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不会开口让林谦回来, 现在也没有立场让她回来。

    她抬手。

    双手无力。

    这双手上没有伤疤，没有茧子, 什么都没有。

    白齐光用惯了枪，这双手没有。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欣赏着一件罕见的艺术品。

    太多的记忆让她的大脑生疼，她一动不动, 最后才笑了笑，低声道：“真恶心。”

    她说她自己。

    ……

    林谦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在座的议员大多数没有见过这位战功赫赫的元帅，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过于劲烈的情绪, 只有和林谦同时代的、还活着的几个人都面色阴沉地坐着，死死地盯着屏幕。

    林谦不应该活着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更何况, 那里不是联盟，而是，王朝。

    林谦的影像并不清晰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模模糊糊，晃动不停。

    可这个女人的长相实在太鲜明了, 那种让人一眼见了就忘不了的美有的时候确实是个麻烦, 倘若林谦长的普通一点, 有人可能还会觉得这个模糊的视频有待商榷, 但林谦的样貌实在不是让人能认错的。

    她的穿着没有在联盟的资料上出现的那么严肃，头发很随意地散着，比之前长了不少。

    黑色的裤子包裹着她修长的腿，小腿的部分被军靴收拢进去,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里还插着一把军刀。

    她站在那，很随意地指点着什么。

    因为隔的太远了，视频上并没有记录下来林谦究竟说了什么。

    这是军部新一轮的剿灭计划。

    因为政治的上的混乱和军务上的不作为，近几十年，军部和议政厅在民调上一直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谁也不能靠着死了一百多年的人进行永远的统治，加之最近王朝活动频繁，有死灰复燃的态势，因此军部秘密进行了剿灭计划。

    很显然这个策划者并没有什么新意，或者是想直接像林谦和白齐光当年那次行动致敬。

    白齐光和林谦当年因为这次行动的成功一战成名，但代价惨重。

    白齐光脊椎受损，下肢瘫痪，如果不是之后植入了人造骨骼，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行动了，不过人造骨骼并不能和天然骨骼相提并论，更何况白齐光的职业对于身体素质的要求非常高，不得已之下，她只能选择退出前线，转而成为参谋。

    军部此次派出了一支不到十个人的小队，目的是王朝的重武器库，意图摧毁敌方的攻击力量后，然后再派军队进行打击。

    不过他们这一次并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也可能是前车之鉴，王朝对此早有防备，先遣部队并没有成功。

    不仅没有成功，还险些全军覆没。

    唯一一个深入了王朝基地内部的军官看见了自己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看见那个从来都活在影像或者书上的林谦阁下从中走了下来，还站在敌方的控制室内悠闲和指挥官谈笑。

    他那个时候受了很重的伤，虽然之前经过处理，但还是失去了全身很大一部分的血。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反复地确认。

    直到那位林谦元帅发现了他。

    “然后呢”有人忍不住问道。

    军官咳嗽了好几声，他急忙随身携带的手帕捂住了嘴，拿开的时候身边的人看见了上面的血。

    “他内脏受到了伤害。”身边的人沉声说：“因为回来的缘故也没有得到非常好的治疗，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军官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军官名叫唐泊，今年才二十出头，正是十分热血天真的年纪，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小，受伤和这件事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军校生，后来初入军部的军官都会对林谦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崇敬，首先是这个女人的功勋，然后就是她对于联盟的忠诚。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背叛本来处于劣势联盟，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离开怀疑她的祖国。

    她没有，她一次都没有。

    哪怕她经受了无数次的诋毁。

    最后不过三十岁的元帅死于刺杀。

    这不得不说是非常好的年纪，对于一个军人来说，体能、智力、判断，这段时期，人的所有机能都发育完全，并且达到全盛，林谦就死在了这样一个时间，而且是死于刺杀。

    比起死于衰老，死于疾病，这样的死法或者仅仅次于死于战场那样悲壮和令人叹惋。

    “然后，她叫住了我。”唐泊不愿意将那个女人称之为元帅，也打心底不觉得她是林谦。</p>

    他第一次断断续续地和自己的长官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眼泪不停地落下，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一种类似于信仰的崩塌。

    “她问我是谁，我照常回答了她。”唐泊顿了顿，似乎在压抑自己的哽咽，“然后她让我离开了。”

    “她朝我开枪了。”

    虽然总是开玩笑说死在林谦元帅手上没有任何可以遗憾的了，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一枪击中了我的肩膀，子弹穿过去了。”

    一直沉默地听着的段翎终于开口了，他道：“我有异议。”

    唐泊仰着头，看着上面面色苍白，身体不算太好，却是军部部长的男人。

    “我见过阁下开枪，虽然她从来没有教过我，”段翎道：“我在靶场上见过阁下开枪。”

    “林谦阁下的枪法在联盟内，可以说，”段翎道：“我从未见过比她的枪法更好的人。她如果想要杀了你，直接打碎你的心脏就可以了，不会给你留下回来联盟的机会。”

    参谋长郁易不动声色地瞥了段翎一眼，觉得此刻段翎开口太不明智了。

    他和林谦关系亲近众人皆知，也知道他曾经在林谦身边呆过半年时间，这样的一个人是没法对自己像是老师，又像是亲长一样的人做出什么公正的评判的。

    就算他的评判真的没有出于任何私心，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段翎这时候为林谦辩白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郁易轻轻地翻了一页文件，什么都没说。

    唐泊道：“您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对吗”

    段翎面无表情道：“如果，真的是林谦阁下的话，我是说如果真的是她，你已经死了。”

    唐泊深吸了一口气，道：“段翎阁下，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的心情和您一样难过，虽然我并没有在林谦阁下身边长大。”

    段翎道：“不，您错了。我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为了一个我十五岁的侄子就能做出来的视频，为了一段没有确凿证据的证词，就因此召集军部部长、参谋长、诸位高级军官来开会，哦，还有议政厅的副议长在视频中旁听。这样的小题大做，”这可能是他在会议上，这么多年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诸位不觉得非常可笑吗”

    “段翎阁下，”郁易轻飘飘地开口了，“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这不是您攻击证人的理由。”

    段翎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笑容来，道；“郁易阁下，请问我的用词尖刻到了可以被称为攻击的地步吗”

    封璟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军部会场内的波涛汹涌，但是他并没有缓和气氛的打算。

    现在还只是军部的内部事务，充其量就是林谦晚节不保的问题，看起来十分严重，但事实上和他们议政厅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不是之前走漏了风声，他们也不会为了公正起见请他来旁听。

    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汇报给白芨。

    他很了解白芨，白芨对于林谦的崇敬，姑且称那种感情为崇敬，和段翎不相上下。

    这时候让她知道，白芨是不会做出什么冷静的判断的。

    “更何况，阁下已经过世，”段翎冷笑道：“王朝现在这样做，不过是再低劣不过的方法。抹黑元帅，动摇元帅在军部的地位，扰乱军部的决策。”

    “太幼稚了。”段翎道：“阁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这种方法当成笑话讲给我听了。”

    唐泊立刻道：“您真的认为元帅过世了吗”

    “哦”段翎反驳道：“元帅没有过世，难道是您复活了元帅吗”

    郁易道：“段翎阁下，无理取闹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段翎道：“郁易阁下，现在混淆视听对您也没有好处。”

    “我是在就事论事。”

    段翎道：“而我，只是在捍卫我长辈的荣誉。”

    唐泊嘴唇被气得发白，他没再说话。

    这时候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段翎和郁易都看向了他。

    这位和林谦同时代的军部元老已经多年不再参与军部事务了，但并不意味宋若诚没有任何实权，他掌握着首都星一半的防务，可谓大权在握。

    他与生前的林谦的关系不错，两个人还曾经成为过战友。

    宋若诚一向话不多，他道：“打开林谦的棺材，看一看她的尸体还在不在里面或者这具尸体还是不是她的，并且检测棺木是否真的一百年来从未被打开过，这样也能确认，是不是有人窃取了林谦阁下的细胞，制作出了复制人。”

    段翎立刻道：“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现在才更。

    是因为手挫伤的事情，今天下午请假去了医院。

    医生让多休息，然后就没有码字。

    之后有了时间不太敢快打就拖到了现在，不好意思。

    我以后尽量多存稿，争取这样的事情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