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时未按着枯树笔给她指的方向来到一处老旧的小区。

    小区门口的电动伸缩门已经锈迹斑斑，两旁墙面贴满了小广告，门卫室里坐着个老大爷，桌上一杯茶，一本故事会。

    “你好，麻烦帮我开下门。”时未走过去，站在门卫室窗口前说道。

    老大爷眯着眼看了她一眼，接着递给她一个本子，说：“先登个记。”

    时未接过本子，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然后把本子还给他。

    老大爷也没看本子上写的什么，接过本子往他里头的桌上随手一放，然后给她开了门。

    今天是工作日，天又热，小区里没几个人走动，道路旁的垃圾桶已经满出来了，苍蝇围着那一块直打转。

    时未走到一栋单元楼楼下，枯树笔瞬间朝上指去。

    楼里没有电梯，时未只能走楼梯，走到第四楼的时候，枯树笔指向了她左手边的门。

    她收了笔，正准备敲门，却听里头响起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怒骂声。

    时未能清楚地听见，拳头落在脸上，骨头碎裂，以及啐口水的声音。

    约莫十分钟后，里头安静了，打人的男人穿着双凉拖正要出来。

    时未转身假意向五楼走去。

    很快，门开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将门用力一摔，朝楼下走去。

    时未去敲门。

    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是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男孩，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玩游戏。

    他抬头看了眼时未，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问：“找谁啊”

    男孩身后不远处，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旁边还有点点血迹。

    “我找她。”时未抬手指了下女人。

    男孩回头看了眼女人，对着她大声喊了句：“妈，有人找你！”喊完就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回了自己的卧室。

    女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扶着一旁的餐桌，支撑着身子，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时未。

    她大概是认真想了下，才问：“你是谁”

    时未走进屋，看见了吊在左边天花板上的女鬼，女鬼正看着女人，眼里有悲伤，有同情，似乎是感同身受。

    “你需要去医院。”时未移开视线，对着女人说。

    女人明显站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间都带着血腥味儿，手上遍布青紫，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谢谢，能扶我去沙发上吗”女人向时未请求道。

    时未扶着她缓缓移到沙发边上，她撑着腰，忍痛坐下，再次对时未说：“谢谢你。”

    “怎么不让你儿子带你去医院”时未轻声询问。

    刚才那个男孩似乎对自己母亲这个样子已经习以为常，漠不关心的态度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小姑娘，今天谢谢你，你快走吧。”女人不愿意说，像是很怕什么。

    女鬼飘了过来，站在时未身旁，说：“我在工地见过你，你帮帮她吧，她好可怜呀……。”

    时未转头瞪了她一眼，女鬼吓得赶紧捂住嘴巴。

    这时，一声声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塑料拖鞋摩擦着水泥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到了。

    男人一脚踢开虚掩着的门，先是看了眼原先女人趴着的地方，而后扭头看见了女人和时未。

    女人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

    “你谁啊！怎么在我家！”男人朝时未吼道。

    时未还没来得及出声，身旁的女人一下站了起来，将她挡在身后，对男人解释道：“哦，她是我同事的女儿，来帮她妈妈传话的，就要走了。”

    “你哪个同事”男人不相信，同时关上了门，显然是不打算让时未就这么走。

    女人见此，双手紧紧捏着t恤下摆，以掩饰她的紧张：“就是沈红霞的女儿，你快让人走吧，一会儿她家里该着急了。”

    男人哼了一声，没再问什么，朝卫生间走去。

    等卫生间的门关上，女人赶紧推着时未往门口走，一边推一边小声说：“小姑娘，你赶紧走吧……”

    想起刚才女人对自己的维护，时未忽然觉得，要真这么走了，她恐怕会良心不安。

    “你跟我一起，我带你去医院。”她轻轻拉住女人的手腕。

    “谢谢谢谢！真的不用，你快走吧！”女人使劲把时未往门外推，奈何她现在根本没什么力气，推了半天，时未纹丝不动。

    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见两人站在门口，一边走过来一边厉声呵斥道：“你俩干嘛呢！臭娘们想逃！”

    “快走，快走！”女人满脸惊慌，眼见着男人很快就要到面前了。

    时未拧起眉，就势绕到女人身前。</p>

    男人本来是想扯女人头发的，未想会被时未拦下。

    “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男人暴躁吼道。

    时未嗤笑一声，说：“除了会打女人，你还会做什么”

    男人被彻底激怒，挥起拳头便照着时未脸上抡过去，然而拳头还没来得及抡下来，已经被时未一脚踹开老远……

    男人捂着被踹的地方，疼痛之余也感到无比震怒，一个还不及他肩膀的女孩儿竟然能踹得动他！

    同时震惊的还有女人，她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快感。

    卧室里的男孩儿听到客厅的动静跑出来，见跌坐在地上的是男人后先怔了下，才赶紧去扶男人。

    “爸，你没事吧”

    时未挑了下眉，怀疑这个男孩不是女人亲生的，但一回头瞧见女人望着男孩痛心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该是猜错了。

    男人怒视着女人和时未，却不敢再上前。

    时未天生力气大，刚才那一脚她只使了一半的力，若不是后头有墙挡着，男人或许能再滚远一点。

    “走吧，我带你去医院。”时未转身扶着女人，顺便回头看了眼女鬼，示意她一起跟上。

    女人犹豫了下，终于肯和时未走。

    “杜春丽！你今天敢出这个家门！我就把你腿打断！”男人在身后吼。

    女鬼闻言，忽的一下飘到男人身前，双手那么一推，只听“哎哟”一声，男人又摔一个屁股蹲儿。

    时未扶着杜春丽缓慢下楼，她的左腿现在似乎是不能弯曲，只能一瘸一瘸地走。

    原本进来时时未只走了五分钟的路程，出去时走了十来分钟，出了小区，时未拿出手机用软件打车，等了两三分钟，车子来了。

    司机师傅：“去哪”

    时未扶着杜春丽上了车，说：“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杜春丽始终没有拨开披散在脸上的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像个疯子，可能是发现司机在通过后视镜往后看，她低下头，努力掩饰自己的狼狈。

    ……

    第二人民医院。

    经医生诊断，杜春丽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左小腿胫骨骨折，需要做手术，装钢板固定。

    杜春丽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治疗。

    时未看出她的窘处，便说：“医疗费我先帮你出，以后你再还我。”

    “谢谢！谢谢！”杜春丽抓着时未的手，哽咽着向她道谢。

    时未淡淡笑着，让她安心：“我先去缴费。”

    到了缴费处，时未给傅生打电话。

    “唷，你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傅生觉着新奇。

    “第二人民医院，过来交手术费。”时未直接说道。

    “手术费”傅生忽笑，愉悦问道，“你的小情人出事了”

    时未皱眉：“你过不过来你的小鬼现在可被我捏在手里。”

    “你回头。”傅生。

    时未转头向后看去，傅生正向她走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似乎心情不错，即使是在医院，也引了不少人朝他看去，包括缴费柜台的妹子，眼睛都看直了……

    手术费用将近两万，傅生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全部付清。

    事后。

    “你的小情人呢”傅生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是同学。”时未看在两万块钱的份上，耐着性子再次纠正，“还有，动手术的不是他。”

    费用刚解决，问题又来了，杜春丽做手术必须要家属来签字。

    “你没有其他家人了吗”时未轻声询问。

    杜春丽迟疑了半天才说：“有的。”

    她问时未借了手机然后拨出一个号码，短短十几秒，通话结束。

    “他们等会儿就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人来了，但是一同来的还有杜春丽的老公，也就是把她打成这样的男人，另外一男一女看着和杜春丽年纪相差不大，脸上没有半分担忧着急的神色。

    男人一过来就要拉着杜春丽走。

    “跟我回去！哪有钱给你做手术！”

    可能因为在医院，男人稍稍收敛了脾气，神情也不如刚才在家里看着那般凶恶。

    “你不在家好好待着，你跑到医院来瞎折腾啥”另一个男人也是一上来就对杜春丽出言指责，仿佛看不见她身上的伤似的。

    时未把杜春丽的老公推开，冷声道：“你只要签个字，不用你出钱。”

    “嘿！”男人扬起手作势要打时未，想起上午被踹那一脚，又把手放下了，横道：“老子就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