歌嘛，图个轻松。”

    最终，王祐泽录好了第二版的歌，同时也把第一版录好的音频保存下来。

    这些，都是他的经验。

    在父母来s市当天，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就是新歌上线。

    然而，作为鼓动饭圈打榜的发起人之一，刘天成这一整天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他不选择逃离，而是决定直面人生的惨淡：跟着祐泽去接其母，和其父。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王祐泽到s市的车站迎接父母。在他身后，跟着刘天成、叶志骥和叶建国。

    人来人往的车站里，王祐泽见到梅丽华和王成礼的身影，连忙挥了挥手，“爸、妈，这里！”

    夫妻二人脚步加快，梅丽华一走近，就抱住儿子道：“宝贝，妈可想你了。”

    王成礼在一旁咳了两声，梅丽华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却见王成礼上前，揉了揉王祐泽的头，简单地说了一句，“长高了。”

    “那是，爸，你儿子会照顾自己的，”说着，王祐泽为他们介绍身后的人，“这是小叶哥，这是叶师父，还有……刘哥呢”

    作为知情人的叶志骥连忙道：“他说去上厕所了。”说完以后，他就感受到王祐泽父母向他投射的目光，一时间，头皮发麻。

    所幸王祐泽在这里圆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梅丽华和王成礼就邀请叶建国父子俩有空到b市作客。

    梅丽华还笑称王成礼之前看儿子买了个埙，也附庸风雅地买了一个。结果吹了一个多月，都没吹出声来。

    叶建国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在梅丽华的三言两语中，放下紧张。听到王成礼买了个吹不出声的埙，他还提醒说市面上有人把工艺埙当作演奏埙来买，买之前要好好看看。

    三位长辈一时间就绕着这个埙展开话题。

    叶志骥插不进话，但却没有丝毫不适。他看着父亲在祐泽父母前侃侃而谈，心道：这是个有素养的家庭，怪不得能养出祐泽那样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觉得刘天成应该是对王祐泽他爸王成礼有偏见。王成礼看上去面容严肃，但怎么着也够不上阎罗王的称号。

    事实证明，阎罗王这个称号只适用于特定情景中，比如……刘天成尿遁之后，左思右想后，还是一咬牙出厕所。

    梅丽华一见到他，便盈盈一笑道：“天成，祐泽在外这些天，麻烦你照顾了。”

    “不、不麻烦，梅阿姨好，呵、呵呵，”刘天成僵硬着脸，朝向王成礼，“王、王王叔好。”

    王成礼语气淡淡，“直接叫叔吧，叠音听起来不至于有歧义。”

    见刘天成如此怂样，又闻王成礼此番回答，叶志骥忍不住喷出笑声。

    结果叶建国一眼瞪过去，“正经场合，正经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