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夫、夫人这东西怎么会是夫……夫人”掌柜跌到墙边, 看了一眼他亲手制的凤冠，疯狂呕吐起来, 却只能呕出胃水。

    赫安走到床边，与床边的鬼魂对视着, 那双空洞的眼眸中充满了祈求和悲伤。

    鬼魂身上的鬼气比前几日看到的要浓烈许多, 在鬼魂的鬼气之外还有一层不属于鬼魂的鬼气凝结着，将鬼魂原本的鬼气压了下去。

    上回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赫安没有好好看过这鬼魂, 现下一看,

    发现那鬼魂脖子上有很深的一条黑红色划痕。鬼魂身上鬼气虽重, 却不似一般的厉鬼那般凌厉, 或者说, 只怨不厉, 并无太大的恶念。

    赫安道：“你非厉鬼。”

    确实, 这条鬼魂是怨魂而非厉鬼。

    那厉鬼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用那样悲楚的眼神看着赫安。

    倒是渝峭听了上前两步, 问道：“他不是杀了柳府上下三十多口人，怎么可能不是厉鬼”

    赫安瞥了眼渝峭，又把眼神转回来盯着那鬼魂，道：“你一探便知。”

    渝峭复杂地看了眼鬼魂，犹豫片刻, 略施灵力探了探那鬼魂周身的鬼气，惊道：“他自身的鬼气确实不似厉鬼，但我还探到另一股不属于他的鬼气, 那就是厉鬼的鬼气……这是怎么回事”

    赫安沉吟片刻，道：“柳府的确有厉鬼，但不是这一只。二十年前屠门案的凶手另有其人，”他探究地看着床边小厮的鬼魂，问道，“兄台，你说呢”

    小厮原本就占据了半张脸的眼框倏尔又变大了些，眼眶中瞳仁慢慢紧缩，露出大半的眼白。他眼白布满了血丝，血丝越来越红，渗出几点血丝来，最后流作两行血泪。他乌紫的嘴唇抖得厉害，挤出几个尖细的音节“帮……帮、我”。

    赫安微微颔首，道：“帮你可以，你需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不必说出声，点头或摇头即可。”

    小厮极慢地点了点头。

    墙边掌柜还在吐着，胃水的酸臭和尸臭交杂在一起，令人十分恶心。

    这个房间不便久待，赫安决定快点问完。

    “你知道二十年前柳府屠门案的凶手么”

    小厮点了点头。

    赫安瞄了眼小厮脖子上的划痕，那划痕深可见骨，足以致死。赫安从看到这条划痕开始，心中便有一个猜想，问道：“杀你的人也是屠门案的凶手”

    小厮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凶手可是外面那位柳老爷，柳元维”

    小厮上下唇无法闭合，激烈地抖动着，当接触到赫安询问的眼神后，缓缓低下头，大概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赫安皱了皱眉，时间不多，他暂且不纠结这个问题，便换了个问题问道：“你可是喜欢……柳元维”

    小厮十指收紧，手背上青筋暴凸。良久，他点了点头。

    这会儿再笨的人也听得懂了，渝峭道：“他竟然不是自杀的，杀他的人是柳元维”

    赫安没说话，他看着小厮头越来越低，血泪滴下来将他两只手染得血红。

    渝峭耐不住气，继续道：“他杀了你，你还喜欢那柳老头”

    赫安怕他说话不经大脑说出更出格的话，拦住了渝峭，道：“你让我们帮你，实则是想让我们帮柳元维吧”

    小厮沙哑地喊了两声，算应了话。

    柳元维这次让他们进来，是让他们给床上小厮的尸体换上喜服。如果赫安猜得不错，婚礼结束后，柳元维就会将他们全都杀死。

    正如之前杀了每月来柳府做法的巫师一样。

    墙边掌柜吐得差不多了，脸色苍白，扶着墙软软趴着，他恍惚中也将事情的缘由理得七七八八了，一张老脸上挂满了泪水，显然是怕极了，嘴中极小声念叨着：“我家中的妻儿改如何是好哟……”

    赫安睨了掌柜一眼，他决定赌一把，道：“不想死就过来帮忙。”

    巳时过后，柳元维来敲门，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了。

    掌柜打着哆嗦，不敢抬眼看柳元维，只道：“一切都打点好了。”

    门外的光线照进来，大约能看清屋里的景貌。

    柳元维浑浊的瞳孔在眼眶里快速滚动，看了眼屋里的全貌。

    正对着屋门的床上那层白布已然被换成了红布，将布里的东西紧紧包裹在喜庆的大红色中间。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着一身大红喜服，喜服上用金丝线绣着两只鸳鸯，头上盖着一方四角挂着流苏的红盖头，这身喜服同柳元维身上穿的那套极相配。

    床两边各站着一个人，两人皆低着头，皮肤蜡黄粗糙，应该是掌柜带来的帮忙的下人。

    掌柜退到一旁，道：“小人已经替夫人装扮好了。”

    柳元维脑袋僵硬地扭了扭，歪到一边，向床的方向迈去。他关节不灵活，腿无法自由弯曲，就这么一步一挺地走着，走得很慢，好不容易走到了床边。他只是草草扫了眼床上那具尸体，没有太多的停留，便转眼看向坐在床边的人。

    纵使柳元维眼神浑浊，但却柔和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p>

    柳元维对掌柜道：“抱着他。”

    在掌柜眼里，他应该只能看见床上的那具尸体，柳元维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尸体”。

    掌柜吓的面容扭曲，但却不敢违抗柳元维的命令，他身体顿了一顿，慢慢走过去。

    尸体的恶臭太过浓烈，掌柜捂住嘴巴，偷偷干呕了两下，终于鼓起勇气将手伸向那具尸体。

    掌柜不久前为床上的尸体套过喜服，所以大概知道该从哪下手。他心中虽然好奇柳元维为何不自己抱着“夫人”，但不敢多言。

    尸体早已僵硬得不成样子，乌黑干瘦，却跟普通男子一般重。

    掌柜环住尸体的腰背，恶臭险些让他再次吐出来，他强硬将涌到嗓子眼的胃水咽了回去，咬咬牙将尸体抱了起来。

    回头，便见柳元维微弯着腰，像是扶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带着那东西一起站了起来，慢慢挪步出了屋门。

    柳元维扶着坐在床边穿着喜服的人，走到柳府的院子中。

    柳府内鬼气森森，抬眼便能看到上百只鬼虚浮在半空中，朝笼罩在府外的结界输送着鬼气。

    柳元维扶着穿喜服的人走至院落正中，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搭建了个木台子，木台子后的木板上贴着硕大的“喜”字，妆点得像模像样。

    柳元维停下脚步，缓慢转头，蔑了眼身后跟着的三个唯唯诺诺的人，道：“将他抱到台上。”

    掌柜打了个寒颤，立马应了声：“诶。”随即给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抬着那具硬邦邦的尸体跟在柳元维身后一起上了台子。

    三人将尸体放置入台上事先准备好的长竹篮中。

    柳元维让掌柜留下，其余两人退到台下。

    柳元维对掌柜道：“开始。”

    掌柜想起之前柳元维跟他说的让他主持拜堂礼的事，遂点了点头。

    掌柜看了眼柳元维，又看了眼柳元维身边长竹篮里的尸体，吞咽了口口水：“新人就位，行拜礼——”

    霎时，阴风四起，卷起地上无数枯枝残叶。柳府上空的结界被阴风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原本向结界渡鬼气的那些小鬼也停了手，尽数聚拢到台子周围来，手舞足蹈地庆祝着，发出尖利嘶哑的笑声，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这些小鬼的脖颈上都有一道极深的割痕，有些割得深的，皮肉外翻，尤为可怖。

    那些小鬼在台上穿梭环绕，阴风挂得掌柜侧脸升疼，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周围看着他，但眼前所见的空无一物。

    又一阵风起，稍稍掀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露了半张下巴的轮廓出来，另柳元维为之心悸，甩给掌柜一个命令的眼神，迫不及待想结成这个亲。

    掌柜收到柳元维的眼神，点点头，颤声道：“一……一拜天地！”

    柳元维拉着身边的人正对台下跪了下去，拜了一拜。众鬼群起，在台子正上方猖狂地笑。

    “二拜……高堂！”

    两人起身，转身正对着装有尸体的长竹篮跪下，又一拜。那些小鬼一齐落下，捶胸顿足，尖叫声四起。

    “夫妻对拜！”

    柳元维嘴角咧开，再为即将达成的夙愿而欣喜。

    柳元维拉着对面的人同他面对面，浑浊的眼球不安分地滚动，哑声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一礼后，便成了。”

    他说着，习惯性的用自己的鬼气去压制对面人的身体，强硬地要将那身体压弯，他眼里满是笑意，却在低头的瞬间凝固住了。

    因为对面人的喜服之下，有一双脚。

    柳元维神色大变，猛地拍开对面的人，道：“你是谁”

    对面的人被拍地往后撤去，上百只小鬼缠绕上来，尖叫着要将那位假“夫人”的身体撕扯开来。

    假“夫人”凝聚灵力将自己的身体稳住，拍散袭过来的小鬼，他抬手欲掀开头上的红盖头再战，掀到一半便被人拉住了手。

    他身体猛地前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头上的红盖头顺势被摘了下去。

    鬼气密布，头顶阴森的鬼气漩涡中心破了一个大窟窿。

    赫安抬眼，撞进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瞳。

    来的是天越。

    赫安推搡着天越，道：“西海公主不是来找你了么，你过来做甚”

    天越摸着赫安的脸，道：“来劫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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