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生前事:盛泽(有刀慎入)
作品:《整个地府的大佬都在装萌新》 盛子裴回想自己的一生,除了小七, 似乎自己什么也没记住。
说起小七, 他第一次见七皇子的时候, 还是在家里的梅子树上。
盛子裴那会儿刚过七岁, 肤色黝黑,身体矫健,皮的跟什么似的。他看到树下有个陌生的小弟弟, 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
那小弟弟是个三头身,此时正瞪着大眼睛, 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里的青色梅子。
盛子裴觉得这奶娃娃还挺好玩,于是特意拿着梅子逗他,招呼道:“你吃不”
奶娃娃只犹豫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
盛子裴在树上坐下来,咧嘴笑:“喊声哥,喊了我就给你吃。”
奶娃娃的声音软糯糯的:“哥哥。”
盛子裴被这奶团子软绵绵的样子萌得心神荡漾,大手一抛,把手上的梅子全给了他。
奶娃娃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了一口,然后酸得把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盛子裴坐在树上哈哈大笑。
然后,盛子裴就看到他的老父亲跑了过来。
老父亲朝着那个奶娃娃喊了声“七皇子”。
盛子裴:……
当今圣上总共有七个儿子, 最大的大皇子比他还要大几岁, 而最小的七皇子,刚出生三四年……跟眼前的三头身团子确实很吻合。
“七皇子”吃完了梅子,擦了擦手, 更加眼巴巴地看着盛子裴,喊:“哥哥。”
突然做了皇亲的盛大人:……!
盛大人面色苍白,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盛子裴一个腿软,从树上摔了下来。
再后来,盛子裴被打了个半死,一整个月都没能下床来。
他不知道的是,宫中,当天晚上皇帝就收到了密报,里面记录着七皇子私下替他认兄弟的前因后果。
皇帝沉默着坐在上面,下方太监密探跪了一地,气氛沉闷,不敢出声。
半晌,皇帝才沉吟着批了一句:“由他们去。”
于是,一个月后,养好伤的盛子裴成了七皇子的伴读。
盛子裴思考了一会儿,被打一顿就能收一个弟弟……似乎也不亏
其实在认识七皇子之前,因为某些政治原因,盛子裴和大皇子的关系还算不错。
但在认识七皇子之后,盛子裴看大皇子突然开始不顺眼起来。
比如这会儿——
“小七,下课后我带你出去斗蛐蛐。”盛子裴兴高采烈地给七皇子比划,“摘星楼里来了那么大的一个威武将军,头须有那么长……”
七皇子看得双眼发亮,整个人乖成了一只小奶糕!
于是盛子裴就说的更起劲了。
“七弟。”大皇子含笑打断了他,责问道,“功课做完了吗”
七皇子羞愧地低下头:“没有……”
大皇子提溜着他的后颈,要把人带回皇子府:“既然如此,今天不许出去了,我管着你做完再走。”
七皇子怕他,不敢多说,只能委委屈屈地求助于盛子裴。
盛子裴不爽地嚷嚷道:“小七天天在宫里,都快要闷死了!”
大皇子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也想跟着一起来”
盛子裴立马闭嘴。
大皇子提着人走了,边走,似乎还边在安慰:“做完功课我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吃的,羊奶喜不喜欢”
七皇子瞬间忘却了盛子裴这个难兄难弟,毫无骨气地高兴道:“吃!”
盛子裴:qaq
他也想吃。
仔细想想,成为伴读前,盛子裴都是在家中厮混,把一干夫子气得跳脚。
成为伴读后,盛子裴都不用出手了,光七皇子一人就能把夫子气跳脚。
“七皇子,昨日所学的《策论》你可有熟读”夫子问。
七皇子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奶音掷地有声道:“读了!”
夫子又问:“会背了吗”
七皇子:“会了!”
夫子:“那便背吧。”
七皇子背出了第一句,然后就懵逼地站在了原地。
夫子:……
七皇子身份尊贵,夫子不好罚,所以就苦了他们这些伴读,又是被打手心,又是被罚站。
学堂里好一顿兵荒马乱。
盛子裴顶着大太阳站在门口,手里火辣辣的疼,心中却并不后悔。
——夫子下手忒狠,连他都疼得龇牙咧嘴,因此更不忍心让这份苦落到小七那个奶包子头上。
不过,奶包子虽然懒了点,人却仗义得很。
一看伴读们都被罚出去了,他也偷偷地溜出来,陪着他们罚站了。
其他伴读吓得够呛,哭天喊地地求着小七回去,却唯有盛子裴,喜滋滋地笑出了一口白牙,大手一挥,下定决心道:“走,我带你逃课去!”
伴读们:
七皇子屁颠颠地跟着跑了。两人跑到了御花园,开始抓蛐蛐。
盛子裴耐心地教他怎么挑选——
“这个个大,肉肥,打起来一定厉害。”
“那边那个,一看就是常胜将军!快,快去抓了它!”
“哈哈哈哈这回可算落在我手里了。小七,改日我带你去摘星楼,赢钱去!”
皇帝站在不远处,看着御花园里趴在草地上的一大一小两个屁股蹲儿,陷入了沉思。
盛大人一脸的不忍直视,几步跨过去,一脚踹在了自家不孝子身上。
“谁!”
盛子裴气焰嚣张地回头。
然后下一秒就恹了:“父亲……”
盛大人指着他的手抖啊抖:“你、你怎么能带着七皇子干这事呢”
奶包子听到有人说他,一抬头,看见了明黄色的皇帝。他咧开嘴笑了笑,“蹭蹭蹭”地跑过去抱住了父皇的腿,撒娇道:“父皇皇抱”
皇帝熟门熟路地抱起他,又看了盛子裴一眼。
盛大人连忙告罪。
皇帝轻笑了一下,道:“小孩子玩闹罢了。”
盛大人松了口气,并表示回家一定把盛子裴痛揍一顿。
盛子裴揉了揉屁股,委屈——明明皇上都说了不追究的!
盛大人继续瞪他,并用打得他满地求饶的戒尺告诉他——不管怎样,你爹终究是你爹。
盛子裴吧,气运似乎有些问题。
不做坏事还好,但只要他一带着小七干坏事,就会被圣上发现。
但,小七的生活太无聊了。
盛子裴记得刚认识小七的那会儿,小七看着傻乎乎的。可是当他把宫外的那些东西一样样带进来,把民间的游戏一样样教给他后,小七的脸上,就多了神采。
“子裴哥哥,你之前说的花灯,真的很好看吗”小七会这样仰着脸,专注而又期盼地问他。
盛子裴咧嘴笑:“好看啊,你等着,我明天就去找给你看!”
小七心满意足了。
结果,盛子裴自己答应得爽快,却忘了这会儿并非灯会,根本没有地方去买所谓的花灯。
想起小七失落的表情,盛子裴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幸好,还是老管家给他提醒:“少爷实在买不到的话,可以自己做啊。”
盛子裴惊喜道:“你会”
老管家:“……不会。但是少爷你书读得多,书上没有教如何做花灯的吗”
盛子裴被这么一说,想起来了,父亲房里确实有一本《民间小记》,他去翻翻,说不定就能有收获。
……
第二天,小七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一整夜的花灯。
盛子裴看着那骨架粗糙的、纸糊得歪歪扭扭的花灯,有点心虚。
小七没见过花灯,轻易就被他唬住了,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兴高采烈地让人点上了蜡烛,提着它到处跑了一圈。
大皇子看到那花灯,惊呆了:“这是什么东西”
小七骄傲道:“花灯啊!原来大兄兄也没见过吗”
大皇子目光在那木头架子上停留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盛子裴。
盛子裴揉了揉鼻子,更心虚了。
大皇子叹了口气,揉了揉小七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七啊,大皇兄给你请旨,让你下次元宵节出宫吧。”
小七:“啊”
大皇子很是忧愁:“带你看看真实的花灯。”
盛子裴仰脸看天,兀自打了个喷嚏。
……
后来,出了宫的小七自然知道了什么是花灯,也知道了那粗制滥造的“木头架子”其实是盛子裴自己做来哄他的。
小七指着那精致的灯笼,认真道:“不过这些灯好看归好看,没子裴哥哥做出来的有意思。”
大皇兄:……
现在拯救小七的审美还来得及吗
盛子裴倒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心想——这就是小七啊!那么暖心的善解人意的小七……
花灯过后,盛子裴又回到了时不时带着小七逃课的学习生活。
不过,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的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在下次逃学时……除了小七,他把大皇子也拉上了。
他带着两人,一路偷溜到了宫中的荷花池。
盛子裴拍着胸脯,指着池子骄傲道:“我带你们挖莲藕!”
小七果然很激动:“哇!”
大皇子则臭着脸,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和这两人同流合污。
然而下一秒,七皇子的小胖手就拉住了大皇子的衣服:“大兄兄”
大皇子低头一看,妥协了。
莲花池里正是丰收的季节,一节节矮胖的莲藕被整段挖上来,装在船舱里,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船。
小七不太会挖藕,索性便坐在船边,撩水玩。
大皇子看见了,嘱咐了一句:“别弄湿了衣服,容易着凉。”
刚说完,小七一个不稳,身形晃了晃,直接掉进了池子里。
大皇子:……
盛子裴:……
盛子裴最先反应过来,心中着急,衣服都没脱,也跟着“噗通”蹿下了池。
大皇子:……
他头疼地对着岸边招了招手——岸边立马出现了一小队人,纷纷下水,其中一半人马忙着救七皇子,另一半,忙着救盛子裴。
湿漉漉的两人被捞上来以后,自然被各自的老爹给教训了一顿。
便连大皇子,也被牵连得受了罚。
第二日,盛子裴一瘸一拐地来了学堂。
小七心疼地几乎要落泪:“子裴哥哥,你没事吧”
盛子裴一屁股坐在软垫上,结果疼得龇牙咧嘴:“没、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小七正忙着给他掏金疮药,头也没抬地问:“什么”
盛子裴满脸沧桑:“你家大皇兄的运道,似乎也不是很好……”
大皇子:……
大皇子感觉他为这两人简直操碎了心,不过,在这之后,再逃学,大皇子都会和父皇说一声。
皇帝疼小七疼得紧,知道了以后,倒也再没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人也慢慢慢慢地长大了。
或许是年少时逃学的情谊太过深厚,长大后,三人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比儿时更亲密。
盛子裴平日最爱的事,就是和大皇子争宠。
比如说,如果大皇子给小七送了个泥人,他就一定也要给小七送一个话本。
而每当这时,小七就会给他们一人一个笑,软软地喊一声:“谢谢大兄兄和子裴哥哥。”
盛子裴暗搓搓地盘算着,等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字排在“大兄兄”之前,人生就圆满了。
不过,圆满不圆满的另说,此时,大皇子看着小七手中的小黄书,直接把盛子裴拎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打了一顿。
盛子裴一脸懵逼地挨了顿揍。
结果,回到家后,收到大皇子消息的盛大人没手软,抄起戒尺又是一顿揍。
盛子裴:
找谁惹谁了我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了大皇子的成人礼上。
喝完酒,和小七瞎闹的时候,小七突然吐出了一句淫.词.浪.语,瞬间把盛子裴吓得清醒了。
盛子裴惊道:“你这从哪儿听说的”
小七:“就在子裴哥哥你给我的书里呀。”
盛子裴:!
说起这事,小七还挺闷闷不乐:“你送我的话本都被大皇子没收了,不过幸亏我记性好,把子裴哥哥你送的话本的名字都记下来,让小路子重新去买过了。”
盛子裴:……
夜风吹过,盛子裴觉得自己的屁股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整体来看,盛子裴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基本是平稳度过的,每日最烦恼的事大概就是怎么带着小七出去而不被他爹打死。
一直等到了盛子裴及冠那年,朝中的局势突然开始紧张了起来,连带着盛府的气氛,也有些惴惴不安。
盛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他在风雨欲来之前,就早早地往上面递了折子,请求辞官。
结果,折子还没批下来,却是在大雨滂沱的某日,大皇子来拜访盛府。
盛子裴进门时,大皇子站在窗外,不管外头风雨大作,依然自顾自地开了窗,一身青色的长袍湿透半边。
大皇子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望着窗外,语气平静:“你父亲递了请辞的折子。”
说起这个,盛子裴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从政治角度来说,他们家和大皇子有些理不清的关系,所以盛家一直都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如今父亲请辞,就像是让大皇子断了只臂膀,盛子裴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大皇子似乎笑了一下,直白道:“你放心,这封折子,本来就是我让盛大人递的。”
盛子裴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只是做个试验罢了。”大皇子的声音既轻又低,“折子递上去了,父皇没有批。”
盛子裴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解释道:“我朝惯例,请辞原本就要三请三留的,父亲这才上了第一封。”
大皇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转瞬即逝:“我不是说这个。你且看着吧,不管盛大人递多少封折子,父皇都不会批的。”
盛子裴愣在原地,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
大皇子合上窗,转身,把嘈杂的雨声和雷声都关在了外面,开口道:“子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如果有一天盛家出事,我只送你两个字——”
大皇子顿了顿,朱唇轻启:“军营。”
磅礴的大雨浇湿了整片土地,那些隐隐让人不安的动荡,都被那场大雨掩盖在了震耳的雷声之中,了无痕迹。
大皇子走后,盛子裴一个人站在房里,看着墙角的兰花出神。
盛长风进门,似有所觉,道:“大皇子和你说了什么”
盛子裴心漏跳了一拍,慌乱地错开了眼神,却又正好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盛长风鬓角的一缕白发。
盛子裴愣了愣,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摇头道:“没什么。”
盛大人目光在自家儿子紧张的右手上转了转,笑了:“不说也行,你心中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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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大皇子所说的变故来得比预料的更快。
“谋逆,反党,叛国……大皇子,怎么可能!”盛子裴红着眼,握着圣旨的手止不住地抖动。
宫人的目光冰冷而又滑腻,闻言,他古怪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盛少爷可得慎言,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容不得更改了。”
盛子裴紧紧咬住了下唇,才能克制自己没冲上去打他一拳。
一连串的罪名扣下来后,盛子裴虚无地坐在大堂里,脑子在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念头——如果大皇子出事了的话,小七怎么办!
盛子裴心中一慌,转身就要往宫里跑。
但在家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盛长风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长子:“你去干什么”
盛子裴红了眼眶:“小七……”
“七皇子跪在御书房外,想为大皇子求饶。”盛长风冷酷道,“被圣上罚了半年禁闭。”
盛子裴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
“所有皇子中,唯有七皇子最受圣上宠爱,但这件事上,便连他都碰不得,你明白吗”盛长风语重心长道。
明白。
如何能不明白
大皇子是个信号,再往后,盛家,还有曾经的大皇子党,一个个都逃不了。
盛子裴连嘴唇都在发抖着,心中有无数的迷茫和困惑,无处释放,无从解答。
但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白着脸说了一句:“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小七。”
盛长风看向他的目光蓦地变得有些苍凉。
……
在大皇子谋逆的背景下,盛家出事似乎来得如此理所当然。
盛家主系、旁系共一百六十一口人丁,尽数下狱。
被抄家那天,盛子裴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古董花瓶碎了一地,看到父亲珍藏的书画被丢在地上,染上污秽的脚印。
恍惚之间,他记起了大皇子的那条路。
军营。
盛子裴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跑出去,对着大理寺的办案官员跪地道:“罪臣盛子裴……有事交代。”
一折请求入营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案桌上。
盛家多年攒下来的人脉也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无人知那一日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最终,盛大人的判决从秋后问斩,被改成了千里流放。
而三日后,革除了所有官职的盛子裴一身轻装入了军营,当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盛子裴离开京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那满目的雕梁画栋,红墙黄瓦,无一落入他的眼眸。
盛子裴最后的念头,只有一个——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很久都没看见小七了。
军营里的生活算不上有多苦,只是有些无聊。
小七平均每两个月会给他发一封书信,但因怕被人发觉,每次最多也就一两句话,几十个字,一眼扫完就没了。
盛子裴没别的办法,只能把书信攒起来,闲着没事就多读几遍。
读的多了,原本干巴巴的字眼,也硬是能被他从里面看出一丝两丝的深情来。
军中枯燥乏味,盛子裴也只能靠着这些慰藉度日了。
……
等他在军中待了几年,大大小小地攒了点军功,盛子裴终于从百夫长,变成了一个副将。
这时候,小七在朝中名望渐显,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那一日,边关不稳,盛子裴自请率兵出击,结果天时地利,直接抄了匈奴的老家,又立了一大功。
回来的路上,盛子裴骑在马上,扛着厚重的盔甲,冰冻成霜的睫毛颤了颤,心里止不住有些高兴——这回回去,总算是又能升职了。
升职了,就能多给小七一点助力。
然而,盛子裴的笑意还未真正到达眼底,一封急报突然送来——
“流放之地苦寒,罪人盛长风,殴。”
滚烫的心瞬间冰冻。
盛子裴身形一颤,一口心头血吐在了书信上。
冬日渐远。
因为盛长风的事,皇帝终于在角落里扒拉出了一点良心,一道恩旨下来,封了盛子裴做威武将军。
军营里载歌载舞,恭贺着新将军上任。
盛子裴朗声大笑,对敬过来的酒水一概收下,没多久,就醉了个糊涂。
朦胧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盛府,看到了身体尚且矫健的盛长风,拿着把戒尺追着要打他。
盛子裴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出来。
两行清泪,没入雪地。
盛子裴就地而睡,看着夜空,轻声念了一句:“小七,我似乎只有你了。”
……
在立春之日,那在病痛中苦苦支撑了数年的老皇帝,终于也没能真的熬过这个冬天。
原本的七个皇子死的死,病的病,众人一圈看下来,剩下唯一一个可继承大统的,竟然只剩下了年纪最小的七皇子。
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京中书信传来,盛子裴在营中大笑三声,痛快地喝了一整坛子酒,才出门对副将们道:“兄弟们,可以回家了!”
军营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春风得意马蹄疾,盛子裴紧赶慢赶地赶回京城,在城中骑着高头大马,心里却乱得不行。
然后,看到前方那顶轿子的时候,盛子裴的脑子突然空了下来。
清瘦的手撩起帘子,新皇隔着一层帘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
盛子裴愣了半天,终于“刷拉”一下翻身下马,真心诚意地跪倒在地,道:“拜见皇上。”
新皇的双手稳稳地托在了盛子裴的手腕上。
小七沉默良久,终于舒出一口气,轻声叹道:“回来就好。”
盛子裴的额头压着他的手背,没忍住,无声地哭了一场。
在京中待了半年,盛子裴逐渐感觉到了小七与之前的不同,不过,他本人也不太在意这个。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哪能没有变化呢
盛泽想。
盛子裴自个儿想得开,但他的副将们憋不住了。
“将军,我说句您不爱听的,上面那位……怕是有些防备咱们。”副将们忍不住道。
盛子裴笑了。
“防就防吧,我的命都是他的,想要什么,拿走就成。”盛子裴咧嘴,喝了一大口烈酒。
副将们都是糙汉子,一听,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反而极为赞同道:“将军果然洒脱!也是,吾等对皇上忠心耿耿,连命都能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盛子裴酸了:……
他很想说,不,我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这等凡夫俗子根本就不能懂我对他的那份苦思和爱慕!
但,这话,盛子裴不敢说。
小七只是皇子的时候他不敢说,当了皇帝,那就更不能说了。
所以,盛子裴打算,就这么好好地守着他,也就行了。
然而……
下一年开始,他就始终奔波于战场间,五年没回京。
盛子裴:……
别说守着了,现在连看都看不见了!!!
好不容易平定了边疆,盛子裴回京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小七又要派他出去,找那个劳什子的药王珠。
盛子裴耍赖似的坐在御书房里,幽怨地看着某皇帝,不肯动了。
小七似乎猜到他心思,也不理他,兀自专注地批着折子。
盛子裴就更气了。
小七不管他,任由他泄愤似的吃了三大盆点心,才终于没忍住,侧过头,捂着嘴角笑了一下。
盛子裴一下子就心软了。
“药王珠什么的,找就找。”盛子裴赌气道,“但是等我回来后,你就不能再赶我走了。”
小七看着他,眼里没能藏住那清浅的笑意。
他欣然应道:“好。”
于是,盛子裴走了。
三个月后,小七病逝了。
盛子裴拿着药王珠,一脸懵逼地看着举国同丧。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呢,甚至也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新登基的皇帝长啥样,一封遗旨下来,他直接被派去守皇陵了。
副将们看着他,又是同情,又是害怕,憋了半天,才敢小声嘟囔一句:“皇上这是不是坑你呢……”
盛子裴:……
当然是!绝对是!
但,人都死了,他连骂他一句,都更不忍了。
最后。
盛子裴麻木地去守了皇陵——
小七死后的第一年,盛子裴只知道呆呆地在里面混日子,浑浑噩噩的基本都没什么印象。
小七死后的第三年,盛子裴回过神来了,开始一日三餐每天骂小七,一边骂还一边哭。
小七死后的第五年,盛子裴彻底回血了,并在漫长的守灵的生涯中,开发了戏精的技能,开始对着小七的棺椁发.情……
“哎呀,这个花是我折给你的,嫩黄色最配你了。”
“我跟你说啊,今天送来的饭还挺好吃的,什么你也想吃那你得叫一声哥哥,不然才不给你吃。”
“这儿就我们两人呢,你说这算不算长相厮守啊”
盛子裴自己一个人,也能念叨一整天都不停。
目睹了盛大将军是如何发神经的大皇子顾清:……
“你看起来,似乎过得还不错”
终于有一天,顾清忍不住现身了。
盛子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接答道:“我算是想明白了,活着,我这辈子都没法和他在一起;死了,我居然就能拥有他整个人了这么一想,确实还挺开心的……”
顾清:……
你对着尸体天天就在想这些
“……靠,大皇子!”盛子裴突然反应过来。
顾清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哟,还记得呢”
盛子裴震惊了:“你不是死了吗!等等,你原来没死那我那些纸钱都白烧了”
顾清:……
“首先,我死了。”顾清面无表情,看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智障,“其次,你只给我烧了一年。”
盛子裴干咳了两声:“心意到了就行了。对了,你要是死了,那小七……”
顾清沉默了一会儿,道:“小七马上要去投胎了。”
盛子裴愣了愣,神情有些恍惚:“哦、嗯、投胎好,能投胎就好……”
“子裴。”顾清喊了一声。
盛子裴呆愣愣地抬头。
顾清面上似有不忍,但片刻后,他还是硬下了心肠,道:“我有事拜托你。”
盛子裴猛一哆嗦,表示拒绝:“别。你上次拜托我照顾好小七,然后说完,你就死了,盛家也完了,你这次再拜托我,我怕真的受不了……”
顾清忍着脾气笑了笑,咬牙切齿道:“事关小七。”
盛子裴立马正经了:“你说。”
“小七在位时候,多年征战……”顾清略有犹豫,叹道,“虽有治理之功,但常年征战让两方百姓死伤无数,正巧碰上地府换届,恶鬼作乱,人间地府皆深受其害。因此,小七这一世德行有亏,罪孽深重,需为此赎罪,如若不然,他之后十世,不是投畜生道,就是恶人道。”
盛子裴立马就怒了:“匈奴入侵在先,这也能怪在他的头上”
顾清沉着脸,却也无可奈何。
“就算如此,仗是我打的,要怪也应该怪我才对。”盛子裴愤愤不平。
顾清笑了,点头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盛子裴:……
顾清:“你如果愿意,小七的罪,便由你担了吧。”
盛子裴当然愿意得很,当即点头。
顾清严肃道:“其实也是正巧碰上了地府的动荡期,才让小七背了这些罪孽。如今,地府中恶鬼横行,善鬼反而深受折磨,你若愿意,便接了鬼王之职,肃清地府,便清偿了这罪。”
盛子裴和他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好。”
——恶鬼不听话,打到听话就行了。
这个他会。
顾清放柔了眉眼,道:“多谢。”
盛子裴笑得开怀:“替小七,我愿意。不过,这次你是不是就输给我了我可是连死后都能给他排忧解难的子裴哥哥……”
顾清瞬间冷了脸,嗤笑了一声:“你怎知我没替他担”
盛子裴茫然脸:“啊”
“我已替他担了一半,要不是剩下一半我实在没法解决,不然岂能轮得到你”顾清嫌弃脸。
盛子裴:……
活着的时候,大皇子就挺让人看不顺眼的,没想到死了之后,他就更让人看不顺眼了!
顾清开出一条道来,懒得多话,催促道:“走吧。”
盛子裴皱了皱眉,看着他的背影,问:“我做鬼王,那么你呢你担了什么”
顾清冷淡的声音响起:“任阎王之职,重建地府秩序,七百年不得出地府。”
盛子裴:……
不开心!
听上去就比他的官职要厉害!
似乎又被比下去了啊啊啊!
顾清:“对了,既然已经死了,不如往后就起个新名吧。”
盛子裴奄奄道:“哦,你呢”
顾清:“我改姓顾,单名一个清字。”
盛子裴想了想,道:“姓我就不改了,名……我也取个单字”
顾清沉吟道:“也可。鬼王掌管地府执法,不如你就叫盛法。”
盛子裴:“……好难听!”
“算了算了,我要不,叫泽吧”盛子裴美滋滋道,“盛泽盛泽,听着好听。而且小七老是说什么泽被天下的……”
顾清嫌弃抿嘴:“那你怎么不叫盛天下”
盛泽:“……盛天下听起来就很傻!”
两人并肩而行,皇陵中烛光渐渐微弱,二人身影淡化,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刀了呢,好激动!!!
对盛泽来说,其实生前就是个暗恋而不得的苦逼故事。
对此——顾清表示抗议,苏灵表示不服。
他俩表示:故事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事实具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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