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随即看到了牌匾上的字——“江南藏书馆”。

    但林乐第一眼没有注意牌匾上的内容,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字体之上。

    字体穹劲有力，行云流水, 笔锋锐利不失飘逸，颇有大家之风。

    “好字啊。”林乐一时间移不开眼睛，不停感叹道。

    同窗也是会鉴赏书法的人，此刻也愣在原地，仔细观摩着作字之人用笔之间的力量，思忖着自己能否写出其中蕴意的一半。

    围在商铺面前的人有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副好字, 正在和同行之人说着这幅字的玄妙之处。有的人不懂书法, 但也能从直观上感受到气韵。

    管事将红绸揭下来之后, 听到人群中的惊叹, 便出言解释道：“这是我们小姐所题的字, 藏书馆也是我们小姐提议开的。”

    众人恍然，他们中不少人都因为红薯的事情知道这个名字, 是叶家主家的唯一一位小姐。

    这时，管家又让旁边的人拿出来一摞摞木牌，将木牌摆在藏书馆进门的桌子上。

    管事对人群说道：“现在如果有人想借书, 便可以进来挑选。每人每次限借两本, 期限为一个月, 借书之前要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地址写在木牌上作为担保。”

    林乐听到管家这些话, 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便问起旁边同样满脸惊奇的同窗：“借书这书店居然给我们借书”

    人群因为管事的一席话，均沸腾起来，不停交头接耳着怀疑自己是否听错管事所说的话。

    站在台阶上, 俯视众人的管事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又开口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馆之中也有规矩。第一，藏书馆内禁止喧哗。第二，如果有人刻意毁坏书籍，刻意不归还书籍，留虚假信息，在藏书馆之中作乱。我们除了要求赔偿损失之外，还会上报官府处理此事，请各位务必遵守规则。”

    不少人听到管事立规矩的话，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真的没有听错，管事说了可以借书看。

    林乐出言问道：“需要上交银两吗像我们这样的庶民也可以进吗。”

    书籍和黄金一样贵不是空话，有的书籍按照现在的价格要算上千上万元一本，还曾有两套《汉书》能换一座庄园的事情。

    林乐的语气中有些焦急，并且没有底气。他伸头看了看藏书馆里面典雅的环境，这样的环境看起来就和贵人宅院一样雅致。这样天大的好处看起来一点不像会降临到他们这群寒门学子身上。

    人群中的农户商户听闻，也心怀期待地抬起头，想听听管家的解释。装潢这样好的书店，要是不限制来者身份，他们也想进去看看。

    管事摇摇头，微笑着说：“不用，我家小姐吩咐过了，是免除费用的借阅。”

    管事又抬头对人群说道：“藏书馆内不分贵贱，不分老少，不分男女皆可进入。”

    这一连串的词砸晕了人的头脑。

    不少人迈出脚步，想走进书店看看真假。

    门口围着的人群很多，还好藏书馆面积足够大，可以容纳这么多人。

    叶家的兵士依照白栩的嘱托，站在门旁边疏通人群，避免人流堵塞门口。还有一些兵士在藏书馆中站岗，维持治安和避免骚乱。

    林乐和同窗随着人流慢慢地走进藏书馆。

    地面是青石板，门里传来阵阵书墨的芳香，屋内清凉幽深，让抬脚进来的人不禁放慢脚步，不想打扰了这安静的气氛。

    在这漫天的书海中，他们不禁觉得大声喧哗是一种天大的亵渎。

    书馆之中放着大约三十个两个成人高的木质书架。书架之中有很多格子，其中放着成排的书籍。

    林乐走到其中的一个书架，他面前摆着正好摆着科考所需要的四书五经，林乐激动地从中抽出一本，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都是圣人语录，面前的书籍的确是真的。

    林乐乐又抬头看向这个书架，发现同样的四书五经还有好几份，都摆在这片书架上，似乎是考虑到了所借之人会很多。

    像这样的书架还有几十多个，林乐抬眼望去，入目之处均是实实在在的书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仿佛处在梦中，让人怀疑眼前所见是否为真，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p>

    藏书馆里人虽然多，但一切井井有条，除了翻书的窸窸窣窣，连互相说话的耳语都微不可闻。不少人都沉浸在这眼前的震撼之中，说不出话。

    白栩带着叶景来到藏书馆中，叶景正在观察四周，管家和白栩禀报着今日的情况。

    很多人看到了管家对白栩毕恭毕敬的情景，联想到传闻，便猜测白栩就是书馆的主人。

    林乐带着同窗走上前来，对白栩深鞠一躬，行了大礼。

    林乐双掌贴着地面：“小姐庇佑天下寒士，启蒙启智，教化做人，小姐高义！”今日的震撼让他缓不过神，对眼前的女子无比拜服。

    林乐的同窗也是知道藏书馆的意义所在，也和林乐一样跪拜下来，真心实意地感谢白栩：“先生大仁，藏书馆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传道授业解惑，先生可谓众人之师！”

    他们都看到了，这里面不只有科考的书，还有许多算数，农桑，地质之类的书籍。这些知识传播出去，就算考不了科举，也能学些本领当个账房先生。

    这是真真正正的仁举。

    旁边的人看到林乐和其同窗的举动，心中波动。他们直接放下手中的书，来到白栩面前学着林乐他们的样子行了大礼，内心充满了感谢。

    白栩见到众人的动作，便对他们说：“快快请起。”

    众人站起身来，围在白栩旁边，脸上充满了激动。

    “有言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一人之力尚且尔尔，为众人之师是诸君谬赞了，我担不起这个名号。”白栩说道。

    虽然白栩这样推辞，但众人对她的赞赏因为她的谦逊不减反增。如果当权之人都能像面前这人这样仁善，哪里有那么多人读不起书。

    古代世人对传道授业的师父尤为尊崇，尊重师父犹如尊重父母。后者养育他们，前者教化他们，这两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

    在与诸人的对比之中，白栩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不断升高，几乎和教育他们的师父无甚区别。

    江左西市的江南藏书馆的消息逐渐传遍了江左，众人慕名而来，发现书籍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是免费借阅，不少寒门学子当即在门前流下热泪，咏诗作赋赞美藏书之馆。

    江左名士谢文来到藏书馆门前，见到书馆之中人人井井有条地阅读书籍。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锦衣公子也有乡间农户，书馆内几乎落针可闻。

    从门外进来的人会先去净水池旁边洗手，再用旁边的毛巾细细擦干，方才走到自己想要看的书籍旁边轻轻捧起书籍，一页纸读完之后会轻轻揭过纸张，注意着不留下压痕，全心投入阅读。

    他们有时从书籍的内容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了一天，自己的脚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这才意犹未尽的拿起书本，找到管事登记自己的姓名住址，过几日再将未读完的这本书归还。

    也有不长眼的人看不惯藏书馆给所有人看书机会或者其他原因，所以来书馆故意闹事，偷偷撕毁书籍，或者带人恐吓。这些人均被驻扎在书馆的兵士抓捕起来，送官处理，在牢中吃了好一番苦头，再也不敢挑衅叶家的威严。

    谢文在江南藏书馆待了好几天，犹如一个平常人一样在书馆内闷声看书。在他眼里，眼前的图书管的玄机还远远没有暴露出来。这漫天的书海之中，不仅有科考之书，更有天文地理，农业科学，医疗卫生，政治法律，自然科学，音律琴谱应有尽有。

    饶是谢文家中藏书富足，此时也被面前庞大的陌生书库迷了眼。

    没想到叶氏底蕴和心胸如此宽厚。面前这盛景说是浩如烟海也不为过了，他不禁感叹。

    这些书籍有的是后来购买，有的是叶家原本所藏。

    让管事非常吃惊的是，藏书馆开办二月有余，在月末的书籍统计中，书籍总数量不减反增。藏书馆之中有部分书经过多人翻阅，封面和内容有损毁，还没等管事重新采买，过几日就有一些客人在家按照原版誊写后，将原版和自己装订好的新书放入书架之上。

    管事问这些客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回答说：“现在有了可以免费外借的藏书馆，我深感震动之余，又觉得自己只顾着享受好处，未曾为藏书馆做些什么。以往我们都是向长辈同僚借书抄写，不日便要归还。抄写对于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对藏书馆有益处，我们绝不推辞。”

    还有的客人将家中藏书捐献给了江南藏书馆，有的书香世家甚至捐了上千卷。

    “吾族一直以诗书传家，有道是诗书传家久，忠厚传家长。若能同叶家一样，以诗书济世，吾辈死而无憾矣。”

    管事接收到这些捐献的书籍，一一录入书目，做好编号，放置书架之中，以供他人翻阅。

    谢文在阅读之余，观察书馆良久，此刻幽幽感叹了一声：“大贤！”

    “贤人任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用一贤人则群贤毕至，见贤思齐蔚然成风。”

    “叶氏兴盛之日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