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勾尔, 池薇之一路上有些沉默。

    宋凡峥陪着他一起沉默。

    把人送到池家后, 宋凡峥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道了声好好休息, 保持联系，就离开了。

    池薇之情绪不太对，池浩天有事在外头忙, 肖瑜却是接到家中阿姨的电话赶回来。

    “怎么了, 遇上什么事了？”

    肖瑜有些猜测，她想女儿是不是和宋凡峥吵架了。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 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加上女儿又是玄术大师, 更是想什么就有什么, 除了人心，肖瑜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池薇之烦心的。

    池薇之顺从地被母亲搂进怀里，享受缺席多年后更加浓烈的亲情，将勾尔的事情慢慢说了。

    肖瑜听得时不时凝眉, 又或是会心一笑。

    女儿在大殷王朝时的生活, 她半点都不知道。有心想要问起，又生怕听到女儿过得不好的内容, 平白揪心。更怕让女儿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影响心情。

    池薇之的过去，她只听了一个大概，细节也只能从女儿偶尔提到的字里行间去体会。

    池薇之在后来是生活的不错的。

    身为大国师，她自然是站在资源的顶端, 吃穿不愁，仆从无数，社会地位极高。

    但是伴君如伴虎，池薇之如此美貌，皇帝，或是其他位高权重的人，又会不会与她为难？

    这些她一概不知。

    现在，池薇之终于向她诉说了一件横亘她生命的一件漫长而具体的事，这里头蕴含的一切细节，她都愿意认真去倾听。

    池薇之从小就被换魂到大殷，一向自立自强，周围的同门们虽说好人多，但终究是隔了一层。

    师父对她极好，却也极严厉，她每天学习所占用的时间已经太多，不能再把闲暇时间也一并占了。

    再之后她一步登天，官拜大国师，更是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细细想来，竟是一个亲近贴心的人都没有。

    肖瑜的怀抱非常温暖馨香，池薇之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

    直到口干舌燥了，她才停下来，喝了口肖瑜吩咐人炖的冰糖银耳水润润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母亲笑笑。

    肖瑜知道了勾尔的事，生怕女儿有什么心结，慢慢地开导她，在察觉女儿对勾尔一直是君子之交，心总算放下了，却又觉得心疼。

    独自在大殷这么多年，竟然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女儿缺少的何止是一个平和快乐的童年，她还失去了整个恣意飞扬的青春期！

    肖瑜忍不住在心里把那个占了女儿身体，在和平的现代享福，还差点把女儿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的人骂了个半死。

    随后她开始关注池薇之的感情状况。

    “你觉得宋凡峥怎么样？妈看你们俩挺聊得来的。”

    宋凡峥？

    池薇之又不傻，自然能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产生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化学变化。

    她垂眸又喝了口汤：“是挺聊得来。”

    宋凡峥是个很优秀的青年，无论在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思想，都和她算是相配，甚至，他已然对自己产生了某种好感，如果可以，她不反对和他继续发展下去。

    但感情的事情，就像只倔驴，拉着不走，赶着倒退，肖瑜听了女儿对宋凡峥并不反感的话后，就点到即止，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池薇之也累了，于是没过一会儿就回房休息。

    在休息前，她看了看手机，还是没给宋凡峥去消息。

    她心情且不好着呢，没这个精力和这位联系。

    晚上，池薇之做了个梦，又或者这并不是梦。

    她看到鬼影重重，有判官在将勾尔的命薄上改写，并和旁的同事闲聊。

    “这位倒是命好，做了孤魂野鬼这么多年，竟然得了个好胎来投。啧啧。命中遇贵人，果真是不同凡响。像你我就苦咯，只能自立更生，在这清水衙门苦熬资历。”

    他同事劝他：“算啦，大小是个公务员，总比那些连临时工都混不上的好吧。”

    画面一糊又一转，时染宜向她行礼，说是同她的因缘已了，日后恐怕无法再见，现代世界自有现代世界的接引使，除了像谢必安这种等级的高官，之后时代之间的管控会更加严格。

    同时行礼的，还有一牙和迟归。

    迟归由智空大师净化超渡之后，由于做了太久的地缚灵，怨气极重，又没有功德傍身，因此只能被关在鬼域的某个监牢里。

    因为是未成年鬼，监牢并不和关穷凶极恶的匪徒那般严苛，而是类似孤儿院的收容场所，时染宜领着迟归带着池薇之看了眼，条件还可以。

    醒来之后，池薇之有些忡怔。

    自己和大殷的池薇之灵魂互换的这段记忆倒是还在，只是她和大殷王朝息息相关的那种冥冥之中的联系，断了。

    魂魄归位，诸事落定。

    池薇之又躺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睡着，这一次，她再没做梦。

    再度醒来的时候，阿姨告诉她，宋凡峥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在外头坐着。

    她梳洗罢下楼，那个男人听到声音仰望上来，目光稳定，平和，带着淡淡的关心，和一点藏不住的思慕。

    她从长长的楼梯上走下去，他的目光就追随着她移动，不急不躁。

    池薇之走到楼下，他已立起身来迎：“昨晚睡得好吗？”

    池薇之微微颔首：“不错。”

    在阿姨告诉她宋凡峥在楼下等着的时候，她就掐了诀，确定了自己学到的东西并没有被上天收回去，此时她心情不错。

    无端端被换了魂魄，要是一切归零，那她真的敢把天都捅破。

    如今也只能算勉强能抵消她这么多年的错位人生。

    毕竟，父母亲情，给她一个江山，她都不乐意换。

    见池薇之面色红润，宋凡峥一直记挂着的心才放下。

    二人有说有笑地用了早餐，宋凡峥问清了池薇之今天的安排后，提出跟她一起出门。

    “正好顺路。”

    池薇之明白这是借口。

    想要送一个人的时候，不顺路也顺路。

    她昨天确实耗费了太多心神，也没多推辞，欣然应允。

    对于宋凡峥昨天才分开，今天一大早就来紧迫盯人的行为，她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享受他的殷勤。

    他的分寸感拿捏得特别好，见了她，也只是关心她昨天那件事发生后的心情怎么样，并不多说其他的。

    但其实他什么也不必说，就尽在不言中了。

    池薇之又去忙了一阵子工作的事，再次回家，肖瑜已经从阿姨那里听说了上午两个年轻人相处的事情。

    她鼓励女儿去试试。

    “谈谈嘛，不合适又不是不能分。”

    弄得池薇之哭笑不得。

    跟宋凡峥谈谈看，不合适就分？也就他们家有这个底气吧。

    池薇之说：“妈——。”

    肖瑜：“行行行，我不说。”

    肖瑜和池浩天是少年爱侣，情深意笃，自然觉得恋爱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早点恋爱早好，免得三五十岁，成天为事业奔波的，哪有风花雪月的心思，见个面都得双方秘书排出个时间表来，简直不是在恋爱，是在完成政治任务。

    女儿十八一枝花，当妈妈的难免有点小得意。

    池薇之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和宋凡峥相处着，没几个月，高考来了。

    在高考前，池薇之去考了雅思，拿着只小黄鸭卡片，只觉得现代人的审美和古代人比确实是相差得蛮多的。

    像这样的鸭，在从前，连在她鞋子上出现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她并不是觉得鸭鸭不可爱，只是系统不同罢了。

    池薇之参加考试，自然是怎么神棍怎么来，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至于高考，她倒是想去体验一下，却被校长亲自登门劝住。

    “你的应考方式实在太特殊了，在咱们学校还没事，若是跟普通考生一起……”怕是要成为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池薇之想想，觉得也对。

    就算是回归现代社会，她的家庭出身也是和平民百姓不同的，何必去碍他们的眼。

    总之她只去参加几场重大考试，其余时间都在外头的高中生涯是彻底结束了。

    没能全方位体验现代校园生活，池薇之倒不觉得遗憾。

    国子学她都见过，现代高中无非比那时觉得更多更先进，大体上换汤不换药。

    毕业典礼上，有学生寻她告白，她自然拒绝了，却很是珍重地把对方送她的书签收起来。

    说起来可能大家不相信，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个告白礼物。

    宋凡峥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亲自赶过来，脸上有点不太好看：“我以为，你对我是有一点感觉的。”

    池薇之：“可是你没有告白过，也没有给过我告白礼物。”

    她只是纪念一下自己的第一次。

    宋凡峥：……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告白应该是攻略99%之后的最后一步，是一声冲向胜利的号角，不能随便什么时候都瞎吹。

    但池薇之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向他要一个告白？

    宋凡峥默默深吸一口气。

    “你总得等我准备一下。”

    池薇之莞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