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北给蒋寒城预留的位置在第五排居中, 他在舞台上不论何时一抬眼就能看到。

    可是直到话剧开场半小时，蒋寒城没出现, 座位一直空着。

    李言北望向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 总觉得心里也空了一块。

    其实, 开场前他应该联系陈铎确认的,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他莫名地有些恐慌，万一陈铎平静地告诉他——蒋先生今天人在国外，不方便前来，那他该如何回应

    然而, 真的当半小时入场结束后，蒋寒城还未露面, 李言北柔软的内心仿佛被人仿佛狠狠地砸了一拳。

    都说人生如戏，他这一场又如何不像自己正在演绎的《阿多尼斯》

    求而不得, 惶惑不安, 爱得绝望又凄凉，要是恨起来……竟然也不知道该恨谁

    或许都是命运的错

    李言北虽失望，但也没有影响发挥, 一个半小时的表演结束后, 他从舞台下来，接过王朵送上的润喉水，才慢吞吞地却后台换衣服。

    王朵拿着手机递给他道：“有人找你。”

    李言北眼神一亮, “谁啊”拿过来一看——

    韩丞！

    李言北拖着长袍，走向化妆间，点开手机【今天戏很不错。结束一起喝点东西】

    他毫无节操地想：该来的不来, 不该来的……瞎来。

    其实在拍摄《生死战》期间，李言北从韩丞身上学会很多表演方面的技巧，而且这其实是一位非常柔和的、好为人师的前辈，让李言北也颇感意外的是，他对自己还挺不错。

    六个月的拍摄让彼此都留下了一个还算良好的印象，大家还在一个群里混着，李言北接下去那本《逆风》还是韩丞力荐的男二号。

    但是不管怎么样，今天李言北想见的人是蒋寒城，不是韩丞啊！

    哎，造化弄人。

    李言北回复韩丞：【你在哪里】

    韩丞回复得挺及时：【一会儿到侧门等你】

    李言北叹着气，只能道：【好，等我十五分钟】

    等卸过妆，换上t恤毛衣和牛仔裤，李言北拿着手机犹豫又纠结。

    最终叹气，放弃给陈铎去电话，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李言北跟程一诺等人交代一声，便不跟他们一起去high，一个人戴上黑色鸭舌帽出去。

    王朵在一旁叮嘱他：“你早点回酒店，小心点，别被拍，确认进室内才摘口罩帽子。”

    “我有这么红”李言北哑然，“省省吧，跟拍我有什么意思”

    王朵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是怕有人跟着韩丞！”

    “老朋友一起看话剧吃点东西而已。”李言北耸肩，裹着厚实的羽绒服出去。

    出去时，经过门廊，他失落地望一眼话剧厅的五排，眼下灯光大亮，夺目又刺眼，

    呼……算了，不来就不来。

    总不能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来吧李言北愤恨地想，老子可干不出这事儿！

    等从内部通道走到侧门，果然看到韩丞，“老韩，这儿！”

    李言北走上前，侧门的位置冷，他将拉链拉到下巴处。

    韩丞穿着一件厚夹克和牛仔裤，也戴着一顶帽子口罩，两人活像是地下党组织成员接头。

    扫一眼从头裹到脚、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李言北，韩丞笑道：“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李言北也笑了：“保暖。去哪儿这儿地熟吗还是我找地方”

    “先去取车。”韩丞转身出去，先走前头，“言北，是这样，我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嗯”李言北疑惑，“还有谁”他扭头看看，没找到人。

    “宋一朗，你认识吗”韩丞笑着道。

    “哦——”李言北大悟，“原来如此，人呢”

    说起来，李言北在去年的三月份还在京城的饭局上见过宋一朗，一起同桌吃过饭，当时宋一朗是韩丞的绯闻对象。但后来唯一的交集就是李言北的综艺节目被宋一朗截胡。

    不过这也不是宋一朗方面的问题，当时李言北这边欢姐跟节目组的拉锯也是一个因素。

    韩丞道：“怕一起走不方便，所以让他先去等，我定了个酒吧，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李言北点头：“可以啊，没问题。”

    韩丞又问道：“对了，《逆风》你剧本看得怎么样”

    李言北琢磨下，“没什么问题。有情况联系你。”

    “我可等着，你也没找我，看你的安排，比我忙多了。”韩丞打趣道，他这几年专注在电影上，除了拍片很少接其他事，的确相对时间充裕。

    《逆风》的男主角是韩丞，和李言北演一对兄弟。

    李言北也点头：“对，不过这场话剧结束稍微好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走到了停车场。

    李言北闷着头走，话虽然说得畅快，但心里总归堵着一块石头，情绪不佳，脚踩着什么石子，踢踢踹踹。

    “对了，下个月《生死战》宣传期，你都排上了”韩丞这样问，顺便掏出车钥匙点开一辆白色的宝马。

    他很客气，还给李言北打开车门。

    李言北笑着道谢，钻进车里，才将口罩帽子都摘掉，对着韩丞道：“排上了吧，具体哪几个城市我得去问下我助理，你这男主角应该都在吧”

    “我全程跟。”韩丞道，他启动车子，“文导说我要是不去，他也不去，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言北笑着，果然影帝的魅力势不可挡。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手中的手机，三秒后，还是忍不住对韩丞道：“我打个电话。”

    “随意。”韩丞将车子缓缓开出去。

    李言北的电话是拨给蒋寒城的，其实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好像从没有打过这个号码……之前有事也多半是联系陈铎。

    电话接得很快。

    李言北下意识地扫一眼在开车的韩丞，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车里打电话。眼下只能硬着头皮问：“喂那个……”

    蒋寒城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哪里”

    李言北一顿，忙道：“额……我在话剧院。”他的手撑着车框，眼见着车子从剧院停车场开出去，也不算撒谎吧他心虚的想。

    李言北主动问道：“你今天很忙吗”

    “一向很忙。”声音沉如深潭。

    李言北顿时被噎了一下，有点难受地想，所以你忘了今天我请你看话剧了吗“是吗那……”

    “我忙了。”蒋寒城不容他多说便挂上电话。

    李言北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心里空落落的。</p>

    他根本忘了自己邀约他来看话剧可是都提醒他自己在剧院了……什么情况

    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来，那次只不过是面对面不方便拒绝

    李言北皱眉。

    一旁的韩丞见他沉默，便问：“怎么有别的事情”

    “没有。”李言北打个哈欠，伸了伸腰板道，“走吧，喝点酒放松下。”

    他望向车外的月色。这城市实在是太多热闹，入了夜似乎更喧嚣，但高悬空中的月亮则有种莫名的孤寂感。

    “方亦南导演还是厉害，言北你什么时候帮我引荐下我也去认领个角色”韩丞的话打断李言北莫名的沉思。

    “好，这不难。早知道，刚才应该直接介绍你们认识，方导和程老师都在，程老师就是我入行以来一直教我表演的。”

    韩丞点头：“没事，还有机会。这是经纪公司帮你找的表演老师还是你自己找的”

    “公司，公司另外聘请了程老师负责一部分表演培训课，也有一些新晋的艺人可能去剧团呆着学习。方导剧团也有演员签了我们公司。”李言北详实道。

    “原来是这样。这个模式倒不错。”韩丞道，他又瞥一眼明显走神的李言北，不过没提醒他，也就不再开口。

    一路沉默到酒吧，终于见到宋一朗。

    宋一朗比李言北大一两岁，入行比他晚一点，在演艺圈里定位是走综艺向，电视剧领域以时装剧为主。

    两人也算有一面之缘，聊了几句还算顺畅。

    见韩丞和宋一朗之间举动自然默契，李言北问道：“你们这是……在一起挺久了吧”

    韩丞递给他酒杯，道：“一年多。”

    这么算，去年年初那会儿的确是绯闻，李言北笑着，“挺好。”举了举杯，“我在见证幸福时刻。”

    宋一朗也微微笑着。

    等聊起即将开机的《逆风》，宋一朗便有些脾气，直接对李言北道：“他觉得我演技不行，不想给我推荐。”

    “是么”李言北眼尾微挑，似感觉不太妙啊……

    “我当时在他家看的剧本，阿力那个角色，我觉得不错。”宋一朗道。

    这不太妙直接升级为尴尬，无他，《逆风》里阿力那个角色现在给了李言北。

    李言北虚得有点厉害，赶紧喝点酒压压惊。

    韩丞对宋一朗轻声道：“角色契合度很要紧，下次等有合适你的，我会推荐你去。”

    李言北：……我是不是要消失一下子

    宋一朗有些无所谓地道：“没关系了，反正最近通告排得挺满的。”

    李言北另起一个话题道：“年底你们休息吗”

    宋一朗靠在椅子里，闲闲地道：“本来我是结束工作，但他不是要拍《逆风》我看日程，也就除夕和初一两天假期”

    “嗯。”韩丞道。

    李言北：……《逆风》怎么就过不去了

    所以，今天这局，不会是宋一朗要求韩丞凑的，来给自己示威吧命歹。

    仔细一想，的确不太妙，之前《生死战》，的确有一些八卦提他和韩丞，最近这一段《生死战》又要路演……

    啧，怎么这么多事李言北摩挲着自己的手机，对韩丞和宋一朗道：“我去上个洗手间，你们慢聊。”

    他心思散漫，溜达着出去，外头酒吧中央的大胡子老外在唱歌，歌词晃在耳际，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f i had a gun，id shoot a hole into the sun，love will burn this city down for you……

    富有节奏感的吉他与鼓点，让空气中浮游着微妙的躁动感。

    站在话筒边闭着眼唱歌的人，嗓音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却另富有一种看尽世事的温柔与宽容。

    李言北跟着轻哼一句：“let me fly you to the moon，my eyes have always followed you around the room……”

    琢磨来琢磨去，脑海里就是晃着蒋寒城的脸。

    等再次和宋一朗和韩丞坐在一起，李言北怎么都不是滋味，于是话也越发少。

    回去时，三人先后出去，兵分三路，李言北独自打车回去。

    他坐在后座上盯着闪烁的霓虹灯牌，手里捏着手机，点开蒋寒城的号码又关上，点开又关上，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等回到酒店，李言北在窗台边对着月亮望了许久。

    冬夜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面颊上，不由得令他想起那次在港城的半岛酒店那一晚。

    彼时，他和蒋寒城并不熟悉，他开口便问自己——一起看星星吗

    李言北回想起那一幕，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窗，忽的笑了。

    一个在三十岁尚且会用这种开场白的男人，多么的罕见，又多么的浪漫。

    而那夜分开，蒋寒城又多么的理想主义者，要带自己去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

    真像极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毛头小伙子那样，纯粹又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不合时宜的天真。

    李言北坐立难安地在椅子上呆了许久，手肘撑在膝盖上，偏头看向茶几上的手机。

    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给蒋寒城拨电话。

    响了半分钟，他才接。

    李言北有些犹豫地问：“你休息了吗”

    “没有。怎么”蒋寒城的声音淡淡的，似有一种故作克制的平静。

    李言北靠进座椅中，抿了下唇，才道：“今天怎么没来”

    “你希望我来吗”

    “嗯。”

    蒋寒城似乎有一丝恼怒：“李言北，你认真的吗”

    这声音好比一把寒冰做的刀，直逼向李言北的咽喉。

    “我当然认真的。”李言北压低了声音，克制住内心的委屈，“我怎么不认真了你觉得我又在演戏我没有，我就是希望你来。”

    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辗转反侧地期待他来，一整天在剧院就在忐忑不安地等。

    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的煎熬。

    “言北，我分不清，分不清你什么时候真，什么时候假，哪一句话是开玩笑，哪一句话可以当真。”

    无尽的疲惫伴随着这句话通过无线电波传输到李言北的耳中。

    “我……”李言北顿时有苦难言，瞪着窗外，他想要发脾气，但他克制住了。“蒋寒城，给我一个认真的机会好吗”

    如果你根本不想给我机会，又何必出现在我的世界

    既然你都出现了，我就真的很想再试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酒吧歌词选自《if i had a gun…》noel gallag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