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作品:《长安第一绿茶

    温归远是被热醒的。

    酷热的盛夏总是燥热难捱, 兴庆殿虽然升了三个冰鼎在内室,也换上了冰凉的竹席,但架不住有人一直往他怀里拱。

    路杳杳蜷成一团往他怀里攻去, 双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嘴里冒出一点细碎的呻吟。

    温归远一摸她的脸, 一手冷汗,眼中的朦胧睡意瞬间被惊醒。

    “杳杳。”他伸手把人抱在怀里, 轻轻唤她。

    路杳杳漆黑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倒是整个人滚到他怀中。

    “肚子疼。”路杳杳虚弱地睁开眼,几缕青丝黏在脸上, 脸色极差。

    “晚上的药没喝”他伸手盖住她的肚子, 小心地捂住。

    路杳杳心虚。

    “以前没这么疼过。”她捂着肚子,闷声辩解着,半张脸埋在被褥上。

    温归远气急, 惩戒般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我让人去煎药或者在请太医来看看。”

    “不要。”路杳杳小声说道,“丢脸死了。”

    温归远无奈,把人抱在怀中, 滚烫的双手轻柔地盖在她腹部。

    男人的手温热宽大, 隔着细腻的绸缎,灼热的温度很快就缓解她的难受。

    “睡吧。”温归远低头,吻了吻她耳尖, 低声说道。

    那疼痛本就一阵一阵的, 待刚才的疼痛缓解过去,路杳杳本就困极,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而她身后的温归远却在黑暗中睁开眼, 注视着她的后脑勺,蜷缩的身体,只能隐约见其一点翘起的鼻尖,小巧玲珑。

    不用看就知道,她现在一定睡得极为香甜,就像大婚之夜时那样。

    温归远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弧度。

    长夜漫漫,夜色寂寥,可怀抱着她,心中却又感觉格外沉静,每日睁开眼时积累的满腹心思都能在瞬间被扫空。

    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菟丝花,可却心不由己地陷在其中。

    为何偏偏是路家人。

    是他复仇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他想要拔除,想要漠视,可她总是轻易地踏入心里,拨动心弦,让人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鄯州到长安,他走了十年,穷尽手段,机关算尽,却没躲过最简单的美人计。

    他明知道路杳杳受尽世家供奉,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女,万事以家族优先,是路家放在她身边的棋子,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不稳定因素,可依旧一头栽了进去,万劫不复。

    他不由苦笑一声,连带着掌下的那片软肉都觉得滚烫起来,正打算抽手离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怀中之人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句,索性抱紧他的手,柔软的脸颊依恋地蹭了蹭。

    温归远隔着夜色,安静地注视着她,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

    他身边从不曾有这样的人,天真明媚,善良聪慧,宛如斜阳入春水,绚烂温柔,一旦笑起来,眼底便又笑意盎然,水遮雾绕。

    若是干涸的大抵上突兀地出现一朵千娇百媚的白花,便是连呼吸都不由放轻,唯恐惊动了她。

    “瑶姬。”他抱紧怀中的人,轻声喊道,声音很快就散落在黑暗中,无处可寻。

    路杳杳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微微一动就觉得箍住腰间的手一紧,紧接着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还疼吗”那双手搭在她腰腹间,轻轻揉了一下。

    路杳杳记忆瞬间回笼,倒吸一口气,恨不得把昨天作死的自己打死。

    “怎么了。”温归远把人翻了身,担忧地问道,“要是还难受就一定要让太医来看看。”

    “不难受了。”她眉眼低垂,小声说道,双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漫不经心地扣着他的手背。

    “别动。”温归远声音暗了下来,伸手止住她的动作,懒洋洋地说道,“要起来吗”

    路杳杳摇了摇头。

    “时间还早,今日殿下难得休沐,早起可惜了。”

    温归远把人搂着,闭上眼,含笑说道“瑶姬说得对,为夫昨日为你揉了一晚上的肚子,还困得很。”

    路杳杳脸色微红。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说着。

    “一句对不起可不行。”温归远淡淡说道,“没有别的奖励了吗”

    路杳杳眨眨眼,盯着他的下巴,一个晚上的时候,好似就冒上一旦青青的胡渣,一点有一点,看着便觉得稀奇,她鬼使神差地突然凑上去,讨好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腰间的手倏地收紧,好似铁箍一样把人固定在寝衣相贴的距离,两人的温度在呼吸间相互交叉。

    路杳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脸颊顿生红云,犹犹豫豫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

    温归远只听到她磕磕绊绊的声音,小心翼翼又委委屈屈,失笑,把人的脑袋按在怀中,沙哑地说道“那就罚你陪我再睡一会。”

    “别闹,睡吧。”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发旋上,转瞬即逝,却又直达心弦。

    路杳杳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不曾想,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她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旭日东升,清透耀眼的光透过雕花沉木窗棂,飘过透明蛟纱上,最后穿过床幔,只剩下一点朦胧的光线,被大红色内帐染成微熏的红色,落在床上交缠十指的两人身上。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等两人再次醒来,已经快到午时。

    两人黏黏糊糊地起床,缠缠绵绵地吃完午膳,这才最后坐在罗汉椅上,墙角的沙漏打了个转,午时都过了,对视一眼突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睡到现在,这要是传出去可太丢脸了。”路杳杳捧着一本书,枕在他的大腿上,抱怨着。

    温归远随意翻着她案桌上的话本,笑问道“你这些话本真是奇怪,怎么没刊书局的名字,封面也没有。”

    “多情寡妇寻柳记。”

    “夜话狐仙呆书生。”

    “若把无情有情比,无情翻似得便宜。”

    路杳杳见他读的一本正经,活似看的是正儿八经的典经古籍,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伸手把人的嘴捂住,愤愤说道“看便看,读什么”

    温归远抓着她的手腕,笑说道“你写话本倒是写得有趣,才藻富赡,执笔之人有些墨水。”

    路杳杳闭着眼从矮桌下面掏出一本游记塞到殿下怀中,也不回答他的话“殿下看这个吧,陇右道真的有思淼先生说的这么好吗”

    温归远笑说道“比他说得好千万倍。”

    “烈日高悬,雄鹰长空,再也没有比那里更为广阔的地方了。”

    “那一定很美。”路杳杳向往地说道。

    “是的,若是可以,杳杳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吗”他低着头,眼睛宛若黑珠白水,认真地注视着膝盖上的人。

    路杳杳眯了眯眼,自下而上看去,自己倒影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高兴说道“自然是愿意的。”

    温归远笑着,长眉舒张,明珠生晕,眉目间隐然有一股畅快的爽朗。

    “杳杳。”他伸手把人抱起来,压在矮桌,缠绵地吻了上去,夏日的光落在眉宇间,笼着漆黑的睫毛,穿过蛟纱的日光直把人晒得眩晕,不知岁月是何日。

    “不要离开我”

    路杳杳迷糊间,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可那声音又太轻了,很快又消失在耳边,让她以为不过是幻听。

    “秋闱要到了,殿下到时要在贡院呆三日,我给殿下缝了护膝和护肘。”路杳杳透出绣篓子,殷勤地给人带上,“合适吗”

    护膝和护肘是月白色的,绸缎缝制的,中间塞了棉花,只是针线颇为简陋,但胜在设计精巧。

    “杳杳自己做的。”温归远接过护膝和护肘笑问道。

    路杳杳颇为不好意思“到了秋闱到时候就起风了,贡院又是四面漏风,殿下作为监考官要镇守三日,怕你冷。”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太子殿下,扭捏问道“喜欢吗”

    “很喜欢。”

    “杳杳手艺真棒。”他又夸了一句

    路杳杳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你绣的花是不是歪了”温归远眼尖,看到绣篓中还有一个没完成的荷包,随口问道。

    路杳杳立马把东西推到一旁,冷静地岔开话题“殿下今日怎么不用去书房”

    “等会便去。”温归远抬眉一扫,正好和在门口徘徊的旭阳撞了个视线,旭阳比划了一个唇形,他脸上笑意慢慢敛下。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已经让厨房这几日不准做冰的东西了。”

    路杳杳脸上笑意一僵,大惊失色。

    “明日可要早朝,我可不想再给杳杳揉一晚上的肚子了。”他打趣着。

    路杳杳哼了几声没说话,倒也没反驳。

    “我走了,若是不舒服记得请太医。”

    “殿下慢走。”路杳杳正打算起身送人,却被人按在椅子上,“不用出来。”

    “以后都不用。”他补充着,笑说道,“你我夫妻,不必如此生分。”

    路杳杳目送他远去,把推到一旁的绣篓拉回来,拿起上面的荷包看了几眼,突然叹气“绣个荷包怎么这么难。”

    路杳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有女红最差,绣个荷包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没事,殿下生辰还有半个月内。”她低声说着,快速地把歪了的并蒂莲拆了。

    温归远回了书房,江月楼正站在书桌前,盯着面前凌乱的纸张,一听到动静就扭头看去。

    “成功了”温归远邀人坐下,问着。

    “嗯,我们的人已经安排进今年的考场,而且暗线说李家和汝阳公主这几日来往更加密切,黎宁甚至出了好几次公主府,联系了不少书生,都是冲动热血,看白家和路相不顺眼之人。”

    “白家没动静”温归远惊讶地问着。

    江月楼笑了笑“白平洲和路寻义正在斗法,想必他也是知道李家和汝阳公主的交易,看不上这场秋闱了。”

    “路相呢”

    “这几日御史张辉生,右谏议大夫陈黄,来往倒是频繁,不过路家保卫森严,家仆约束极为严格,没探听出什么消息。”

    温归远点头“不急,不用探的太深,只要把人埋下去即可。”

    “我也是这样想的。”江月楼点头。

    “如此,我们便静观其变即可。”温归远笑说道,“今日难得清闲,不如对弈一局。”

    江月楼点头应下。

    黑子先手,温归远便下了第一步。

    “殿下的棋锋温和了不少。”过了半响,江月楼抬头笑说道。

    温归远一怔,细细打量着棋盘,叹了一口气。

    “不是坏事,锋芒毕露太过锐利,以退为进才能更好进攻。”他啪地把棋子下在左上方,断了他的龙头。

    “那你的棋锋倒是比鄯州更为锐利一些。”温归远不甘其后地质问着。

    江月楼慢吞吞地说这话,下手却是极为狠辣,几步间就断了他左上方的活路。

    “殿下总需要冲锋的人,前锋太过温和便会失了先机。”他不甘示弱地回着,下手越发狠厉。

    两人一边嘴里打着机锋,一边下手越来越快,一盘棋很快就厮杀过半,各自凋零些许。

    “殿下,兴庆殿那边传话,说皇后娘娘送了两个丫鬟过来,太子妃给送了过来。”门口,旭阳硬着头皮打破了两人下棋的紧张气氛。

    江月楼啪地一声,中途截断龙骨,气势汹汹。

    “这棋是下不了了,那就不耽误殿下处理内务了。”江月楼收了棋子,低眉顺眼起身,淡淡说道。

    他出门时,扫了台阶下两个模样艳丽的宫娥一眼。

    庸脂俗粉,难登大雅之堂。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旭阳看的莫名打了个寒颤。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