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作品:《野性难驯[娱乐圈]》 十六个月后, 文城。
【不,你不懂我。我不要你姣美的面庞, 不要你纯洁的肉体, 不要你高尚的灵魂。我要的, 仅仅是你内心那澎湃得无可抑制的欲望。】
年轻男人痛苦又压抑的声音瞬间飘扬在偌大的、安静如寂的剧场上空, 如一阵夹杂着粗砺沙石的飓风,在每个人的耳际狠狠摩擦,又猛烈地贯穿入每个人秘而不宣的内心深处。
舞台上没有帷幕,没有一切道具, 只有一道逼仄的窄光,仿若世界末日里的一线光明, 直且细地横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上。
男人裹着黑色的长袍,那道光就像是将他一切为二的利器, 将他的肉体与灵魂彻底分割。
蓦地, 他如鬼魅般扭曲着身子,修长的双臂伸向虚空,圈出一个拥抱。
那是拥抱爱人的姿态, 可是他的面前并没有爱人, 只有空气,无穷无尽的、潮湿阴冷的、令人绝望的空气。
【呵,你不懂我。我不在乎你爱谁……我只爱你——我的阿多尼斯, 让我为你生!为你死!因你而攀升无上云端,因你而堕坠万丈深渊!】
然而,爱人并不存在, 他的双手终于只能脱力般砸落下去,双手交叉,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
一道道如利剑般的细光在舞台上疯狂闪烁,将人穿刺得千疮百孔,痛苦不堪……
凄怆诡异的二胡声音陡然从舞台的某个角落里刺出,尖锐地叫人不禁头皮一紧。
舞台上的男人受够命运的击打,无力且勉强地站起身来,长袍的衣角长长地拖曳在地,他哼笑着,疯狂地大喊:【阿朵你,如果你不爱我,那就请恨我……请恨我,如我爱你那般激烈!请恨我,如我爱你那般不可磨灭!请恨我,阿多尼斯,我宁你恨我也不愿你忘记我……我这一生……呵……】
他对着舞台下的观众露出一个轻蔑至极的笑容,抬起纤瘦的手臂,手指神经质地轻颤着指向某个虚空中,嗓音如此沧、
桑,仿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叹息:
【我这一生啊,你们,不懂……】
瞬间,舞台灯灭,音乐乍停,只有一道聚光仿佛闪电般从男人的头顶砸下,照出他无所遁形的、瘦骨嶙峋的、痛苦不堪的脸。
这是一张被命运折磨跌堕的脸,这也是一张凌厉乖张不甘于命的脸。
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就叫观众已经折服在这无声的寂灭之中。
观众席上一道眸光,始终跟随着他的面庞,瘦得过分,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却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清高况味。
这道眸光贪恋地扫过他的周身,如果一个人的眼光是有形的,那么此时此刻,这眼神就像是一双情人的手,轻且温柔地抚过他肌肤的每一寸,热切地透露出一种隐秘的渴望与悸动。
观众席上如潮的掌声响起,为这声嘶力竭的落幕。
后台,王朵一直盯着舞台上的李言北,小声问身边的程一诺道:“程老师今天言北怎么样看得我都觉得又压抑又累。”
程一诺拍拍她的肩膀,望着向舞台行谢幕礼的李言北,他消瘦的身形笔挺,微微屈膝的姿态既谦逊又有种超越同龄人的自信。
看着李言北从舞台侧边匆匆下来,程一诺对王朵道:“我已经开始担心非明星版会不会冷场了。”他笑着张开双臂,将迎向自己的李言北抱在怀中,笃定地道:“言北,突破了。”他用力地抱了一下瘦削的男孩子。
“不不不,我好像……”李言北略有一丝急色在眉宇间凝着,“等一下……”他拽着长袍不由分说地冲出后台,背影是如此毅然。
王朵吓一跳,眼睁睁地看他跑出去:“啊怎么了”
程一诺皱眉:“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
王朵立刻追出去,程一诺也跟着转出去,却见方亦南走来拥抱他。
方亦南蹭了一下程一诺的脸颊,“随他去。”
程一诺皱皱眉:“你怎么好像知道”他微推开方亦南,后台人来人往,也真的是从来都不见外。“他看到熟人了”
方亦南耸肩,“嗯。”
“你也认识的熟人”程一诺不可思议,方亦南居然还认识李言北的朋友。
方亦南道:“他不是带来过那位姓蒋的小伙子。”
程一诺看看这后台的通道,“难怪疯了一样出去。”
方亦南揽着他,淡淡道:“那是他的阿多尼斯。”
“你怎么知道”程一诺真觉得方亦南虽然出了话剧万事不过心,可某些时刻的某些话,直击要害。
方亦南道:“爱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你看,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就有光。”
“……”程一诺推他,“快去看一眼舞台陈设有没有问题,今天的灯我觉得节奏还不太对。”他兀自走开,方亦南在他身后笑笑。
李言北站在话剧院的出口处,那是不是……
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且这个大冬天,大家都穿着深色的服装,但只有那个人才那么高大又魁梧。
他想,我是走神了吗还是真的是蒋寒城
但当他这位今晚的男主角冲出后台奔到出口时,退场的观众层层叠叠地围住了他,嘈杂的吵闹声将他淹没。
有人惊呼一声,“李言北!”更多人围过来,不明真相的观众以为是话剧结束后的主创见面,只是稍微潦草了些,但也无人顾得上,大家只围着他想要一个签名,或者只是单纯看看这位在舞台上如痴如魔的男主角。
“我……”李言北喃喃启唇,眸光从面前的人脸上如凉薄的流水般掠过,飞向更远处。
蓦地,一道身影进入眼帘,如此高大且修长,笔挺的黑色双排扣戗驳领西装,还带着灰色的绅士呢帽,此时侧着脸,从拥挤的人群外徐徐迈步经过。
隔得有些距离,看不清楚面容,李言北想——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相似的人
相似到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李言北想喊,但周围都是人,他没能喊出口,他扭头想找王朵,却见她被挤在外面。
偏偏那人走得太快,不一会儿就步下话剧院高高的台阶,身影顿时消失不见,远处是深沉的冬夜,仿佛一张无情的口,将一切都吞噬地干干净净。
“言北,你未来会一直在这里表演吗”
“言北你喜欢演话剧吗还是更喜欢电影”
“李言北,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喜欢你李言北!”
“……”
他们在说什么每张红唇都在说话,每个人都在笑,每个表情都这么激动……但李言北什么都听不见,他好像有片刻的失神和怔忪,耳膜嗡嗡作响。
王朵终于挤进来:“言北怎么了”
李言北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一瞬的失神,随后摇头:“没事。”他接过递来的签字笔开始给观众签字,好似根本没发生过刚才的事情。
他想,他看错了吗
这一年多时间他都很忙,辗转战争片《生死战》与文艺片《归去来兮》的片场不说,还抽了小半年时间排方亦南的新话剧《阿多尼斯》,又都是吃重的角色戏份,可以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在某个层面,他更希望自己像一只旋转不停的陀螺,因为空下来,他的心里就会有种隐隐约约的空寂感。
仿佛失去了什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钝痛感如水滴石穿般折磨他的心。</p>
不过,今晚的冲动又令李言北陷入另一种思考中。
究竟蒋寒城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到底是为何
他在剧院厅里一个一个签完字,才由王朵提着长袍后摆,一起走进后台。
程一诺见他去化妆间,便招呼方亦南道:“走吧,去给我们的男主角开解开解。”
方亦南跟程一诺走去。
李言北刚接过保温杯喝了点胖大海,便见程一诺进来:“怎么了”
“你方导有话说。”
方亦南道:“先声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怎么了”李言北觉得好笑,他们俩这相处模式,也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方亦南如实道:“我扫观众席的时,就见过你那位蒋先生,当时聊了一下。他请我不要告诉你,怕影响你发挥。”
你那位蒋先生……那是我的吗
怕影响我……他还真是自信!
所以,真的是蒋寒城!李言北登时愣在原地,小臂还可笑地挽着戏袍的衣角,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方导,你不会骗人的吧”
程一诺在旁边出声:“那他还不至于。”
方亦南头疼地看向程一诺,道:“看来我好像应该直接告诉他,或者直接把人留下”
程一诺这会儿倒是格外开恩,耸肩,宽慰他一句:“没关系,你能跟他说两句话已经不容易,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李言北润泽的嘴角勾出一个笑容,的确,性格如方亦南,能和只有一面之缘的蒋寒城说上两句话,都已经算是给足面子。
看他这神情,程一诺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问道:“这几天工作忙吗不忙就休息一下。月初在沪城那一场,还得好好养足精神。”
下月初还剩最后一场明星版《阿多尼斯》,演完李言北暂时解脱。
王朵在旁边无奈地道:“只有一天休息,后天去沪城,有代言拍摄,和一场延迟的春夏时装秀……”她看李言北,“还有酒会。”
“哇哦,行程好满。”李言北不无夸张地耸肩,又对程一诺他们道,“行,那我换衣服回去。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又对方亦南道,“谢谢方导告诉我!”
方亦南道:“我以为你追上他了。”
程一诺摇头淡笑:“行了,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离去。
李言北匆匆去换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脑子里还是方才看到蒋寒城时的模样。
闭上眼,深呼吸。
那一刹那真的就像是失去自我意识一样,就想冲出去,在侧边台被程一诺拥住的时候,他竟那么疯狂的贪恋蒋寒城的拥抱……
可惜,最后还是没见到面。
但是为什么他突然之间会来看自己的话剧
他不是应该在港城……半年前还有一些小道消息,甚至应该已经订婚……
李言北深呼吸,满口冷冽的空气,他不愿意想到这件事,总觉得浑身压抑。
蒋寒城走之后,陈铎来找过他一次,要将别墅和那辆迈巴赫都赠予他,但他都一口拒绝。
人都走脱,留下这些做什么。他不缺钱,也不想睹物思人。
那虚幻般的亲近,仿佛一场梦,激越地燃烧了理智,他曾以为,只要伴随着蒋寒城的离去,剩下的一地灰烬就会被风一一吹走,最终悄无声息地溶于岁月长河之中……
然而,现在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蒋寒城只是出现了一下,李言北就不可遏制地想要拥抱蒋寒城,他多想念蒋寒城有力的臂膀和温柔的触摸,看他因自己的一个吻而入迷,看他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沉默……
化妆间里有人进进出出,王朵弯腰在桌上收拾东西。
李言北无端端地望向化妆镜,心道:蒋寒城对我余情未了么啧,这个妖孽,看本大师如何收了你!
趁着夜风,裹着大衣,李言北把臃肿的自己塞进q5后排,等王朵车子开出去,他才道:“你帮我打听下蒋寒城的……”他寻思了下,“八卦”
“什么八卦”王朵故作不知,内心却道,就知道蒋寒城出现没好事。
李言北单手撑着车框,兀自笑道:“什么结婚没啊,或者有没有新的男朋友”
王朵拍了下方向盘,“你要死啊。关心这个干嘛你不是要……我靠!”
李言北张嘴就来:“帮不帮我!不帮,我就告诉peter你喜欢他!”
peter是王朵给李言北找的英文老师,跟了半年剧组后索性身兼数职干起艺人助理的工作,同时加入橙星娱乐,拿两份工资。
“李言北你真幼稚!”王朵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你信不信我一脚油门送你上西天”
“你踩,司机先死的概率比后排大,到时候我一定憋着一口气,等peter到了,我再死。”
“李言北你太奸诈!”王朵道,顿了顿,又骂一句。
“帮我发动你那四通八达的人脉关系打听下又不会死,对不对顺便检验下你这么多年的媒体狗仔资源是不是够用!”李言北说完,讨好似的凑上前,“朵儿姐姐”
“不要脸!行了知道了,我看蒋老板那样,可没有要跟你再续前缘的意思吧”王朵道,“别剃头担子一边热了。”
李言北靠回去,摇头:“谁知道呢。管他。老子单方面跟他再续前缘不可以吗做人不要这么被动,主动出击你晓得伐”
“呵呵,回头问出来,他结婚孩子三个月,你就等着哭吧。”王朵没好气。
听完,李言北沉默,声音不无低落地道:“那我就祝他幸福。”
王朵在后视镜里扫他一眼,面上有几分落寞。哎,怪自己嘴快。她忙找补一句:“没没没,一定没有哈!”
李言北笑了:“你怎么回事你这立场怎么这么不坚定”
王朵翻个白眼:“我还不是怕你难过。你要是开心,怎么都好,别说你要找蒋寒城,你找张寒城王寒城我都帮你去找。”
李言北琢磨了下:“靠,这名字配上这俩姓,土绝。”
王朵也寻思,还真的是难听,两人都笑了。
所以说,有些事情就是很奇怪,好好一个名,换个姓就不行。
好好一个人,换一个,也不行。
也不是非要他不可,但不是他,似乎就少了那么点意思。
李言北托着下巴望向车窗外,在剧院被方亦南压迫的疲惫和登台时过于追求完美的压力顿时一扫而空,而驱散这阵乌云的仅仅是因为蒋寒城的一次出现。
他对着窗外淡笑,蒋寒城啊蒋寒城,你怎么回事呢,给我机会反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