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儿天灵盖一凉, 求生欲使他几乎是立即的卖巧装乖，眼中泛起照人的水光, 湿漉漉的眸子瞅着天然子。

    “大和尚，你要打我吗”

    眼皮一眨, 泪水几欲滴下。

    “孙叔叔, 你要让这和尚折辱我吗”

    呦, 改口得可真快, 还带挑拨离间的。

    悟空抱肩睨他。

    “只要是我师父做的决定, 我没任何意见。”

    “哪怕他要杀我”

    “哦，这不行。”

    红孩儿一喜。

    听悟空慢悠悠道：“他是出家人, 不能开杀戒。”

    悟空颠了颠金箍棒，和善地笑：“还是老孙来吧。”

    红孩儿咬着小银牙，暗道自己失算，高估他爹在孙猴子心中的分量。

    他也不气馁, 心思转动, 当机立断改换态度。

    眉头一挑, 刺道：“那看来你的我爹是你兄弟是说说而已喽，他儿子能随便死在你眼前，你哪来的脸叫我认叔叔”

    悟空嗤笑：“想扰乱我心神就你”

    说到段数, 悟空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红孩儿过嫩的躯体, 挑剔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用的, 都是老孙玩剩的”

    红孩儿争强，头一扬，辩解道：“你以为我不懂我本该变成瘦怯怯的黄病孩儿, 只是小瞧你们，误认和尚是俗人，辨不出我变化，见到小孩不着寸缕地被绑在树上，不会想太多。”

    “不过确实是我想当然，棋差一着……”

    在悟空以为他将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之时，红孩儿乖巧巧对他师父笑，非常识时务：“大和尚，不要杀我，我保证这一次一定很乖，你不信可以一直绑着我。若留我一条命，我必感恩戴德，心里记着你的好，来日有幸，得师父放我归山，我定在洞府中给师父您立长生牌，吃斋念佛，行善积德。”

    “好师父，你度我罢！”

    悟空：“……”

    “好侄儿，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可真是俊杰啊。”

    真令他大开眼界。

    红孩儿理也不理他，仅一心一意望着天然子。

    天然子同样望着他。

    “度你”

    佛子微微一笑。

    红孩儿心头一松，觉得这波稳了，脸上亦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行啊。”

    看，他就说！

    红孩儿挑衅地睨一眼悟空。

    徒弟是好的，可惜当师父的过于仁慈，徒弟必须憋屈得忍着啦。

    然后，被齐天大圣拍拍脑袋，调整姿势，塞进去手里一个蔫巴巴的水果。

    随即被天蓬元帅拍拍脑袋，往耳朵上别好一朵皱巴巴的花。

    最后是一只大鹦鹉飞到他头上，用翅膀拍他的脑袋，很让他摸不着头脑地说：“节哀。”

    红孩儿：

    他们……莫不是傻的吧

    唔……

    还是要试探试探和尚的态度才行。

    “师父，我要是皈依，可不可以学你的本事”

    小孩儿仰起脸，目光黏哒哒，瞅着特别乖巧惹人疼。

    “本事”

    天然子回忆。

    “你是说那段关于你家里情况的‘推理’”

    红孩儿猛点头。

    “对的，对的。”

    后知后觉——

    “我……动了”

    红孩儿把烂水果摔在地上，又扯下耳朵上的花，跺上好几脚方抽出来空闲瞅一眼离得近的唐和尚，内心些许想法蠢蠢欲动。

    权衡再三，仍是按耐下来。

    事不过三，臣服两次，已经是容忍的极限，再来第三次，恐怕那猴子会冷笑着当场将他打死。到时尸体一烧，魂魄一散，他爹他娘恐怕以为他尚在号山好好当他的圣婴大王呢。

    红孩儿是个明白妖，看得出来取经团队是谁在做主，当下猛攻天然子。

    一会儿说，“我在瓶里听到圣僧那一番推理，心驰神往，圣僧必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一会儿说，“三个徒弟那么有本事，全对您服服帖帖的，您一定更有本事”。

    小嘴儿抹了蜜似的。

    “本事，我当然愿意教你。不过……”

    “不过什么”

    天然子扭头看大徒弟。

    “悟空，先给他变件衣服，我们没有虐待俘虏的习惯。”

    悟空拔猴毛一吹，变成一件大红肚兜，上面的图案是常见的“鱼戏莲叶间”。

    红孩儿嫌弃地别开脑袋。

    “俗。”

    “俗不可耐。”

    悟空手一扬，红肚兜飘在空中，兜头盖住红孩儿。

    “我的儿，再俗不可耐，你还是得穿。”

    一个没注意，口癖冒出来，悟空纠结一瞬，将其扔到脑后。</p>

    <strong></strong>

    ——反正牛大哥从不计较这点小事。

    红孩儿拽着肚兜两角，抖一抖，很是别扭地套在身上。肚子溜圆，使肚兜撑得鼓鼓囊囊，鱼尾恰好扬在那点上，真似要尾巴一摆，藏进莲叶间。下边伸出来肉嘟嘟的小脚丫子，其色如奶，当真是年画上跳下来的福娃娃。

    怪不得那般嚣张，哪怕三百年真碰到他对付不来的，厚着脸皮撒个娇认个错，少有跟个奶娃娃计较的。

    “懂磨墨吗”

    听天然子问，红孩儿一怔，点点头。

    “帮我阿爹磨过。”

    “过来帮我磨墨。”

    “啊”

    “你不是想学我的本事吗我送你去个地方，那里可不是你想进便可以进的，我为你写封推荐信，咱们按规矩办事。”

    红孩儿登时一喜，乖乖巧巧过来磨墨。

    笔墨纸砚在包袱里装着，外加木头做的折叠小桌子，平日里天然子写信用的正是这些。

    “大和尚，你要送我去哪里啊”

    “南海，紫竹林。哦，差点忘记说，等下也向你家里去信，告诉他们你要进少管所……咳，去观音菩萨那里学本事，免得他们担心。”

    红孩儿高高兴兴应下。

    他哪里清楚少管所是什么意思 _

    送熊孩子去少管所的任务就交付能者多劳的大师兄啦，其他几个天然子还真不放心，怕中途把红孩儿跑了。

    观音端坐莲台，看完天然子的信，仔细折好，揣进袖中。

    “此事我已知晓，红孩儿便放我这儿，悟空，你回去好叫天然子安心。”

    “不急不急，师父说放我一天假，我送信给牛大哥和大嫂后，能顺道与他们吃两盏酒呢。”

    悟空瞥一眼观音的莲花池，非常熟练地伸手：“菩萨，你那池子里的鲤鱼养得不错啊，我捞几条去，煎得油滋滋，好享个口福。”

    那湖里的鲤鱼听到，颤颤巍巍躲进水底。

    观音脸都绿了。

    “光知道惦记着我的丁点东西——你不是从小修持，咬松嚼柏吗何时改吃的肉”

    悟空理直气壮道：“我不吃，但我大哥吃啊，我们几百年不见，我不该带个见面礼”

    观音面无表情：“你别唬我，我虽然是岛上的菩萨，但我至少懂，牛是吃草的。”

    悟空一指旁边看戏的红孩儿。

    “那头小牛犊子不就吃人”

    小牛犊子一愣，本能地反驳：“人还吃牛呢。”

    悟空笑道：“大侄子不用紧张，我对你吃不吃人没有看法，拿你举个例子证明牛也吃肉嘛。”

    他大哥也吃人，便跟人吃牛一样，吃了一千多岁，他也没对他大哥的食谱有过意见。

    他又不是人。

    “菩萨忒小气，不给就不给，老孙走啦！”

    说罢，一个筋斗云上天。

    观音对此毫不意外。

    不是为他师父挖竹笋，没必要痴缠。他心中明白他不会松口，不然佛家的慈悲算什么了那猢狲单是开个玩笑罢。

    菩萨对红孩儿招招手，和颜悦色：“好孩子，过来，你要学天然子的本事我让你见见他老师。”

    红孩儿高高兴兴过去，演起乖孩子来天|衣无缝，可甜可甜地笑。

    “我晓得，菩萨你刚才不答应不是因为小气，是因为你不可以杀生，也不可以纵容杀生。要是孙叔叔是抓海里的鱼饱腹，你不会管，或者用桃子香蕉换，然而你莲花池里的鱼，送他拿去吃，那是犯戒。菩萨慈悲，我懂的。”

    瞧这一字一句的，夸起来真戳心窝，通身雪白，似个糖娃娃咧。

    “我知道我之前错啦，我肯定好好学，学圣僧的本事，也学菩萨的慈悲，日后修成正果，普度众生。”

    观音大士微微一笑。

    “好。”

    眼中满满的意味深长。

    ——真希望小滑头等一下还能装得起来。

    红孩儿不知，继续道：“菩萨，圣僧说的老师，是谁啊”

    “夏洛克福尔摩斯。”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红孩儿想。

    他不是没听过长的名字，比如天庭的那位三界之主，全称是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长归长，但是自有规律，高天是苍天，便是凡人常喊的老天爷，上圣是对天神的称呼，大慈和仁者代表玉帝的品性，玉皇和大天尊是对他的尊称，至于玄穹高，那是上帝的前缀，人家合起来念玄穹高上帝，是尊号。

    夏洛克福尔摩斯

    到底哪里是尊号，该怎么喊啊

    不过，倘若可以学到本事，怎么喊都行。

    红孩儿当即表态：“菩萨，我一定会认真学的，他教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偷懒！”

    “好。”

    观音菩萨捻起杨柳枝，笑容端庄慈悲。

    “你把体内灵力外放，我给你接个wifi。”

    “啊”

    红孩儿懵懂着顺从，又听菩萨问：“影像和文字，你喜欢哪一种”

    “文字！”

    随即，他的神识连接到一张书页，开头是：“一八七八年我在伦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八七八年我在伦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血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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