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作品:《长安第一绿茶

    路杳杳箍着卫风脖颈的手一僵, 卫风下颚紧绷,一只手已经握紧手中长剑。

    庆幸得是,两人的位置在两座石壁的夹角间, 江仪越又是心事重重的急忙离开的模样,竟然也没有发现他们隐藏的地方。

    “好险。”路杳杳趴在他背上嘟囔着。

    卫风紧绷的肌肉依旧没有放松, 只是握剑的手稍稍松了一点。

    “船已经备好了, 你随我回杭州, 之后你上书给李相,务必赶在清宴之前让李相出手,震慑路寻义,解越州之危。”

    水千森狼狈地坐在石头上, 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他抬眸,目光凶恶如困兽“你确定我的信能送出去。”

    江仪越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你我斗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此次太子来了,只怕还要争这个江南权而你死我活, 今日我被东宫围剿, 你却能悄然逃脱。”

    两队人马在大学纷飞中不由剑拔弩张。

    路杳杳盯着那边的内讧,陷入沉思。

    “我也是手下人拼死逃出来, 你私自派人抓了太子妃, 他们自然要擒拿你换人。”

    江仪越冷笑一声“冲动无知,就算台州太守那个软骨头的被抓了又如何, 就算清宴控制你越州又如何, 就算他们发现了盐坑又如何, 你只要咬死不认,李相必当保你。”

    水千森眼带血色,面色阴毒凶横。

    “可你的人确实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他素来疑心甚重, 冷冷说道。

    江仪越气得甩了甩袖子,讥笑道“我还怀疑你李家和路相连手呢,我本来好端端待在杭州,现在被逼和你一起困在冰天雪地的石峰山。”

    他脸色阴沉,宛若书生儒雅的面容不由染上一点厉色“也不知杭州现在如何了”

    李家和白家在江南东道的主要话语人就是水千森和江仪越,两人在江南东道斗了十来年,各有胜负,若不是因为太子东巡也不会暂时连手,现在两人一同陷入困境,任谁都觉得荒诞。

    一群人陷入沉默,雪花越来越密集,天色阴沉寒冷,黑云好像就是压在众人心痛,一场大雪即将要来。

    最后还是水千森退了一步,缓了缓脸色,揉着额头示弱道“死了太多兄弟,我一时没控制住,江兄还请多多见谅。”

    江仪越冷着脸不说话,脸色也是缓和下来。

    现在起冲突,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一同度过难关,以后的事情等太子走了再说。

    “去找太子妃的人找到了吗”江仪越岔开话题。

    “没有,至今没有消息。”水千森咬牙切齿地说着,“别让我碰到她们。”

    “若是太子妃还在就好了,现下也不会这么狼狈。”江仪越扼腕说着。

    路杳杳皱眉,盯着他们的位置,又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心中焦虑,大队人马经过,难免不会有个眼尖的,一旦被发现,反而是围困之势。

    “你打得过吗”她小声问着卫风。

    卫风看了眼眼外面的人马,摇了摇头,动了动嘴,低身说道“带着姑娘,人太多了。”

    外面三十几个人,且各个都还是杀气腾腾的模样,却是不好杀出来。

    “走吧,我们先从暗道走。”江仪越叹气,“幸好之前为了运盐重新挖通了这条暗流,连上了淮南安州的水道,不然这次定然是逃不出去的。”

    一行人收拾一下,就结队朝着洞穴内走进。

    路杳杳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心跳声宛若鼓擂,她小心地附在卫风耳边“水千森和江仪越,你能劫持一个人吗”

    卫风看着原来越靠近的人,鞋子踩着雪的声音慢慢加重,嘈杂厚重地呼吸声也慢慢清晰起来。

    他握紧手中长剑,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点头“能。”

    路杳杳自他背后慢慢滑了下来,自己仗着身量小,整个人蜷缩着,尽量缩小存在“坐以待毙太被动了,山上应该是被我们的人占了,我们擒贼擒王。”

    雪花逐渐变大,重新覆盖住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寒风凛冽而激烈,所有人的视线都因为模糊而受限。

    长剑出鞘入鹤唳,在大雪中如银龙出游,破开雪花,寒光战栗,瞬间眯了所有人的眼。

    水千森刚一抬手脖间,脖颈处就压上一把冰冷的凶器。

    “别动。”一双铁手桎梏着他的胳膊人,让他剧痛难忍,瞬间抬不起来,利剑梗在脖颈,冰冷血腥,瞬间划破皮肉,露出鲜血来。

    “你是谁。”江仪越被人保护着,看着寒风大雪中腰背挺直,面容冰冷的男子,眉心蹙起。

    卫风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盯着一处石头看去。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狭小的石头缝中钻出一个熟悉的面容。

    “太子妃”江仪越惊呼着,宛若惊弓之鸟地看了眼四周,见四周已经苍茫一片,毫无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看了,人就在山上,马上下来。”路杳杳站在大雪中,一如既往地笑着,眉眼弯弯,温柔可爱,漆黑的石壁衬得她肌肤雪白,眼睛清透。

    “放了他,我让你们上山。”江仪越冷声说道。

    路杳杳慢条斯理地踏入大雪中,顶着两侧满满当当的刀剑,歪着头,天真地笑了笑“放了他,我还怎么上去。”

    她走得缓慢而优雅,好似漫步在白墙红瓦的秀美庭院中,迎着风雪,笑看满目刀剑,一步步走到卫风边上,看着水千森笑脸盈盈“你觉得这次李相保得住你吗”

    水千森怒目而视。

    “走吧,人马上就要到了,我给殿下送个大礼。”路杳杳姿态闲适高傲,谈笑间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别被她骗了,要是她已经和清宴他们见过面,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眼下被拦在这里,分明就是还未上去。”水千森冷笑一声,“我们就从这条路下来的,可不曾见过你的身影。”

    路杳杳看着他,歪头笑着“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呆在这里,我又不会武功,来回奔波多不安全,你瞧我着守株待兔,不就等到你了吗。”

    她的态度极为自信,闲庭漫步地站在卫风边上,显然也不打算和他们废话,对着江仪越轻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江仪越脸色青白交加,盯着路杳杳一会最后看向水千森,满脸挣扎犹豫。

    水千森见状,不由脸色大变。

    路杳杳却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好似弯月,皎洁天真“怎么江太守不打算放人。”

    她颇为苦难地眨眨眼“这样就不能怪我的侍卫下手无情了,少了一个他,带我出去还方便些呢。”

    话音刚落,卫风的长剑便压近一分,鲜血顺着刀锋流了下来,又很快被寒冷的风雪所覆盖,流速逐渐缓慢。

    水千森痛苦地低吟一声。

    隶属于水千森的人面色慌了,下意识抱团,刀尖朝向也看向江仪越。

    路杳杳站在大雪中,青色的衣服好似雪地中的青竹,傲然挺立,脸上微微一笑似春风,丝毫没有染上周边紧绷的气氛。

    “时间不多了,你送我一个水千森给江南盐务告罪,我放你平安离开。”她说着条件,颇为为难地说着,“这可不亏,少了一个水千森,江南还不是你白家的囊中之物。”

    路杳杳循循善诱,抛出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条件。

    “殿下本不想同时得罪白李两家,只是这事闹得有点大,总要来个人以死谢罪,我敢保证盐务之事和杭州没有一点关系。”

    江仪越眼睛一亮,手中握剑的手微微松开。

    不得不说,太子妃的这句话直击要害。

    他之所以和水千森联手,不就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现在又得了太子妃的保证,心中自然松动。

    “别听她的,这种机会路家如何会放过。”水千森嘶吼着,脖颈间的鲜血越发汹涌地顺着长剑滴在雪地上,“白李两家才是最坚固的盟友。”

    他吼得撕心裂肺,狰狞而无助。

    “请吧。”

    路杳杳充耳不闻,把江仪越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再多加说话,只是伸手,遥遥请人入洞穴,态度温和,好似她站着的地方不再是冰天雪地的石峰山,而是富丽堂皇的长安盛宴。

    水千森目眦尽裂瞪着江仪越对着他抱拳,带人直接入了洞穴。

    “何必怪他呢。”路杳杳笑脸盈盈地看着愤怒的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些你的人”她美目一扫,无奈说道,“你要是仁心就让他们走吧。”

    那些抱团的人面面相觑。

    “我就要你一人。”她笑着,看着那团惊疑不定的人,“至于你们还有一个时辰逃命的时间,能逃出去便是运气好,逃不出去就跟着你们一起陪葬吧。”

    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很快十三个拿刀的人,只剩下五人。

    “倒是忠义。”路杳杳不由缓缓叹了一口气,雪白的雾气在面前聚拢又散开,伸手抚了抚肩膀的积雪,眨动双眼,抖开睫羽上的积雪。

    “走吧。”路杳杳和卫风对视一眼,压着水千森向着小路走去,在前面是那五个紧张不安的侍卫。

    她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一松懈这才觉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刺骨的寒冷顺着每个毛孔涌入身体,让她打了个寒颤。

    卫风担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路杳杳双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摇了摇头。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小路最危险的地方,一侧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奔流的暗河,一侧是高大的石壁,脚下的路极为狭小,甚至九曲十八弯。

    带头的几个侍卫不得不分散开,快走几步。

    “娘娘其实没碰到清宴对吧。”一直沉默的水千森突然开口说道。

    路杳杳走在微粉身后,脸色雪白,唇色透着青色,鸦羽的睫毛抬起扫了他一眼,浅淡的湖泊眸子明亮而冷漠。

    她终于觉得肚子有点不对劲了。

    太疼了。

    疼的她无力思考其他的事情。

    “先不说清宴为何要派一个侍卫来接你,但若是这个侍卫真的是来接你的,为何不给你带件披风。”

    卫风握剑的手一紧。

    水千森敏锐地察觉到,大笑起来“果然是路寻义教出来的女儿,有胆有谋,竟然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路杳杳揉着肚子,露出一张青白的小脸,闻言甚至笑了笑“过程不重要,是你输了啊。”

    水千森大笑的脸色瞬间一收,露出阴毒凶狠的模样,恶狠狠盯着路杳杳,大笑一声“我要是你,我便会当初把我杀了,免除后悔。”

    路杳杳挑眉“杀了你固然简单,只怕你的手下要当场找我拼命,而且留着你迟早会和清宴汇合,利大于弊。”

    她疼得额间冒出冷汗,可面上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

    “兵不厌诈确实好,可别忘记还有黄雀呢。”水千森冷笑一声,卫风手指倏地收紧,长剑看看削下一块肉来,一只利箭已经破风抵到他手边,他下意识松手。

    水千森就地打滚,避开卫风长剑的范围,这才被人扶起来。

    “所以,你输了。”

    他大笑,笑容癫狂。

    前面站着去而复返的江仪越人马,身后是之前假装逃跑的水千森的人。

    卫风嘴角紧抿,闪身回到路杳杳身边。

    “你说的没错,这一带果然没有人。”江仪越的身影自保护圈后面走出。

    他面带嘲讽地看着地下孤零零的两人,冷笑一声“差点被你骗了,果然是路寻义养的人,不过语气相信路寻义不如相信李家,不是吗。”

    “毕竟路家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他和气地说着。

    路杳杳突然笑了笑,抬首眯眼,看了面前两人一眼“你们说得对。”

    “我死了,我爹一定把白李两家都挫、骨、扬、灰。”

    她扑闪着大眼睛,脸色自始至终都是温柔可亲的,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脸色一变。

    路寻义是个疯子,大晟朝堂谁不知道。

    他如今只剩下路杳杳一个女儿。

    “别和她废话,抓住她,看她还这么伶牙俐齿。”水千森阴测测地说道,“那我便先把你扒皮抽筋。”

    路杳杳额间的一滴冷汗顺着眉骨倏然滑落,滴到眼角,疼地她眼睛剧痛,可她还是睁着眼,握紧手中的利刃。

    鲜血和兵器交接的锐利声混合在一起,洒在狭仄,布满血腥的小道上。

    羊肠小道打斗起来极为束手束脚。

    卫风长剑本就较之一般利剑要更为狭长,此刻却成了捉襟见肘的弊端。

    他护着路杳杳,身上很快就被划开几道裂缝,山上弓箭杀气腾腾地紧逼着两人身周。

    路杳杳强忍着最后一丝灵台清明,低声说道“下山。”

    卫风单手抱紧怀中之人,不疑有她,立马扭身向后飞去。

    水千森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两人奋战,手中弓箭紧绷。

    长箭破空而去,划破雪花,尖锐入耳。

    路杳杳唇色发青,自满头大汗间抬头,那箭已经距离卫风背后不足一尺。

    她下意识把人推开,自己却是被一把大刀逼得不得不往一旁退了一步,直接面朝近在咫尺的利箭。

    她吓得闭上眼。

    “杳杳。”

    两声锐利到近乎劈叉的惊呼,自前后两侧响起。

    路杳杳在慌乱中被人推开,跌坐在地上,细碎的石子割破她的手心,肚子剧烈地抽痛一下,疼得她不由闷哼一声,一睁开眼就感受到一股血飞溅到自己脸颊上。

    滚烫血腥。

    她自血红色的视线中茫然地睁开眼,只看到卫风胸前插着那只长箭,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自悬崖边跌落,那双神色的眼眸茫然又如释重负地落在她身上。

    援兵来了。

    她瞳孔不由睁大,只来得及伸手却抓不住一点他的衣角。

    只隐约看到他的嘴巴张了张,是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姑娘。

    “卫风。”她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她以为自己喊得极为大声,却只不过是嘴边的一声喃喃自语。

    “杳杳。”一件大氅自头顶将她包裹起来,温归远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一脸慌张地摸着她的脸,把人紧紧抱在怀中,手指禁锢,“杳杳,杳杳。”

    他慌乱不安地喊着,似乎还残留着那支利箭朝着她飞去的恐惧。

    那样近的距离。

    只差一点,就要刺穿她单薄的胸膛。

    那种恐惧让他的胸膛好似破了一个洞,连着呼吸都带上冰冷刺骨的滋味。

    路杳杳被人抱着,瞳孔失焦,只是茫然盯着崖边的那柄乌黑长剑。

    “卫风。”她低声喊着。

    “没事的,我让人去找。”温归远呼吸一窒,悬崖是波涛的暗河,掉下去生死难测,可他还是柔声安慰着。

    “卫风。”她几近透明的眉心紧皱,只是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不怕,没事了。”温归远抚摸着她的脊背,急促又温柔地安慰着,“会没事的,是我来迟了,都是我来迟了。”

    路杳杳盯着那柄开始落着雪的长剑,刺眼的鲜血晕湿了地下的白雪,突然眼眶泛红,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哽咽着“我要卫风。”

    温归远心中咯噔一声,捧着她的脸,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坚定说道“我一定把他找到。”

    路杳杳眼底蕴着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指尖,烫得他心如刀割。

    清宴亲自把人全都收拾了,最后怒不可遏地直接卸了两人的胳膊。

    “你受伤了。”江月楼自山下匆匆下来,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厉色,还未靠进就先看到地上一滩血迹,脸色大变。

    雪白的地面上,血从路杳杳青色的裙摆下晕开,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刺眼而鲜艳。

    路杳杳突然蜷缩着身子,满头冷汗,脸色青白,小声呻吟着“肚子,疼。”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