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入宫
作品:《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打韦二郎回京, 韩渡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蔺知柔偶尔想起问内侍一句, 得到的答复,三皇子不是和韦二公子骑马放鹰,就是和韦二公子打毬。
蔺知柔不至于去吃个小孩的干醋,只是忽然少了个人在耳边七郎长七郎短地聒噪, 难免不习惯,甚而隐隐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 韩渡和韦二郎自幼一起长大,又臭味相投,玩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而她性子闷, 镇日只知道埋头读书,确乎是个无趣之人, 韦二郎没回长安时韩渡是没得选,如今有得选了,自然不爱同她顽了。
韦二郎倒是没什么独占韩渡的心思,还爱屋及乌地盛情邀她去看他们打马毬, 可惜蔺知柔两辈子都不怎么热爱运动,只见一群人骑着马来回奔驰,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韩渡大约看出她心不在焉,便不再邀她去毬场了。
近来春气淑和,气候一日暖似一日,春风像醇酒一样醉人, 吹得人从骨头缝里渗出懒意。
这一日旬休,韩渡照例不见踪影,蔺知柔用过午膳坐在窗前读书,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
她捏了捏眉心,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起帘子走到廊下,倚在阑干上向院中望去,东宫里夭桃秾李开得如霞如云,蜂蝶在枝叶间飞舞嬉戏,仿佛连这些小家伙也知道春光稍纵即逝。
蔺知柔感到骨头酥软,忍不住想在花荫下打个盹,这念头刚一起,立即被她摁了回去。韩渡可以偷懒,因为他的人生规划就是吃喝玩乐,做个富贵闲人,这样的奢侈却不属于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折回屋里坐下,整了整衣襟,饮了半杯酽茶,拿起方才那卷书,才读了两行字,就听见帘外响起脚步声,她不用看,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韩渡回来了。
她从书卷上抬起眼,只见韩渡对打帘子的宫人点点头,一边用帕子掖着汗一边走进来。
蔺知柔见他双颊绯红,鬓发湿湿地贴在脸上,随口问道:“又去打毬了”
韩渡“嗯”了一声,低头解腰间的蹀躞带,他离宫那半年没人在旁伺候起居,习惯了自力更生,反倒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了。
蔺知柔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宽衣解带,泰然自若地把目光投回书卷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赢了还是输了”
韩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自然是赢了。”
说话间他已经脱了外袍,只剩一件汗湿的中衣贴在身上,湿乎乎的很是难受,他干脆把中衣也脱了,只穿了一条翠绿色的波斯裤,白皮肤绿裤子,活像一棵小白菜。
蔺知柔不经意瞥见,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从卧榻上抄起自己的外衫扔给他:“快把汗擦擦,风一吹该冷了。”
韩渡不以为然,单手接过蔺知柔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把自己的递给身边的小内侍:“对了,差点忘了,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蔺知柔放下书:“嗯”
韩渡用手往脸上扇风:“再过十来日便是上巳,你可约了谁去祓楔”
蔺知柔道:“不曾。”她在长安相熟的只有一个白稚川,风流倜傥的白世叔自然要和佳人相携共游,哪里顾得上这个世侄。
韩渡弯了眉眼道:“那你要随我去东内顽么清思殿有打毬会。”东内便是宫城东北的蓬莱宫,与“西内”大兴宫相对,蓬莱宫据龙首原,地势高爽,皇帝和妃嫔们平日住在东内居多。
上次神童科皇帝亲试就是在蓬莱宫的正殿含元殿,不过当时她的心思全在考试上,没怎么留意风光和建筑,而且也没见到传说中的太液池,能入宫开开眼界自然是好的,只不过那场轩然大波刚过去不久,万一进宫惹出事端就不好了。
她秀眉微蹙:“我随你去怕是不太妥当……”
韩渡不悦地撇了撇嘴:“有何不妥,你跟着我阿兄,便是……仙居殿那位也不能奈你何。”
蔺知柔听出不对劲:“那你呢”
韩渡道:“我自然是要上场打毬的。”
蔺知柔仍旧有些踟蹰。
韩渡俯下身,把蔺知柔手里的书卷摁下去,巴巴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一回参加打毬会呢,七郎不替我助威么不想看我的飒爽英姿么”
蔺知柔哭笑不得:“……太子殿下那边总要知会一声罢。”
韩渡一双桃花眼中眸光潋滟:“阿兄那边好办,我去同他说便是了。”
如果太子允准,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蔺知柔便点点头:“那你可不能输。”
“那是自然,”韩渡眨眨眼,信誓旦旦道,“必定叫你满意。”
不觉又是一旬过去,到了上巳当日,清晨六街鼓动,蔺知柔睁开眼睛一看,窗纸已经微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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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起身,叫阿香打了水来,自己洗漱更衣。她的手臂上夹板已经拆了,仍旧不太灵活,但这些琐事已可以自理。
阿香替她梳好发髻,插上银簪,然后从衣箱里拿出一件茶白色的绢布阑衫捧过来,蔺知柔看了摇摇头:“这逾制了,换一件苎麻白衫罢。”她只是个无品无级的皇子侍读,按礼制是不能穿绫罗绸缎的。
阿香笑道:“小郎君也太谨慎了,如今有几人按着规矩穿的奴婢不也穿着缎子衣裳么。”
她说着往自己身上一指:“咱们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已算谨严的了,听说仙居殿里洒扫庭除的小宫人都穿彩缯呢!”
蔺知柔仍旧坚持:“按着规矩来总没有错。”她因为冯盎的事惹了冯贵妃的眼,如今不可行差踏错半步,穿得寒酸点大不了叫人讥嘲两句,叫人拿住把柄借题发挥,免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阿香见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多言,换了苎麻白衫、黑布鞋和黑纱帽来。
蔺知柔穿戴停当,出了屋子走到廊下,韩渡恰好也走出来,手里拿着根朱漆彩画毬杖。
他今日穿了窄袖胡服,外罩紫色团云纹织金锦半臂,下着松石绿波斯裤,足蹬描金乌皮六缝靴,镶金嵌玉的蹀躞带勒出紧窄挺拔的腰身。
这一身色彩艳丽鲜焕,等闲人压不住,偏他生得好,穿得这样花红柳绿也不俗气,只衬得一张脸越发灿若春晖,蔺知柔看得微微一怔。
韩渡打量了她一眼,却是微微皱眉,蔺七郎受伤后瘦了不少,到如今也没将养回来,竹青色的宽腰衱把腰身裹得如同约素,越发显得疏瘦亭亭。
他知道蔺七郎为何穿着布衣,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走罢。”
他们出了院子,来到太子的寝殿,太子并一众随从也已经收拾停当。太子今日穿一袭紫色团花圆领袍,头戴黑纱笼冠,是素日的端庄尔雅。他见了蔺知柔的打扮,微微颔首:“三郎今日要上场打毬,到了东内,你便跟在我身边。”
蔺知柔应是,太子便叫人备车马,三人带着一众随从出发去东内蓬莱宫。
从东宫到蓬莱宫有阁道相连,前后各有侍从开道和护卫,太子和韩渡在中间并辔而行,蔺知柔骑马坠在两人身后,她上回从令狐湛手中赢了流霞骠回来,但那黄骠马甚是烈性,她如今手臂还没好全,不敢贸贸然去骑,今日骑的是韩渡与她的款段马,还有仆从在前把着络头以防万一。
一行人出了东宫北面的玄德门右转,一路沿阁道前行,从蓬莱宫西南角的兴安门入,到内侍别省右转,打宣政殿后经过,再往北,一路到了清思殿。
东内的打毬场就设在清思殿后,西面就是太液池,他们抵达时,清思殿已经聚集了许多王孙公子,非常热闹。
这里的毬场比东宫里的要大许多,毬场周围支起了许多看棚,中设行障,供王孙公子们观赛。
国朝风气开放,男女大防不怎么严格,嫔妃、公主和宗室女子也不愿错过这样的盛事,故而周围亦有不少盛装华服、戴着幂篱的贵女。
蔺知柔不敢东张西望,只用眼角的余光略扫了几眼,便看到几个同窗的身影,崔琰、卢钺和张十八都来了。
太子和三皇子一到,在场众人纷纷前来行礼道安。
韩渡对着一个罩着团花织锦,饰有鸾凤绣带的大行障挑了挑下巴,小声对蔺知柔道:“长公主。”
蔺知柔打眼瞧去,只见帐中坐着个身着胡服作男子装扮的女人,她不似别的女子戴幂篱和帷帽,坦荡荡地露着脸,态度旷爽,身姿峻拔,颇有林下风致,虽然看不清眉眼,但无端让人觉得是个美人。
她的身边坐着个红衣少年,正仰头与她说话,不用说,自然就是他们的老熟人令狐湛了。
令狐湛似有所觉,抬眼往他们这边望来,蔺知柔收回目光,低眉敛目,不去与他对视,免得又招惹是非。
恰好这时有内侍过来行礼:“两位殿下请随奴上楼,陛下、贵妃与诸位皇子已在栖鸾阁上了。”
韩渡点点头,把毬杖交给身边侍从,对蔺知柔道:“七郎也来罢。”
蔺知柔微露迟疑,太子道:“无妨,上回阿耶和贵妃问起过你,既来了,请个安也是分所应当。”
说完举步向那筑在高台上的楼阁走去,韩渡紧随其后,那宫中内侍对蔺知柔道:“小公子请。”对她的一身平民打扮视若无睹,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
蔺知柔道一声有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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