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国外偶遇

作品:《我在豪门扮兔女郎的日子

    大年三十的早上, 波士顿的天空晴朗, 风很大, 没有云彩。

    薛易坐起来的时候,那感觉就像闷了一口烈酒, 从喉咙到腰腹, 每一寸皮肤下都有尖锐的刀子在左右牵拉, 四肢更是酸软无力。他捏捏眉心, 压住眩晕, 拉开抽屉找了个充电器, 怀揣着某种希冀先给手机充上了电。

    果然, 到了中午,陆皓亭发了条新动态。

    一张很普通的照片。

    是他和宸宸站在一家西餐厅门口拍的, 餐厅名‘er’刻在石块上, 看起来并不豪华,但有种古老神秘的感觉, 陆子宸两只小手伸出来,朝镜头比了个爱心。陆皓亭则穿着长款黑色风衣, 里头一件红色格子卫衣, 笑容干净耀眼。

    一整夜糟糕的心情就这么被抚平了。

    薛易摁灭手机,仰躺在床上, 闭上眼就会浮现陆皓亭拿起餐刀, 漂亮纤白的手一点一点切开牛排的样子,吃到餐后甜食喜悦的表情,以及锡勺撞到瓷杯清脆的声响。

    不过, 谁给他们俩拍的照啊

    ……肯定是服务员,或者经过的路人。

    到了中午,水分被一点一点地耗尽,吸进去的空气仿佛磨出了刃,割着气管往下滑。薛易起身去卫生间,捧了点生水润润喉。

    客厅里的薛靖才气还没消干净,点着根烟,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听见里头有水声,赶忙跑到门口。只听里头窸窣了一阵,似乎是趿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重新躺回床上的声音。

    他拍了下门,走进来。

    原本是要发点脾气的,可床上的小孩儿一惊,抬眼看他,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模样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让人实在不忍心来责备。

    薛靖才掐了烟,挤出个笑:“还睡呢,穿上衣服,跟叔叔去吃个面吧。”

    他把眼睛闭上了,说:“不去。”

    “嘿,小兔崽子,快走快走,要不吃啥你定,小鹅肝也行,你叔叔也没请人吃过几顿饭,这个面子得给吧,嗯”

    他过来,想把薛易直接揪起来,可小孩儿就是别劲儿了,手拉住床头,死也不放手。

    “都谁教的你这些,跟他妈谁学的流氓样!”薛靖才着起急来连自己都骂,盛怒之下一只手掠过他的额头,貌似火大地推了他一把。

    妈的,还是烫的。

    “祖宗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凶你!都忘了你什么毛病了,从小生气了就不理人,打骂也没个屁用,叔叔错了错了,你先喝碗粥,然后把药吃了。嗯”

    薛易缓了半天才恢复血压,徐徐道:“那叔叔帮我个忙。”

    “我帮不上!我特么又不是总统,你能耐你找他去啊!”

    薛易:“……给他张床就行。”

    “那重要嫌疑犯就得拷着,躺床上也得拷着,还不如坐着舒服。我就多余告诉你这事,我真是有病!”

    “……”

    波士顿的夜空,难得响了几声烟火。

    薛易勉强冲了个澡,手软脚软地扶着墙壁出来,路过门口时,依稀听见门外薛靖才踱步的声音。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冷战求帮助,也就没急着出去,窝进床里继续玩手机。

    薛易结合着自己的身体素质估摸了一下,决定要是今天夜里他还不同意,那他就出去吃饭。

    烧还没退,但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高热的状态,也没觉得多累多难受,连肚子饿的感觉都没了,玩了会儿手机又开始困,拉上被子准备闷头睡一觉,模模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

    “小易”

    薛靖才以为他睡了,把脚步声压到最低,来床前弯下腰,扶起他上半身,撬开他的牙灌了碗水进去。

    那水很难喝,应该往里扮了药沫和糖,薛易下意识地就往外吐,药水在喉咙底滚了两圈,便剧烈地呛咳起来。

    “小易。”薛靖才赶紧放下碗。

    不知道是不是水呛进肺里了,这一咳咳的声泪俱下,薛易手掐住喉咙,身子僵硬地弓起来,眼睛睁不开,肩膀抖的像片枯叶。

    薛靖才大喊了一声,一把将人抱起,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使劲揉压后背。

    “小易,薛易!你说话,你怎么了”

    又咳了一会儿,直咳的满口腥甜,趴着的姿势让他喘不过气,头开始眩晕。他挣扎了几下,人突然就没力气了,手脚垂下来,胸膛贴在他腿上,身子沉的发软。

    薛靖才吓得撕裂了调:“薛易……你醒醒!”

    “咳……我、没事。”薛易牙缝里吐出来些水,滴落在地板上,随即又没了声音。

    薛靖才把他抱紧了,狠狠骂了声。

    他不明白,明明是秦朗那个混小子犯事儿,在看守所蹲着都不见得比自己侄子惨。他错着牙,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叫私人医生赶快来家里。

    他把薛易抱回床上躺好,默了一会儿,又拨出一个号码,吩咐手下想办法照看秦朗,至少在拿出证据前不许亏待了他。

    “听见了没有,叔叔答应你了,醒醒啊小易!”

    “……”

    薛靖才没辙了,一边尝试喂给薛易吃的,一边焦灼地等人来,十分钟后门铃响起,医生拎着药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烧了多长时间”

    “两天了。”

    “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没有。刚刚还呛了水,咳的特别厉害。”

    昏昏沉沉中,有人翻开了薛易紧闭的眼皮,紧接着,手臂被人拉了过去,涂上冰凉的碘酒。

    “你摁住他,无意识抽搐会影响进针。”

    “嗯!”

    一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和大腿,针挑开皮肤。

    尖锐的疼痛甫一传来,身体便像触电一般弹了下,他想逃走,但手脚挣扎之下像极了无助的抽搐。

    薛靖才使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摁住,医生固定好针头后,又帮他揉了半天的手背,结果人还是痛苦地皱着眉,没能回到睡眠状态。

    “我打一点镇静剂进去吧,他反应太大,不能好好休息。”

    “……好。”

    消炎药和葡萄糖注入血管,薛易酸软了两天的手臂终于恢复了力气。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睡中挣扎着醒过来,手撑了一下床,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跑针了。

    大夫不在屋里,薛靖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薛易环顾四周,嗓子发不出来太大的声音,只能抬腕敲了敲床板。

    ……没反应。

    薛易只好深吸一口气,右手凑上来,想要把针先拔下来再说。结果就在这时候,薛靖才拎着食袋推开了门,正看见薛易手背猝然喷出的血珠。

    薛靖才瞳孔倏地一缩,表情变的愈来愈僵硬。

    “……!”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薛易张了张嘴,捏着针头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其实已经听见小叔松口了,再说他也根本没真闹别扭,所以刚刚跑针才会敲击床板引起他们注意,谁知道这人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瞎出现……

    薛靖才并不知道这些,脑子疯狂跳跃着,心想:叛逆少年痛哭,闹绝食,拒绝就医,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关门点煤气罐儿了

    他家这闷葫芦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

    薛靖才越想越害怕,当下也不想和他较劲了,食袋一扔,踉跄地过来抱住薛易。

    “小叔”

    他答应了一声,哭腔差点滑了出来,满脑子都是薛易小时候软绵绵的样子,依偎在他怀里腼腆的朝他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听薛靖才哀求道:“小易你别这样好不好,以后不管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不,我都听你的,薛家的一切早晚都是你的,往后我都听你的。”

    薛易原本还想解释,可突然看到他这样子,怔了下,也伸手抱住了他。

    年初一,傍晚,大雨。

    薛易盘腿坐在沙发上,吃了几个金黄色的炸虾球,外面天沉的可怕,时不时地闪过几声惊雷。他吃完虾球擦了擦手,捏起手机给薛靖才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他又打了几次,终于接通了,薛易喂了几声,那边却没人答话,模模糊糊的全是雨声,还有人在大喊着他听不懂的瑞典语言。

    “小叔”

    嘟,电话掐断了,薛易正准备再打,一条短信跟了进来:“我在警局,你小兄弟没事,早点睡觉。”

    “……”

    一天没看见人,接电话也不出声,是出什么事了吗

    又坐了半小时,薛易实在是觉得煎熬,从行李箱拿出件防水羽绒服,帽子扣头上,揣了卡和一点零钱,推门走出了房子。

    雨比刚刚小一点了,但风是真的大,城市中心都堪比虹城的海风,薛易的衣服和裤子被风吹的紧紧贴在身上,往前走一步都得控制着力气。

    沿着去警局的路走了快四分之一,才碰上一个愿意载人的出租车。

    “小兄弟,到哪”

    薛易报了警局的地址,心想,我就在门口看看,绝不下去给叔叔添乱。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警局对面,薛易付给司机双倍的钱,让他在这个车位上停一会儿,自己则隔着玻璃往警局门口望。雨声喧嚣,进进出出的都是陌生人,但人流量的确比往常大很多。

    是出事了,薛易想,但是小叔说秦朗没事,那他就肯定没事。

    “哥们,是来接人的吗,还要停多久”司机突然转头,朝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

    “不接人。”薛易收回目光,“咱们这就回去……”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警局滑了出来,那人帽子压低,迈着长腿走向相反的方向。薛易怔了半秒,赶忙摁住点火的司机,又抽出几张钞票对他道:“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旋即拉开车门,冲进了雨中。

    “喂!”

    薛易大步跑上来,抓住秦朗的手臂,“你要去哪,你没听见我喊你吗”

    秦朗原本还是用走的,手臂被抓后简直像触发了什么开关,蹬腿就往前跑,薛易骂了一声,拔腿便追,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街跑了起来。

    “你停下,我有话和你说!”

    “离我远点!操……”

    路面又湿又滑,秦朗本就没有薛易跑得快,拐弯的时候还滑了一下,距离马上就缩短在两米以内。随着氧气快速地消耗,薛易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追他了,秦朗也只知道要跑,两个人的速度都上升到极限,很快引起夜班警察的注意。

    连着穿过两个路口,车子纷纷给他们让道。

    “嘿,停下!”

    一位警官骑上摩托车,摁响了警笛。

    吱哇乱叫的警笛声响起来,薛易突然想,秦朗会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虽然从警局逃出来是不太可能,但如果不是的话,他看见自己为什么要跑,警笛响了之后更是加快了速度……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都不该追他的。

    薛易卸下点力气,放慢脚步,两个人的距离又一次拉开。那警摩托见薛易跑不动了,当下嗡地一声给油准备朝前追秦朗,薛易脚一软,连滚带爬地摔进一旁的绿植地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摩托猛地急刹,警官身手敏捷地跳车下来,回头冲进草地,紧张地检查薛易的伤势。

    “你们为什么要……”

    警官话还没说完,只听马路那边一记明亮的车笛声响起,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差点将耳膜震出血来。

    交通事故的瞬间,警官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那边冲,一辆笨重的红头卡车歪歪扭扭地拐了一个斜弯,冲破护栏横在马路上,三辆小型轿车相继追尾。

    对讲机立刻响了起来。

    “秦朗!”

    薛易喊的头晕眼花,起身就往马路上跑。已经拉伤了的脚腕拖慢了速度,他远远看见那位警官冲进一堆废墟之中,将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年扛了出来。

    紧接着,那辆红头卡车竟摇晃了两下,拖着残破的车身,愣是重新点了火,一溜烟儿地跑了。

    警官根本顾不上去追。

    “喂,醒醒,你怎么样!”他把少年放在路边,探了脉搏和呼吸,又检查了一下身上。

    全是擦伤。

    警官掀开他裤管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少年太阳穴那里突然出现一个猩红的小点!

    那红点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便无声地喧嚣起来,死神在晦暗的地方张开双翼,俯瞰着世人,随时要俯冲下去,无情地带走人类脆弱的生命。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易冲了过来,他急的喊他名字,躬身想要扶起昏过去的秦朗,身体不偏不倚,正挡住他的头。

    红点在薛易肩上一闪而过,立即消失了。狙击枪放弃了狙击,死神收回羽翼。

    “别乱动他,我叫救护车来!”

    警官将秦朗交给薛易,拿起对讲机,再一次向马路中间跑去。

    雨又下大了,秦朗的后腰有一道口子,随着雨水缓缓流出浅色的血,薛易把羽绒服脱下来,给他挡住雨,焦急地等待救护车赶到。

    他的心跳特别快,心想,车再不来真的要疯了。

    ……

    “心跳45,血压82,呼吸正常。”

    “快,你也上来!”

    薛易被人拉了一把,钻进了救护车,一位护士递给他一条毯子,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怎么样。”

    “别担心,你的朋友没有生命危险。”

    薛易嗯了一声,把脸埋进了毯子里,身心俱惫。

    秦朗在路上醒了一次,睁眼看见薛易,伸手就推他,让他快跑。薛易想握他的手,却被大力的推开,怒吼着让他快跑,刚止住血的几处伤口又崩开来,被医生们七手八脚地摁回了床上。

    “血压异常。”

    “他咬人了。”医生翻他的眼皮,皱眉道:“镇定剂!你,去后面坐。”

    薛易被拉到了车尾,让出了位置,两个医生立刻凑过去,将银白的针尖推入皮肤,秦朗挣扎了几下,身体慢慢软下来,仰头沉沉喘息。

    “是受惊吓过度。”

    护士拍拍薛易,见他能听懂英语,于是解释道:“很多车祸病人都是这样,需要点时间缓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秦朗的血压一路飙升,已经进了危险区域,薛易跟着车跑进来,被拦在了急诊室外。

    “不用担心,病人没有生命危险。”

    薛易点点头,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等走廊完全恢复安静后,才拖着不断刺痛的脚腕坐在了椅子上。他掏出手机,抹掉上面的雨水,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薛靖才打来的电话。

    “喂”

    “薛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哪。”

    “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哪个医院”

    “不是我,我没事。”薛易赶紧解释。

    “不是让你在家睡觉吗,乱跑什么跑,你知不知道多危险……算了,你在哪个医院,你坐那儿别动,我过去接你。还有,你那小兄弟放走了,但是你不许去找他,听到了没有!”

    薛易缩在椅子里,望了一眼急诊室,奇怪道:“为什么”

    “你问什么为什么,警方在别墅里检查到了第五个人的血样,凶手自首了,他也放出来了,我能骗你吗咱们这就回去,他是秦家继承人,自然有人来接,有人来接他他就安全了,不用你瞎操心。”

    是没骗他,薛易皱皱眉,可联系起刚刚秦朗的反应,就十分的不解了。

    凶手自首了,无罪释放,这件事就过去了啊,为什么要躲着自己,还推自己走

    “听见我说话没有,赶紧告诉我哪个医院,我买机票。”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等我去问一下。小叔你要买机票了,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薛易换了只手,贴着耳朵问薛靖才。

    “你以为我想回去,林碣石死了,也不知道哪个孙子动的手,我他妈还得回去挨你爸骂……”

    “……”

    “快去问啊,走那么慢干嘛!”

    怎么脚步声他都能听见……

    薛易拿着手机走出廊道,走来走去也没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找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那人似乎很忙的样子,在柜台里面打印药单,薛易就等他弄完了,才叫了一声。</p>

    “怎么了孩子”

    薛易询问了这是哪家医院,那人刚要开口,颊边的手机便滴了一声,不堪重负地亏了电。

    “靠,关机了……”薛易下意识地说了中文。

    那位好心的医生把自己手机掏出来,也用中文问他:“用我的”

    这中文还说的挺标准,薛易抬头,确认这是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才道:“不用了,谢谢。”

    主要是没背住薛靖才的号码。

    “那你找不到人怎么办”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好,小心点。”医生很有涵养的笑了下。

    薛易点头,表示感谢,“不过,您怎么会说中文”

    医生应该是只会一些简单的词汇,这个问题显然有点超纲了,于是换回了英文:“我的病人也是中国人,我会一点中文,是不是说的不错。”

    “挺好的。”

    “谢谢。”

    他说完,将手里的单子收好,又换回中文,转头对身后的冰室喊了一声,“好了吗,皓亭”

    标准的中文念出陆皓亭的名字,薛易只觉得眼皮一跳,心脏不堪重负地颤动起来。

    不会吧,不会是……不可能,没那么巧。

    “嗯,好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薛易怔在那儿,忘了要跑。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人推开了门。

    他指关节泛着青,风衣扣子系到锁骨处,眼睫微微垂着,手里拿着两个冰袋。陆皓亭和医生点头示意了一下,刚要去乘电梯,抬眼便看到站在台子外面的少年。

    “小易”他脚步一顿。

    陆皓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薛易终于反应过来了,扭头往反方向跑,跑了两步,胳膊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

    “小易,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外套给了秦朗,只穿一件贴身的薄卫衣,头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狼狈不堪,只想赶紧挣开他,逃的越远越好。

    也是,这副样子碰见熟人的情况下不会不想逃,秦朗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小易!”

    陆皓亭见他要挣开,一个使劲将他拉了过来,圈住肩膀将他箍在原地,确认是薛易没错后,质问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你和谁一起来的,家长知道吗,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

    那位医生走过来,微笑着对陆皓亭解释:“这个小孩子刚刚想和你打,没有电,关机了。”

    薛易赶紧就着他的话点点头:“……嗯对,关机了。”

    陆皓亭皱眉,“那你见了我跑什么,衣服呢,为什么头发是湿的”

    “……放在,放在酒店了。”

    陆皓亭拿出了训陆子宸的架势,“哪有你这样的,外头多冷,胳膊都冻红了,我楼上还有件厚的,你先把我的穿上。”

    薛易被往前一拉,照片里那件黑色的大衣就落上他的肩头,陆皓亭穿着红黑色格子卫衣,板起脸也很漂亮。

    “谢谢。”

    “别谢我,再有下次,你就冻着吧!”

    那位医生也是无能为力了,朝薛易笑了下,要来陆皓亭手里的冰袋,先一步进了电梯。

    “你自己来的”

    “嗯。”

    “家长知道吗”

    “知道。”薛易回答。

    几个护士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手里拿着血浆盒子,陆皓亭拉上他,往边上靠了靠。

    薛易撑着刺痛的脚腕,跟他一起站在墙边儿。

    本以为还要来几个致命质问,陆皓亭却意外地往后靠了下,默了几秒。

    “先生”

    “嗯。”突然间地,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严肃,轻轻吸一口气,偏头低声问他:“小易,你、是来找我的吗”

    如果仔细看他的眼底,是能发现一丝隐晦的期待的。

    “是。”薛易轻笑了一下,道:“先生说想我了,我就过来了,就是有点仓促,让先生见笑了。”

    走廊寂静,将薛易的话拖出了一点回音,陆皓亭胸腔里的那颗心一震,眼底的光芒快要冲破眸光。

    这种细微的变化能逃过很多人的眼睛,偏偏薛易是一直盯着他看的。

    “知道见笑你还过来。”

    薛易也不戳破,只拉了拉他的袖子,问:“先生,还生气吗”

    明明就是喜悦的情.愫,却还要强压住,皱眉道:“当然生气,你知道这儿多远吗,你才17岁,路上碰上点事怎么办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对,我之前提过一次。那你也不能一个人来,连电话都不打……”

    薛易笑道:“要是我给你打电话,你还能让我来吗”

    “当然不让。”

    薛易:“那我怎么敢打,打了先生就见不到我了。”

    “马上就回去了,还不是要见。你住哪个酒店,我让宸宸爸爸开车送你过去,回去的机票还没买吧,一会儿把你的证件号给我,我帮你一起买了,对了,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

    “打了就行,哪个酒店”

    “我自己打车回去。”薛易说完,见陆皓亭又要说不行,福至心灵般地补充道:“已经叫好车了,再退掉不合适。”

    “那好吧,你小心点,不许再到处乱跑了。要不然你别回去了,等会儿和我一起走,住我们家……”

    “不,我东西都在酒店。”

    “行吧,那、明天早上我接上你,咱们一起去转转”

    “嗯,转转。”

    “这边天气虽然冷,但空气是真的很不错,你应该会喜欢这儿。你一会儿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陆皓亭点点头,手机震了一下,是陆旭华发来的简讯,问他去哪了。

    傍晚的时候,陆冲就抱着陆子宸回去睡觉了,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守着,陆旭华是女婿,很多事情不方便做,陆皓亭就更加走不开。

    —马上上去。

    陆皓亭摁灭手机,朝薛易摆摆手:“我先上去了,记得发证件号给我。”

    “先生,你的衣服。”

    “你穿着,系上扣,诶,把帽子也戴起来,敢冻感冒了就哪也别去了,在家陪宸宸看电视吧。”

    陆皓亭说完,电梯门就缓缓阖上了,他回到病房,陆旭华就站在走廊里等着他。

    “怎么不进去,妈退烧了吗”

    “退了,睡着了,大夫说烧退下来就没有大事了,让我们不要担心。”

    陆皓亭推开门看了一下,才放下心来,坐进走廊的软椅里面。

    “你外套呢”

    “给别人了,小孩儿忘了穿外套,我怕他冷。”陆皓亭自己都没察觉到,念到‘小孩儿’这词的时候,他的唇角是个上扬的弧度。

    陆旭华和他不一样,一张英俊的脸总是微笑的,闻言便温柔地问他:“宸宸不是已经回去了,是谁家的小孩儿”

    “宸宸的那个小老师。”

    “他来了”

    “嗯。”陆皓亭笑了下,“明天爸说过来看着,我带宸宸去玩一圈吧,晚上可以早点回来。”

    “和那个小老师一起”

    “嗯,我带他去转转,到时候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国。”

    “宸宸也很喜欢他,对吧。”

    “嗯,你打枪的赢的那个两个小喇叭,还记得吗,就让咱家乖宝送给他了一个,两个人一起吹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房子顶儿都要掀了,亏了左邻右舍不住人,不然投诉电话能打爆了,宸宸还说要拿到公司里去吹……”

    陆旭华笑而不语,等他说完,才望着他道:“皓亭,好久没听你说这么多话了。”

    陆皓亭微愣了一下,似是听出了话语里隐含的暧昧,忙闪开了目光,“我进去看看妈。”

    陆旭华欲叫他,最终却还是放下了手,任他推门逃出自己的视线。

    .

    雨还在下。

    薛易的运气比过来的时候要好上一点,刚走出医院,就碰上一个黑人司机正帮一对夫妇撑伞——那夫妇的小孩儿犯阑尾炎,打车连夜来了医院。

    司机将他们送进了医院,收起伞回到车里,薛易就走过来,敲敲车窗,弓腰问道:“我可以上去吗”

    “当然。”那人指了指副驾驶的空位。

    薛易坐上来,没急着挂安全带,扭头问他:“我没有钱了,能刷卡吗”

    “不能。”

    “那我到了家再给你拿钱好吗,我可以把手机押给你。”

    黑人司机爽快的很,一挥手:“不用押给我,去拿就行。到哪”

    薛易松了口气,报了地址,靠在玻璃上歇了会儿脚,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到了地址,还是司机把他推醒,才踉跄地下了车。雨不比刚才小,他把帽子拉起来,低头往屋子里走,视线盲区闯进来一个人,一伸手,稳住了他歪歪扭扭的脚步。

    薛易抬头,见薛靖才张口欲骂,赶紧推他一下,指指身后道:“去付打车费。”

    “靠,你还真是个少爷!”薛靖才铁青着脸哼了一声,“赶紧回去,裤子脱了趴那儿等着挨揍!”

    薛易心情还算不错,也不当真,朝他笑了下,歪歪扭扭地回去了。

    等薛靖才拎着板子回来打人的时候,小孩儿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抱着自己,脸枕在帽子柔软的面料上,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安稳绵长。

    薛靖才走过来几步,想抱他去床上睡,抬眼就看见他微颤的睫毛。

    “喂,别装了癞皮狗,起来挨打!”

    薛易张开一只眼,笑了一下:“不能打,你不是说了,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小才,去倒杯水给我。”

    “嘿,我抽死你个兔崽子!那是以后,十八岁之前还得听我的!”

    “切。”

    “你还敢切我,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薛靖才从洗手间拿来一条毛巾,把他帽子摘了,粗鲁地把他头发擦干。

    “赶紧回房间睡觉,明天咱们就回去。”

    “抱我进去吧。”

    “不抱,你多大了还要我抱。”

    “……刚刚还说我小。”

    薛易撑起身子,脚落在地上。刚刚在雨里肌肉紧张,肾上腺激素喷张,疼痛的感觉并不十分明显,可一旦进了温暖的屋子,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脚一触地,立马嘶地抬了起来。

    薛靖才皱眉,脱了他的鞋,视线里撞进一片青紫。

    “您还真是个祖宗。”

    薛易尴尬道:“……都说了让你抱我。”

    “抱你,抱个屁,我就应该拿个绳,把你栓裤腰带上,省的你把自己作死。”

    “那你抱不抱嘛……”

    薛靖才说不抱就不抱,低头一把捞过他的腰,抗在了肩膀上。他踹开门,把人往床上一扔,本想给他个冰袋敷敷算了,但考虑到明天还要去机场赶飞机,于是掏出手机把私人医生喊了过来。

    .

    “您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

    医生在手上搓了药,揉摁他的脚踝。

    “还好,不疼。”

    薛易对于肿痛的忍耐程度要比针尖儿刺痛高不少,医生手法又温柔,于是便仰躺在床里犯了会儿困,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又被薛靖才叫醒喂了点水喝。

    他坐起来,发现医生还在埋头处理他的脚伤。

    “大夫,我的脚这两天是不是不能随便走路了”

    “最好是不要。”

    薛易嗯了一声,抬头对靠在门板上的薛靖才一抬下巴,“小才,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儿歇两天再走。”

    薛靖才打了个哈切,哼道:“你敢叫的再欠揍一点吗干嘛不想走,你小兄弟都没事儿了,又不是你回去挨骂。”

    “……我碰见陆皓亭了。”

    “嗯”

    碰见陆皓亭了那天在药店门口的人,还真是他不成

    “嗯,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就跑出去找你。之后就碰见了陆皓亭,他以为我一个人来的,说要我和他一起回去。”

    薛靖才默了一下,快速地思考能不能让薛易在这儿多待两天。林碣石被杀了,超远射程的狙.击枪,一枪毙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的难度有多大,只有那些亡命徒知道,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杀人,肯定是灭口无疑了,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林碣石,就只剩下秦朗。

    薛靖才猜,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绝对是秦朗,他这次学聪明了,干脆不告诉薛易,只急着要带薛易回去,可刚刚收到消息,说是秦家那边的人已经把人接走了。

    那就不用急着回去了。

    “小叔,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听见了,就他自己一个人来的这边”

    “不,还有宸宸呀。”

    薛靖才皱眉:“我的意思是说,他没和别的什么人一起来”

    “没有。”

    薛靖才满脸狐疑地回忆那天药店门口的情景,心里琢磨着自己侄子头上是不是已经长草了。

    “哦,应该是有的,宸宸的爸爸也在这儿。”

    “他姐夫”

    “嗯,我还没见过宸宸爸爸。”

    姐夫就可以把人往怀里抱了陆旭华的名头可真是不算小,总资产几次上了百亿,父母在临走前捐了一多半出去,也没挡住这位赚钱的速度。他后来结了婚,又捐掉了大半,还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企业交给了小舅子打理,自己则醉心于音乐事业,在瑞典一所音乐学院申请了古典音乐系教授,后来才辗转于大大小小的话剧演出。不过薛靖才对这方面毫无兴趣,也不知道陆旭华本尊的长相。

    圈里传的一些难听话他从来没当过真,但亲眼看见过就不一样了,这样年轻有才华的人,恐怕连男人也没办法轻易拒绝。

    况且,陆皓亭和他的亡妻长相十分相似,圈里人都知道,陆旭华深爱着他的妻子,如果是陆旭华主动的……

    再看看他家小侄子,温室小花朵,卖个萌撒个娇行,扎个针都哼哼唧唧的要哭,还不懂砸钱买车买香水,怎么跟人家挣媳妇儿

    “小叔小叔!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你也碰见他了”

    “……嗯,给你买退烧药的时候看见了。”

    薛易心里一紧,忙凑头过来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去药店”

    薛靖才没说陆旭华的事,只道:“可能是吃坏肚子了,都两三天了,早好了。我说你,瘸着个脚还要找人家玩去吗”

    薛易没说话,只仰头朝薛靖才笑了一下。

    “行吧,这事儿我不拦着你,想去就去吧,公平竞争嘛,说不定人家眼一瞎就看上你了。哦对,你自己悠着点你的脚,我一会儿给你张卡,你们开房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人家掏钱,还有别觉得男人之间就没事儿,还是要戴套……”

    话没说完,他人就一个趔趄,被侄子用枕头‘请’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