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瑞雅瞬间失神。

    小女孩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同时，也握住了她手中的玻璃樽，缓缓倒向自己。

    芙瑞雅突然警觉，用力收回手。小女孩突然显露出凶悍的模样，小小躯体爆发出无穷的力气，和她争夺玻璃樽。

    砰的一声脆响，樽体破裂。尖锐的碎片，刺入小女孩的身体。

    小女孩难以置信地看着芙瑞雅，发出不甘心的悲鸣，消失不见。

    芙瑞雅沉默良久。终于，她拂去手上的血痕，平静地召唤出路

    “药洒了，重新为我倒一杯吧。”

    一刻钟后，路再度用光尘凝结成一只玻璃樽。

    这一次，芙瑞雅没有立即喝下，而是将它小心收好，转身出了宫门。沿路seven们都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她视若不见。

    现在是第二十九天了，蠡虎长老心急火燎的问什么时候攻打卡乌斯季塔列亚，她也听若未闻。

    蠡虎长老有些摸不着头脑。

    芙瑞雅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苏妲的宅邸。

    她的宅邸独占了第二层的一角，无人邻居。门廊通幽，越进越深，就像是个小世界一般。尤其奇异的是，宅邸内种了很多花，在冰雪中浓艳绽放。

    苏妲有些吃惊，没想到芙瑞雅会来拜访自己，急忙恭敬的将她迎进去。

    芙瑞雅落座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有酒吗”

    苏妲一惊“有。”

    芙瑞雅“拿给我，越多越好。”

    苏妲试探着问“我有好几种酒，您要哪种”

    芙瑞雅“最烈的那种。我想醉。”

    苏妲不解地看着她。

    芙瑞雅自嘲地一笑，笑容中有彻骨的凄凉“我要杀死我的孩子，我不想在清醒时做这件事。”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苏妲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好，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我有您要的酒。”

    说完，她躬身一礼，掩门走了出去。

    芙瑞雅静静的坐着，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仿佛穿越了一重又一重的门，渐渐下沉，无数曾拥有的美丽记忆从她身上剥落，无法抗拒。她向使者询问，得到的只有一句回答“这是冥府的规矩。所有通过者，都必须将既往所拥有的摈弃。”

    她只有默默承受。那所期待的篇尾所描述的，何日才会出现

    “愿亡灵上升

    闻到香气”

    愿亡灵上升，闻到香气。

    但她拥有的，却永远只有篇首

    “锡恩的女儿伊什塔尔打定主意

    要到伊尔卡鲁的幽暗之所去

    要到那有进即无出的路 前行即无回的途

    要到那有光即被夺走的处

    在那里灰尘是他们的餐 泥污是他们的食

    他们看不到光 在黑暗中瑟瑟而居

    像鸟一样披着麻棉的网罟

    门上 棂上堆满尘土”

    窗棂间日影明灭，宅邸中的花朵开了又合。

    苏妲离开了很久，久到有些不寻常。但芙瑞雅几乎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不是苏妲，而是卓王孙。

    芙瑞雅惊得从座椅上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冰城的内部，周围全都是seven。若是让seven得知他来到此地，一定会倾巢而出，将他捉住。至于捉住后是直接杀了还是拿来做谈判的筹码，就不一定了。毕竟seven一直觉得，打败他们的不是人类，而是卓王孙。杀了他，就等于赢得了这场战争。

    他竟敢独身来到冰城，是胆大还是嚣张

    卓王孙反身将门关上，激发了门上的一个机关。无数冰棱铸就的花型符纹闪过。这是苏妲独有的花潮圈禁，威力不如蛇骨圈禁，却格外周密。

    “你不能杀死她。”

    卓王孙开门见山，就说明了来意。

    芙瑞雅怔了一怔，他怎么知道随即明白，是苏妲告诉他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苏妲暗中襄助。

    芙瑞雅脸色冷了下来“我说过，这个孩子与你无关，她不是你的孩子。”

    “我也说，她是我的孩子我不许你杀死它”

    “你没有资格这样说。她在我体内，背负着她的是我，不是你”

    “那好，那把她交给我。以后由我来背负。”

    “你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我告诉你。我希望你听完了，还想要她。”芙瑞雅简要地将将事情来历讲了一遍，包括蛰龙。

    卓王孙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他沉默了一会“我还是要她。”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芙瑞雅的意料，她深深看了卓王孙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了解蛰龙。它已经侵占了她的身体。从此后，这个孩子体内会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她的，一个是蛰龙的。她会无时无刻不受着吞噬之痛，永远跟蛰龙做斗争。”

    “我了解。”卓王孙回答，“但我相信我们俩的孩子，不会败给蛰龙。”

    “你相信就因为你相信”芙瑞雅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轻易的不负责任的话。

    卓王孙“我不仅是相信，你不想养她，没关系，把她交给我，由我来养她。我会找出解决蛰龙的办法。”

    芙瑞雅“整个长生族都解决不了蛰龙。”

    卓王孙“我不是长生族就算我找不到，我绝不用你来承担，我会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芙瑞雅“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答应吗”

    “好，那我这样说呢这个孩子，是我们和谈的基础，她是你我和谈的赌注之一，现在你要放弃她，就是单方面毁约。既然如此，我就会宣布和谈立即终止，蒸汽巨舰立即发动攻击冰城的符纹祭阵已被你抽离建浮空岛了，冰城能扛得住多久不错，你是有浮空岛，但如果我坚持对攻的话，我会在你的浮空岛取胜前，将冰城完全毁去那时，就算你能攻下卡乌斯季塔列亚、让蒸汽巨舰全军覆灭，又有什么意义”

    卓王孙冷冷望着芙瑞雅，语调平静，却让芙瑞雅感到彻骨的冰冷。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我下令袭击浮空岛呢再厉害的空中武器，没升空前就只是个靶子这么庞大的浮空岛，多久能升空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内我让所有蒸汽巨舰集火攻击，足可以将它击毁”

    “如果你不答应把孩子交给我，我会毁掉冰城，毁掉浮空岛，毁掉你所有想保住的一切你知道我能做到。”

    芙瑞雅冷笑“你当然能做到。你已经毁掉我的一切了，我现在努力，只不过是想将它们拿回来你突然现在出现在这里，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决定了我的人生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独自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她冷冷注视着卓王孙。“你不配指责我”

    “我没有指责你，我所要的，只是把孩子生下来，就算她永远与蛰龙共生。你不想把她当成孩子，就交给我吧，我愿意。”

    卓王孙诚恳的望着芙瑞雅“我要的只是她。”

    芙瑞雅摇了摇头“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是蛰龙。”

    “蛰龙的凶恶，远超你想象。现在的她，已经只剩下最微弱的意识。九个月后，她保留着人类的灵魂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其余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是她在出世那一刻，就已死去。活下来的，是占有她身体的蛰龙。你愿冒这样的险吗”

    卓王孙没有犹豫“是。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放弃。”

    芙瑞雅“就算她在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里存活，与蛰龙共存，她仍会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受到侵蚀。最终有一天，完全与蛰龙同化。那时她将变得残忍，嗜血，以杀人为乐，把世界变成地狱。这样的孩子，你也想要吗”

    这一次，卓王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我想要。我不在乎她长大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是我们的孩子。”

    “那么，”芙瑞雅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每时每刻，都活在地狱之中，也无所谓吗”

    卓王孙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痛苦“如果是这样，我会陪她去地狱，拉着她的手说我不会放弃你，不管多远，我都会把你拉出地狱。”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之前的你，我会相信。”芙瑞雅笑了，笑容无比凄凉，“但现在，我不信。因为你就是把这个世界变成地狱的人。你想要这个孩子，不怕她成为蛰龙，不怕它把这个世界变成地狱，是因为你跟她是一样的人。”

    卓王孙静静地看着她说“你是这样看我的”

    芙瑞雅“是。”

    卓王孙沉默了很久，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他的神色有一些恍惚，他不想这一幕被她发现，于是转过身，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心中的痛苦。

    坐好后，他微微躬身，双手撑住额头，将双眼藏在阴影里。而他的声音，仍有藏不住的疲惫

    “我知道，你已经决定离开我，不会回头了。”

    “我不怪你。是我逼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但就这一件事”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为什么，不能把她留给我我只是想要一点我们共同的东西，不行吗”

    芙瑞雅微微一震。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清楚看到他身体的颤抖。幼年以来，他绝少将自己的脆弱的坦布在他人面前，这是唯一的一次，或许，也是最后的一次。

    那一刻，芙瑞雅有一些迟疑。她的手不由自主滑下，几乎将玻璃樽放下。但，遍身的伤痛提醒她，绝不能心软。

    她忍着心中的痛楚，召唤路，释放出未来的影像。

    一个黑暗的世界在她与卓王孙之间浮现。

    那位少年站在高塔上，张开双臂，临风俯瞰着大地。他的长发飞扬，像是一条条盘旋的魔龙。高塔下，堆积着撑天的骸骨。鲜血淹没了城市与村庄。

    芙瑞雅的声音响起“看到了吗它不是你的孩子。”

    “它是龙皇的魔嗣。”

    “都是谎言”卓王孙站起身，挥手将漫天幻影撕裂。

    光尘化为落雪，缓缓消失。

    卓王孙惊讶地看到，芙瑞雅手中的玻璃樽已经空了，紫色的药汁噙在口中。

    他不敢上贸然前“等等你要想清楚，你是在杀死自己的孩子”

    芙瑞雅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将药咽下。

    “是的，我很清楚。我是，在杀死自己的孩子。”

    她用力，将玻璃樽掼在地上。

    玻璃碎屑化为一条细细的线，隔开了她和他。

    只是一条线，没有蛇骨圈禁的法力，也没有鲜花圈禁的迷惑，却让人无法跨越。

    咫尺天涯。

    这一幕，像是某部电影结尾的慢镜头，在卓王孙面前拉长、循环，永远都没有终结。她动作中的每个细节，都在他眼前放大，让他终生铭记。

    他铭记最深刻的，还是她的平静。

    那平静中没有负疚，没有伤痛，就像是在做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蓦然觉得，眼前的芙瑞雅，是那么的陌生。

    芙瑞雅推门离去时，他没有动。

    那条细细的线，成为无法逾越的天堑。

    芙瑞雅径直向皇宫走去。

    负屃长老与尾之一族守在皇宫之外。他们似乎猜想到些什么，自从浮空岛的工作完成后，他们就一直不离皇宫左右。

    “负屃，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芙瑞雅突兀的话让负屃长老吃了一惊，他望着芙瑞雅。

    芙瑞雅已恢复了平静，不再迷惘，也不再昏昏沉沉。与卓王孙的对话，仿佛让她找回了自己，她已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了出去，剩下的只有理性。她的面庞，像是岩石雕就的一般。

    “自然愿意，我们效忠皇后陛下。” 负屃犹豫了一下，躬身答应。

    芙瑞雅说得更加直白“我是指，就算是离开seven，你们也愿意跟随我吗”

    负屃长老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但出乎芙瑞雅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更像是早就预料到、而这一天终于来了的释然。

    “我们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族的未来，在您身上。我坚信这一点。”负屃长老并没有敷衍，严肃地回答，“除了您，没有人能对抗的了卓王孙，我族必定会亡在他手中。能与他抗衡的只有您。我族若想延续，只有追随您，没有第二条路。”

    “说的很好。”芙瑞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就把你的族人全都叫来吧。我们，去卡乌斯季塔列亚。”

    “皇后陛下，尾之一族已经全在这里了，随时等候您的调遣。”

    芙瑞雅惊讶的望了负屃长老一眼，负屃长老没有回避，苍老的脸显得很淡定。他静静的立着，似一棵古松，衰朽不堪，却经历了足够多的风雨，早就波澜不惊了。

    显然，他看出的东西比芙瑞雅设想的还要多。

    芙瑞雅点了点头，将皇宫大门推开“很好，那就进来吧。”

    “记得，以后不要再叫我皇后了。”

    “叫我女王陛下。”

    十几分钟后，冰城整个在震颤着，浮空岛缓慢的升空。

    卓王孙的估计没错，升空的过程很缓慢，这个庞然大物需要至少半个小时，才能积累足够的速度，上升到超出云层的高度。那里，才是它真正发挥威力的地方。

    seven们全都仰头观看，浮空岛每升空一米，他们就发出一波欢呼。他们相信这座神迹能将人类打的落花流水，赢下那个对他们至关重要的赌约。有这座浮空岛，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战败了。

    但他们的欢呼并未持续多久，嘹亮的军号声传来。有些seven们冲到城墙上观看，就见上百艘蒸汽巨舰高速驶来，围住了冰城。

    其中最前面的一艘，甲板上站着的，赫然正是全副武装的卓王孙。

    无数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冰城。军号声凄厉无比。

    “人类打过来啦人类打过来啦”

    城墙上的seven惊慌失措的大喊着。

    seven们纷纷涌向城墙，当他们亲眼目睹这么多蒸汽巨舰时，他们的脸全都失去了血色。恐慌，绝望。

    他们非常清楚，失去符纹祭阵的冰城，已变得脆弱无比，绝对经不起蒸汽巨炮的轰击的。

    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移向浮空岛，这是他们唯一的救星。而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是，浮空岛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仍缓缓向城外的云层中飞去，速度越来越快。

    “皇后陛下，您不能走”

    “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seven们绝望的呼喊着。

    他们拼命想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

    成千上万的呼喊，并没有让浮空岛停下半分。

    玄青“现在你们看清她的真实嘴脸了吧，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她骗走了符纹祭阵，骗我们给她卖命，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为我们考虑，她只是利用我们获取她想要的力量”

    玄青的脸色也苍白无比，他望着浮空岛，怨毒几乎将他的理性完全烧毁。

    这是他的。这座神迹一样的巨型空舰，是他的这个该死的贱人夺走了它

    皇宫的宫门缓缓打开，芙瑞雅走了出来。

    她望了玄青一眼。

    玄青陡然有种感觉，她已经知道了，在她体内种下蛰龙的人是他。她知道他做过的所有的鬼蜮伎俩

    这一眼，看的玄青陡然有种冰冷彻骨的感觉，未完的话卡在喉中，再也无法出口。

    “你们以为，我留下就能挡住人类的蒸汽巨舰吗浮空岛目前，还没有正面击溃人类的力量。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尽快占领卡乌斯季塔列亚，让人类明白，他们再不撤，就永远都没有机会撤了。浮空岛的行动越快，人类的压力就越大，他们才会越不敢在冰城多耽搁。”

    浮空岛升的还不算很高，芙瑞雅的话清晰的传入所有seven的耳中。

    seven们的焦灼并没有减缓，这个道理很浅显，他们自然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跟接受是两码事，眼看着大军压境放走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至于你们守不守得住冰城，我要说的是，你们该学会靠自己了。浮空岛已经为你们争取到了战略空间，你们只需要死守到它到达卡乌斯季塔列亚、甚至只是一半的路程就可以了。如果连这点时间你们都守不住”

    她最后望了seven们一眼，转身走进了皇宫中。

    皇宫的大门随之闭上。

    她的意思，已经无比的明确。

    seven们呆呆的仰头望着，望着，望着那座寄托着他们所有希望的神迹，缓慢但不可阻挡的没入云层中。

    再也不见。

    冰城中一片死寂。

    蒸汽巨舰上，卓王孙面无表情地望向浮空岛。

    芙瑞雅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入他的耳中。

    每一个字，都加深他的陌生感。

    “全速返航，直奔卡乌斯季塔列亚。”

    皇帝陛下传下这道命令。

    “陛下，我们就这样退走吗”西部军团长非常不甘心，“只用一天，不，半天，我们就能打下冰城。”

    “若是以前，我会这样做。但，现在，我不敢。”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以前，我相信芙瑞雅只是把让人类军队全军覆灭当成是个可能性来说，她不会这么做。现在我仍然相信她不会这么做，但我已经不敢赌了。”

    “你，敢赌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仅仅一天后，也就是一个月的休战期正式结束的那一刻，浮空岛降临上空。坠星炮第一次发射，重达一吨的梭形冰柱经过岛体加速后，又经过数万米的自由落体重力加速，最终紧挨着卡乌斯季塔列亚落下，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这场地震，几乎将卡乌斯季塔列亚夷为平地。

    由于事先得到通知，人员已经疏散，并未引起什么伤亡。但这毁灭性的力量，让城内外的守卫都吓破了胆，匆匆逃走。

    浮空岛静静悬在云层中，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类士兵，都兴起无法与之相抗的念头，战斗意志瓦解到零。

    卡乌斯季塔列亚，被浮空岛占据。

    半天后，全速回撤的人类军队赶到。他们神色复杂的望着被夷为平地的卡乌斯季塔列亚，以及悬在空中宛如神幻的浮空岛，没有多做半分停留，撤回了陆地。

    再过了一天，长老们统领的seven的军队赶到。他们惊喜地发现，浮空岛占领了卡乌斯季塔列亚，人类军队已被赶出北冰洋，不禁爆发出一阵欢呼。就在他们兴冲冲地准备接手卡乌斯季塔列亚时，第二枚坠星炮落下，又一场小型地震被引发，方圆十公里内的冰层完全被震碎，seven大军无法靠近分毫。

    seven们茫然无措，不知为什么浮空岛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时，浮空岛上，芙瑞雅宣布，卡乌斯季塔列亚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seven，它属于合众国。

    消失在历史中一年多的合众国，再度在这座废墟一般的小城中出现了。它订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合众国会掐断北冰洋与陆地的联系，seven不许出北冰洋，人类不准入北冰洋。敢违反者，视为与合众国开战，将遭到浮空岛的无情的打击。

    在这座超越时代许多的空天战舰的背书下，这条规矩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袭用了合众国的一切政体，而有一位新的女王。

    芙瑞雅女王陛下。

    seven大军非常不甘，长老们更是要求面见芙瑞雅皇后，愤慨的想讨回公道，但最终他们全都无功而返。

    seven大军并未退走多远，而是挨着卡乌斯季塔列亚数里，驻扎了下来。他们不甘心接受这一结果，但他们也没有挑衅浮空岛的胆量。

    人类的大军也在另一侧的不远处驻扎了下来，大概理由也差不多。

    两族最强的军力集中在这么小的地方，却又都不敢启衅，维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尾之一族降落在小城中，开始整理废墟，清扫城市。

    芙瑞雅也降落下来，穿过小城已看不出原貌的主干道。

    这就是她的都城。

    极夜仍没有结束，雪仍纷纷落着，夹杂着黑色的劫灰。

    什么都没有改变。

    凌晨，路做好了一台仪器，虽然简陋，只能用一次，但足够了。

    他将芙瑞雅带到仪器前。

    “进去，摁动按钮，蛰龙与你说的话都将从记忆中抹去。你不再有关于孩子的任何印象。从此它就仍然只是个概念，没有具化，没有设想。你将与那些不知不觉中流产的母亲一样，毫无负担的生活。”

    芙瑞雅站在仪器前。

    是的，这的确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她将手指放到按钮上，指尖传来金属的微凉。

    只要轻轻一按，跗骨蚀心的痛，彻夜难眠的愧疚，将从此消失。

    芙瑞雅阖上双目，睫毛轻轻颤动。然而，她最终收回了手。

    “路，你知道吗蛰龙对我造成的伤害比你想象的要大。我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泪水，再度从她的脸颊中滑下来。“这就是我唯一可能会有的孩子，我不想忘掉她。我知道只要我摁下这个开关，我就不会再有负疚感。但是，我真的想记得她。”

    路“这样，你会痛苦一辈子。”

    芙瑞雅“忘掉她，我的痛苦会减少吗”

    路沉默了。

    她平静地回忆着“她是个女孩，叫安妮，只有一边的脸上有酒窝，跟我一样喜欢吃甜食路，你说得没错，我不能设想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一旦设想了，它就变成了个活生生的存在，就会很难过”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缓缓用力。只有这样，她才能呼吸。

    路叹了口气“何必这样呢忘掉，不是很好吗”

    “不，你不了解。”

    “以前，我总是告诉自己，我会勇敢面对一切痛苦，无论多痛，我都不会屈服。如果这次我忘掉了，我就无法这样对自己说了。所以，我只能承受它，不管它多么痛，多么苦，我都要笑着对自己说，我能承受它，我做到过。”

    她扬起头，用力聚起微笑。这个简单的笑容，似乎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最终，那个破碎不全的笑容，一点一点完整。

    远处的山坡上，一台高精度的军事望远镜正注视着芙瑞雅。

    注视着她努力尝试的笑容。

    一遍遍失败。

    望远镜一动不动。

    兰斯洛特缓步走了过来“陛下，宙斯计划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有三成的可能成功。虽然低，但值得尝试。”

    望远镜放了下来，卓王孙的面容前所未有的苍白。

    他没有理兰斯洛特，低头沉默了许久。

    “兰斯洛特，你说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会做什么”

    他突兀的问。

    兰斯洛特怔了怔，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斟酌着回答“有的人会醉酒，有的人会自暴自弃，有的人会报复”

    卓王孙打断他“会笑吗”

    “这”兰斯洛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卓王孙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传令取消下面的反攻计划。”

    他的语调中，有兰斯洛特从未见过的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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