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作品:《长安第一绿茶

    那边绿腰出了宫门的消息还未传到温归远耳中, 温归远脚步一顿直接朝着书房走去,刚刚踏入书房就见江月楼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刚才的一身白衣,带着银白色面具,沉默地站在角落的阴暗处。

    “幸好竹林离书房比较近, 旭日找我的时候, 我还未出门。”温归远看着他自嘲一句, “坐吧,接下来可要去外面避几天。”

    江月楼坐在他对面,两人隔着空荡荡的棋盘无言地沉默着。

    “一走, 就坐实了做贼心虚。”他开口, 声音沙哑虚弱。

    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双唇更是透出一点青色。

    “那你打算如何”温归远担忧地看着他,为他倒了一杯热水,“嗓子怎么这样子了, 别是伤到了。”

    江月楼看着面前冒出袅袅白烟的茶杯,目光迷离失神,浑然没有焦点,安静地好似面前那盏茶杯上的烟, 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他颇为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堪重负地轻颤着“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我们只能短暂迷惑住杳杳, 等回过神来势必察觉出不对。”

    他手指搭在茶杯上,滚烫的茶水慢慢温暖着冰冷的指尖, 发白的皮肤艰难露出一点血色。

    “路家确实圈养着一位大夫专门治疗烧伤刀疤。”他咳嗽一声, 原本泛白的皮肤便晕开一点红意,“若是入宫,一细看就会露馅。”

    温归远心中一惊“那可有什么办法,可要先”

    江月楼摇了摇头“此人倒是不碍事, 唯恐会惊动路寻义。”

    两人面面相觑,若是惊动路寻义,那才是真的麻烦大了。

    “我才和杳杳和好。”温归远颇为心酸地说着,“这都是什么事啊。”

    江月楼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所以,此事还需要殿下帮忙。”

    温归远警惕地看着他,苦笑着“不是不愿帮你,你这个妹妹可不想会给我第二次机会的人,你可别害我,我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人。”

    “她之前还答应去室韦族看那个莫里王子。”他忍不住吃味地抱怨着。

    江月楼淡色的眸子含了一点笑意,显得温柔又清澄“不是令你为难的事情。”

    两人在书房内细细地商量着对策,旭日满头大汗地冲进书房,一向死般冷漠的脸上露出一点惊慌之色。

    “娘娘带了一个大夫来了。”

    他握剑,简单扼要地说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一盏茶后便能到了。”

    书房内,江月楼露出“就只如此”的神情,温归远脸上神色则是越发凝重。

    “你这个计策当真有用”他再三确认着,“我怎么听上去怎么多不确定。”

    江月楼点点头,笑说着“只要殿下不出错,想必是不会有差的。”

    “你可当真了解杳杳。”温归远忍不住连着他的醋都要吃上一番。

    江月楼毫不谦虚地点点头“她是我带大的,一言一行都是我教的,我自然清楚得很。”

    温归远越发觉得酸,强忍着才没有溢出来。

    “这醋你也吃。”江月楼起身离开的时候,狭长上扬的眼睛微微眯起,笑说着,“你怎么不去吃卫风的醋,卫风绿腰自杳杳三岁那年就一直陪着她到现在。”

    “怕她知道后笑我。”温归远虽然不掩其醋意,脑子倒是稍微还有点清醒,“不能坏了形象。”

    江月楼眼睛微微睁大,仔细打量着面前大言不惭的人,最后忍不住摇摇头“深知身在情长在,未妨惆怅是清狂,你倒是一头栽了进去。”

    温归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小路,小心点,可别又出幺蛾子。”

    江月楼站在台阶上看着那颗院子巨大的树沉默片刻,这才很快消失在书房。

    旭阳低声问道“娘娘就要到了,殿下可要现在出去。”

    温归远摇了摇头“我现在应当在政事堂,这么及时过去才觉得奇怪。”

    路杳杳那边带着叶大夫朝着竹林走去,绿腰跟在身后,一脸纠结地劝道“毕竟是殿下的人,不先通知殿下嘛。”

    “我们到了小院,殿下不就知道了。”路杳杳快步朝着竹林走去,嘴角紧抿,脸上看不清喜怒。

    他哥哥就是自江南东道明州消失的,最后又出现在陇右道甘州,然后才消失地没有踪迹。

    江月楼自称是陇右道鄯州人,鄯州甘州相距并不远,而且他所穿衣袖皆是江南绸缎和文绣。

    一切都来得太过巧合。

    太多巧合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

    哪怕不是,单凭他和甘州鄯州都有关系,她也不肯放过一点线索。

    竹林小院门口站着那两个侍卫,拦也没拦,恭恭敬敬地开门把人送了进去。

    “江先生在哪”她问道。

    高个侍卫行礼说道“江先生刚吃了药在屋内歇下了。”

    “病了”路杳杳脚步一顿。

    “江先生一直病弱,常年吃药,这是例行的药。”

    院子不大,两人说话间就到了紧闭的门前。

    “我去敲门。”矮个侍卫小跑着上前,敲门,“江先生,太子妃带着大夫来看你了。”

    屋内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动静极大。

    路杳杳忍不住皱了皱眉,身后叶大夫侧耳仔细听着,苍老的眉心不由皱起。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屋内昏暗冰冷,四角升起的火盆却没有驱散屋内的冷气,层层放下的帷幔被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掀开,露出雪白被褥上憔悴虚弱,布满刀疤的脸。

    这张脸在昏暗下凹凸不平,泛着红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江先生是殿下挚友,杳杳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我路家家养的大夫,名叫叶甄,医术了得,尤为擅长外伤。”

    她盯着虚弱靠在床上的人,见他漆黑睫毛冷淡地垂落,发青的唇色微微抿着,看上去格外不近人情。

    那张肖像路家大郎君路远道的面容,在冰冷默色之下变得越发陌生疏远。

    路远道性格温柔正直,嘴角笑意常年不减,素有长安笑君子的称号。

    “那便有劳了。”江月楼眉心蹙起,闪过一丝不耐,但是很快又松懈下来,薄唇轻启,冷淡说道。

    他看也不看床边几人,只是伸出手来放在床沿上,嘴角一挑,露出一点讥讽笑意“那就有劳神医了。”

    叶甄不为所动,连忙拱手行礼直道不敢。

    高个侍卫极为热情,又是端椅子请人坐下,又是拎药箱减轻压力,甚至还殷勤地拿出药枕,体贴地放到江月楼手腕下。

    “江先生极易疲倦,还请大夫速速诊脉。”他握着叶甄的手,极为担忧真诚地说着,“往常这个时候是先生休息的时候,可不能耽误太久。”

    叶甄看着他,最后抽回手,淡淡说道“自然。”

    江月楼露出的半截手腕格外惨白枯瘦,发青的脉络突兀地首先在细白的皮肤上,看上去竟然颇为触目惊心。

    路杳杳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人,好似一阵风,都能把眼前之人吹走,好似一眨眼,那个细微的胸膛就会彻底停了下来。

    “朝暮”沉默间,叶甄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么会中朝暮。”

    江月楼冷淡地收回手,一直半阖着眼终于微微掀开,露出一点浅淡的讽刺笑意“果真是名医。”

    “他怎么了”路杳杳不解地问着。

    叶甄见他重新闭上眼,不愿说话,便自己开口解释道“这位先生是中毒了。”

    “朝暮乃是一种奇毒,来自江南苗族蛊毒下形成的一种奇毒,中了此毒,人便会慢慢虚弱,短者一年,常年三年,便会慢慢虚弱,直到死去。”

    路杳杳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阴险的毒物,杏眼微睁,突然看到床上江月楼这般虚弱的模样,沙哑地问道“那他”

    “毒入心肺,怕是”叶甄手指微颤,他扭头,强忍着颤抖,“你,你中毒多久了。”

    “八年了。”高个侍卫说道。

    “八年”

    “八年。”

    路杳杳和叶甄齐齐喊道。

    “是啊。”高个侍卫被吓了一跳,小心说道,“说起来也是可恶,江先生本在甘州生活,在当地也算是名士,奈何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黎家,黎家招揽不成,便心生毒意,划画了先生的脸,还喂下毒药,也是先生命不该绝,逃到鄯州,最后被殿下所救。”

    “这些年殿下也是寻了不少大夫,奈何都没有办法。”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又心疼地说道。

    “到哪一步了”叶甄摸着胡子,上前一步,仔细问道。

    江月楼抬眉,呲笑一声“不是说你专治外科吗,怎么连毒也懂。”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路杳杳,目光冷淡而随意。

    叶甄一愣。

    身后的路杳杳同样不解地看向叶甄。

    叶甄尴尬地笑了笑“老夫虽擅长外科,但听闻此毒已久,好奇而已。”

    江月楼不再说话,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眉宇都带着倦色,呼吸声都沉重了不少。

    “这,你看”高个侍卫犹豫地看着太子妃,“江先生吃了药一般直接休息了的。”

    路杳杳看向叶甄,叶甄摇了摇头。

    她愣愣了看了一眼已经闭眼小憩的人,微微失神。

    当他这样沉默不语的时候,那种熟悉感越发明显,几乎要扑面而来。

    可终究不是他。

    她的哥哥怎么会这样看着她,怎么会露出这样讥笑的模样。

    “正的没问题”路杳杳脚步沉重地出了竹林,一时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

    追寻哥哥踪迹八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不论是与不是,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底,让她分外难受。

    “叶老”她见人没人说话,不由又喊了一声。

    叶甄回神,连连摇头“没有,不是假的。”

    “叶老在想什么”路杳杳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着。

    叶甄在沉思中惊醒,察觉到她惊疑的视线,像极了路相不经意打量人的模样,背后不由惊起一声冷汗,这才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严肃说道“担忧那位江先生的病情,朝暮是奇毒,刚才一时忍不住多想了一会儿。”

    “那毒有解码”路杳杳随口问道。

    叶甄看着她,突然笑了笑“也许有吧,只是还未被世人发现。”

    “那真是可惜了。”她摇了摇头。

    叶甄敛眉,眉心紧皱,直到上了马车都不曾舒开。

    “娘娘,今年是夫人的第十三年,按理也该去江南祭拜一下的。”他掀开车帘,忍不住开口突兀地说着。

    路杳杳脸上神情微微凝滞,露出一点阴沉之色。

    说来也是奇谈,路家夫人是陇右道西州人,路相是岭南道交州人,可她娘临死前却要求把自己葬在江南道越州。

    最奇怪的是,爹最后竟然答应了。

    哥哥当年亲自送母亲去了越州,之后回来沉寂了许久,甚至总是看着她发呆,索性一月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都是我多嘴,不过是随便问问。”叶甄连忙开口打着圆场,长叹一口气,“想必夫人也被人照顾得很好。”

    路杳杳沉默,目送马车离开,马车行驶到小巷时突然停下,周围安静得吓人,陷入沉思中的叶甄倏地一惊。

    只听到一阵风被划破的声音,紧接着一张纸条悠悠跌落在窗边。

    叶甄眼皮子直跳,颤巍巍地伸手拿了起来。

    只见字条上是四个熟悉的字迹。

    多谢先生。

    他眼眶微红,手指颤抖,连忙伸手掀开帘子,只见窗边立着一人。

    “李卫。”他大惊,很快又压低嗓子,惊讶地喊着。

    被人喊成李卫的人微微笑着,指了指喉咙不说话。

    “你,你”叶甄大惊。

    李卫不说话,只是看着叶甄,拱手致谢,准备策马离去。

    “等会,大大郎君”叶甄整个人扑在车窗上,一脸急色,“到哪一步了”

    李卫脸上的笑意缓缓敛下,抬首,艰难地在喉咙间比划了一下。

    叶甄眼前一黑,差点一头跌落下来。

    毒入咽喉,药石无医。

    等他回神,李卫早已不见踪影。

    “命啊,都是命啊。”他跌坐在蒲团上,紧紧捏着手中的字条,只把字迹都模糊了,这才喃喃自语,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那边路杳杳满腹心思地回了迎凤殿。

    等候多时的春嬷嬷迎了上来,递上早已备好的暖炉,吓了一跳“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冷。”

    路杳杳捧着手炉,笑了笑“没事,快入冬了,这天可真冷。”

    “确实,今年冷得也太快了些,这一眨眼,今年都要过了。”

    路杳杳发怔“是啊,今年都要过了啊。”

    “怎么了,娘娘。”春嬷嬷地不解又担忧地看着她。

    “娘娘,卫风来了。”就在此时,红玉掀开帘子,带来一阵风,吹得路杳杳冷静了片刻,抬眸一眼就看到红玉身后站着的卫风。

    “让他进来吧。”路杳杳强打着精神说道。

    卫风踏入屋内,一抬眸就看到软塌上懒洋洋歪坐着的人。

    “你这几日都去哪了,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你。”路杳杳收拾好心情,打趣着。

    卫风抱剑,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

    “江南来消息了,有人在越州看到大郎君的消息。”

    咣当一声。

    暖手炉跌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路杳杳抬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脸茫然不知所措,像是要确认一般,可又不敢开口,眼睛亮起一阵光,让她浅色的琥珀眸子越发晶亮。

    “在越州。”卫风看着她,抱剑的手微微捏紧,低声重复着。

    是了,今年是娘去世的第十三年,哥哥本就最重礼节,若是他还在,肯定回去祭拜的。

    “越州。”她抬眸,眸底的光比即将落下的夕阳还要耀眼,好似最后一簇光芒在跳动,在燃烧,“我要去越州。”

    “成了。”

    旭阳站在竹林小院内,不可置信地说着。

    温归远原本坐在一侧的竹椅上懒洋洋地看着棋谱,猛地抬头。

    江月楼面不改色地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冷淡地嗯了一声。

    “剩下就是殿下的事情了。”他笑说着,“毕竟之后是要分别好几个月了。”

    温归远手中的棋谱捏了好几下,尤带难以相信的神情“连这等处境都能每一步都算到了,步步经营,一步反击,江月楼啊,江月楼啊,怪不得路相当年对了下了狠手。”

    江月楼笑着咳嗽着,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算了,也算平息下来了。”他松了一口气,安慰着。

    “殿下。”门口旭日惊慌失措地说着,“江南道盐务官被人浑身是血地抬进宫了。”

    江月楼自半昏睡中倏地睁开眼。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眼皮子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终于最重要的地图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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