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傍晚出去的一对斥候受到了袭击, 被送了过来, 如今季大夫他们正在给病人处理伤口，伤员们都躺在帐子里面，谢冰松隐隐可以听见疼痛的哀嚎。

    “那个, 你今晚还歇在这里么”谢冰松探进头问道。

    季大夫他们的帐篷要比谢冰松他们的大上不少，里面除了一小块放置药材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供受了重伤需要照顾的病员的。

    付颖若点头：“晚上还得看着这些人呢。”

    谢冰松漫不经心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不早了, 你休息去吧。”付颖若说完就要进去。

    “那个，要不你去我那边睡吧。”

    话一出口, 谢冰松才觉得这话有很大的歧义, 连忙解释道：“他们这样吵着, 你也休息不好，我哪里宽敞着呢，我与马林他们挤挤就行。”

    说完这话, 谢冰松的脸又开始不争气的红了。

    付颖若低着头, 小声的说道：“今天师父累了一天，我晚上得看着这些伤员。

    过几天，等这里被塞满之后，我可能就真的没有地方休息了，到时候我再过去。”

    “哦, 那好。”谢冰松说完，有些不自在的朝着自己的营帐里面去。

    “那小子，倒也算是心细、”不知什么时候，季大夫已经站在了付颖若的旁边。

    “师傅！”付颖若嗔怪道：“师傅怎么总是这样。”

    季大夫摸了摸下巴的胡子, 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付颖若一张小脸红了个透。

    可惜，接下来，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了。

    熙国大军压境，晋国也坐不住了，派出了大量的军队，战争一触即发。

    谢冰松也再也没有时间去找付颖若。

    开会，商量军情，与各个小队长磨合战术，与手底下的人商量阵型。

    整个营地里，都是步履匆匆的士兵。不断的有伤者被带回了营地，付颖若与季大夫一众大夫连坐下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季大夫年纪毕竟大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很快就让他体力不支。

    付颖若心疼师傅，只好将更多的事情承担了下来，凡是自己能够做到的，就自己动手，尽量的让季大夫轻松一些，几天下来，付颖若的小脸就消瘦了下去。

    谢冰松与林卫等人与晋国军队交战了一次又一次，双方各有胜负，战事有些胶着。在众位将军的商议之下，熙国军队发起了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季大夫，季大夫呢。”老二急吼吼的冲进了帐子。

    “怎么了。”季大夫看着老二。

    老二眼眶都红了：“季大夫，小马，你看看小马。”

    季大夫一愣，是马林吗

    话音刚落，马林就被谢冰松等人抬了进来。

    谢冰松脸上黑的厉害，双手紧紧的捂住马林手上的腿。

    付颖若也赶紧凑过来。

    “季大夫，你看看他的腿。”谢冰松眼中充斥着血红说道。

    季大夫与付颖若赶紧上前去检查。

    季大夫的眉头越来越皱的紧了。

    “季大夫”谢冰松有些着急的问道。

    “若儿，准备东西，留两个人在这里帮忙，其他的人都出去。”季大夫的神情很严肃。

    付颖若赶紧去准备麻沸散和各种用具。

    季大夫将马林右腿上面的裤管剪了，马林现在还有意识，他咬着牙，脸色苍白的看着谢冰松。

    谢冰松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季大夫在呢，你的腿会没事的。”

    马林费力的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微笑。

    “吃了这个。”付颖若递过来一个药丸。

    季大夫说道：“你的腿，伤很重，骨头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脚上的经脉被割断了。”

    周围响起了抽气声，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

    “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我将这伤口缝合了，可以少受一些苦，但是经脉一旦断了，你这右脚也就只是摆设，以后可能要一直拄拐。”

    马林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今年才18岁，难道今后的无数年，就必须依靠拐杖走路了吗

    “第二呢”谢冰松镇定的问道。

    “这第二嘛，我要将你右腿上的肌肉划开，将隔断的经脉找出来，打上结，这样一来，你的右腿虽然没有办法向以前那样灵活，但是以后还是可以行走的。

    其次，被切开之后，你不但要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还有可能被伤口感染。”季大夫尽可能的简单解释着这件事情。

    “季大夫以前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吗”谢冰松问道。

    “有过两个，死了一个，救活了一个。”季大夫直言不讳。</p>

    空气中陷入了一阵安静。

    马林有些茫然的看着谢冰松。

    谢冰松捧着马林的脸说道：“季大夫的医术，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这腿.....”

    他说不下去了。

    马林点点头：“季大夫，我选第二种，我不想下半辈子连一步都走不了。”

    季大夫点点头，他对马林说道：“刚才已经给你吃了麻沸散，能够抑制住一部分的疼痛，但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是会让你觉得生不如死。

    我们会用绳子捆住你的身子，避免你到时候因为承受不住伤痛挣扎。”

    马林点点头。

    “待会你们两个要按住他的身体。”他又对谢冰松和老二说道。

    处理伤口的过程很漫长，场面很血腥。

    老二在中途的时候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场面，捂着嘴冲出了帐子。

    谢冰松全程关注着马林的情况，不断的在与马林交谈着，分散他的注意力，马林嘴里咬着木塞，牙齿狠狠的陷入了木塞中。

    直到季大夫缝合了最后一针伤口，谢冰松才一个手道将精疲力竭的马林砍晕倒。

    季大夫有些脱力的瘫坐在椅子上面。

    付颖若给伤口做最后的处理。

    谢冰松将木塞从马林口中拿出来，拿过一边的布巾，给马林擦着脸上和额头上面的汗珠。

    “谢谢。”谢冰松有些哽咽的说道。

    季大夫笑道：“你小子，有几分胆识，我在糜城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况，但是真正敢让我动刀子的人，却寥寥无几。”

    谢冰松说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季家的医术。”

    季大夫一愣。

    谢冰松说道：“季礼，季家的二爷，当年在太医院任太医院副院，因为当年医治敏贵妃不利，被先帝流放至燕州。”

    季大夫低下头苦笑：“想不到你居然去查了我的底细。”

    谢冰松笑道：“算不上刻意去查。”

    季大夫抬头：“是了，以你的身份，确实没有必要刻意去查探我的身份。”

    前面还有不少需要处理的事情，谢冰松将马林交给了付颖若，带着外面的人匆匆离去。

    “师傅。”付颖若给季大夫倒了一杯水。

    季大夫笑着接过：“这小子，对你是真的用心，居然还去查验了我的身份。”

    “师傅。”付颖若有些担心的看着季大夫。

    他们只知道，季大夫来糜城之前就是大夫，所以在糜城才会有优待，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季大夫的身份之下，还隐藏着这些事情。

    季大夫笑着对付颖若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曾经的我是谁，如今的我只是糜城的一个大夫罢了。”

    付颖若有些心疼，季大夫虽然还笑着，但是她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痛意。

    季大夫费力的站起身来，说道：“我这一身医术，得益于季家几代人的积累，要不是遇到了你，可能就要在我这里失传了。”

    付颖若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面的担子有些重。

    三天后，战事才真正的结束，送到医区的士兵更加多了。

    这还是因为熙国在这场战斗中赢了的缘故，若熙国是战败国，那么他们只会得到一些无头的尸体，而不是这些伤病员。

    这是战争中不成文的规矩，因为胜者需要败军的头颅作为军功的证明。

    胜者一方战死的战士们也能够被同僚收敛尸骨，至于败者，则会在被割下头颅之后，被就地掩埋。

    被送来的伤者太多了，军医们根本忙不过来，很多伤势都是采用迅疾治疗的方式，一场战斗下来，营地中多了不少缺胳膊少腿的人。

    大军需要整顿，暂时没有办法拔营。

    付颖若一连忙了许多日，消瘦了不说，还晕倒了，季大夫实在是不忍心，便将付颖若交给了来探望马林的谢冰松。

    谢冰松将付颖若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付颖若醒过来的时候，帐篷里面有些黑，帐篷外面透进来的光亮隐隐照亮了一个角落。

    床榻下面坐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她才认出来那是谢冰松的。

    “你怎么了”感觉到谢冰松的不对劲，付颖若问道。

    谢冰松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付颖若起身来，将身上的毯子盖在了谢冰松的身上，发现谢冰松身上传来不正常的热度。

    作为一名医者的直觉告诉她，谢冰松有些不对劲，她随即伸出了手，摸了摸谢冰松的额头，烫的吓人。

    “你在发热。”付颖若说道。

    谢冰松仍旧摇头。

    付颖若赶紧出了帐篷回去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