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第124章 最坏情况

作品:《咸鱼飞升

    街道华灯初上, 人流如织,商铺鳞次栉比。更多小贩在路边摆摊,大声招揽客人。

    蔺飞鸢目光一一扫过。

    那些端碗的乞丐、抱小孩的妇人、吃甜糕的小孩, 都像刻意伪装、不怀好意的眼线。

    那些裁布的剪刀、片牛肉的小刀、玩杂耍的飞刀、打铁的大锤,都像蓄势待发、随时飞出的凶器。

    还有垂着帘子的马车、拉着大桶的牛车、蒙着白布的箩筐里面, 都好像躲着几个修为高强、专杀元婴的刺客。

    “没事,职业病犯了。”蔺飞鸢猛摇头。

    华微城令人眼花缭乱, 他的脑子也要乱了。

    宋潜机指了指“真想去就去吧。”

    蔺飞鸢顺他手指方向,望见绸缎庄门口“新到芙蓉锦”的牌子“不要侮辱我的业余爱好。”

    我一个刺客行首, 入行多年从未失手,能不能对我有点基本的尊重

    “好、好。”宋潜机想给对方一些零钱,让他拿去买布料, “大家都去玩了。”

    一摸储物袋,没钱。

    “因为他们去了,我才不去。”蔺飞鸢依然跟在宋潜机身后晃悠。

    孟河泽纪辰等人是正常人思维,他是刺客思维。

    越太平越警觉, 越恐惧越贪婪。

    “你带钱了吧”宋潜机问。

    “干什么”

    宋潜机看他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有,转头对卖汤包的小贩喊道“老板,两笼。”

    “要两笼干什么,我又不吃”蔺飞鸢道。

    他这种人,总会把全副身家带在身上。以防哪天人突然死了,钱还没花完。

    那就亏大了。

    霞光渐散,路边点起纸灯笼。

    摊子地方小, 两人缩在矮条凳上。

    蔺飞鸢抖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筷子“到点吃饭,你还是不是修士都是宋院给你惯出的毛病。哎, 给你。”

    “今天高兴嘛。”宋潜机接过筷子。

    子夜文殊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及时与他互通消息。

    以后每次突破,他都可以控制在对方之后。

    他还找到了压制修为的办法。

    华微山开花时,天地生机灌注灵台,他再次看到自己的“麦田”。

    麦子长势喜人,麦地比从前更辽阔。其中几根麦穗,隐约有化虚为实的迹象。

    以后体内饱涨的灵气,他就用来固化“界域”。

    这只无底吞金兽可以源源不断地吸收灵气,宋潜机再也不嫌弃拿不出手的“麦地”了。

    有此两条,冼剑尘来了也能糊弄一下。

    现在回千渠,不耽误开春播种。

    汤包上桌,喷香热气扑面而来。

    蔺飞鸢夹走最大一只。

    等宋潜机开始吃,半笼已经空了。

    别人高兴的日子对酒当歌,纵饮狂醉,他只能吃几个汤包。

    整条小食街,摊贩卖的大多都是热吃食,深冬腊月暖人脾胃。

    一阵阵白雾穿过灯笼淡黄的光,模糊了食客的脸。

    热雾飞向夜空,像渺渺仙云,悠悠青烟。

    无忧殿藏在仙云间。

    帷帐垂落,青烟袅袅。

    陈红烛服下丹药,脸色已恢复红润。她静静地躺着床上,呼吸均匀,显得十分乖巧。

    “还是你小时候好,再任性耍赖撒娇,都是小打小闹。”虚云叹气,“好好睡一觉吧。”

    他点了安神还梦香,无声地关上门。

    “让红烛休息。”他吩咐侍女,“不许旁人进来打扰。”

    “师父。”袁青石低声道,“弟子去了。”

    他表情镇定,双拳紧握,眼神却透出紧张不安。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去吧。”虚云拍拍大弟子的肩膀,微笑道,“为师相信你能做好。”

    白鹤振翅而起,载着袁青石飞入夜云。

    一声鹤唳落下,甚凄厉。

    送别徒弟,虚云走向后山。

    没人道童服侍,也没有执事、长老跟随。

    他独自走进一间隐蔽的暗室。

    室内青烟浓浓,弥漫着陈旧木料的腐朽味道。

    无桌椅,无灯台,无纱幔,乍看空空荡荡。

    入夜后,华微宗各大殿宇光华璀璨,亮如白昼,很少见这样昏暗的屋子。

    屋内响起五道声音“掌门真人。”

    华微宗五位峰主站在黑暗中等候已久。

    虚云点头,推开一扇小窗户,放一段月光入室,照亮墙壁

    满墙牌位,幽光森森,慑人心魂。

    四面八方,大小不一、字体各异的长生灵位密密麻麻,一层层垒向高处。

    高不见顶。

    此地竟是宗门祠堂

    宗内前辈强者陨落后,他们的灵位便奉在这里,享受凡间长生不息的烟火供奉,受华微宗属地内信愿之力浸润。

    十年百年千年,日日夜夜,无声地庇佑宗门。

    祠堂重地,无大事不开门。

    换句话说,只要开门,必有大事。

    如果今日陈红烛的订婚大典顺利进行,她和未婚夫也要来拜这祠堂。

    现在喜事成了丑事,但掌门和峰主们依然来了。

    他们点上香,躬身拜了三拜,恭谨地奉入香炉。

    虽然早有计划,真正事到临头时,依然有人犹疑“真要走这一步”

    “这是最好的时机,他们绝想不到。”赵太极冷声道,“杀了宋潜机,夺回千渠郡。千渠矿藏,我赵家不取一分。尽数奉交宗门”

    “赵峰主高义”此言一出,其余四位峰主信念大定。

    其实他们都清楚,矿藏事小,宗门地位事大。

    天西洲境内,华微宗本一家独大。许多弱小门派、小国小族,不得不依附这棵大树,向华微宗献宝进贡,屈膝讨好。

    其中并不信服华微宗,甚至对其暗生怨恨,只是无旁枝可依,为生存低头。

    千渠本如幼苗萌发,初露尖尖角,各方翘首观望。只有些凡人出身、一穷二白的

    散修敢去扎根。

    今日喜宴上,宋潜机吹奏一曲,一人对战仙音门乐团,大展锋芒。

    若放任宋潜机顺利回到千渠,重归宋院,不知有多少弱小势力拖家带口赶去投奔。

    毕竟千渠郡灵气逐渐恢复,宋潜机也不收税。

    华微宗高层都明白这个道理。

    虚云沉声道“开始罢。”

    众人一齐划破掌心,拍向供桌,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从低到高。

    鲜血溅落,在地砖上汇成涓涓细流。

    冷风从窗户涌入,吹散浓重烟气,寒意彻骨。

    上百座灵牌微微颤动,发出哗哗声响。

    空旷祠堂好像一瞬间变得极拥挤,渐渐有人感到空气不足、呼吸困难

    “掌门真人,成、成了吗”

    虚云断喝一声“显”

    幽微月光斜照入户,拉长他们的影子。

    祠堂里分明站着六个人,墙上赫然多了一道影子

    那骷髅黑影飞速覆上皮肤,化出五官。

    有位峰主猛地颤抖“师、师父”

    虚云怒喝道“名字万万不可说”

    那峰主立刻警醒,闭口不言。

    七道、八道、九道一道道虚影在青烟中袅袅升起。

    直到室内挨挨挤挤,尖锐的嘶喊声由弱变强,几乎震破耳膜。

    虚云抬头看,数百道人形黑影在半空狂舞。他们嘶吼、怪笑、冲撞,四面墙壁剧烈震动。

    若非阵法护持,磅礴灵压早已撑爆祠堂。

    赵太极第一次参与仪式。乍见这般诡异景象,他本能恐惧,双腿发颤,却眼神大亮,难抑兴奋。

    这次宋潜机纵有三头六臂,通天之能,也必死无疑

    一个门派底蕴如何,要看它占据哪处风水灵脉、庇护多少方势力、收有多少本秘籍、开采多少座灵矿、占据多少件法宝,以及门内有多少位化神、大乘、小乘、元婴境强者坐镇、这样的强者又教养出了多少位天赋异禀,能在年轻一辈数上号的天才弟子。

    但这些都只是“明牌”,看得见摸得着。

    沧海横流,潮起潮落,谁能长盛不衰。

    中小宗门若一时落魄,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大宗门则多一条路,就像华微宗,这一代没能出化神圣人,还有上一代。

    如果上一代也没有,上上一代总出过。

    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后辈遇到不好解决的麻烦,还有先人兜底。

    先人留下的“后手”,便是一个门派暗处的底气、底蕴、底牌。

    它包括护宗大阵、不能轻易动用的压山秘宝、瞬间转移的逃生通路

    以及,先辈本人。

    当然他们不再是真正的“人”。

    肉身已散,一点残魂强留人间。神智半失,生前恩怨尽忘。

    只为庇护宗门存在。

    自华微宗开宗立派,人烟聚集往来络绎,逐渐有了华微城。

    这座城背靠仙门,家家户户供奉香火。信仰之力根深蒂固,是宗门不可动摇的根基之一。

    宋潜机如今就在这座城里。

    他吃过汤包,庆祝了今天的收获,花蔺飞鸢的钱买了单,继续逛街。

    越走行人越稀疏,月光渐渐暗淡。夜越深,风越大。

    风吹过宋潜机礼服的大袖。街上人少,蔺飞鸢也放松下来,决定买一套针包犒劳自己。

    “两位公子看点什么”

    摊贩的板车上琳琅满目,不止有针包,还卖绒线、绣帕、香囊等等小玩意。

    蔺飞鸢俯身凑近了挑针。

    忽听宋潜机问“我们在哪儿”

    他懒得搭理,冷哼一声“我就说你喝大了。这不是华微城,还能是千渠郡”

    “这不是千渠郡,也不是华微城。”宋潜机说。

    蔺飞鸢抬头。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寒毛耸立。

    “小孟他们呢”宋潜机的声音依然镇定。

    “不是就在那边”蔺飞鸢眯了眯眼。

    来路隐在浓稠夜雾中,已不可见。

    繁华闹市如梦,转瞬即散。

    摊主似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仍问道“公子买吗”

    阴云飘来,遮了月光。猩红灯笼挂在街道那头,如两点鬼火风中飘摇。

    夜风灌入长街,整条街仿佛流动起来,像一条奔涌的河。

    “呀,这次下血本了。”宋潜机喃喃,“搬来一座城杀我。我想躺着的时候,非要让我站起来。”

    街道尽头的夜雾中,走出一道人影。

    海水涨潮般,密密麻麻的人影走出来。

    “带剑了吗”宋潜机问蔺飞鸢。

    蔺飞鸢面无表情“在千渠坊被你砍断了。”

    孟河泽、纪辰等人第六次回到原点。

    纪辰手持阵盘,飞速演算。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阵盘只偶尔颤动,显出混乱无序的线条。

    走完一条街,还是一样热闹的街。

    循环往复,像走在一条环上。

    说不着急是假话,但阵型依然整齐。

    这次出来的二十四位弟子,皆是猎队好手、护卫队中佼佼者。

    到了第七次,纪辰直接收起阵盘,停下摇了摇头。

    孟河泽惊道“你放弃了”

    纪辰脸色有些苍白“孟兄,先要有阵,才能破阵。”

    “什么意思”孟河泽皱眉。

    “这不是阵,不分生门死门,所以没有破阵之道。”纪辰道。

    有弟子咽了咽口水,勉强道“不是阵,那是什么鬼东西”

    “是一处真正的空间。”纪辰叹了口气,“我们早已不在华微城。简单来说,是有人取了华微城某一段时间的投影,放入这个空间中,让我们以为一直还在华微城。

    进入他人空间,如鳖入翁中,要受法则限制了”

    队伍中一阵骚动。

    孟河泽高声说给其他人听“这空间如果真的厉害,大可直接杀了我们,看来它也不是全能”

    “当然。”纪辰回神,也高声道,“虽然我的阵盘失灵了,宋兄给大家的符箓也不能用,但我们修为还在,我推测这个空间的法则限制很简单无法使用法器,只能依靠自身。”

    长街如故,人潮涌涌,繁华太平,笑声阵阵。

    不知何处暗藏杀机。

    孟河泽道“那就准备打吧。”

    长剑如凡铁,无法吸纳灵气,但他依然紧紧握在手中。

    听他这么说,众弟子反倒松了口气

    “咱们从外门走出来,那时也没什么像样的法器傍身,更不习惯用那些东西。这条法则,限制不了我们多少。”

    “管他什么鬼地方,闯一闯再说。”

    纪辰问孟河泽“你怕不怕”

    孟河泽“怕什么,我一身正气,魑魅魍魉岂能近身。”

    纪辰“我没有这东西,能不能借我蹭点。”

    “这时候你还说笑话”

    “这时候才要说笑话啊”

    纪辰其实笑不出来。

    他有个毛病,习惯表现乐观,而且越丧越乐观。

    他不停说话,活跃队伍气氛。好像区区小场面,不足为惧。

    他清楚这法则之所以没有针对他们,是因为要针对宋潜机。

    宋潜机有画春山和七绝琴傍身,约等于多了两条命。

    就算遇到比他高出两个境界的强者,舍下前辈的脸皮来强杀,他还可以自爆法器保命。

    但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

    在纪辰眼中,无疑是最坏情况。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