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晴和夏深回到酒店时, 计小蕊正坐在大厅中看书。

    “这么晚”计小蕊看了眼半湿的两人, 说：“先回房间吧。”

    为了方便出行, 他们换了家酒店，住到了步行街上。这家酒店是老建筑, 不似先前那家豪华而现代化, 风格显得更加复古。

    三人坐着狭窄的电梯来到三楼。

    进入房间后, 方一晴忍不住哆嗦着跑去了浴室。

    她和夏深在树丛中藏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有人离场, 才跟着一起偷偷溜走。

    虽然穿着雨衣, 但两人身上还是湿了大半。

    这个季节的山林中, 雨后冷的刺骨。要不是车内有空调，好歹让方一晴缓了缓, 不然她觉得连下车都困难。她特别佩服那些跪在雨中唱歌的镇民, 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完成了这项壮举。

    方一晴在浴室冲着热水澡。

    浴室外，夏深给计小蕊大致讲述了他们的所见所闻。

    计小蕊听后, 表情木讷。

    她说：“……先不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无视游弋。他这个行为结合他之前的提议，很明显在告诉我们, 他是真心不想镇长的孩子出生。我已经猜不透游弋的想法, 也不想去猜，总之先听听看我的发现。”

    计小蕊从背包中取出一些书和画册。

    “游弋今早特意提到了格温妮丝大教堂, 我觉得那里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所以下午我去教堂参观了一趟。庆典的主会场应该在教堂无误，镇子里的人正在那边布置准备。这所教堂……怎么说呢……”计小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总之如果是旅游的话, 的确是个不容错过的景点，景色美不胜收。”

    夏深挑了挑眉，拿起一本画册翻看了起来。

    从画册上的说明来看，这所教堂建在深山中一个开阔的原野上。是建筑大师埃利厄德最后的遗作，后人总共花费了五百年的时间才竣工。

    教堂有别于那个年代的设计风格。据后人分析，埃利厄德的灵感来自于他的梦境，以至于整座教堂带着一种迷幻的色彩。教堂内外所有的线条没有一条直线，全是流线型设计。

    旋转式的塔尖，海浪一般的立柱，墙体上浮夸的雕塑，以及精细而诡异的壁画，从画册中的图片上便能看出教堂的美感。

    “这所教堂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计小蕊说，“虽然表面被称为教堂，但教堂内和宗教相关的事物非常少，甚至可以说没有。我询问过教堂的工作人员，也看过纪念品商店中的历史书，他们说这是埃利厄德设计这所教堂的初衷。他认为‘神’不该是某样具体的事物，而是抽象无法描述的。他希望人们能在这所教堂中寻找到内心深处的信仰和宁静，所以并不希望世俗中的印象被引入这座教堂内。”

    说到这里，计小蕊又拿出一张地图。

    她说：“你看看大宅的位置，是在这里吗”

    地图近山处画了一个圈，夏深思考了一阵，说：“对，是这里没错。”

    计小蕊说：“这是镇长，也就是游文彦他家。现在结合你们的见闻，我感觉镇长的这个孩子恐怕有点问题，镇子上居民们的信仰也有点问题。但现在的线索太少，具体怎么回事，我推断不出来。”

    说到这里，计小蕊低下头，似乎很头疼地揉起太阳穴：“如果一开始我们按照游弋安排好的剧情走，恐怕能了解得更多，可江锦这根搅屎棍……算了，反正不是我一个人头大，游弋估计也够头大的了。总之，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如果没有江锦在里面搅事，在游弋的剧本中，他估计会引导着我们去杀掉镇长的孩子。”

    夏深也在思考：“从黑白空间中的那场演出来看，游文彦的孩子是黑影，这一点毋庸置疑。黑影说他在我们之中，这个人是游弋也毋庸置疑。游弋想杀了还未出生的自己，这又是什么道理”

    计小蕊说：“记得游弋在车上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不觉得一个杀人魔的诞生是什么好事。而且，你不觉得游弋长得和游文彦，以及黑白空间中的镇长夫人一点也不像吗如果游弋的长相没有伪装过，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蹊跷”

    夏深点了点头：“或许黑影不是游弋”

    “无论是不是，游弋有很大可能会带着那几个人去杀了镇长的孩子。”

    这时，方一晴推开浴室的门。

    她裹着浴袍，脸颊通红，带着一股水蒸气蹦蹦跳跳一溜烟钻进了被窝中。

    夏深不小心瞥到方一晴雪白小腿和脚丫，匆匆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计小蕊问：“一晴姐，如果游弋想要杀人，你想怎么办”

    “阻止他呗。”方一晴在被窝中露出一个脑袋，“黑影不好说，但阻止高向明他们，我可以一打二吧”

    夏深颇有些不自在地问计小蕊：“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镇长家看起来很特殊，不可能没有人暗中保护，他们应该会光明正大的混入镇长家。你信不信，他们会以感谢镇长的举手之劳为由，溜进去后再偷偷下手。”

    “那我们该怎么办”方一晴问。

    “我们也这样做呗。”

    ————

    或许因为夜雨的缘故，清晨的公园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公园内安安静静，连晨跑的人都没有。但在公园正中的凉亭内，坐着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人——那是江锦和恒卓然。

    江锦倚靠在恒卓然的怀中，像是睡着了般闭着眼。恒卓然双手环抱着江锦，将下巴放在江锦的发顶，安静地凝视着远方。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渐渐出现在薄雾中。

    丁湛静裹着一件冲锋衣慢步而来。

    “这么早就出发啊”丁湛静缩着脖子说。

    江锦微微睁开眼，从恒卓然的怀中起身。她看向丁湛静，唇角上扬，沙哑着声音说：“因为早一些，来打扰我们的人会比较少啊……”

    丁湛静正准备和江锦开个玩笑，调侃下两人，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p>

    在江锦动手的刹那间，她猛然一个侧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片树叶。树叶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定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丁湛静惊魂不定，一摸额角，手上满是鲜血。

    她的伤口很深，没一会儿连眼睛中都进了血。她伸手擦了一把眼睛，匆忙连滚带爬躲在一旁的假山后，大口喘息着。

    江锦伸手从枝头摘了一片叶子，踱步上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丁湛静在假山后吼道。

    “小姐姐，你有多少积分呢”江锦从凉亭中走出。

    恒卓然似乎不想参与其中，坐在原处拿出一份报纸，安静地开始阅读。

    “八百三十三分。怎么你怀疑我是黑影”

    江锦慢慢走近假山，哼笑道：“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和我们组队呢”

    丁湛静差点破口大骂，她忍下心头的怒火，喊道：“如果打扰到你们谈情说爱，我退出，这总行了吧我不是黑影，你弄错了！”

    “你当然不是黑影。”江锦悠悠然道，“我只是怀疑……你是死人脸放在七人小队中的卧底。”

    “你在……说些什么”丁湛静的声音有点颤。

    “我听夏深说，死人脸只负责评分和带你们离开，你们所有人对梦境世界的认知都源自参赛者的口口相传。俗话说：三人成虎，以讹传讹。怎么可能代代传了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偏差”

    丁湛静没有说话，江锦又说：“你看我这个人的脾气挺不好，上来二话不说掏枪便射。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跟着方一晴和夏深那样的乖宝宝吧我笨，实在想不明白你跟着我们的原因，要不然你剖析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丁湛静咬了咬牙，“我怎么可能是无脸男的人”

    江锦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这个死人脸，能力快通天了吧我特别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丁湛静握紧了拳。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啊，有一个小小的猜测。”江锦缓声道，“在梦境世界，死水是破坏正常秩序的钥匙。换句话说，只要拥有死水，就可以做到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夏深告诉我，使用无脸男给予的技能需要消耗积分。真有意思，破坏秩序也需要消耗死水呢。”

    树叶自江锦的手中飞起，悬浮在半空中。而后叶子仿佛失去了依托，又飘落在地面上，成为许许多多落叶中不起眼的一份子。

    江锦又摘了一片狭长的柳叶，她轻声说：“有没有可能，无脸男给予的积分，实际上就是死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丁湛静忍无可忍。

    “你先告诉我，我猜的对不对”

    丁湛静深吸一口气，说：“我怎么可能——”

    她还未说完，只觉颈部向内一沉。

    丁湛静单手捂着颈侧，疼痛感由一线扩散开。与此同时，大量的鲜血从她的指缝喷溅而出。她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江锦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她面前立着的不是一只天鹅石雕吗

    江锦双手合十，笑眯眯地朝着丁湛静拜了拜。

    她的指间夹着一片狭长的柳叶，上边好似还有几缕血色。

    “对不起啦，小姐姐。无论你是不是无脸男的走狗，我觉得你都不会告诉我真相。所以，我还是自己去寻找真相吧。”

    “你会……后……悔的……”

    丁湛静吐着血，目呲欲裂地说完这几个字就再无声息。

    江锦见状，喊道：“阿然，过来碰碰她。”

    恒卓然说：“你碰吧，我需要死水的话会自己动手。”

    “最讨厌你们男人的自尊心了！”江锦弯下腰，伸手碰了碰丁湛静的尸体。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皱起了眉头。

    “怎样，你猜得对不对”恒卓然问。

    江锦站了起来，轻声道：“她的体内没有死水。”

    “兴许是你猜错了”

    “不着急，如果她是无脸男的人，说不定根本没有什么积分，所以体内也没有死水。保险起见，还是再杀个人看看。”江锦笑得相当愉悦，“不过你看我还是猜对了一件事嘛，丁湛静死了，时间也没重置，游弋的能力仅此而已。”

    江锦把玩着手中的叶子，喃喃自语：“下一个人，杀谁好呢”

    这时，江锦口袋中有什么震了震。

    她取出一个手机，有人发来一条信息。

    看完信息后，江锦说：“游弋果真计划要杀了镇长夫人，今晚动手。”

    恒卓然问：“我们还去庆典吗”

    “去，反正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江锦回到恒卓然的身边，一把扯掉恒卓然手中的报纸，“听说异端和异端间会相互吸引，容易产生共情。这个方一晴，可要给我努力点，我可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有趣的剧本。”

    她坐回恒卓然的怀中，仰起头吻了吻对方的下颚：“反正……今晚就是这两个异端的死期了，嘻嘻。”

    凉亭外的空地上，一只天鹅石雕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累趴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