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意【三章合一】

作品:《帝君,求别撩[重生]

    先前卯迟弄了鹌鹑蛋回来, 还剩下一些,赫安就用剩余的鹌鹑蛋做了道红烧鹌鹑蛋。他将鹌鹑蛋清水煮熟后捞出来, 再加入葱姜蒜小炒一阵,最后倒入老抽慢炖, 临出锅前又撒了一把白芝麻进去翻炒一遍, 盛上来时色泽棕红油亮,香味怡人。

    赫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绥月公主应该走了, 便准备把红烧鹌鹑蛋给天越端去, 转身就看见绥月躲在厨房门前, 饶有兴趣地紧紧盯着赫安端着的那盘东西。

    “司怨仙这做得是什么”绥月踱步过来, 凑近嗅了嗅, 道, “好香啊。”

    赫安将红烧鹌鹑蛋护到身侧:“红烧鹌鹑蛋。”

    绥月看到赫安防备的举动, 瘪了瘪嘴,道:“红烧鹌鹑蛋……好吃么”

    “不好吃。”赫安几乎是立刻回答道。

    绥月看起来很文雅的一位大家闺秀, 胃口不小,这几日来蹭饭,无论赫安做了多少,她和天越总能全部吃完。因而午时那顿,赫安总会多做一些。

    但每日晚上的这顿, 他用的都是厨房里剩下的食材,烧得不多,仅够天越一个人当零嘴吃, 所以他不大想分给绥月。

    绥月装作听不出赫安话里有话,瞟了眼赫安身侧,道:“司怨仙下厨哪有不好吃的道理,绥月常居深海,鲜少能吃到空中陆上的东西,司怨仙可否让绥月尝一尝鲜”

    绥月都这么说了,赫安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将盘子端了出来。

    绥月夹了一颗鹌鹑蛋放入口中,因为得到了满足,神情愉悦,她吃完一颗还想再夹,被赫安拦在了半空。

    绥月面色微僵,随即哼笑一声,讪讪收回手。她从袖中掏出一方粉色的丝帕揩了揩手,道:“第一次吃蟹肉羹时绥月便觉着司怨仙的手艺着实不错,竟不亚于我在海里吃的那些。果然,就算区区一颗鹌鹑蛋,司怨仙也能做得那么好吃。”

    赫安欲道谢,那厢绥月又开口道:“难怪帝君要将司怨仙留在重元殿,有这么好的厨艺谁都会喜欢的罢。”

    赫安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牵强地一笑,道:“绥月公主和帝君喜欢吃小仙做的东西,小仙很荣幸。”

    绥月眼皮一掀,道:“我听说司怨仙思慕帝君是……我理解的那种思慕吗”

    赫安抿唇不答。

    绥月不在意,她艳红的嘴唇轻启,继续道:“帝君乃天界创立伊始的第一批神仙,为捍卫天道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乃是与天地共主其名的神,是天道的象征。司怨仙可有想过你的感情违背伦理,是天道绝不允许存在的。”

    她走近一步,伸手从盘子里又夹了一颗鹌鹑蛋放入口中,凑到赫安耳边,低声道:“司怨仙厨艺委实不错。绥月今日探过帝君的口风,帝君觉着冬宫天寒,饭菜从玉安居端来冷了就不好吃了,为了能吃到热乎的饭菜,这才在重元殿内搭了个厨房。”

    绥月挨得近,赫安能闻到她身上的胭脂味,本该是香味,赫安却觉得异常刺鼻。

    上一世绥月也曾跟他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他已经很难维持体内怨念平衡,绥月一番话驱使他体内的怨念疯狂冲撞,他对夕忌塔内被镇压的那部分怨念的控制更加稀薄,以至于没过多久夕忌塔.崩塌塔群瓦解了。

    也许是因为听过一次,这次绥月说完赫安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敛去了眸中神采,阻止绥月夹取鹌鹑蛋。

    赫安将盘子藏到身后,道:“剩下的留给帝君罢。”

    绥月不屑地一哼,又用帕子擦擦手,道:“司怨仙若只找个地方施展厨艺,西海随时欢迎你,还请司怨仙放过帝君。”

    赫安恍惚间想起团乌说过的一个词——火夫。他刚回荒脊之地时,团乌以为他到天界是去当天越的火夫的,没想到现在倒竟真的坐实了这火夫的称呼。

    赫安不想跟绥月继续纠缠下去,轻叹口气,道:“说什么放过不放过的,小仙早就放下了。公主仙姿玉质,秀外慧中,公主同帝君乃天作之合,必定能受到天道眷顾。”

    绥月神色骄矜,满意地点了点头。

    赫安欠了欠身:“小仙将这盘菜给帝君送去,公主慢走。”

    赫安未等绥月作回应,端着红烧鹌鹑蛋径直走出了厨房。他刚踏出厨房,余光瞄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偏头看去,便瞧见抱臂倚在门旁天越帝君。

    赫安莫名紧张起来,低声唤了声:“帝君。”

    天越轻颔首,瞥了眼赫安端的盘子,问道:“这次做的什么”

    “红烧鹌鹑蛋,”赫安道,“撒了些白芝麻,提香。”

    厨房里的绥月听到动静,小碎步跑了出来,看见天越后,摆出她最招牌的笑,问道:“帝君何时来的”

    天越没看她,而是紧紧盯着赫安,道:“你放下的东西,能再拿起来么”

    赫安从天越眼底看出了一抹忧伤,又看不透彻,他将手里的盘子放下去些又端回到原位,有点木讷道:“不重就可以。”

    天越神情瞬间舒展开来,主动端过赫安手里的盘子掂了掂,道:“不重,一点都不重。天暗了,先回寝殿吧。”

    赫安点点头,跟到了天越身旁。

    两人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绥月殷切的呼唤声:“帝君……”

    听到呼唤声后,天越稍稍顿足,连头都懒得回,他淡淡道:“重元殿内食材不多,公主往后还是少来罢。”

    赫安诧异地望向天越,却得到天越一个温柔的浅笑,包容了赫安先前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赫安不由自主地也笑了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静静无言。

    这一刻也许是虚幻的,但转瞬即逝的虚幻终究也比贫瘠的现实好上千百倍,这一刻,赫安心甘情愿地沉沦。

    上一世赫安从没见过天越进食,所以并不知道天越会那么贪嘴。赫安起先不理解天越那日对为何对绥月态度冷淡,后来天越让赫安连续做了几顿红烧鹌鹑蛋,赫安才知道天越在为没能吃到第一颗鹌鹑蛋而介怀,赫安变着法子做了好些新菜式,这才将天越哄好。

    那日之后,绥月公主果然来得少了。之前赫安碍于绥月公主,几日都没有对净壶下手,眼下绥月公主不常来,他又起了念头想偷拿净壶。

    赫安午觉醒来时,透过半开的窗瞧见天越在药田内打理草药。药田离窗户很近,天越半弯着腰,一抬头就能看见屋内的动静。

    净壶就在书橱顶上,但床和书橱分布在房间两边,赫安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过去定会被天越发现。赫安忽然想到昨日天越让卯迟去广寒宫讨了几只兔子回来,彼时正养在偏殿。他思索一番,摇身变成了一只小白兔,悄咪咪跳下了床。

    赫安谨慎地看了眼窗外,天越依旧低着头,并没有发现他。他小小松了口气,贴着墙边往房间另一头走去。屋内摆件不多,他走到书橱下又回头看了眼窗外。

    窗外,天越捻着一根油绿的草枝端视着,赫安在的这个角落正好被桌案挡住,天越应该不会注意到他。

    赫安自信多了,竖起两只前爪趴到书橱最矮的那间隔层上,后腿用力一蹬,爬上了第一层,他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看,见天越还没有发现他,这才往更高的隔层爬去。他每爬上一层都会回头看一眼天越,确保安全后才会继续往上爬。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爬到了最高层,眼看再往上一层就能拿到净壶了,赫安这次回头,却没有看到本该在窗外的天越。

    赫安吓得毛都竖起来了,下一刻,寝殿的门打开了,天越回来了。天越进屋时还带了几株草药,应该是刚从药田里摘的。

    赫安将僵硬的身子扳正,小幅度挪动,缩成了一团,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毛绒球装饰品藏在最高层的橱柜里。他的正上方就是净壶,只要等到天越背过身去看书时,他再往上一格,就能拿到净壶了。

    但赫安不晓得自己变的这只兔子后由于身体太过肥硕,即便裹成一团也没法将整个身子都挤在一个隔层里,反而还余了大半个身子在外面,十分显眼。

    天越其实在窗外就看见有个雪白的毛团从被子里跳了出来,他看着毛团一点点地靠到书橱下,又一点点地爬到高处,生了坏心想要逗逗这毛团。眼下这只毛团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躲在书橱最高的那个隔间里,小身子瑟瑟发抖着,带动后背的毛微微浮动。虽说是个毛球,而那两只粉白的长耳朵耷拉在身侧,显然是被遗忘了。

    天越唇角一勾,故意越过那团毛球,将书橱最顶上的净壶拿了下来,他用袖子掸去壶身的灰尘,刻意道:“放这会落灰,”随即转手将净壶放到了书橱最底下的那间隔层里,“这里应该好些。”

    作为毛球的赫安身子一抖,险些显出原形来。忽而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摆设物,不能让天越瞧出端倪来,遂屏住呼吸,将兔耳朵尖儿往身子底下压了压。

    他的小动作天越都看在眼里,天越抿唇一笑,将那白毛球提了起来。

    赫安身子一轻,他慌张地扫了眼天越,用长耳朵挡住了自己的脸,后腿乱蹬了几下,最终无奈地耷拉了下来。

    “兔子怎么跑房间来了,”天越伸手捏了把白兔子软乎乎的小肚皮,笑道,“挺肥的,不如今晚就吃这只吧。”

    赫安一个激灵,前爪在空气中比划两下,将肚子上作祟的那只手拍了下去。

    天越道:“这么活泼,肉肯定也有嚼劲,不如先把毛拔了,一会儿司怨仙能早点做完。”末了,拎着兔耳朵就往外走去。

    赫安这回吓得疯狂挣扎起来,肥胖的身子在空中剧烈扭动。天越见他挣扎得厉害,揪住兔子身子后面那颗圆绒球轻轻揉捏。兔子尾巴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东西,天越这么一捏,赫安整个兔身痉挛了一下,一个回旋踢,踹松了天越手上的力道,“呲溜”一下蹿回到屋子另一边,跳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后头天越跟了上来,故意压低嗓音低呵道:“小兔子莫吵醒了司怨仙。”

    赫安刚钻进被子,天越大掌已经袭了上来。赫安感受到触碰的瞬间,嘤咛一声,变回了原形。这一变回原形更糟了,天越那大掌所按的地方,正好是赫安滚圆的臀部。

    天越感受到手掌触感的变化,稍稍一顿,继而用力抓了一抓。

    “帝君!”赫安倏尔起身,满面通红,但他又不能让天越知道他是那只兔子,只好退到墙边,问道:“帝君有事么”

    天越装作还在寻找兔子,扫了一遍床榻,道:“今晚的食材溜到了床上。”

    赫安精神紧张,掀开被子找了又找,什么都没找着后,道:“帝君看错了,床上没有兔子。”

    天越:“司怨仙怎么知道是兔子”

    赫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忙捂住嘴,他余光瞄见天越嘴角玩味的笑,恼羞成怒道:“帝君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还要愚弄小仙!”臀部还留有那天越一抓留下的酥麻敢,他心慌意乱却又不好意思挑明。

    天越笑意渐浓:“只是觉着手感不错。”

    天越说得很模糊,没有说清楚是兔子手感好还是赫安手感好。天越大半身子挤上了床,两人挨得很近。赫安羞得埋下了脸,头皮却依然能感受到天越两道灼热的视线,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瓮声瓮气道:“小仙去延尧神君那讨些干茶花回来泡茶。”

    他迈出两步,见天越也跟了上来,便又补道:“小仙很快就回来,帝君在殿内等着便好。”接着不等天越回话,逃也似地出了房,离开了重元殿。

    赫安一路小跑,竟也不觉着冷,他一心想着赶紧逃离天越的气场范围出来透透气,等跑过连接冬宫和天庭花苑的那座桥才慢下脚步。他回头发现天越真的没有追出来时,心里小小抽痛一下,又很快被他藏了下去。

    赫安从万象府里出来时已临近傍晚,赫安怕天越等他的做的饭等得着急,便没有走长廊,而是穿过一片竹林抄小路回冬宫。

    这条路上树木繁多,路窄且难走,这种地方很少有神仙愿意走,但赫安颇为熟悉。以前他常悄悄跟在天越后面,花苑长廊太过宽阔不方便隐匿行踪,赫安便都走的这类小路。几千年下来,他已经把天界所有的小路探得一清二楚了。

    赫安正在走的这条路上栽满了翠竹。春风拂过,竹林飒飒,漾起一大波竹浪。

    赫安轻车熟路地沿着以前探路时留下的标记走着,走到冬宫范围内时,忽然听到一些动静,像是砍击竹子的声音。

    赫安顺着那声音望去,便瞧见一少年郎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在砍击着竹下冒头的冬笋。

    赫安走近了些,看清那少年郎的容貌后,笑着唤道:“渝峭仙子”

    渝峭百忙中扭头看了眼,发现是赫安后,神情有一瞬的飘忽,随即揩了把汗,半直起身来咧嘴笑道:“好久不见了啊,司怨仙!”

    赫安笑答:“也就十几日。”

    渝峭憨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司怨仙最近在做什么”

    赫安道:“没什么,无非做做小菜读些书。倒是渝峭仙子,刚来到天界没什么朋友,平日都做些什么,怎么想到来挖冬笋”

    “司怨仙会做菜”渝峭先是反问,见赫安点了点头,就又道,“我就到处逛,今日在竹林里看到新笋,想到以前在军营时,冬天就吃野生冬笋充饥,香香脆脆的,我那时最喜欢吃了,于是就想砍点回去吃。司怨仙既然会做饭,不如来教教我,这笋怎么找了半天只有零星几颗,个头还都特别小。”

    渝峭彼时一只手提着镰刀,另一只手还搭在地里的冬笋上,那冬笋露出地的那部分被砍了一半了,歪着身子摇摇欲坠。赫安再看渝峭身边那些已经砍下来的被随意堆放在一边零零散散的冬笋,心下了然。他走过去拾起一根冬笋,拍了拍上面的泥灰,道:“笋不是这么割的,你这只割了一个笋尖,下头大半都还埋在土里,必须整个挖起来才行。”

    赫安走到渝峭身边拿过渝峭手里的镰刀,用镰刀将那节被割了一半的笋周围的土全部刨开,露出大半个笋身,然后镰刀头向下一凿,再用力往上一撬,就将整根冬笋挖了出来。

    旁边渝峭一脸钦佩:“司怨仙太神了!”

    赫安“噗嗤”笑了一声,道:“以前碰巧挖过笋。”

    赫安又帮着渝峭挖了一些笋,忽然想到那日满月宴上自己醉酒的事,问道:“我那日满月宴上醉了后,可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我是……怎么回去的”为何会被天越帝君带去重元殿。

    渝峭飞速瞄了眼赫安,红着脸:“司……司怨仙记不得了”他声音飘忽不定,很没有底气。

    赫安微微蹙起眉头,狐疑道:“渝峭仙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知,”渝峭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知。”

    赫安眼睛微眯,凝视了了渝峭许久,将渝峭凝视得心虚地别过了脸,才幽幽叹口气,道:“罢了,不过渝峭仙子得告诉我,帝君何时发现我,将我接回重元殿的”

    “你喝醉后,我想送你回去,路上偶遇帝君,帝君就将、就将你接走了。”渝峭满嘴胡话,说得磕磕巴巴,为了不让赫安发现他话里的漏洞,愣是没敢直视赫安。他猛然想到什么,又问:“听闻司怨仙现下住在重元殿”

    赫安抿了抿唇,道:“渝峭仙子如何得知”

    “之前听倾月阁的仙侍说过。”渝峭道。

    “倾月阁”赫安重复念了遍。倾月阁是绥月公主住的寝殿,也就不奇怪倾月阁的仙侍会知道这回事。赫安瞥见渝峭泛红的耳根,调侃道:“你喜欢绥月公主”

    “不、不是!”渝峭脸涨得通红,“绥月公主那么漂亮,我只是……仰慕她!”他“仰慕”二字咬得极重,似乎在急于掩盖什么。

    赫安轻笑一声,道:“ 那你要努力呀,”想了想,又笃定道,“一定得努力啊。”

    赫安心知肚明最后绥月公主极有可能还会是重元殿的帝后,但即便这样,他也不甘心看到天越和绥月完婚的场景。死前重元殿喜庆的场面还印在赫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一幕晚些、再晚一些到来。他知道鼓励渝峭的做法很不厚道,但出于私心,他也想让自己舒心一些。

    渝峭倒没听出什么来,依旧沉浸在自己害羞的情绪之中,他捂住烧得滚烫的耳朵,一不小心将泥块黏在了脸上,扭扭捏捏道:“司怨仙莫开我玩笑!”

    赫安于是不逗他了,将正在挖的这颗冬笋从地里掘了出来,又从方才挖出的笋里挑了几根,道:“这些我拿走,其余的渝峭仙子带回去烧笋干吧。”

    渝峭感动地点点头,遂抱着一怀抱的冬笋同赫安道了谢。

    赫安出来了两个时辰,回到重元殿时已经过了他平日烧菜的时间,主殿内已经点起了烛灯。

    赫安将冬笋抱去厨房,正好碰见了烧水的卯迟,卯迟告诉赫安,他刚离开重元殿不久,绥月公主就来了,似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帝君协商,在这呆了一下午,现下两人还在主殿议事。

    赫安本想等水烧开了,用今天从延尧那讨来的干茶花泡壶茶再回主殿的,但总是心神不宁,没等热水烧好就往主殿走去。</p>

    到主殿门口时,赫安鬼使神差地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悄悄靠到了门边。

    他站的位置正好处于门板与墙面相接的地方,留着一条缝,将将能看到里边的场景。

    屋里,天越同绥月各自坐在桌案一边,天越手里捧着一本书卷,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倒是另一边的绥月显得有些焦虑,她两只手互相揉搓着手指,道:“帝君考虑得如何了”

    门外赫安眉头轻皱,绥月莫不是也向天越表明了心意,在等天越的回应

    天越翻过一页纸,并没有回答。

    绥月紧接着又道:“兄长昏迷了万年,日前有转醒迹象,只是被天雷纠缠难以脱身,这才迟迟不醒。若帝君能借净壶一用,吸走兄长体内的天雷,兄长必定能醒来。”

    绥月竟然是来借净壶的

    赫安心跳得极快,他害怕下一秒会听到天越答应绥月的请求,想逃离重元殿,但心中还隐隐怀有期待,希望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定在原地挪不动脚步了。

    屋里,天越道:“天雷由天道的惩罚而致,净壶只能吸收污秽之物,无法吸收天雷,救不了令兄。”

    “能救!”绥月道,“之前问帝君借的药理书中记载,有种逐阖草,能将兄长体内的邪念融入天雷之中,天雷有了邪念就能被净壶吸收,如此一来邪念也能够被净化,不是两全其美么”

    天越缓缓吐出口气,道:“逐阖草生于极炎之地,万年成株,凡生长必伴随魔物镇守,难以求得。”

    “这些绥月都知道,”绥月道,“但不试试,如何知晓这方法不可行帝君只需将那净壶借予绥月,绥月用完必定奉还。”

    帝君没有很快回答。

    屋外,赫安屏息凝神,死死盯住赫安。

    良久,天越将手中的书放下,从书橱上将净壶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端详一阵,搁在了桌案上。这一举动惹得对面绥月眸子亮了亮,满脸的期待,就等天越发话,她好将净壶取走。

    赫安一颗心沉了又沉,寒意包裹着全身,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终于推门闯了近去。

    进去时,绥月的手已经半悬在空中,眼见就要伸手去拿净壶了。

    赫安心下酸楚,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天越手里的净壶护到身后。他急红了眼眶,厉声道:“帝君说是帮小仙保管的,现在却要将这净壶拱手送人小仙不信帝君不知这净壶用过一次便会粉碎。这净壶是小仙从延尧神君那求来的,帝君要将它送给绥月公主,这是置小仙于何地,置延尧神君于何地”

    天越抬眼,眼睛稍稍睁开一些,抬手拽了拽赫安的袖口,拽散开袖口来后又伸到里面去够赫安的手。赫安以为天越要抢他的净壶,将净壶藏到身体另一侧,瞪着天越。

    赫安后撤半步,天越若再有更过分的举动,他就准备直接逃出重元殿,逃回荒瘠之地。

    天越见赫安气得不行,知道不能来硬的,叹口气,睨了眼绥月,道:“公主听到了公主这般求着要净壶,又置本座于何地”

    话音落,赫安和绥月一同愣住了。

    赫安有多久没有听到天越这种语气下自称“本座”了。天越一直都不大在意自己帝君的身份,上一世只有在被赫安磨得不耐烦时,才会端起架子自称“本座”,而现下天越的语气,已经是非常生气了。

    赫安又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地抖开天越攀附上来的手,贴着书橱往后退了退。左胸口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有一丝钝痛感,赫安满脸的茫然无措,却死死抓着藏在身后的净壶,生怕天越会来抢走一般。

    天越神色晦暗,他紧盯着赫安的一举一动,半晌,偏过头冷声道:“天色不早了,公主请回,慢走不送。”

    绥月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天越强硬的态度吓到了,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更尴尬,便站起身来,灰溜溜地离开了重元殿。

    绥月走后,门口生起一阵风,将屋门关上了。

    屋内只剩下天越和赫安两个人。

    赫安战战兢兢地倚在书橱边上,屋门关上的瞬间,他一个激灵,险些没站住脚瘫软下去。他看到天越站起来了,那修长匀称的身形轮廓在烛光中显得朦胧,烛光照得天越那身黯淡的红也柔和了许多。

    天越一步一步朝赫安走来,天越背着光,身体打下的阴影垂直洒落到赫安身上,遮去了赫安头顶所有的光。

    不知是疼还是怕,赫安心脏越来越疼,手心沁出的冷汗沾在净壶上,壶身打滑,他几乎要拿不住了。他身子慢慢地往下滑着,幸好有书橱隔间层板的支撑,他才不至于直接瘫软到地上。

    赫安额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吃力地抬眼望着天越,下唇微微颤抖,道:“帝君终于要抢了么”

    天越薄唇轻抿,勾手将赫安搂进怀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红色的丸子,递送到赫安嘴边,道:“先吃了。”

    这药丸闻着苦涩,还带有一种特别的腥味儿,是之前赫安在塔群时,体内怨念躁动,天越给他吃的那种药丸。

    赫安心中有气,但绝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乖巧地将药丸咽了下去。那药丸在身体中瓦解,最后作用到心脏,抑制住了心脏的疼痛。赫安唆了唆嘴里腥苦的味道,低声道了谢。

    天越拉着赫安一并坐到了榻上,他替赫安悉心擦干脸上和颈部的汗液,道:“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我要抢的不是净壶,要抢的是你。”

    赫安愣住了,手中的净壶垂直滑落到榻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炸得赫安措手不及,赫安讷讷问道:“帝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天越拾起滚到墙角的净壶,搁到旁边的书橱里,“原本不打算这时候说的,又怕你多想。”

    赫安结结巴巴,道:“帝、帝君莫要唬我。”

    天越嘴角挂上一抹温柔的笑,他将赫安额间粘住的的发丝分开了开来。

    “司怨仙听好了,”天越温声道,他声音沙哑深沉,带有一种独特的蛊惑性,“我一直将司怨仙放在心里。你不愿回天界,我便同你去荒脊之地。不是你做的东西我都不会吃,我欢喜你做的饭,更欢喜你。”

    赫安怔怔地听着天越的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越也不急,他把装着黑红药丸的瓷瓶塞到赫安手里,道:“这个拿着,疼的时候吃上一粒。”

    赫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会思考了,下意识地握住天越递过来的瓶子。

    瓶身还留有天越的体温,热得烫手。

    天越道:“下午就准备给你这药,你逃得太快了。”

    赫安听着天越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潜意识里觉着这是第一次听到天越同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等他恢复自主意识时,已经在急促喘息了。

    赫安吸了吸鼻子,问道:“帝君这些话,也算在色.诱一项里么”

    天越蹙眉,沉下眸子,他没想到赫安这时候会这么想,十分后悔当初在荒脊之地扯下“色.诱”的幌子,他沉声:“我说的那些都是真话。”

    赫安心尖颤了颤,抬眼对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帝君说过,去荒脊之地是受天帝所托来色.诱我,现在却不作数了既然如此,帝君先前为何还要拒绝小仙的表白”

    天越那些话放在上一世说给他听,赫安可能会开心地飞起来,但这一世的赫安,悉知之后会发生什么,便一点都不信天越的话了。

    重元殿的大红灯笼永远是他心中的刺,天越帝君和绥月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的感情违背了天道,是逆天而为,不得善终。

    天越看到赫安逐渐冰冷的眼神,心下悲凄,说道:“先前是我不是,但方才我说的的每句话,切切实实都是真的。”

    赫安敛眸不语。

    天越小心翼翼道:“你,不愿信吗”

    是不敢信。

    赫安没有这么说,他瞥见天越神色愈发落寞,良久,才瘪了瘪嘴,道:“给我些时间,帝君容我好好想想。”

    天越明白此事急不得,有些事情,他若说得再多,只能起到反效果。他轻轻闭了闭眸子,道:“好。”

    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到无限长,深入到黑暗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赫安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今日挖了些冬笋回来,一会儿做油焖冬笋给帝君尝尝。”

    天越点了点头。

    赫安便起身去了厨房。

    赫安在油焖冬笋里多放了一些生抽,更入味些,天越就着这一盘油焖冬笋吃了两碗饭,吃饱后帮着赫安在厨房里洗碗,视线却一刻不离赫安。

    赫安下午挖的笋多,吃饱后就切了一些笋干条放到瓷罐里,放入盐和尖椒将瓷罐里的笋干腌了起来,腌制一段时日就能吃到爽辣的尖椒竹笋了。

    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晚间气温渐凉,主殿的暖炉将房内考得暖烘烘的。赫安洗净身子回放时,天越没有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桌案上看书,而是坐在床边等着赫安。

    这是天越有生以来第一次缺乏安全感,他害怕自己只要一刻不看好赫安,赫安就会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天越从没想过赫安对于他真实的心意会犹豫不决、甚至是不相信。上一世赫安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不知疲惫地追随着他,以至于天越太过自信,自信地以为这一世的赫安还是像上一世一样深深爱着他。天越其实已经感受到这一世的赫安和上一世的感觉不大一样了,但他总坚信赫安对他的爱不会变,之前赫安对他的抗拒只是耍小性子,直到今日看到赫安的反应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天越一直劝自己不能太着急,不要吓坏了小白兔,但赫安那副不信任的眼神让他很奔溃,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意,然而得到的却是小白兔更多的不信任。

    是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逆转时间回到了过去,就近乎等于拥有赫安了,是他太天真。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赫安,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天越琉璃色的眸子在烛火暗淡的光线下颜色渐深,他脸色不好神情紧绷,却在看到赫安的瞬间扬起一抹笑,周身的气场也柔和了下来。

    赫安走到屏风边顿住了脚步,道:“帝君今晚要困觉么”

    天越轻晃了晃头,站起身来让出床榻。

    赫安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走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赫安并没有施舍任何多余的眼神。他掀开被子牵了牵被单,随后躺了进去。

    空气逐渐凝结。

    赫安躺在床上并无睡意,他望着床梁,余光还能看到那笔直的红色身影。

    那抹身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晃晃悠悠地离去。赫安偏头看去时,天越已经迈出了屋门,只留下一抹红色的裙摆,但也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赫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忽感耳阔一凉,抬手摸去,竟拂下一块水渍。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流泪了。

    心中的酸涩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他一只手捂住双眼,硬是将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等天越那句“欢喜”等了多久了,从他见到天越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在等,却一直到他死,都没等来。

    而他已经准备放弃,准备接纳生活给他的所有灾难时,他等到了这句“欢喜”。

    他觉得自己很悲哀,他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东西,却因为提前得知了这东西注定不会是他的而不敢接受。

    床上留有天越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比他前几日睡时要浓烈许多,许是之前天越坐在床上时沾上的。

    这个香味总能让他心安,香味渐渐压下他心中的愁绪。他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缩了进去。屋内热,他在被子里久违地闷出了一身热汗,顺带着将心里的悲伤一并带出了身体。

    少顷,他听到了屋门再度被打开的声音,借着是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天越越走越近。他听见天越将一盘东西放在了床头。

    苦涩的腥气透过缝隙飘进被子里,赫安钻出被子坐起身。

    那熟悉的味道令赫安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天越端来的,是之前在荒脊之地时,每日都给他泡的那种药汤,他尤记那味道,每次喝时都仿若在喝一碗苦味的血汤。

    天越照例掏出了一盒桂花香味的蜜饯,道:“先喝了。”

    赫安现下知晓这汤药不似天越说的只有暖身的功效,这汤药还能抑制自己体内怨念的躁动。

    赫安这次没再扭捏,将整碗汤药喝了下去,如愿得到了一颗蜜饯果子。

    刚喝过药的赫安嘴唇上留着晶莹的水迹,天越眼睛半眯起,将手中的碗放下,将赫安紧紧搂紧怀里。

    赫安顿时身体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下一刻,天越温热的气息吐在他颈间,从领口钻进了那层薄薄的亵衣里。

    天越道:“让我抱一会儿。”

    赫安点头,慢慢收拢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赫安在天越怀里就这么睡了过去。

    今晚的汤药里,天越特地加了安神草,他望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轻叹了口气,在赫安额间落下一吻,抱着赫安一同钻到了被子里,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玉友、32394839的地雷!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营养液!

    入v了,三章来了!!!

    本来过了零点就想更,结果一直写到凌晨四点还没写完qaq,不过总算!!!

    一直想写的情节怎么还没写到哇,很气又很急,恨自己手速太慢

    下午去做全套洗剪吹啦,明天开始日更,都是晚上11点左右更新(手速太慢,委屈)

    啊啊啊我是甜文作者!(日常洗脑1/1)

    前十有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