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三更合一)
作品:《太子妃洗白日常》 顾如霜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 只觉得呼吸一窒,一时竟忘了反抗。男子的唇带着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与她的双唇紧紧贴合。她能清楚闻见楚湛身上的淡淡薄荷味。
随即顾如霜便觉得下唇一痛,楚湛居然咬她!可她如今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惟有任人宰割的份,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能任由他攻城略地。她感觉下腹有一团火徐徐上升,带着燥热温暖的酥麻感,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却宛如最甘美的仙酿。
她渐渐沦陷在这略显粗鲁的温柔中, 原本攒住楚湛衣领的双手逐渐松开下滑, 失去了最后一丝反抗。隔了好一会儿,男子炽热粗喘的鼻息在她耳畔不断回响,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 断断续续说:“顾如霜……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可你这辈子只能看着我。”
顾如霜本被他吻得情迷意乱, 乍得听了这话,立马睁开了双眼,眼中总算恢复了片刻清明。哪想下一秒, 男人突然低下头往她的肩头伏去, 随即一阵刺痛感从肩头传来。
顾如霜疼得蹙紧了眉头, 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楚湛的双臂,紧紧地咬着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若是让外头的三人听见到底不妥。
她感觉自己的双手似乎透过楚湛的外裳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他像是个在寒夜中冒着风雪前行的旅人, 即便浑身僵硬发抖,却仍带着残存的倔强坚持前行。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清冽的薄荷香,沾染了尘世的暧昧情乱,带着令人难以摆脱的诱惑力。
他的牙齿锋利坚硬,顾如霜简直觉得这男人上辈子该是吸血鬼投胎的,不仅咬破了她的嘴巴,如今竟还开始啃起她的脖子来了。
楚湛闷闷的声音从她的肩头传来,那声音仿佛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顾如霜,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从此刻开始,无论生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顾如霜听了这话,瞬间就不大高兴了,耐着疼痛将楚湛一把推开。她蹙着眉瞪了眼楚湛,却见他那向来带着淡淡粉色的唇此时因染上了点点血迹而变得鲜艳如火,整个人看上去如从炼狱中而来的魔神般阴郁妖娆。
原本欲骂出口的粗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咬伤的脖子,果真触到了黏黏糊糊的液体。顾如霜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颤,她低下头看着手指上那鲜红欲滴的丝丝血迹,差点没晕死过去。
这男人果然是属吸血鬼的!
她只觉得心里头奔腾过一万头草泥马,可偏不敢真指着楚湛的鼻子骂他,只能将头偏至另一面暗自生闷气。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那荒唐的一幕,又觉得面颊燥热非常,心“噗通噗通”地跳着,顿时羞得连脑袋都快冒烟了。
这么一来她更不敢转过去看楚湛了。
想起楚湛那熟练的动作,顾如霜突然觉得心头莫名泛酸,也不知道他是与多少女人做过这种事才造就了这般成熟的吻技。虽然知道楚湛心中向来只有沈浣,可这三年间他究竟做过何事,她也不是样样都清楚的。
这厢顾如霜羞得见不了人,楚湛亦是心中忐忑不已。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当年父王第一次让他去朝堂上观政时他都未曾这般紧张过。
女子身上清淡的蘅芜香还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看着顾如霜那纤长白皙的脖颈,以及那上头被他咬破了的齿印处溢出的点点猩红血迹,心头难得涌出一股愧疚。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对一个女子,哪想一时没掌握好力度,便成这样的结果了。
偏顾如霜还不肯看她,连声疼都不带喊的,这便让他越发不安了。不过他向来不愿在顾如霜面前低头,因此虽心有愧意,却并不愿说出口。
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内瞬时显得有些逼仄,晕黄的烛影摇摇,偶尔能听到外头的鼎沸人声和烟花绽放之声。两人距离不过数尺,却压根不愿看向对方,最后还是楚湛没忍住先动了手。
顾如霜原本正在头脑放空,哪想突然一道黑影从她身旁掠过,她下意识地一躲,哪想那东西直接搭在她脑袋上,将她整得有些蒙圈。
是一件外袍。
她皱着眉将那袍子从头上取下来。这袍子的触感冰冷光滑,墨色锦缎上绣着银线云纹和飞白雪鹤,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她转过头看向楚湛,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疑惑。这人又要做什么
楚湛微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闷声道:“把它披着。”
顾如霜猛地低头,她今日穿的这件衣裳恰是敞领的,经过方才的一番激烈早已皱皱巴巴,衣襟竟已滑至肩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那处的鲜红血液早已干涸,留下难以擦净的印记。
她顿时觉得面上一热,也不在乎这袍子是楚湛的,忙将它披在了身上。若是她待会那样出去,定会十分引人注目。
耳边喧嚣之声渐渐远去,马车迈进小巷之中,最后停在了太子府前。
白茶恭敬温和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殿下,娘娘,到了。”
顾如霜应了一声,楚湛倒是未开口说话。
她偏头看向端正肃坐的男子,觉得楚湛这人真是挺人模狗样的。刚才啃她时像个混迹情场的浪荡公子,此时便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高贵,瞧着倒像个正人君子。
顾如霜拢紧了袍子,将细带系上,把肩头的齿印小心捂好,这才对楚湛道:“要不要扶您下去”她就客套话而已,但愿楚湛不答应,那样才最好。
哪想楚湛十分轻易地点了头,淡淡道:“可。”
他朝着顾如霜伸出手,哪想顾如霜立马转过身子掀开车帘,对外头的毕疏道:“殿下让你扶他下车。”说完便纵身一跃,十分轻快地跳下了马车。这人就是脸皮厚了些,把她咬伤了竟无半分愧疚之心,还想让她扶着下车!
呵!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一袭墨色身影平稳落地,然后飞快地往前走去。
眼见着顾如霜披着楚湛的外袍出来,不仅是毕疏,连白茶与青蕊都瞪大了双眼。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疏犹豫了一会儿,一把掀开车帘,便见楚湛坐在里头,幽幽烛光下衬得他面色阴冷,那双紧握的双拳显然是在忍耐着什么,偏偏那张脸又泛着淡淡的绯色,看上去像是害羞了一般。
毕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干巴巴地喊了句:“殿下,属下扶您下车吧。”他这辈子也只有在殿下身上才见着这般纠结的神色了。
楚湛斜乜了他一眼,躬身由着毕疏将自己扶下马车。哪想刚坐在轮椅上,便见顾如霜早已走出了十几步开外,一双腿走得飞快,早已迈进了大门,像是身后有什么怪物追赶着她一般。
向来波澜不惊的太子殿下贯来维持的镇定一瞬间破了功,对着那纤细袅娜的背影大声喊道:“顾如霜!”
女子的背影抖了抖,随即转过身,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他福了福身子:“殿下,臣妾内急。”然后又转过身提起裙子朝前走去。
白茶与青蕊瞧着她的背影,亦是被惊得目瞪口呆。郡主这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敢这么跟殿下说话
方才顾如霜刚下马车便径自往前走去,她们俩压根连她的脸都还未瞧清。遇上这样的主子,自然只能认命。两人对楚湛行了个礼,瑟瑟发抖道:“殿下,奴婢先告退了。”
楚湛心下无奈,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小丫头未料到太子殿下竟会如此好说话,却也不敢深想,只利索地福了福身子,便追着顾如霜进了大门。
毕疏瞧着主仆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低下头看向楚湛,却不由一怔。方才车内光影昏暗,他也不敢仔细看楚湛,此时却瞧清了他唇上早已干却的血迹,顿时下了一跳,呼道:“殿下,您嘴巴流血了!”
不出意外,楚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毕疏咽了咽口水,立马不敢开口说话了。
他老老实实地推着自家主子往府内走去,哪想刚推着楚湛到了前厅,正欲转个弯进去,却被他打断了:“回沁兰院去!”
毕疏脑子一懵,问道:“您还未用晚膳呢。”
楚湛冷哼一声,表情有些别扭,淡淡道:“不饿,不吃了。”早就被顾如霜那女人给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毕疏认命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愿改道往沁兰院走去。哪想才刚走了两步,隔着一面椒墙内却传来女子略显抱怨的声音:“哎,都怪楚怜,我现在都快饿死了。”
说完便有侍女轻柔的声音响起:“娘娘,您的嘴唇怎么破了”
随即顾如霜支支吾吾,明显带着些心虚的声音响起:“就是……被一只小狼狗给挠了一下,无碍,无碍。”
楚湛听着厅内几人的交谈,双手不自觉地缓缓攒紧,一双眼中蕴含着薄薄怒气。顾如霜说他是狗!还是只小狼狗!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毕疏吩咐道:“进去。”
得嘞!毕疏只得认命地又转了个圈,推着他往前厅里走去。以往他也没觉得殿下这么多变啊,可自从太子妃嫁进来以后,简直是换着法子让他兜圈圈。
梨花木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珍馐,几个侍女恭敬立在一旁服侍主人家用膳。丹垣城内随便一个大户人家内都会为主人随时备着新鲜饭菜,更别说是太子府了,除了些实在没眼力见的下人,其他个个训练有素,体贴入微。当然,那个没眼力见的早就被楚湛罚去别庄了。
顾如霜就坐在桌上,面前摆了一小碗饭。她拿起玉箸,看着满桌子的菜,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动哪个了。
幸而方才和楚湛在车内做的那事除了让她嘴巴破了点皮,以及发型稍显凌乱点之外倒是未能看出任何异处,至于那令人感到羞耻的齿痕早就被外袍给遮住了,她才敢坐在这里吃饭。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以为楚湛早已用过了晚膳,会直接回沁兰院,压根不会经过前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是最初穿越到这里来时楚湛给她的最大教训。顾如霜夹起一片夹肉藕盒,正欲心满意足地咬上一口,哪想正对着的大门处突然出现一蓝一墨两道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已送到嘴前的菜立马又放回了碗里。
楚湛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桌上的菜肴,轻笑一声,嘴角却露出丝丝寒意,语气亦是阴恻莫辩:“这菜好吃吗”
顾如霜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浑身一颤,忙站起身谄媚笑道:“这不等着您一起嘛,还没吃呢,不过定然是美味至极的。”看着楚湛出现在这里,她自然是知道他还未用膳了。
楚湛轻哼了一声,哪里看不出她的谎话。菜都送到嘴边了,还敢说等着他一起用膳不过这话倒是十分让他受用,因此他也未再计较,让毕疏将他推至圆桌旁。
一旁的侍女们忙行了个礼,然后便麻利地多添了一副碗筷。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都未再说话。
顾如霜时不时地偷瞄对面的楚湛一眼,心里头又燃起些许感动。若是她猜得没错,楚湛是……因为要进宫救她而没用膳
她咬了咬玉箸,嘴角勾起一抹不自觉的笑。其实楚湛也没那么讨厌嘛!说白了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罢了,根本没剧本里所描写的那么残暴狠厉。
楚湛故作镇定地吃饭,却总觉得一道炽热的目光从对面投来。他抬起头一看,却见顾如霜一双眼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他被顾如霜盯得心头莫名一乱,不自在地微咳一声,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顾如霜,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
饶是有再多的旖旎心思,也会因为这句话而回归理智了。顾如霜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一双眼难得地露出冷然光芒,直直地盯着楚湛,不带丝毫温度。
她放下手中的玉箸,淡淡道:“殿下,臣妾吃饱了,您慢用。”说完便缓缓起身,对着楚湛行了个礼,然后施施然朝着门外走去,未再向他投去一眼。
白茶与青蕊只得又认命地追上前去。
见着飞速从自己眼前消失的顾如霜,楚湛一时未反应过来。他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脖子,看向一旁的毕疏,微微地皱了皱眉。
毕疏压根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好小声提醒道:“最近的姑娘们都不喜欢别人说她胖了。”上次他回家中见了小妹,说她最近胖了,哪想竟被狠狠地拍了好几下。毕疏暗自对楚湛竖起了大拇指,这话也敢说出口,果然是太子殿下!
楚湛眉头皱的更紧了,似乎是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觉得顾如霜从前实在太瘦了,如今吃胖了些,倒是显得更好看了。他以为顾如霜会喜欢他这么说的,哪想她居然生气了!
楚湛恹恹地看了眼满桌的饭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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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楼是整个丹垣城最大的乐舞坊,汇聚着来自赵、楚、齐三国的伶人乐师,楼内歌舞升平,阳春白雪之音绕梁不绝,素有“天上人间”之称。
这个地方是文人骚客的好去处,偶尔去那一待便是两三日的贵族公子也多得是。既然是“天上人间”,自然是因为在这里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忘却俗世的烦恼。
在这里一掷千金为博得舞姬琳琅姑娘一笑乃是常事,散尽家财只为求得画师青阳子一副笔墨亦是不稀奇。
身穿月白色金绣云袍的男子从春月楼外走进,他的面容白皙如玉,双眉凛冽如剑,生得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满是世家贵族的清贵气质,但比之那些打马看花的世家子却又多了几分沉稳平静。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把檀木折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掌,双目流转看着楼内的息壤人群,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两个小厮跟随在他的身后,皆是身着暗灰色布褂。</p>
路过的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从他的身旁路过,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他倒也并不感到尴尬,偏头对着这些舞姬报之一笑。反倒是这浅淡一笑,竟令这些混迹风月场多年的美人羞红了脸。
一袭红衣的江月楼主人本是站在二楼上,手中持着把团扇轻摇,与账房先生比对账目。她双眼无意一瞥,便见了站在下方那看上去清贵逼人的公子,忙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示意账房先生退下,然后提起裙子顺着台阶往下走去。
“尧公子,今日是想要听什么曲儿啊妾身都多久未见您来这儿了”
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楚尧转过身,便见一袭红衣灼灼的女子从玉阶上缓步而来,那张明若春花的秀美脸庞上挂着一抹勾魂夺魄的笑,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豆蔻年华的娇俏姑娘,任谁也想不到她如今已是三十五六的年纪。
春月楼的主人是梁州人,艺名唤“三娘”,年幼时被家人卖进了乐坊为婢,哪想二十多年后,她竟成为了当年那乐坊的主人,还将其做成了整个丹垣城最大的歌舞坊。
楚湛轻笑一声,走至三娘跟前,道:“这段时日事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自然是来这儿听听小曲咯。”
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这座有着四层楼的华美建筑,一双桃花眼微挑,便见一束鲛绡云光纱自梁顶飘垂而下,漫天飞花缓缓飘落,一阵清幽笙音仿佛从亘古洪荒而来。
身穿银纹百蝶烟罗裙的女子手执那段薄纱,自空中旋转而下。她的身姿窈窕纤长,纱裙飘扬,裙上那绣得本就逼真的百蝶竟欲振翅而飞一般,鲜活似真。
瞬时整个楼内掌声齐鸣,众人惊呼之声似是要掩过原本的乐声。楚尧瞧着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立在原地欣赏着她那曼妙的舞姿,眼中亦有赞叹之色。
三娘自然未错过他眼中的惊艳之色,摇了摇团扇,笑道:“公子若是欢喜,这一曲之后,妾身便让琳琅姑娘给您单独舞上一曲可好”
楚尧倒是未开口答应,只定定地看着那在华台之上水袖轻拂的女子,握着的那把折扇依旧颇有规律地拍打着手掌。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看向三娘,用折扇点了点琳琅所在的地方,笑道:“琳琅姑娘一舞倾城,尧自不忍心独占众人所好。”
三娘忙附和着点了点头,道:“那妾身让飞月来为您弹首小曲儿”这些年来楚尧在春月楼内最常点的乐师便是飞月,这些喜好她自是清楚的。
岂料楚尧此次却并未如往日一般应下。他凑至三娘耳边,手中的折扇打开,上面画着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青山水墨画,恰遮住了两人的面庞。
男子的声音清朗略显浅薄,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脖颈间,饶是三娘是个情场老手,亦是双颊涌现一抹淡淡绯红。
“三娘,此次我是来听琼光姑娘弹琴的。”
三娘一听这话,身子微微一僵,又立马恢复如常,伸出纤纤玉手将楚尧的手中的折扇往外推了推,笑道:“公子说笑,妾身这楼内乐师舞姬共一百零三人,个个名字都熟记于心,却从未听过哪个叫‘琼光’的姑娘。”
说完她眸子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道:“公子莫不是在别家乐坊玩乐,记错了人吧”
楚尧“啪”地一声将折扇合上,原本温和的脸色顿时冷了不少。他斜乜了三娘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枚蝶样玉佩给她瞧了一眼,又立马塞了回去。
“现在可有”
三娘瞧见那玉佩,自是心下了然,忙点了点头,道:“既是主人吩咐,自当是有。”说完便侧过身子,给楚尧让出道来,伸出手恭敬道:“公子请随妾身前去。”
楚尧负手踱步上前,随着三娘走上台阶,往琼光姑娘所在的房间走去。
华廊九转,玉白石墙上的壁灯被风吹得晃悠。逼仄的过道时不时走过穿着香衣绮罗的美人或是玉冠裘衣的男子,从身畔经过时能闻到各种香料冗杂在一起的气味。
每间屋子的门上都挂着一片匾额,上头提的字也是颇有诗意,如:“临江仙”、“一斛珠”、“相见欢”等等。每扇门旁的墙上皆有一个铜制梅花挂钩,上头挂着一盏绫绢雕花小灯,有的灯内烛火摇摇,有的则青烟已熄。那些灯上无一例外都写着娟秀的簪花小楷,便是房间主人的名字。
三娘领着楚尧往华廊尽头走去,渐渐地过道上的人少了起来。也不知走了多久,几人终于停在了一间名叫“念奴娇”的房间前。
楚尧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花灯上写着的“琼光”二字,不免腹诽。这左拐右转的,若非是三娘领着他来,饶是他来过春月楼多次,怕是也寻不见这地方。
三娘福了福身子,道:“公子在此稍作等候,妾身同琼光姑娘说说,问问她愿不愿见。”
楚尧听了她这话,倒也未恼,点了点头答应她这要求。他这人向来极有耐心,此次为与琼光结盟,自是会礼数周全。
这琼光姑娘来头似是极大,便是三娘也不敢贸然闯入,只能抬起手叩了叩门环,清声道:“姑娘,有客前来,见否”
话音已落,屋内却静谧非常,无人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方有女子轻柔宛如春江水的声音,似是隔着重峦叠嶂,穿过江河而来:“来者为何”
楚尧微微抬起头,棕色双眸清亮如星,略抬高了声音,却不减谦和:“尧闻姑娘琴音独绝,特携玉前来见姑娘一面。”
突然,一阵琴音响起,如山涧冷泉清鸣,似玲珑环佩交响。在这空灵琴音之中,琼光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获得她的准许,楚尧抬起手推开那未被拴上的檀门,屋内一阵清冽梅香扑面而来,在这阳春之月未免略显清冷。他被这冷冽香气乍得一冻,不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立马又恢复了寻常面色,抬起脚跨过门槛,往屋内走去。
重重蝉绡薄纱上绣着娇艳如火的梅花,右侧轩窗未关,一阵东风涌进屋内,将那薄如蝉翼的帘幔吹荡开,卷起地上四处散落的梅花瓣。梁间垂下一面鲛纱薄绢隔帘,将内卧与外间分隔开来。那隔帘外放着一个软垫,便是用来接待外客的坐处。
从他的视线看去,恰能瞧见隔帘那端女子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在七弦琴上来回拨动,罩纱淡烟裙摆散落似花,清润琴音自她指间流泻出,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女子清癯纤细的身影跃然于纱绢隔帘之上,朱钗耳环轻晃。
楚尧往前走了两步,坐在那蒲团之上,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往琼光那儿推了推,道:“是她让我来寻姑娘的。”
琴声戛然而止,整个屋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琼光拿起地上的冷玉,审视良久,方开口道:“公子既然知道我是谁,也愿与我结盟么”
楚尧听了这话,轻笑一声,眼中冷光乍现,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姑娘难道不想报仇么”
“我对天下并无兴趣,只是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你祚帝王业,我提血颅祭父母。”
楚尧低下头拾起袍角旁的一朵绯色梅花,剑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悠然道:“可。”
悠扬琴声又起,带着些酣畅淋漓的滋味。隔帘那侧的女子玉冠束发,满头华发竟成雪,偏面容稚美如玉,额间一点丹红朱砂,眉眼温软如画。
那双白嫩如水葱的玉手勾起琴上一弦,绢纱水袖慢慢下滑,恰露出一段细腻光滑的皓腕,一朵朱红似火的梅花胎痕在腕间灼灼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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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水环绕滋养着整座城池,阳光落在波澜微漾的河面上,撒上一层细碎光芒,如金沙般璀璨耀眼。河岸两旁玉兰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雪白锦簇素装淡裹,立于嶙峋枝丫上,独有一番从容淡泊之意。
河边青石水泽旁,三两妇人捣衣之声闷闷作响,清脆如铃的说笑声随着东风传入耳边。街道两旁的商贩叫卖之声络绎不绝,偶尔传来锣鼓喧天之声,许又是哪户人家喜结良缘,缔结秦晋之好。
一辆渥丹青帷四轮马车从街道上驶过,车上的小帘被撩起一角,恰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淮阳,你在看什么”端坐在正面的男子嘴角噙笑,看着自己身旁那时不时挑起车帘的弟弟,温和问道。
他一袭冰蓝色滚边竹纹锦袍,腰间系着一枚光滑莹润的羊脂暖玉,衣裳妥帖整齐,墨黑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起,双眼灿烂如星河,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温和优雅,丝毫不像一个在路上颠簸半余月的疲惫旅人。
此人正是信阳王府世子,顾如霜的嫡亲兄长顾淮风。信阳王虽是武将,但这位世子却是饱读诗书,年幼时便入白鹭书院拜大儒采元先生为师,去年方完成学业,如今已开始替信阳王分担郡中事务,清林郡的百姓皆对他赞不觉口。
信阳王膝下共得两子两女,相比于这濯濯深秀的世子,其他几位倒是显得平庸了许多。小郡主顾如霜生得貌美如花却心狠手辣,说难听点,便是个仗着家族蒙荫为非作歹的二世祖。二公子顾淮阳虽然习武读书样样不落,奈何资质平庸,结果一事无成,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四小姐顾如烟是庶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却随了顾如霜五六分,常与这位长姐混在一起为非作歹。
总而言之,信阳王府的好名声是信阳王与世子挣下的,又是被这几个小崽子给败坏的。
顾淮阳听见兄长的声音,忙将车帘放下,笑道:“这京都果真繁华如斯,美不胜收,我竟一时看花了眼。”
顾淮风点点头,道:“你若是他日入仕,迁居丹垣,自是能每日瞧见这繁华之境。”说完又轻吁一声,几乎淡不可闻,看着顾淮阳的那双眼中闪过一抹忧愁。
顾淮阳听了他这话,忙摆了摆手,推辞道:“弟无兄长之才,乃是资质平庸之人,哪敢妄想这等美事。”
顾淮风见他如此反应,自是知道他不愿再谈及此事,于是换了个话题:“待会儿直接去太子府拜谒太子与娘娘,行装我已遣人送去别苑了。”
哪想顾淮阳听了,脸色瞬间僵硬了不少,双手握拳青筋狰狞,似是极力忍耐什么。
顾淮风伸出手握着他的拳头,劝解道:“我知你有心结,就算如霜是我亲妹妹,这事儿我也不会站在她那边。可是淮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若是一直沉浸在仇恨之中,伤的是你自己。”
顾淮阳低下头,一双眼盯着自己那攒得发白的拳头,淡淡道:“我知道,可是兄长,我如何能忘记。”如何能忘记当年那日日与他谈天说地,饮酒作诗的少年。原来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他从前不信,通过这场血的教训,他终究是向命运妥协了。
顾如霜心如蛇蝎,却成了太子妃,享尽这世间荣华富贵。谢云景淳朴博才,却死无全尸,不知魂魄可曾安宁。
到底,意气难平。
“既然忘不掉,就记着他吧,但是不要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来审视这人世。淮阳,世上好人还是居多的。”顾淮风也不再劝他。年少时总会意气行事,总会觉得只要记恨一个人可以记恨他一辈子,可渐渐地所有棱角都会被时间磨平,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顾淮阳点了点头,双拳总算缓缓松开,面色恢复如常。他与顾如霜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谢云景一事更是让两人关系直接恶化,若不是同处一府,几乎是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顾如霜是王府嫡女,如今已贵为太子妃,而他只不过是个庶子罢了。真要斗起来,吃亏的到底是自己。
只希望太子能瞧清这女人的真面目,莫要被美色迷昏了眼,那么恐怕将来整个楚国都要被闹得天翻地覆。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拐过深巷,路过古桥,人群喧嚷之声渐渐远去,回归一片清宁寂静。
顾淮阳撩起车帘,看着车外一片红砖绿瓦,逼仄小道蜿蜒曲折延入深巷,皱了皱眉,嘀咕道:“不是去太子府么怎么路越走越窄了”他还以为太子府会建在富丽堂皇的京苑里,哪想居然是在这般僻静的地方。
顾淮风望了眼马车外的景致,笑道:“太子喜静,王上便特地将汝国公的府邸赐了下来,供太子休养。”
顾淮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太子殿下的性子,倒是与谢云景有些相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出淡淡怀念之情。那人也是喜静得很,总是一人坐在他院里的一处僻静角落独自看书。或许,谢云景此生做的最闹腾最大胆的事,便是当年向顾如霜表明心意吧。
眸中冷光盛起,顾淮阳心中懊恼不已,当初……他不该教唆谢云景的。若是知道那女子是顾如霜,他便是拼了命也要将谢云景给拦下,不会让他去飞蛾扑火的。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声音响起:“世子,二公子,到了。”
顾淮风应了一声,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屈身走下马车,便见一幢古朴辽阔的府邸出现在眼前,两侧衔珠石狮神情庄肃,宽大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门前身着银色甲胄的侍卫腰佩长剑,神色肃穆。
顾淮风神色从容地走上前,顾淮阳站在原地,神情怪异地看了眼这府邸,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到底跟在兄长后头走上前去。
顾淮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左侧的侍卫,笑道:“信阳王世子顾淮风和二公子顾淮阳特来拜谒太子与娘娘,劳烦阁下通传。”
那侍卫听了他的话,再瞧了眼拜帖上的名字和印章,立马拱手行礼,恭敬道:“请世子稍作等待,属下这便进去禀告殿下和娘娘。”说完便立马小跑进入院中。
顾淮阳瞧着这一幕,当真觉得这丹垣城没什么好的。他的兄长是信阳王世子,在清林郡受尽百姓景仰,可来了丹垣,想见一眼自己的妹夫都得写拜帖,还要在府外等待接见,规矩真是多!
顾淮风似是瞧出了他的不情愿,轻声道:“这里不比清林郡,王城之下,行事需得小心谨慎。再者,太子殿下为储君,此乃该有的礼数。”
顾淮阳只好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不大乐意。若不是兄长拉着他来,他还真不想见到那素未谋面的太子和讨人厌的顾如霜。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如霜(气得发抖):你咬我!
楚湛(坏笑):我不仅要咬你,我以后还能要了你!
顾如霜(羞涩):你休想!我不会卖身求荣的!
楚湛(正经脸):顾如霜,你赚了,我卖身,你求荣就行了!我们可以分工合作。
顾如霜(仔细思索):好像……也可以,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
作者君(小声嘀咕):我的傻女儿,这货说的结果不都一样么。(谁卖身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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