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作品:《我和我自己锁了

    “格雷”

    梅特里希呆然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因为意外的状况, 眼前的场景甚至让他产生了几分不真实感。

    这仿佛是他与对方的最初相遇的重现。

    和那一天一样,在火光的掩映下,黑发的青年像是看着完全与他无关的人一般望着自己, 眼中没有丝毫的温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对方了。自从上次事件发生后, 那个青年就一直顽固地抗拒与外界的交流,连梅特里希也不例外。

    “刚才的那是你吗”

    插手这场战斗的人是你吗

    梅特里希并没有看到格雷出手的过程, 但这并不影响他得出这个假设。

    每个术士都有自己擅长的魔力变换类型,运用起来也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像这样的火焰,他只在一个人的身边见过。

    正是那个改变了自己和泽洛斯命运的人。

    但那个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做了。

    明明身份是地位超然的术士,格雷却向周围隐去了这一点, 选择在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花店担任最平凡的工作。

    但就在刚才那一刻,在艾涅斯特封锁住敌人最主要的攻击手段的时候他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为什么

    这句疑问在梅特里希的口中打转。

    他有一种预感。一旦将它问出来, 心底隐隐浮出的答案就会变成现实。

    但就在他在脑海中挣扎的时候, 格雷却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对峙。

    “说真的, 我有点意外, 艾亚泽贝斯。”

    他的声音听起来过于的平淡和漠然。

    每一个真正熟悉他的人听到,都会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你刚才好像陷入了危机。这就是你实力的上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可能也要重新考虑你关于合作的提议了。”

    “合作”

    格雷在说些什么

    梅特里希在震惊到变得空白的脑海中,拼命地调动着思维。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术士。

    他所了解的信息, 就只有对方拥有一种超规格的兵装魔导器,以及领口处别着的徽章, 似乎是罗兰迪亚宫廷术士的标志而已。

    而他所知道的格雷与对方的联系, 也仅有那一次袭击。

    那么,为什么格雷会知道对方的名字为什么会摆出一副熟悉对方的态度又为什么会像理所当然一般,说出“合作”这个词

    “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青年术士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所受到的质疑。

    在这一当口,机械的黑鸟已经重获自由, 返回到了操纵者的身侧。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格雷向前走了几步,脚踏在路面散落的瓦砾上,发出微小的“咔嚓”的声音。

    这里曾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

    虽然算不上多繁华,但一直以热闹著称的第十街区的商业街。

    但如今放眼望去,入目的却是大片大片破碎的路面,以及坍塌在路旁,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建筑物。

    即使放在战争时期,最激烈的交战区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虽然可能是因为偶然因素,坎特贝尔还奇迹般地免于被破坏,但事态再发展下去,彻底被摧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格雷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眼神扫过的时候甚至没有停留,就好像这里不是他工作与生活过的场所,不是他之前试图保护过的地方一样。

    与格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被他切断了魔法的那个人。

    艾涅斯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是平时的他绝无可能的反应。置身于战场上的时候,他应该要比谁都要敏锐,比谁都要冷静,连一秒的间隙都不会暴露。

    然而现在,四周摇曳的火光却持续地映照着他发怔的神情。

    “为什么”

    最终出口的,就只是这一句话。

    他的语气中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茫然和困惑。

    梅特里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艾涅斯特。

    就连之前受到近乎致命的重伤,身处危急的关头,也没见过他露出如今的样子。

    “哦,抱歉。”

    格雷冷淡地开了口。

    “一直没有和你提过,我姑且也算是一个术士。”

    这种炸弹般的信息,被他像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一样随意地抛出。

    “术士”

    仅仅是从声音中,梅特里希也能听出艾涅斯特的动摇。

    但格雷似乎仍嫌不够似的,继续追击道。

    “我好像和你说过我过去的事

    那大部分都是真的。

    但我实际上是出生在罗兰迪亚,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十三岁。

    而那个地方,你应该也很熟悉。它对外的正式名字很长,所以平时一般被简称为学院。”

    艾涅斯特依然一动不动。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

    “但我既不是那里的学生,也不算在籍的术士。即使在整个学院里,也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艾涅斯特

    我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为一切落下帷幕的决定性的话。

    这个人是谁

    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到了这份上,艾涅斯特不可能再猜不出来。

    真相以最残酷的形式呈现在他的眼前。

    猝不及防之间,冲击就直达心间。

    “事到如今,你还在震惊什么你应该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才对。最初频繁来坎特贝尔见我,不也正是因为怀疑这一点吗

    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还活着”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是他曾经藏在心底的疑虑。

    曾经因信任而不想再触及的猜测。

    在长得似乎接近永恒的静寂中,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两个音节。

    “维因”

    这道声音轻得仿佛溶解在了空气里。

    但是在出口的瞬间,确实有什么被永久地改变了。

    “什你在说什么”

    里夏尔惊愕地问道。

    自己的身份危机,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这一刻全数被他抛到了脑后。

    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名字,曾经寄托着他不敢言说的希冀。

    为什么艾涅斯特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场合提到是巧合吗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但回应他的人并非是艾涅斯特。

    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揭晓了谜底。

    “没错,难为你了,艾涅斯特,还把我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我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改变了你们的命运。”

    “你的名字

    你说维因是你的名字”

    在场的人之中,也许只有一个人能理解里夏尔此刻的震惊和动摇。

    他一直很在意梅特里希口中的“维因”。

    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梅特里希无法忘怀的名字,也许就是造成里夏尔和他之间命运的分歧的原因。

    但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又谈何容易

    更不要说除了名字以外,里夏尔甚至没有对方真实存在的证据。

    “格雷”就是“维因”

    难道他就是梅特里希提到的那个人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的话如果是真的的话岂不是说,里夏尔所寻找的对象,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这到底是什么命运的阴错阳差

    也许是里夏尔的反应实在过于明显,听到这一质问后,格雷便将目光投了过来。

    “怎么了,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不过以你的身份,以前听说过也不奇怪。”

    “什么意思”

    看着神色茫然的少年,格雷慢慢地提起了嘴角。

    “还不明白吗意思就是我和你一样,曾经是改造人啊,里夏尔。”

    这只是一句简短的话。

    但对里夏尔来说,将之转换为能够被理解的词语却需要一定的时间。

    改造人。

    这并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概念。

    在认知被颠覆,好友与养父惨死在面前那一日后,他一路跌跌撞撞走来,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拼凑出大体的轮廓。

    它既给了里夏尔如今站在这里的资本,同时也留下了永不愈合的伤痕。

    而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概念会同被自己救出过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揭穿身份。

    “你的表情像是在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只要足够了解你,就不难往这个方向去猜吧。

    你实在是太强了,强得匪夷所思。就算再有经验和天赋,也要有能将之发挥出来的先决的身体条件才行。

    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终于笃定了答案。”

    “等、等一下 如果你真的是改造人的话,我又怎么会在帝国见到你”

    自从与格雷重逢后,里夏尔一直尽量避免提到这样的敏感话题,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改造人实验的本质有违伦理,一旦泄露,罗兰迪亚必然会遭受国内与国际上的舆论谴责。因此,里夏尔根本想不到罗兰迪亚与他国合作,或是技术外流的可能性。

    因为这个问题,格雷停住了那么一瞬。那一刻,他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映进去。

    “我退化了。”

    他吐出了一个不吉的词。

    这个字眼仿佛是一个挥之不去的诅咒。

    改造人在迎来第二次发育期后,有一定概率与魔素发生排斥反应,渐渐丧失对它的掌控能力,直至完全变成普通人。

    学院将其命名为“退化现象”。

    而在魔素适应性急剧下降的场合,暴动的魔力甚至会影响改造人的心神,导致他们精神失常,对接触到的事物进行无差别攻击。

    在学院上报此事后,布瑞斯王决定“防患于未然”,即“在真正造成危害之前,将失控对象予以击毙。”

    因为这个原因,里夏尔在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的同时,也就经历了与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亲人的最惨烈的离别。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艾涅斯特在步入退化期的同时,就已经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在今天,里夏尔又再一次听到了这个词。

    在“格雷”的口中。

    “那是大概十年前,我还在学院里的时候发生的事。进入退化期后,我很快就步入了失控,不顾一切地想毁掉那个地方。

    如果你听说过维因这个名字的话,应该也就清楚我曾经做了什么。

    仅我一个人,就给学院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与伤亡。就连加尔兰被誉为改造人理论之父的那个人,也都死在了我的手中。

    到了那个份上,学院已经不能容忍我再活下去了。

    后来的几年里,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的生命真的结束在那个时候就好了。但是现实是,我活了下来。”

    退化与失控。对外与对内的毁灭。

    这就是格雷的过去。

    这一刻,冲击性的真相终于明晓。

    里夏尔微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由于我造成的危害太大,导致了实验的安全性被重新评估,最后被判令终止。但是贝德一个曾经在那里供职的学者,却不甘心接受这个结果。

    向上抗议无果后,他决心叛离罗兰迪亚,转移到迪尔克海姆继续课题的研究。”

    里夏尔的心脏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在他和格雷最初相遇的时候,对方曾怀着强烈的戒心,询问他和某个人之间的关系。

    那个名字正是“贝德”。

    格雷的讲述还在继续。

    “但是,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资料可以复制带走,然而实验的样本,特别是成功例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在这时,我进入了贝德的视线。

    他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伪造处决记录,悄悄救下我的话,不就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获得一份现成的样本了吗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主意,但他确实成功了。”

    “那我看到的你,难道就是他”

    “没错。”

    格雷垂下了眼睛。

    “贝德是个纯粹的研究者,只为了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而活。

    他对加尔兰的做法一直持有不同的意见,认为制造术士不应该花费漫长的时间,让人体来适应魔素,而是从根源解决问题。

    打个比方的话,如果想让地上的走兽学会飞翔的话,能采取什么样的方法

    为了环境相适应的自然进化人为干预下的基因变异

    这些方法往往不可控,而且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成果。

    如果让贝德来做的话,他会采取最快最直接的方式给它移植一双鸟类的翅膀。

    所以,我的结局在一开始就已经被定下了。

    贝德所主导的改造人实验就是尝试将人的内脏、骨骼与血肉,全部替换为魔素构造物。”

    “怎么会”

    里夏尔的喉咙发出了短促的气声。

    格雷在那处实验室里遭受了什么,他本以为能从蛛丝马迹上推知一二。

    但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或者说,他太高估人性的下限了。

    真相已经无法用“不人道”这个词来概括,而是到了让人光是听说,都会不自觉地毛骨悚然的程度。

    魔素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它可以在非实体和实体之间自由转换。

    因此,如果想赋予它具体的形态,乃至于模拟并替代人体的构成部分,就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存在可行性的。

    但是,这也仅限于理论而已。

    且不说光是维持稳定性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难关。就算模仿得再怎么逼真,它也终究是不属于人体的异物。

    如果以刚才的事情来举例的话,即使为野兽移植了翅膀,它也根本不可能学会飞行。不仅如此,它还会死于感染或是移植排斥。

    用置换人体组织的方式制造术士

    这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吗

    如果真的付诸实践的话,那已经无法称之为实验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杀人行径。

    然而,这样的事,却真实地发生在格雷的身上

    如果是的话,又究竟持续了多久

    里夏尔竟然没有勇气去计算。

    “。分解。再构成。每个名词的背后都是一场噩梦。活下来的代价,是我永远都要徘徊在那个地狱。

    没有白天和晚上的区分,没有喘息的时刻,也不知道终结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就连死也是不可企及的奢望。

    最后活下来的,是连改造人中的人的部分都被剔除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生物。”

    “格雷”

    “没有再度疯掉也许是一个奇迹。

    我的感情,在这个过程中被压缩成了对命运的无限的怨恨。同样的,艾涅斯特。”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转过他灰暗的眼睛。

    “我对从来不用经历这些,对我的苦难一无所知的你

    也一直打从心底感到嫉恨。”

    这一瞬间,被他念出名字的青年像一台损坏的机器一样,一切的动作都停下了。

    “嫉恨”

    这句话近乎于无意识的重复。

    他的表情没有变,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机械性。

    “是的。我真心地嫉恨你。

    你和我的经历完全是天差地别。你没有过早地退化,而是得到了从实验室中走出去的机会,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人物。

    罗兰迪亚的英雄,被所有人敬仰的艾涅斯特,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有多想笑出来吗

    真是美妙的相遇。没有比那更棒的一天了。你是为了让我发现自己有多背运,经历有多不堪而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不是每个人看到光芒都会心生憧憬的。也有像我这样,因为光所照出的阴影而滋生仇恨的人。”

    “格雷”

    有冷汗从里夏尔的脸颊上划过。

    眼前的人的讲述超越了他的想象。光是一个字一个字听着,都如同是陷入了一场噩梦。

    但把他彷徨在风暴之中的精神拽回来的锚,则是最后的那些话。

    他没有资格评述格雷的痛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是就在刚才,他明确地生出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念头。

    请唯独不要对艾涅斯特说这样的话。

    这一点无关他们的立场,无关对错,只因为他在几天之前,才刚听到艾涅斯特真正的想法。

    在无意识之间,少年握拳的力量不断加强,耳边仿佛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昔日的光景再现在眼前。

    那是他与病房的艾涅斯特对话的场景。

    在那一日之前,他一直把艾涅斯特视作灭绝人性的恶魔,是必须从世界上抹除的,无法沟通的对象。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让里夏尔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正是格雷。

    实际上,里夏尔有从格雷身上感到过令他不安的要素。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格雷的眼神一度让他本能般地感到警惕。

    但是,即便如此,在王都重逢后,格雷依然对命悬一线的里夏尔伸来了援手。

    同时,他也是艾涅斯特的理解者。

    在里夏尔所知道的人中,他是唯一知道了艾涅斯特矛盾的两面性之后,依然选择相信他的人。

    而对于艾涅斯特来说,格雷的存在也一定远比里夏尔想象的还要重要。

    里夏尔有着这样的确信。

    那个人说过,在认识格雷以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说自己现在是幸福的,为了维持这样的幸福可以付出一切努力。虽然也有遗憾,但已经足够满足了。

    艾涅斯特的话犹在耳边,然而如今映在里夏尔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格雷你是认真的吗”

    嫉妒仇恨

    为什么带有浓厚恶意的措辞,会出自曾经最相信艾涅斯特的人之口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看待艾涅斯特的吗”

    “你想说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人格雷,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比你更清楚。然而一直以来劝我放下仇恨,理智地看待他的人,不正是你本人吗”

    炽热的烈焰在不断焚烧,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吞噬。但纵使如此,少年也依旧向对方发出质问。

    “既然这样,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是因为这个人吗是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这本是伴随着冲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是在同一时间,里夏尔混乱的大脑突然间冷静了下来。

    是的,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是格雷的身份

    他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的

    难道不是为了阻挡、击杀那个动机身份成谜,却明显来者不善的术士吗

    “抱歉,格雷请你让开。能等我解决了这个危险分子后,再和你说话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有一个必须要实现的愿望。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我确实需要艾亚泽贝斯的协助。所以,我现阶段不能让他出现什么意外。”

    “愿望

    是什么愿望,能在这里说清楚吗是值得与曾经想杀死你,想杀死艾涅斯特,甚至想屠杀全城的人的联手的事吗”

    “是。”

    这一断言,让里夏尔短暂地失语了。

    吐出这句话的格雷,仿佛让他看到了自己最初在艾萨克城遇到的那个青年。

    明明是让人联想到到黑暗的深海的眼睛,却又有一簇火焰燃烧其中。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已经充分地思考了后果。

    但是越是思考,就越是发现留给我的路就只有一条。里夏尔,你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吧说自己别无选择,因为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或放弃什么了。”

    就像太阳被浮云遮蔽一般,里夏尔作为术士的感知突然陷入了紊乱。

    “我也是一样。所以不要想来阻止我。”

    不待里夏尔回应,他的眼前就刮起了魔力引发的风暴。

    而在风暴减弱,沙尘被吹散后,里夏尔最先感受到的是恍惚。

    那是一种神妙而又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什么”

    围绕在青年身边的,是一圈圈飞舞的细碎的磷光。

    像被卷入狂风的细雪一般,一闪一闪发光的金色的粒子纷至沓来,甚至给人一种跨越了季节的错觉。

    “魔素的可视化”

    里夏尔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魔素虽然是真实存在于空气中的物质,本身却是不可见的非实体。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无缘得见。

    唯有在满足一个特殊条件,也就是魔素自身的活性上升到峰值的时候,它才会以肉眼可视的发光体的状态出现。

    但这样的情况,一般仅存在于浓度极高的极端环境下,或者是最先进的实验室的制备仪中。

    至于在开放性的区域,还是被人为引发的可视化现象,里夏尔简直闻所未闻。

    这代表着什么

    一是引发者拥有极高的魔素共鸣指数,二是他拥有恐怖的魔力储备量。

    以至于魔素像看到黑暗中的灯火一样,从沉眠中惊醒,自发地汇聚到那个人的身边。

    等等,共鸣指数魔素活性的最大化

    突然间,一件长期困扰着里夏尔的事跳进了他的脑海。

    这个国家的前任统治者是怎么死的

    既没有发生内部的叛乱,也没有大批部队的强攻。在外界还尚未察觉的时候,王宫就已经陷落了。

    明明那里被称作“魔法禁区”,治安维持部队在找寻凶手的时候,却是明确以“术士”为目标来进行搜查的。

    所以,即使再怎么令人难以置信,那也就是真相。

    有术士强行冲破抑制魔导器的封锁,歼灭了警备力量。

    而能将之化为现实的手段之一此刻不就近在眼前吗

    里夏尔不禁呼吸一窒。

    这仿佛是令他拨开迷雾的契机。

    一旦意识到这点,更多的在此前被忽视的碎片也涌现了出来。

    里夏尔首次与梅特里希坦诚相对的那天,曾经听到对方提出过一个假设。

    在原本的历史中没有出现,杀死布瑞斯王的凶手,说不定和他有着某种关系。

    准确地说,是重生的里夏尔的行为改变了什么,才导致了对方的出现。

    到了现在这一刻,里夏尔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离正确答案无比接近过。

    而想到这个答案的人,此刻也不仅仅是他一个。

    隔着燃烧的火海,艾涅斯特怔怔地遥望着对面的人。

    他已经不会再错估对方的危险性了。

    即使到了他这个层级,看向那个曾经熟悉的青年时,依然会感到心惊。

    不,应该说,正是因为到了他这个层级,才能真正理解那看似单薄的躯体中隐藏的力量。

    “你真的”

    深红色的火焰在艾涅斯特的眼前不断地跳动。它们变换着形状,几乎要舔舐到他的脸颊。

    无法逃避的真相正在一步步地迫近。

    “你真的隐藏了太多的秘密。王宫袭击案的真凶,原来是你吗”

    无言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曾以“格雷”作为名字的青年望了他一眼,用堪称平淡的语气说道。

    “我想要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和你没有关系吧。”

    “那艾亚泽贝斯凯特尔呢王宫袭击案发生的当天,这个人正是负责值勤的宫廷术士。

    他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与他联手还是说,那次袭击根本就只是你们的自导自演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在编造谎言吗”

    “”

    这些追问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到底是对方无法回答,还是认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就连这个问题,艾涅斯特也无法获得确切的答案。

    横在他与“格雷”之间的距离,仿佛象征着他与真相之间的鸿沟。

    而这种彻底的无视,也仿佛是对方对自己的无知的一种嘲弄。

    “那你之前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

    良久的空白后,罗兰迪亚的英雄问道。

    无数不成词句的语言堵在他的喉咙里。

    “既然那么反感我,又是出于什么心态对我说那样的话”

    问出的话深深地刺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说不想看到我堕落下去的话。”

    在那个充斥着疯狂的念头的夜晚,艾涅斯特已经能漠然地预感到没人阻止自己的话,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惨剧。

    “肯定我的努力和抗争,说那是有价值的,是能在世界上残留下什么的话。”

    而那个时候,是眼前的这个人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

    “又算什么”

    艾涅斯特无意为自己的行为寻找正当性。

    在那一晚,他是真的一度想要杀死格雷。

    他是真的想要抛下所有,一了百了。

    米斯特汀穿透了格雷的血肉,几乎把他钉在了地面上。只差那么一点,再偏移那么一点,剑刃就会捅进他的胸口。

    他的本质已经扭曲,时刻都可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回馈以毫无阴霾的友谊。

    他和他不能称之为朋友,彼此之间也做不到毫无保留。有些至关重要的事,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为止他都不会说出口。

    但即使如此,关键时刻传入耳中的那句话,依然是艾涅斯特唯一的救赎。

    “回答我格雷”

    这是他久违的失态。

    这一刻的他不是“艾涅斯特”之外的任何人。他在这个瞬间,也仅仅在这个瞬间放下了使命和责任,身份和约束,甚至是过去的恩怨。

    但这样也没关系。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但只要不是否定就行。

    只要对方没有彻底地否定,那他就还能再相信什么。

    然后,这微小的希冀

    “你问我为什么会那样说那当然只是我的一时兴起啊。”

    被平坦而又残酷的声音击碎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又是对我的回答抱有怎样的期待。但一定要知道一个结果的话,那就是我并没有什么深意。

    我只是在推测你的心态后,给出了在那个场合最为合适的答复,仅此而已。”

    这是来自本人的,性质最为恶劣的否定。

    “只是你需要那一根稻草,而我又正好在场,就顺手抛给了你。

    我不希望你轻易把自己给玩死了,毕竟安达里斯一直盯着我不放,你的存在又能为我掩护。

    艾涅斯特,你的这个问题,到底是针对谁的是格雷吗,那就只是一个虚像而已。是维因吗那向我寻求善意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

    揭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青年,以和艾涅斯特记忆中重合的样貌嘲笑道。

    在那一刹那,艾涅斯特的耳边仿佛掠过了那个人曾经的评语。

    “在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神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那一天,在血液还顺着地面上流淌的时候,对方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说的话。

    “在你的心底,潜藏着一种可怕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没错。这个人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感到无比的认同。

    一直都是这样。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一种人。一直以来,他都在体验重复的经历,

    他不需要掩饰。因为掩饰没有任何意义。

    他自己的真面目,他比谁都更清楚。

    砰咚。砰咚。

    心脏的跳动声在鼓膜上回响。

    在静寂中,艾涅斯特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火焰包围圈的威胁就近在眼前,他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那是谁都没有见过的表情。

    仿佛超脱于世间的一切,无法激起任何波澜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对面。

    “维、因”

    可怖的风暴在他的眼中回荡。

    站在这里的,并不是里夏尔熟悉的冷血的杀戮者,也不是此前袒露心声的平和的青年。

    那是另一重意义上被执念支配的艾涅斯特,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情全部都升华和凝结,染上单一的漆黑的色彩。

    用愤怒来概括太过局限化,用敌意来形容又有些空泛。

    如果要定义的话,那只能是名为憎恨或是杀意。

    然而这强烈到足以让常人失神的杀意,却被他的对手近乎坦然地接受了。

    是的。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他是维因。

    是犯下滔天大案后,欺瞒了所有人潜伏至今的危险人物,也是曾经毁灭了实验室,将可能有所转圜的情况导向最差的结果的人。

    一旦褪去谎言的外壳,他与艾涅斯特就不再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性。

    更不用说,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

    整整形同陌路的十三年。境遇完全相异的十年。

    即便他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艾涅斯特,也无法和他拥有同样的视野。

    即使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相似,巨大的差异也让他们无法被称作同类。

    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会看不清这一点。

    只有愚蠢至极的人才会做一场梦,以为之前的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等一下,艾涅斯特”

    里夏尔急切地喊道。

    上一次糟糕的状态还犹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与实力未知的格雷战斗实在太过勉强了而且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看到那两个人落入互相残杀的境地

    然而他正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心头突然闪过强烈的警兆。

    随之而来的是如果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脚步,就会贯穿里夏尔胸口的黑色的光线。

    “能否不要忽视我的存在”

    那个让他痛恨的术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他思索如何才能摆脱对方的下一刻,良好的视力,让里夏尔望到了远处的大批的黑影。

    这个名字疑为“艾亚泽贝斯”的术士此前提到过,他正在被通缉。如果那句话是真的的话,那么此时赶来的,恐怕就是抓捕他的军队。

    但是,里夏尔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一切都迟了。

    在他的脑海中,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的预感。

    在艾涅斯特异动的瞬间,包围他的火焰也发生了变化。像是察觉到威胁一般,它们暴涨了数倍,一同扑向艾涅斯特。

    但是光凭这点手段,根本不可能阻拦住在战场上杀出英雄称号的人。

    剑光闪过,他凭空破开了空隙。

    下一秒,米斯特汀的寒光就已经映在维因的视网膜上。

    完美的时机。极近的距离。在米斯特汀面前几乎不存在防御的概念。作为可以附魔的魔剑,挡在它前方的任何阻碍都会被一分为二。

    然而。

    “在我面前,还是舍弃你之前的常识会比较好。”

    米斯特汀的一闪,几乎与死的同义的一击被阻挡了下来。

    同一时刻,艾涅斯特也看清了拦下米斯特汀的事物的真面目。

    “shied”魔力屏障。

    仿佛空间发生了扭曲了一般,一道半透明的镜面凭空浮现,隔开了交战的二人。

    但是它的样子,却和艾涅斯特认知中的魔力屏障并不一样。

    镜面的表面不安定地晃动着,仿佛有某种力场正叠加在上面。在边缘处,甚至能看到过剩的魔力的溅射,显得像是湍急的流水。

    这个细节,让艾涅斯特明白了米斯特汀无法发挥特性的原因。

    那也正是足以唤起魔素活性的共鸣指数,这个概念的真正的意义。

    这意味着对方可以舍去咏唱,仅仅通过意志来沟通魔素。意味着魔法和魔法之间不再存在间隙。

    为什么他看到的“shied”呈现出与平时迥异的形态

    那是因为每一分每一秒,艾涅斯特的眼前都会有新的魔力屏障生成,冲刷和补充着原先的镜面。

    如果不是一瞬间用绝对性的力量全数摧毁,就和一滴水投入汪洋大海没有区别。

    他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无法以常理来衡量的术士。

    但如果仅仅因此而止步的话,艾涅斯特也就不再是艾涅斯特了。

    他立刻判断出,想要维持不能有丝毫中断的防御,究竟要投入多么恐怖的精力。

    也就是说,存在魔力屏障的地方,很可能只有这针对性的一处。

    因此他立刻后退一步,消失了身影。

    如果选择其他方位作为突破点的话,就算魔法的衔接没有空隙,使用者的反应速度也存在着极限。

    艾涅斯特确信,一定是自己的剑更快。

    在维因重新构筑好防御之前,剑光就会撕开他的颈项。

    “”

    下一刻,金铁相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预想之中的血花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代替利剑刺入血肉的闷响的,是金属之间摩擦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如果是梅特里希看到,一定会觉得眼熟。

    刚才他将艾亚泽贝斯逼入生死一刻的短剑,不知何时竟出现在维因的手中,反握着架住了袭向他的寒锋。

    维因的思路很简单。

    如果防御和回避都被否决的话,他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即使来不及用魔法也没有关系。

    就算是被誉为魔剑的米斯特汀,只要它没有脱离冷兵器的范畴,就能以物理手段来应付。

    刹那间,艾涅斯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正面的攻击被挡下还可以理解。如果事先构建好防御的话,挡下一次两次并不是难事。

    但连奇袭都能被防住,只能说明对方完全看透了自己的风格和战斗思维。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高水平的剑士都无法捉摸的米斯特汀的轨迹,这个人竟像未卜先知一般,完美地预测了出来。

    “很惊讶吗

    可是这是当然的,因为我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

    维因保持着举剑的姿势低声道。咬合在一起的两把剑,正随着双方的发力在不住地颤抖。

    “但是,你又如何”

    在近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刀刃碎片崩裂,鲜血飞溅的距离,青年问道。

    “你究竟对我知道多少”

    这一刻,艾涅斯特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绝对零度的眼睛。

    没有激昂的情绪,却蕴含着无法忽视的汹涌的暗流。

    事实上,此时的维因的处境不可谓不危险。

    普通材质的短剑无法与米斯特汀抗衡,而他虽然临时覆上一层魔力,也仅仅因为一次交锋就产生了裂纹。

    就像是体现持有者的可怕一样,对方的武器也拥有和他相似的性质。

    在这个距离下,已经来不及准备新的防御手段了。

    短剑只要再挡一击就会粉碎,然后随之而来的下一次攻击,毫无疑问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种压倒性的强大,确实不负英雄之名。

    而他惊人的意志力和信念,维因也在不久之前亲眼目睹过。

    自己能连续两次挡下攻击,其实是艾涅斯特的伤势确实拖累了身体的结果。

    但是,哪怕飞溅的火花近在眼前,维因的意识却像沉入了深海一般,逐渐从外界抽离开来。

    会使他动摇的一切因素,都在离他远去。

    他不会输。

    处在特殊状态下的他决不会输。即使是艾涅斯特也没能做到的事,无法突破的防线,没能杀死的人,也都被他做到、突破和击杀了。

    为什么他可以一个人全歼王宫的所有警备力量

    为什么与他交手过的人,几乎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

    如果对背后的原因不曾了解的话,就在这一刻亲身去感受。

    他并非是英雄,也永远成不了英雄。他更像是传说当中,英雄所要对抗的灾难性力量的体现。

    而在本来的历史中,他也确实向世界展露出过獠牙。

    他没办法修复自己扭曲的心灵。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徘徊于生和死的交界处,不被任何一边接纳。

    就算从地狱中逃离了出来,作为置换实验中唯一的成功例,维因能存活的时间也是未知数。

    也许在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命运所诅咒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来诅咒吧。

    诅咒这命运。诅咒这世界。

    这是一直不被命运垂青,也没有选择自己的命运的权利的,维因不曾平息的愤怒与憎恨的象征。

    “chaotic disaster。”

    在剑刃崩碎的同时,持有者第一次宣告了魔法的名称。

    这是由维因所创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只属于维因的魔法。

    这个瞬间,世界被改写了。

    魔力的嘶鸣,空气中的杂音,全都安静了下来。

    明明上一刻还是白昼,如今的四周却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光亮。

    那是仿佛能唤起人类心底最本能、最原始的恐惧的,纯粹的黑暗。

    像有血液渗透出来一般,在漆黑的天空上,突然浮现出两道暗红色的回路。

    它们沿着固定的轨迹,在压抑的背景色上穿行,最后接合在一起,绘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而在圆环的中心处,一束魔力的光如同心脏一般,不断地收缩和扩张着。

    它的颜色过于鲜红和炽烈,仿若一团实体化的火焰。仅仅是目视,都仿佛要被其中的热量所灼伤。

    而在一次次的搏动间,地上的空气也像是被抽干一般,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即使上溯创世历时代,曾经的术士们也极难实现的魔法。不仅是体内的魔力,连外界的魔素也能一并操纵的维因的最强杀招。

    发动的条件是超负荷状态下的漫长的咏唱。

    发动的起始点是魔素浓度极高的高空。

    不同于艾亚泽贝斯制造的被一击即破的虚假的天幕,而是真正的星辰之所在。

    毁灭性的力量在那里凝聚完成。

    在魔力的收缩到达顶点的瞬间,它骤然爆发出肉眼无法直视的光亮。

    而后,化作流星般的一条直线,向地面贯穿下来。

    “维、因”

    自从艾涅斯特道出那个名字后,梅特里希就一直在被无端的头痛所折磨。

    “呃呃”

    大脑像是被按上了烧红的烙铁,他痛得几乎要失去神智,连外界的声音都无法听得真切。

    画面变得失真。

    视界变得模糊。

    但即使如此,最后闪现在眼前的景象,依然让梅特里希产生了某种既视感。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遥远的记忆中。

    奔跑过重重回廊后,映入眼中的帝都最中心的决战之地。染成血红色的落日,以及落日下的人。

    他的名字是

    “你们今天回来得有点迟。”

    恍惚间,又有别的画面流入梅特里希的脑海。日落时分,远离喧哗人群的坎特贝尔。在靠窗的桌子旁坐着的青年。

    暖色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庞。

    那个人说话的时候,手中的书本也无声地翻过去了一页。

    这是梦的倒影。

    是活在这个世界的梅特里希的记忆的碎片。

    是在原本的时空中不可能存在的,但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了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的画面。

    “泽洛斯被留堂了算了,我多少也猜到了一点。这里也没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事,和汉斯打个招呼就回去吧。”

    不,等一下,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就在梅特里希张开口,刚准备发出声音的时候,像是有什么滴入了水镜一般,眼前的画面扭曲了。

    “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新晋的英雄战争的爆发,人类的大规模死亡,才是我唯一的愿望”

    耳边传来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强光的闪烁,大地的颤抖与轰鸣。

    他坠入了漆黑一片的世界中。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