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人间烟火

作品:《七零甜妞凶猛

    隔天, 阮红菱姗姗来到芦庄,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穿戴的也时髦, 半个村的人都出来围观。

    去鹅肠河解救阮红梅的时候, 甘露怕节外生枝, 没有通知她和詹春雷, 事后拍了一封电报过去。

    算算时间, 她是该过来了。

    阮红梅欣然招待妹妹,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还问她:

    “那个詹记者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他……工作忙, 脱不开身。”

    甘露嗤笑一声, 抬头看天。

    阮红梅也不满:“我这儿算你半个娘家,他一个新姑爷, 头都不伸一下,就想这么把你娶过门你不是头一回出嫁, 也是个黄花大姑娘, 三媒六礼该有吧走到哪一截了”

    阮红菱讪讪:“人家城里……不兴这个,春雷说新时代了,要移风易俗, 彩礼、婚礼什么的都是四旧,要摒弃。”

    “放他的拐歪屁!”

    阮红梅勃然大怒,瞪着妹妹:

    “你回去告诉姓詹的,想娶我妹子, 三媒六礼,一样都不能缺!城里人我见得不少,没见过他这样不通人性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傻得不透风呀,敢这么稀里糊涂就嫁过去,往后他们家谁会看得起你!”

    一照面,姐妹俩就呛上了。

    阮红梅恨铁不成钢,从头到脚数落妹子。

    从她被渣爹诳回埠头公社开始,到跟梁家闪婚闪离,再到这个詹春雷……字字犀利如刀,耿直感人。

    甘露听得浑身舒爽,还火上浇油:

    “妈,咱小声点说话吧,人家詹记者是有身份的人,脾气大,手段高,早晚三炷香供着他,还不一定能求个平安,你还敢歪缠人家”

    阮红梅气晕:“我让他明媒正娶,就是歪缠我就缠了,他敢怎么着生吃了我!”

    甘露呵呵,举栗证明人家真敢:

    “春天的时候,阮想福不自量力,跑到城里去跟姓詹的攀亲戚,被他打得满头包,拘役三个月,脱了好几层狗皮才爬回来,咱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千万别不识好歹,硬充正经亲戚,家里的粗茶淡饭再差,强过吃牢饭吧”

    阮红梅震惊。

    她只知道阮想福“强j未遂”被判刑十二年的事,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阮红菱也讪讪。

    她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埋怨詹春雷不讲亲戚情面,詹春雷直接回她说没这门亲戚。

    今天来芦庄,他也不肯随行,还催促她当天去,当天回来,不准留在村里过夜。

    甘露怕耿直妈才回家,不了解内情炸雷,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就一句话:

    千万别拿自家当小姨的娘家,人家姓詹的不认。

    敢歪缠想想阮想福的下场吧。

    一顿午饭,四人对坐,吃得寡淡无味。

    阮红梅不说话,阮红菱也不吭声。

    看看日头稍微偏西,她屁股底下彷佛扎了针,挪过来挪过去,欲言又止。

    甘露心里明了,叹气。

    这个小姨,恋爱谈得低到尘埃里,大事小事,都唯詹春雷马首是瞻,提线木偶一样,半点主动权都没有。

    她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两罐腌黄鱼,两坛自家酿的米酒,交给小姨带回沪城吃,还催促沙雕爹去喊老驴头套车,送小姨去公社。

    阮红梅回过味来,不敢置信地瞪着妹妹:

    “你……要走!”

    她被山洪冲出七八里地,又被黑心老太扣押一年,鬼门关上走几遭,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亲妹妹半句贴心话都没有,急吼吼就要回城里去!

    阮红梅气得淌眼泪,一把掀翻了摆满饭菜的案桌,指着妹妹的鼻子骂:

    “你眼里就只剩下攀高枝,啥都不想了是吧!”

    阮红菱里外落不是,委屈得眼眶通红,眼泪断线珠子一样掉。

    甘露猜到她的难处,劝耿直妈别发火:

    “小姨是上班的人,请假不容易,不像咱们在村里随意,往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急在这一时。”

    阮红梅也不是傻的,稍微一想,就明白妹子为啥急着走,冷嗤:

    “是那个姓詹的不让你留下”</p>

    “没……没有,春雷没这么说。”

    阮红菱讪讪分辩,语气很没说服力。

    阮红梅气不打一处来,怼她:

    “姓詹的就是个混账!还敢猜疑你姐夫,他自己又是啥好东西凡事都有个先后,他姓詹的是在你姐夫之前呀,还是之后呀

    自家男人什么品性,阮红梅心知肚明,给他塞根针,就敢当棒槌舞的笨人,憨直得过了头。

    妹子闹离婚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是冤大头,傻不愣登活在梦里。

    那姓詹的得了便宜,还敢倒打一耙!

    阮红菱被姐姐的话刺得满脸涨红,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抽噎着分辩:

    “我跟春雷,真是年后才好上的,你别听露露瞎说……”

    “是嘛,你腊月闹离婚,正月就改嫁,你当旁人都跟你这个蠢姐夫一样瞎!”

    这世上最了解阮红菱的人,不是甘露,不是沙雕爹,不是詹春雷,而是一手把她带大的阮红梅。

    只听甘露说了说妹子在梁家的几件大事,她心里就啥都明白了,看破不说破,妹子还端上了。

    她气不愤,噼里啪啦怼阮红菱:

    “你在这院里一住三四年,你姐夫没抱怨过一句,没起过一点坏心,一门心思给你说个好婆家,你嫁到火坑里,要闹离婚,他顶着唾沫星子帮你,那个姓詹的躲在一边,擎等着娶媳妇,反过来还嫌弃你姐夫是癞蛤么,上不得台面,不配当他的连襟,他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话扎心,阮红菱又气又羞,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跟姐姐戳破窗户纸:

    “你去年出事以后,姐夫以为你回不来了,就想娶我进门,春雷不高兴,不准我再回芦庄,今天能来……还是我求了他好半天。”

    沙雕爹一直闷头抽烟,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又变,手里攥着的烟杆都折断了,沉声开口:

    “菱子,上次你走得急,姐夫有些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阮红菱心虚,讪讪阻止:

    “我都懂得,姐夫你……别说了。”

    甘大海苦笑,有些话他必须得说,憋了很久了。

    他看了一眼阮红梅,唏嘘叹气:

    “菱子,我跟你姐的感情好,全村人都知道,她被山洪卷走了,我伤心,续弦再娶个老婆这种事,不敢想,一想就整夜睡不着,媒人给我介绍也好,大贵媳妇也好,那个女知青也好,我都没兴趣,夜里一合上眼,就梦见你姐……”

    沙雕爹从阮红菱闹离婚、跑回芦庄说起,一桩桩一件件,也不回避自己有过想娶妻妹的心思:

    “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你姐,好像咱家又回到从前没出事的时候,整天热热闹闹的,我这人生来八字硬,亲缘淡薄,常在身边的亲人,也就露露、你姐和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能留在我身边……”

    人生不如意,只要还活着,永远都是往前看的。

    沙雕爹丢了泼辣笃挚的媳妇,就像丢了主心骨,恓惶颓丧,勉强在人前撑着支书的威严,眼里心里都是不如意。

    娶了闹离婚“无家可归”的妻妹,亲上加亲,让家里永远有妻子的痕迹,和新妻子永远有一个共同怀念的至亲,女儿也能沾光吃上商品粮,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哪怕再来一次,甘大海还是会动心思。

    院子里,他怔怔看着阮红菱。

    半年不见,她的气质和妆扮都像换了个人,原本跟姐姐有三分肖似的眉眼,已然变得恍惚陌生。

    他摇摇头,苦笑:

    “菱子,知道你最伤我心的事,是什么吗”

    阮红菱低头不吭声。

    甘大海笑容更苦,自揭伤疤说出来:

    “不是你瞒着我跟詹记者好,也不是你利用我跟梁家闹离婚,是你不该在正月十五那天……蒸春灯!”

    阮红菱浑身一颤,彷佛谎言被揭穿的骗子,几乎无地自容。

    阮红梅也目瞪口呆,看鬼一样看着妹妹。

    甘大海憨厚内敛,难得感情外露一次,嘴唇颤了许久,一鼓作气,把心里话全都撂了出来:

    “菱子,红梅是你亲姐姐,唯一的亲姐姐!她被山洪卷走才半年,你就欢欢喜喜蒸春灯,送给那个詹记者过节……你被他冲晕了头,心里眼里只剩下他,谁都装不下了。”

    阮红菱大哭:“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姐夫,姐姐,我……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忘了忌讳。”

    甘大海笑了:“菱子,我那时候想娶你,是真心的,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都念着你姐,都疼露露,都想有一个家,是这件事让我明白:我错了,错得离谱,你跟从前不一样了,有的事,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沙雕爹说得动情,劝阮红梅别怪妹妹,凡事往好处想。

    “女孩子长大了,都是要飞走的,菱子能嫁给她喜欢的人,过上她想过的好日子,比啥都强,那个詹记者只要真心喜欢她,娶了她,认不认咱这门亲戚……都没啥。”

    说完又看阮红菱:“上次你跟詹记者走了,没听见我跟你喊的话,在外面过得不如意,詹记者对你不好,就还回来,只要你愿意,你姐姐永远是你亲姐姐,姐夫也永远是你亲姐夫……咱们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