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净手上拿着一柄刀，刀身轻薄, 刀尖锋锐, 对着银角微笑, 银角总觉得, 若他不答应，对方能直接宰了他, 刀一抹脖子放血那种。

    银角心中思量, 如果对方剃去胡子，似乎并不会影响他的人设。

    正要答应，悟空冷不丁开口：“道长摔下来怎么不叫腿不疼吗”

    银角咯噔一下, 暗道不好，忙大声咳嗽, 不停地咳, 把老菊花脸咳出病态的嫣红。

    “咳咳，猴长老抱歉, 贫道适才想向你解释, 不慎呛道。”银角有气无力道，“贫道不是不疼，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我已是摔到地上, 疼得叫不出声。”

    “哦原来是这样。”悟空笑笑，不置可否。

    沙悟净已经剃掉他的大胡子，走到银角面前。高大威猛的男人沉默地盯着他。

    悟空紧接道：“前面的路还很远，道长我扶你上我师弟的背, 好赶着去你的道观讨一份饭食，一张软塌，过上一夜。”

    道长看着他，不多时，缓缓笑起来：“长老说得有理，麻烦长老了。”

    悟空和八戒搀扶着老道士，在将其放到沙僧背上时，犯了大部分生命都容易犯的错误，在达成目标那一瞬间松了警惕。

    突然间，老道士口一张，吐出黑烟，似乎晓得齐天大圣的弱点，那烟气直往他眼睛去，悟空啊呀一声，往后噔噔噔连退数步，眼里不停流泪。

    老道士随即飞速念动咒语，招来大山，沙僧脚下一沉，陷入三五米，山压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老道士自己则飞身到天然子面前，一把抓住他肩膀，用脚勾起行李，一同带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其余几个反正过来，师父被抓，大师兄揉着眼睛哭。

    “不好，师父没啦！”八戒往妖怪飞走的方向走两步，又退回悟空身边，问：“猴哥你……在哭不就是师父被妖怪抓住吗，我们救回来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没得脓包。”

    “贤弟你是不知，我哭不是因为师父。当年我在老君的八卦炉里，那火伤不着我，但烟可以熏我，我一双眼睛被熏出病来，见不得烟，一见就要哭，疼得厉害。”

    悟空放下手，眼睛不知是熏红的，还是他揉红的。

    他对着风眨眨眼睛，感觉好一些后，一踏地面。

    “土地出来！”

    几乎是立时，土地现身。

    “参见大圣。”

    见土地出来得利索，大圣笑道：“你这土地老儿出来得也快，然而……”

    从耳中取出金箍棒，杵到地面，裂出蛛网。

    “然而你依旧是要挨打！”

    土地跌坐在地：“大圣为何如此”

    悟空道：“你帮助妖怪压我师弟，助纣为虐，居然敢问老孙为什么”

    土地慌忙摆手：“大圣且容小老儿凛明！”

    “你说。”

    “那老魔是平顶山莲花洞的，他神通广大，懂拘唤土地的真言，召四方土地来他莲花洞里轮值，一日一换。又通晓遣山咒法，咒一念，我们不敢不听他的。”

    他们一听到召唤就立刻出现，那是被|操练出来的！

    “竟这般胆大老孙使唤你们都未曾令你们一日一轮值。”

    土地的话似乎给猴王提了醒，被他的注视着的土地吓得打了个哆嗦，浑身冷汗。

    “哥哥哎，先别管他胆不胆大，让他移走那座山，好叫老沙松快松快。”

    悟净不晓得搬山之术，现如今纯粹是靠毅力支撑着，等土地把山移开，整个人水里捞出来似的，手也软，脚也软，风一吹，身子竟有些冷了。

    “老沙你走两步，慢慢走。”

    八戒搀着他。

    “现在不能坐下，先忍忍。”

    悟净一咬舌头，道：“先去救师父。”

    “八戒，你陪着沙师弟，我和熊罴去莲花洞。”

    小熊猫也不卖萌了，连忙变成九尺壮汉，变出武器黑缨枪，随着悟空飞走。

    “哥哥，你瞧，我抓了谁”

    银角大王将天然子和他的行李扔地上，指给金角大王：“唐和尚！”

    金角大王大喜，忽又惊呼：“错了，错了。”

    “啊没错啊，金……今天你给我瞥过他的画像，那张脸，他便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最后那一句，细听仿佛还有些咬牙切齿。

    “咳，我是说，他那大徒弟，是大闹过天宫的主儿。没有抓到，我们敢放心吃唐僧吃完就得被他打死。”

    金角大王背对着天然子和小妖们，对着银角大王又是努嘴儿，又是使眼色。

    哦，这只不许吃。

    银角大王一脸冷漠：“哥哥说的是，我们先解决完孙悟空，然后吃唐僧肉。”

    屁嘞，傻子都懂，到嘴的肉先吃下肚子再说，夜长梦多。

    ……但是他们必须得当傻子_:3」_

    啧。

    金角大王很欣慰：“那猴子师父出事，倘若他不管他师父最好，管了，定会跑来叫门，骤时你拿那宝葫芦去，收他进葫芦里，等他化为脓水，咱们便可以高枕无忧，安安心心吃唐僧肉了。”

    银角大王点头。

    金角大王对小妖吩咐：“先拉那唐和尚去……”

    “等等。”天然子露出和善亲切的笑。

    金角大王大王眼皮子跳了跳，多年经验告诉他，他应该……

    “堵住嘴！”

    天然子：“……”

    好了，没跑了，肯定又是认识金蝉子的。

    见小妖随手从衣服上撕扯一块布下来，天然子挣扎一句：“给我找块干净的布。”</p>

    小妖没忍住，低声训他：“你一个要下锅的，挑剔什么。”

    天然子斜瞥他：“你想好了，这具身体除了是唐僧肉，还是你二大王磕过头的，你糟践我，就是糟践你大王。”

    金角大王脚下一滑。

    银角大王额角跳青筋，见兄长不敢置信盯着他，铁青着脸点头。

    金角大王顿时两眼潮润：“弟啊，委屈你了。”

    气势汹汹往天然子那边走。

    “我马上让他磕回来！”

    天然子喃喃自语：“他磕我，我磕他，跟拜天地差不多呀。”

    金角大王左脚绊右脚，从石阶上滚下来。

    天然子极其无辜地睁着他那双大眼睛。

    金角大王索性盘腿坐在地面，冲小妖挥挥手：“罢，罢，罢，带他下去，不许喂吃食，只喂水，清清肠胃。”

    天然子举手：“我有个问题，请问你是打算用什么方法吃我清蒸红烧水煮”

    银角大王道：“反正都是要被我们吃的，你关心做法干嘛。”

    天然子振振有词：“当然是因为想有个心理准备啊，清蒸是活蒸是死蒸红烧是不是铁板烧要我在烧热的铁板上面走水煮需不需要在我头顶开个十字好方便剥掉我一整张人皮”

    整个妖洞的妖怪脸木了。

    如此残忍的吃法……到底你是妖怪，还是我们是妖怪啊！

    一只蚊子正趴在犀角杯边沿，听完天然子的话，险些跌进酒水里。

    蚊子飞出妖洞，在洞外一处隐蔽地点，变成一毛脸雷公嘴的行者。

    熊罴一脸关切询问：“大圣，圣僧如何是不是在洞里受苦了那些该死的妖怪，肯定是吓到圣僧了。”

    悟空恍恍惚惚：“师父……师父在和妖怪讨论怎么吃他。”

    熊罴“啊”一声，眼神中充斥着崇拜：“圣僧果然是圣僧，置生死于度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悟空：“……”

    这大概便是那只鸟说的舔狗吧。

    莲花洞中，天然子似乎完全没意思到自己说出什么可怕的话，说完后挠挠脸颊，青年白白净净的脸愣是令他抿出大男孩般稚气可爱的笑：“只是，我挺怕疼的，假如可以的话，我建议先替我办个安乐死，然后要蒸要煮的随你们。”

    银角大王忍不住讽刺：“食物哪来的勇气敢提要求，你以为全天下皆你妈啊。”

    “对啊！”天然子理直气壮，“确实是全天下皆我妈。”

    他道：“一切有情皆为我母，是我们佛教的教言呀！”

    是我们佛教的教言呀！

    佛教的教言呀！

    教言呀！

    呀！

    银角大王忍不住爆粗口：“雾草，你们佛教真不要脸。”

    谁乐意平白无故多你个大儿子啊！

    金角大王则关注点不同：“哦，怪不得你们佛祖不介意认孔雀大明王为母，全天下都是妈了，多一个少一个没差别。”

    天然子吐槽：“我觉得这事里最糟心的应该是明王吧，多一个儿子也就罢了，勉强算是占便宜，但是被迫变性是怎么一回事！”

    佛母佛母，知道的懂佛母是一个称谓，和性别无关，不知道的要以为孔雀大明王菩萨变性了。

    然而，大部分人是不清楚佛母不一定是女性这事的。

    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一脸深沉地点头。

    佛教真可怕，幸好他们修道！

    “还有，明王虽是孔雀，可并非现在流行画像上的那只金色孔雀！是孔雀上边的白衣僧人。不过，大部分的民众是把那只孔雀当成明王。惨，真惨。”

    啊，说起来，如果是这样，那香火是算明王的，还是他骑着的那只孔雀的

    银角大王摸摸下巴：“我记得孔雀大明王是金色孔雀王吧”

    天然子点头：“对。《孔雀明王经》里有记载。”

    金角大王悚然：“他一只孔雀，骑着……孔雀”

    好歹“一切有情皆为我母”仅属于口头上认，别人愿不愿意扯上关系另说，孔雀王和孔雀，那是同族啊！龙王差遣的都是虾兵蟹将不是龙呢，孔雀王倒好，不止差遣，还骑了！

    人至少还抬个轿子不是直接骑人呢！

    银角大王瞄一眼天然子，拉过金角大王，在角落窃窃私语。

    “哥哥，你说是不是佛教的全是那种作风，所谓同族情分，连个屁都不是。”

    “佛教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哥哥！老爷你忘啦！他跟燃灯古佛交好，万一被带坏，哪天不想骑青牛，改骑我们怎么办”

    金角大王呛到，发出震天地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有情皆为我母：

    指：“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此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尔杀尔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

    ——《梵网经》

    ［忍不住扩展一下］

    除了认爹认妈，佛教还有一句经文是这样的：

    一切众生，皆是吾子。

    ——《法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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