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下。

    一群修士在围攻着额间有银色流云纹的修士。

    金碧辉煌的天宫里, 佛家的和道家的, 都在通过一面水镜观看下面情况。

    猪八戒抱着钉耙, 乐呵呵笑。

    “我看啊，那杨戬要顶不住喽。”

    被王母瞪一眼后，嘟嘟囔囔着“我说的是实话嘛”, 把钉耙变小, 梳了梳头发。

    天然子到时, 正是看到自己徒弟大发神威, 一棍子打到银色流云纹修士的肚子上。

    现在上去好像不太好

    天然子捻个诀, 将昆仑山的土地召出来。

    “功德佛诶呦，您老怎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要是让圣佛知道了, 恐怕要来闹我啦。”

    “檀越放心，我不靠近, 只是想请问一下，他们是在干什么”

    这场景着实看得他有点眼熟。

    “哦，那是司法天神。他外甥要劈山救母，那些都是他外甥的朋友, 在赌斗。司法天神若是输了, 天庭就不能再阻拦他外甥救母。”

    “……”

    怪不得他会觉得熟悉, 原来是《宝莲灯》的电视剧。

    两边二郎神长相不一样, 难怪他没认出来。

    问题是，他来的不是《西游记》原著吗

    天然子紧急联系他们那边的天道。

    “天道，你是不是开错通道了我们不是要去我另一个大徒弟在的世界吗”

    自从天然子成旃檀功德佛后, 他对天道的感悟更胜一层，也就知道当初乌鸡国时，他不是梦中入幻境，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不免让天然子有些担心了。

    毕竟他走后，原来的唐僧肯定会回到肉身去，师父内里突然换一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没错。”

    天道回答他。

    “这里确是你去的那个地方的后世，三千位面会有不同之处，我以为你应该心知肚明”

    “这不同的地方还挺大的，那哪吒那边是怎么圆的我记得前传里，哪吒是有师父的。然而西游记里的三太子，没有师门，连复活都是找的佛祖。”

    “不需要圆。本就是正传先于前传，这里西游后世，只接正传内容。”

    天然子点点头。

    懂了。

    那边的战况越来越激烈，直到杨戬的外甥刘沉香拿着一把斧头出现，要和杨戬一对一，才终止了这场混战。

    天庭也发现了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的天然子。

    “老和尚怎么来了”

    猪八戒不解。

    他有多少斤俩自己还不清楚吗，成佛了也没什么本事，居然敢去近距离观战。

    观音大士开口：“净坛使者，下去将你师父接上来。”

    猪八戒低头撇撇嘴。

    再仰头时，笑容可掬。

    “菩萨，不用担心，我猴哥在下面呢，哪里会伤得到老……师父他老人家。老猪懒，就不下去了。”

    观音大士责怪地看他一眼，闭目摇摇头。

    接下来的事情，直让观众连呼“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先是外甥打败了舅舅，然后真相大白，原来舅舅是忍辱负重，想要通过仇恨来磨砺外甥，好让他救出自己的亲妹妹，他的亲生母亲。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后面还有更让他们没想到的。

    和好了，要一起帮刘沉香救母了，斗战胜佛终于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俩修围观。

    “师父，你来这儿作甚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见到一路共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师父，斗战胜佛面上完全看不出喜色。

    他其实最想刺的是：你不是向来躲着我

    摸了摸头上一直没摘下来的紧箍，嘴角溢出冷笑。

    也是，他没有摘下紧箍，紧箍咒还能约束他，自然不用担心生命危险。

    刘沉香扶着杨戬，忽然神来一笔。

    “那我是不是该叫师祖”

    斗战胜佛撇嘴。

    “老孙可不认你这个徒弟，喊什么师祖。”

    哮天犬化成的人形走过来，拍拍猴王胸口。

    “您教沉香是偷偷摸摸了，可他那筋斗云和七十二变，谁不知道那是您徒弟啊。”

    天然子只静静盯着他瞧，眼角柔和地耷下，酒窝儿弯在嘴角旁。

    斗战胜佛慢慢没了声，望着天然子，猴眼儿一眨不眨。

    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相信。

    “师父”

    “嗐，那不就……”

    哮天犬收到主人杨戬的眼神，满头雾水地闭上嘴巴。

    杨戬想起来一件事。

    那猴子刚出五行山的时候，似乎是对取经人十分顺从，他们关系特别好，取经人还允许他回花果山探亲。

    那个时候，齐天大圣也没带上紧箍。

    后来，突然有一天，紧箍就带上了，紧箍咒也念上了，猴子，也会怼和尚，对和尚不耐烦，讽刺和尚胆小怕事对佛理不甚精通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才是孙猴子的本性，前段时间的和平相处只是他刚从山下出来，没有缓过气。

    现在看来，事情大有不对啊……

    天然子点头。

    “是我。”

    斗战胜佛对唐僧硬邦邦的石心，一下子软成糯米，那简简单单两个字是两勺水，将糯米的心泡得发鼓发胀。

    “师父……”

    “我好想你啊……”

    斗战胜佛也是身在红尘，七情不丢，六欲尚存，他会有丧气的时候，也会有伤泣的时候。

    压龙洞前，变作小妖要去见洞里的老妖怪，也会为了要跪老妖怪，“脱脱的哭起来”，此刻见着救他出两界山，他真正愿意为之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的人，怎能不真情流露。

    “所以，我回来了。”

    天然子走过去，揉了揉斗战胜佛的猴脑袋。

    一如他们当年初见。

    紧箍硌手。

    天然子拧眉。

    “他们不给你解咒”

    “没有。他们怕我打死那老和尚。也不想想，老孙真想打死他，趁着他半夜睡着，一棒敲下去，他们难道还能缝缝补补起来用不成。”

    斗战胜佛又怕师父觉得自己是念着与老和尚有感情，做了番解释：“我那时候不知道师父你去哪儿了，怕打死他，你没法回来，就没有动手。”

    “嗯。”

    天然子的手指尖在紧箍的边缘滑过，很明显的勒进去的痕迹。

    说不定拿下紧箍后，那一块还会凸了一圈。

    如来曾跟他说过，紧箍咒念动后，“见肉生根，脑门好似炸裂，眼胀头痛”，原著里也曾数次写孙悟空疼得满地打滚，求唐僧不要念咒。

    要齐天大圣低声下气求人，这得有多疼啊。

    “他是怎么给你带上的紧箍”

    “我那时候不晓得师父你换人了，只隐约觉得不对。毕竟纵使外貌一样，精气神方面，那老和尚可是白瞎了师父你这具好皮囊。可惜老孙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借着我对你没防备，连哄带骗戴上紧箍。”

    指尖顿在一处。

    心脏好似被无形的手捏住。

    天然子知道，其实并不能怪他。穿越过去不是他自愿的，穿走时他也不知情，没法提前跟徒弟说，让他提高警惕，但是，听到徒弟这么被欺负，心情还是特别难受。

    天然子抬起另一只手，口中念动咒语，两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皆按在紧箍两边，将其慢慢从猴王顶上取走。

    由一位唐僧带上的紧箍，再由另一位唐僧取下来，倒也算是有始有终。

    ……屁个有始有终！

    他那么可爱，那么毛茸茸的徒弟！就白白被念了几十次紧箍咒

    天然子一把拽住猴王的手腕。

    “悟空，我们……”

    “旃檀功德佛，你别忘了，我们还有事没做。”

    还有什么事

    当然是他和天道的交易。

    天道可不是做慈善的，随便一个修士过来找它帮忙，它都会帮。

    这一回是双方各取所需，天道需要此方世界没成型就被破坏的天道本源——正是因为没有天道压制，这边的玉皇大帝才是真正的独裁者，凤仙郡若不是好运，碰上取经团队，恐怕那米山面山，得让吃个十几年才能吃完，凤仙郡十几年没下雨，早成人间炼狱。

    而天然子需要小部分天道本源，来给他家崽崽重塑肉身——虽面上不显，然而他心中确实一直记挂着这事。

    同时，碰巧要去的世界是他另一个大徒弟的世界，便先来接猴了。不然，他还得三千世界一个个的去找，就像当初观音蹲在位面交界处捞了他五百年那样，去把徒弟捞回来。

    “我没忘，拿这边的天道本源对吧——你说只要我过来，你就可以通过我探查到天道本源在哪里。”

    “对。就在华山底下，藏着新天条的五彩石其实就是天道本源。”

    也只有天道本源，才能诞生出为天地所认可的天条，不然你以为杨戬为什么不直接自己伪造天条出世，或者逼宫玉帝王母让他们改天条。

    天然子和天道脑内对话时，呈现在外界的就是他停顿了好长时间。

    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悟空，我们先帮你……传人做完救母这事再走吧，说好的来帮忙，得有头有尾。”

    “行，听师父的。”

    见那厢说完要过来，杨戬拍拍刘沉香扶着他的手臂，张嘴想喊人，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天然子。

    喊功德佛可一路西天取经的，也不是他啊。

    沉吟片刻，杨戬拱手：“长老。”

    “檀越。”

    天然子合掌道礼。

    红孩儿歪头看他。

    “你这和尚，和取经的时候不太一样。”

    被当爹的按着脑袋。

    “喊什么和尚，要尊称功德佛。”

    天然子回头看他。

    “哪儿不一样”

    “精气神不一样。你取经的时候，看着就胆小迂腐又怕事，现在就不一样。”

    红孩儿撑着火尖枪，从牛魔王身后探头。

    “明明脸也没变，但是感觉上就不一样，当初取经你要是这样，说不定我在天上观望观望就不敢过来骗你了——诶，成佛这么厉害，还会让你仿佛换了个人”

    牛魔王乐呵呵地使劲把熊孩子往后按，熊孩子拼命探头。

    发现熊孩子实在按不住，牛魔王只能尬笑。

    “啊哈哈，不是有句话叫居移气，养移体吗灵山确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佛子眉眼含笑。

    “确实。”

    刘沉香那边急着救母，也不好多聊。

    紧接着，刘沉香拿着传说是盘古用来开天的斧头，试图去劈开乾坤钵，然而乾坤钵完好无损，杨戬教他进入宝莲灯中修炼，告诉他在灯油用尽之前没有出来的话，就会被锁死在宝莲灯内，刘沉香当然是决定进去一搏。

    然后……

    然后就女朋友祭天了。

    天然子倒是想出手，可惜来之前天道警告过他，在拿到天道本源之前，不能顺便动用法力，虽然这边的天道来不及成型，但是位面之间本身的排斥力还是有的，他一动，就暴露了，会被这世界排斥出去。

    之后，靠着女朋友化成灯芯，从宝莲灯里出来的刘沉香，成功劈开乾坤钵，可惜王母早偷偷修改了密码，杨戬念着原先的咒语试图打开牢笼，遭受反噬。

    唔，总之，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王母是让刘沉香在新天条和亲娘之间选一个，结果莫名其妙来了个大爱感化三界，新天条出世了，亲娘也因为母子亲情复活了。

    大团圆结局是很好，然而天然子总有点糟多无口的感觉。

    “天道，我对我家崽崽的爱只多不少，绝对是亲如兄弟，你学学人家，也给我一个用爱来帮我家崽崽恢复肉身的机会，我好去宣扬天道欣赏心中有爱的修士。”

    “没有这回事。”

    天道冷漠漠。

    “一点都不与时俱进。”

    天然子一边摇头，一边往新天条出世的地方去。

    ——五彩石还悬挂在那里呢。

    “我要甚与时俱进，我又不稀罕生灵的感恩戴德。”

    “也是啊。”

    说到“啊”时，天然子往上调了声调，连眉毛都一同扬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没有感恩戴德，你都会对他们一视同仁。”

    “都是存在世上的生灵，自然该一视同仁。”

    传说，女娲炼石补青天，只留下了一块五彩石。然后，往往这块石头就会被拿去随意发散。</p>

    <strong></strong>

    有的位面，孙悟空是那块五彩石。

    有的位面，那块石头去做了一场沾着胭脂水粉的红楼梦。

    有的位面，它还是一块石头，但是名字不叫五彩石，叫女娲石。后来，那石头就化人了。

    现在这块女娲石，更是用成新天条的载体。

    天然子总会忍不住想，绿晋江衍生作者好像挺喜欢综世界的，要是把这几个世界综合在一起，那么问题来了——

    女娲娘娘，您倒底留下了多少块五彩石

    天然子接触到还留在华山底，大家都觉得没用，从而扔在那里的五彩石。天道通过天然子这个媒介，大肆吸收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本源。

    ——反正诞生失败的天道，就是废品，吸收了也不会对另一个世界造成影响。

    “别忘了给我留一部分，我家崽崽还需要本源来修复呢。”

    “知道了，知道了。”

    天道恋恋不舍停下吸收的行为。

    “喏，别说我不守信。”

    天然子从袖里乾坤中放出白骨马，拍拍它的脑袋。

    “去吧，崽。”

    白骨马眼中鬼火闪动，作为应答。它亲昵地蹭蹭天然子的脸颊，向着只剩下一小团的天道本源走过去。

    只稍片刻，它再出现时，又是一匹高大威猛，英俊潇洒的大白马了。

    “然后就剩最后一样了。”

    天然子的眼神逐渐往凌厉方向转变。

    也该给欺负他徒弟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天然子将大白马再收回袖里乾坤，走出山洞。

    倚在石门上的猴王听到动静，侧头看过来，眼里亮着星星。

    “师父，你的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那我们去你的世界花果山连着猴子猴孙我都收走了，老孙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别急，还有一件事。”

    不是说师父的事情办完了吗

    没等猴王想明白，他就看到了巍峨灵山。

    师父温暖的手再一次揉上他的脑袋。

    “我还没给你找回场子呢，哪能这么走了。”

    猴王直接笑出声。

    这样子的佛子，哪里像一个圣僧啊。

    但是，他喜欢。

    雷音胜境由八大金刚看守，见到天然子时还十分震惊。

    “佛祖不是在里面讲经功德佛何时离开灵山的”

    天然子对他们点点头。

    坦言：“我没回来过。”

    八大金刚面面相觑。

    大雷音寺，如来宝相庄严，佛音声声。

    忽而停下。

    众佛菩萨心里顿觉不好。

    如来讲经，只停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大事。

    第一次，是去炼魔救驾，也就是去把齐天大圣压在五行山下。

    第二次，是把不敬佛法的金蝉子给贬下凡——在那之前，佛祖二弟子，一直都是他最喜爱的徒弟。

    第三次，是那孙猴子带着六耳猕猴来找佛祖分辨他们谁真谁假，他们这群佛祖和菩萨才知道，天地间居然有四猴。而佛祖也被话赶话做出承诺：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现在第四次，也不知道是何等大事。

    外面又走进来一个金蝉子。

    很好，不用问了，估计还是当初真假美猴王那情况。

    众僧发现看不出来那金蝉子是不是假货，齐刷刷转头去注视佛祖。

    来吧，您的活儿。

    佛祖拈花一笑，眼波深邃如海，好似已然分出谁真谁假。

    “金……”

    “佛祖安好。”

    天然子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贫僧来自其他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的金蝉子。”

    “如此，你来这里作甚”

    “还紧箍。”

    天然子将从斗战胜佛脑袋上取下来的紧箍从怀中取出，微笑着把手向前伸。

    气氛有刹那凝固。

    挑衅。

    这是挑衅。

    谁不知道，斗战胜佛头上的紧箍，是佛祖亲口命令，不许摘下来的。

    如来表情不变，还是那般高深莫测，悲天悯人。

    “斗战胜佛凡心未除，此前还助人反抗天庭，尚需紧箍约束。”

    就差直白说天然子是好心办坏事了。

    “天条可有说不许对玉帝不敬”

    呃，这还真没有，不然凤仙郡一事，也不会用米山面山那么儿戏的方法来处罚。

    “天条可有说不许反抗天庭。”

    也……也没有。反抗天庭的，那肯定是派出天兵天将去抓捕啊，还需要特意写进天条里

    “既然法不曾定，那是‘法’的失误，怪不得钻漏洞的生灵。”

    如来似乎懂得了什么。

    “天条规定，神仙不可思凡。那三圣母确是犯了天条，刘沉香想要救母，情理可容，法理上，便是劫狱。斗战胜佛助他，便是共犯。”

    “可是……”

    要是有懂天然子的修士在这里，就会建议如来堵住他的嘴。然而此地没有一位知晓天然子脑筋之灵活，任由他说出口。

    “大赦天下了啊。”

    和尚摊手，混像个无赖。

    “新法出，一切随新法。新天条规定，思凡无罪，以往因思凡被关起来的神仙已全然放出。我徒弟自然也在无罪之列。”

    就跟凡人王朝大赦天下是差不多的道理。

    如来不欲与他争辩，暗中施法，要招回紧箍。

    紧箍在天然子手上，一动不动。

    如来笑容有些凝固。

    天然子恍若未觉。

    如来加大施法力度，但是紧箍仍旧稳如泰山，而那拿着紧箍的和尚，笑容弧度自始自终都没有变化。

    时间慢慢流逝，一直沉默，连其他佛菩萨都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如来放弃了和天然子的拉锯战。因着天然子的实力，他终于正视起这个从别的世界来，本该是比他底一辈的佛子。

    “道友，你不是要来还紧箍的”

    比天然子先一步回到灵山的观音大士眼中微不可查浮现惊色。

    居然能让佛祖口称道友……

    “还肯定要还，只是，在还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何事”

    天然子不答话，只在脑海中呼唤天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属于天道的意志强行入侵此世，代替本该诞生的此世天道。

    诸大能齐刷刷抬头——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灵魂深处，若有若无的禁锢，冥冥中有所感应，倘若现在他们做出罪孽深重的事情，将会受到惩罚。

    坐姿不端不正，靠着椅背跟个大爷似的玉皇大帝，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感受到了约束。

    身为三界之主，他再也不能由着性子随心所欲，像凤仙郡那样，想旱几年就旱几年的情况，再也不可能发生。

    灵山所有生灵被更重的威压压得不敢轻举妄动。

    天道确实一视同仁，但前提是，那得是它自己世界的生灵。三千世界三千天道，得多闲得没事干才能把别的世界的生灵视若同等。

    天然子如闲庭漫步，走到和他有着同一张脸，气质却天差地别的佛祖面前。

    “道友，初次见面，我也未曾备见面礼，这紧箍，便请你试上一试罢。”

    此世金蝉子两股战战，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不是处变不惊的性格，九九八十一难，也没给他历练出来什么，胆子一如既往的小。

    甚至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如来。成佛了那么久，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练出来。

    如来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尔敢”

    回应他的是小混球挑衅的笑容，以及将紧箍按在陈玄奘头上的动作。

    天道依照约定，将威压加大。

    如来心底突然跳出一股悸动，直觉不停的告诉他，要是想要插手，会有陨落的危险。

    “金蝉子，此是你之命数。凡事有因有果，你滥用紧箍咒是因，如今被上门讨公道是果，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因必成果，果必有因。你且去了断此因果罢。”

    陈玄奘一口老血梗上喉咙口。

    不是你们给我的紧箍让我约束徒弟的吗！

    如来：那我也没让你动不动就拿出来立威啊。你当是吃饭呢，饿不饿都吃两口。

    天然子给陈玄奘带上紧箍，往后退两步。

    “我也不多算，便粗略一计，给你凑个四九之数。”

    “什、什么叫四九之数”

    “自然是……”

    天然子阖眼。

    “四十九次紧箍咒。”

    唐僧从来没想过，紧箍咒原来是那般疼。

    他那大徒弟到底是如何还有打滚求饶的力气的他只能踡缩在原地，痉挛着肌肉。

    还有多少次

    紧箍箍着的脑袋好似一块烧得烫热的茄子，又软又糊。挨着冰凉的地板，滋——白烟炸开，炸得他快要干了。

    汗打湿了唐僧的睫毛。

    精疲力尽地抬起眼皮，朦胧中只见白衣僧阖眼而立，双掌于胸前合十，神静气清。

    他的痛苦不能令他动容，他的低吟不能令他侧目。

    纵使僧不许着净色，衣摆和袖口都用着泥色点缀，这人仍是立在云端，月光塑天路，迢迢霞间星。

    七七四十九次紧箍咒。

    齐天大圣悄悄扭头。

    一滴泪珠自眼角滚落。

    他的师父啊，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若说菩提祖师是让他可以逍遥自在，沧海桑田所借的那缕风，那么救他出五行山的师父，则是湖上舟，海中岛，他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扫地烹茶，暮鼓晨钟。

    唐僧似烂泥般躺在地上，连指尖都不舍得动弹一下。

    他……后悔了。

    是，观音确实是给了他紧箍，但是观音可没说让他动不动就念紧箍咒，可没说只要他一不如他愿就念紧箍咒。

    天然子一拂僧衣，蹲下来。

    二僧四目相对。

    唐僧似乎懂得了什么，他闭闭眼，按回去心中恐惧。

    真心实意道一声——

    “悟空，对不起。”

    天然子替他将紧箍取下，放在他手边。

    向徒弟笑道。

    “你的事情也办完了，我们走吧。”

    “好，师父，我们走。”

    如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师徒俩要踏出大雄宝殿时，才开口：“悟空，你想好了你走过九九八十一难，灭魔千万，才成得正果，塑斗战胜佛之位，这一步踏过去，过往一切皆成空。”

    齐天大圣回望，金乌的羽翼落在他眼中，是浮光跃金。

    “我师父回来了，去他的斗战胜佛。”

    作者有话要说：　　压龙洞前哭了：真有这事来着。

    只为想起唐僧取经的苦恼，他就泪出痛肠，放眼便哭，心却想道：“老孙既显手段，变做小妖，来请这老怪，没有个直直的站了说话之理，一定见他磕头才是。我为人做了一场好汉，止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讯。苦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

    ——《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