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好冷。

    熟睡中的岁霜儿微微蹙眉, 只觉怀里捂着一块冰, 而且还是块会动的冰。

    不对，有魔气。

    蓦地惊醒, 她立马坐起身。

    同时, 被窝中的人动了动, 似是因为她这番大动作有所不满。

    令岁霜儿恐惧的不是被窝中多了个人，而是这个人…没有腿。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纠缠在自己腿上的冰凉长尾, 再往上是丝滑的肌肤与丰腴的胸部, 再看看她自己——

    嗯, 也没穿。

    女人, 居然是女人!

    活了上百岁的岁霜儿惊恐了, 当初被那蛇女毁脸她都不怕, 可她怕失了清白。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她能感觉到那像蛇的尾从自己脚踝一直缠到了……

    可怕的是她还对那股缠绕有感觉。

    不 ，她不是那种人!

    “这叫我如何与他说……”岁霜儿并未慌张，只是微微咬唇，“一定是雁姬这……”

    “怎么啦”她话未说完, 白皙的手臂便已揽住了她的腰，紧接着头从被褥中探了出来。

    那人表情有些慵懒，打了个哈欠，蛇瞳泛着水光。

    这张脸岁霜儿太熟悉了。

    “你为什么……”

    雁姬, 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

    岁霜儿心底又气又悲凉, 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被这蛇女下了药。千算万算，想不到还是栽了。

    她二人本就是敌，做出这种事她便更不客气了, 当即挑明：“雁姬姑娘手段果然了得，惦着长安又对我做这等下作之事。”

    “你睡糊涂了吗谁喜欢那个傻小子啊”雁姬反而捏了下她的脸，嘴里嘀咕，“真是的，说话那么不好听，你自己不也做了么……”

    傻小子当初是谁争的要死要活

    岁霜儿已再次恢复往日的表情，但对于雁姬脱口的话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傻啦”

    雁姬变回腿，起身去穿衣。

    岁霜儿望着雁姬的身子，微笑中带着几丝戏谑。

    也难怪长安，不得不说，这蛇女倒真有有些身段……

    她觉得这个雁姬有些蠢，与她睡了一夜也罢，此刻竟还背对着她。

    真不怕自己杀了她吗

    岁霜儿起身走到雁姬身后，捏住她的脖子，俯身笑道：“雁姬姑娘，你怕么”

    她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因为她扼住了蛇女的要害。

    但雁姬却不以为然。

    那暖呼呼的手贴着脖子别提多舒服，冬季本就是休眠的季节，她怕热但更怕冷，可偏偏又要学人过节。

    岁霜儿的手握着她脖子的力道很轻，雁姬便以为是情趣，当即眼前一亮，“是要再来一次吗！”

    岁霜儿默默松手了：“……”

    雁姬爱演的毛病又犯了，转身搂住她，嘴里哼哼唧唧道：“来嘛来嘛，我好冷啊～”

    岁霜儿冲她微微一笑：“还是穿衣服吧。”

    “哼！太讨厌了!”

    雁姬瞪了她一眼，表情娇嗔，但还是听她的话继续穿衣服了。

    边穿衣，她还对岁霜儿道：“你说是不是冬天我身子虚啊，昨夜我差点晕过去，你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弄了。”

    污言秽语。

    回想昨夜的事，岁霜儿表情略僵，她现在只愿这克星能早点离开。但可惜，即便沐浴洗漱过后，这个人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今日是你们人族团聚的节日，可文生却没回来……”听着屋外偶尔响起的爆竹声，雁姬不禁垂眸，神色黯然道：“伊琳消失了，姬千弦也走了……”

    岁霜儿心底竟也跟着落寞，但反应过来，她便想问那所谓的伊琳。

    “你……”

    “阁主、仆兰公子他们来了。”她刚开口，屋外侍女便跑来提醒道。

    阁主仆兰史于

    岁霜儿转身，眼神中略带几丝趣味。

    这二人狼狈为奸，她早该料到了。

    “哟，他们来了！”

    雁姬一喜，拉住她的手下了楼，而在庭院外，两个身影已等候多时。

    三人中，岁霜儿一眼就见秦长安。她已恢复了平日温婉的态度，冲秦长安道：“秦小友。”

    “岁姑娘。”

    秦长安却似有些意外，但不过略一颌首，面上表情不冷不热。

    怎么会这样

    岁霜儿几乎崩溃。

    这三人显然是来串门送礼的，送完后寒暄几句就要走。

    临走前雁姬问：“你还要去找吗”

    秦长安道：“是。”

    说罢，拖着嬉皮笑脸的仆兰史于走了。

    “真是的!这小子越来越没人情味了，跟姬千弦似的。”雁姬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

    岁霜儿不语，只想能多抖出一些事。

    “我们也去吧！”雁姬拉住她的手，一脸渴望。

    岁霜儿想推辞，但话到嘴边却变成——

    “好啊，我还从未这样过呢。”

    雁姬有些心疼，亲了下她的脸，道：“我也是，从今以后我们都这样吧！”

    岁霜儿表情微崩，但听这人道：“我知你往事，以后我陪你看曾经没有看过的，余生我们一起体验好不好”

    岁霜儿心忽然有些动摇了。

    她还在恨这人，心底既变扭又像遇热消融的雪。

    这个她曾经觉得粗俗下作的人……

    不，她真了解这人吗

    说这话时，雁姬的眸中闪烁着期待。

    岁霜儿道：“我们走吧。”

    雁姬开心的不得了，抱了抱她，风风火火拉着她去拿准备好的礼品。

    走在人潮中，岁霜儿忽有一种重叠感，当年她被娘牵去卖的时候也是这样大雪纷飞、人来人往。

    面对那个抛弃她的人，她哭着追了上去。

    但，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哭。

    她知道家里已经养不活自己了，可还是恨。她的心眼其实很小，小到自私，什么东西都想一人独占，但她从来不会说，因为她能让东西自己送上来……

    路上，岁霜儿并未问，因为雁姬自己就在絮叨伊琳的事。

    也就是说，姬千弦与一个叫伊琳的女子结为了道侣，但这人却莫名消失，算起来已经过去四年了……

    岁霜儿不禁想笑，姬千弦是她认为最没有威胁的人。</p>

    早在之前，她便打听出了这人的底细。但让她意外的是，姬千弦与秦长安竟是…血亲……

    “仆兰公子与秦小友关系真好。”岁霜儿接着试探。

    雁姬笑了：“你就别挖苦他了，仆兰史于挺好的，家底厚，又护他，若是成为道侣那也未尝不可。只可惜啊，秦长安他倔。”

    末了，又补了句：“倔不过。”

    岁霜儿瞳仁一缩，笑半僵在唇边。

    她斗了那么久，到最后竟便宜了个男人……

    “你们来了，我们正打算去见你们呢！”一个轻柔柔的声音唤道。

    “来了来了！”雁姬笑着冲那人挥手。

    岁霜儿抬首，见是清心与耀光。

    这二人举止亲昵，站在一起竟莫名有种契合感。

    从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她知道这二人已经成亲了。

    挡在她面前的人一个两个都在消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如此一来，她之前所做的事又有何意义呢

    串完这家，她与雁姬又去了另一家。

    “本来是想去的，但行走起来实在不便。”车玉儿有些无奈，她垂眸摸了摸自己那隆起的肚子，眼神中不觉带上几分慈爱。

    已经怀有身孕了吗

    岁霜儿也盯着车玉儿的肚子。

    雁姬却道：“你就别了，肚子这么大，若是磕绊着就不好了。”

    说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不禁道：“真的鼓好大。是小子还是丫头呢”

    车玉儿笑道：“要摸摸它吗”

    雁姬本想说“好”，但又嫌自己手凉又是魔族，怕惊了孩子，“不了，我还是不了。”

    岁霜儿扭头看雁姬，她觉得这女魔是真喜欢孩子，当初怀孕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整日抚摸着孩子的衣服。

    “怕什么”

    车玉儿不介意，拉着她的手贴在腹部。

    雁姬有些紧张，立马缩回了手，嘴里道：“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闻言，二人笑出了声。

    岁霜儿道：“我能碰碰吗”

    车玉儿点头：“当然。”

    相比之下，岁霜儿的手就暖多了。

    她触碰着这还未出生的孩子，脑中浮现她摸雁姬的肚子。

    当时她摸着雁姬与秦长安的孩子，心中的妒火几乎要吞噬她，若是有把刀，她甚至想当场刨开雁姬的肚子。

    收手，她笑道：“兴许是双子呢。”

    车玉儿笑得开心，打趣：“若真如此，我可要向你送礼了。”

    接下来又是在欢笑中度过，只是岁霜儿有些心不在焉。

    岁霜儿头一次见这样的雁姬，如此明媚，如此豁然，全然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小心翼翼但又自私、仇恨，眼神阴毒的雁姬。

    是她害的吗

    岁霜儿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看着幸福美满的车玉儿夫妇，她甚至想，如果没有她，秦长安会不会与雁姬也是这样呢不，他还有别的女人，他不爱雁姬。

    到了离开的时候，再次走在大雪中，她的身边没有秦长安，也没有其他女人。

    撑伞的是她，陪着她的是雁姬。

    “你……”岁霜儿整个人已经彻底乱了，她对雁姬道：“我有一件小事要去办，你能等我吗，我一会就回来。”

    “又不带我。”雁姬抱怨，但还是站在一处等她，“你把伞拿着，头上落雪可就不好看了。”

    “嗯。”岁霜儿敷衍应了一声，她不敢再面对这个曾经伤害过她，她也伤害过的人。

    她现在只想走，多待一刻都不行，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变脆弱，变得不像自己。

    匆匆离去，她回了住处，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回过神，发现角落半藏着一个锦盒。

    走上前打开，里面竟一面帕子。

    她不解：“几时买了帕子”

    侍女叹道：“雁姬姑娘藏的，就等您找呢！”

    岁霜儿拿起帕子，上面绣了她最爱的花，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岁”字。

    绣工真不好啊……

    岁霜儿失笑，但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抬头一看，发现天都快黑了。

    她已经走了吧

    望着天色，岁霜儿心中涌起一股忧虑。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怕，撑伞出去找。

    此时的风雪很大，在前方，雁姬还在等她。只是不同开始，她正抱臂蹲着，表情也有些无助。

    岁霜儿走上前，忙将披风为她盖上，“你为何还在等风雪太大了，我若半刻不回你就该回去。”

    雁姬抬脸，眼睛和鼻子红彤彤的。

    她质问她，“你为什么才来……”

    岁霜儿：“我……”

    雁姬抱着她，捶着她的背痛哭道：“你为什么才来！我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等!我不敢走，怕你回来找不到，你是不是也要骗我，把我扔下然后自己走了！”

    虽然是捶，但那力道太轻了。

    这一声声质问扎在岁霜儿心上，她知道雁姬以前跟过许多人，但那个“也”字让她明白为何雁姬会那么小心翼翼。

    因为她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了，她太害怕失去，太害怕欺骗。

    雪中哭泣的雁姬似乎与年幼的她重叠了。

    “对不起。”

    曾经的，现在的，那些所作所为让她觉得自己太残忍。

    她回抱住雁姬，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热泪夺眶道：“对不起。”

    耳边的风声呜呼，逐渐变得有些刺耳。

    岁霜儿感觉怀中人在消失，当她伸手，却猛然惊醒了。

    “醒醒！你醒醒呀～”

    一个声音如此重复道。

    她揉了揉眼，雁姬趴在她身边，嘴里有气无力喊着，“太阳晒屁股啦！”

    岁霜儿有些懵。

    雁姬捏着她的脸道：“你怎么比我还懒了！今日过节，你说好陪我逛的！”

    岁霜儿望向窗外。

    天气正晴，并无风雪。

    雁姬道：“今天暖和一些。”但还是冷。

    岁霜儿什么也没说，起身从盒子中取出一枚红宝配饰替她戴上，接着又取出围脖。

    知雁姬怕冷，她特意叫人去寻了这两样物件。

    岁霜笑意温柔，握着雁姬虽冷但已经没有那么冰凉的手，她轻声道：“这样你就不冷了。”

    “霜儿……”

    雁姬心怦然一动，欣喜之下竟扑倒了她，“你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今天周三了，申请了榜，希望明天能有，时间来不及，就没有长安的番外了_:3」_

    其实伊琳说错了。岁霜儿喜欢与众不同的人，但爱的是能走入她心里的人，不在乎她伪装的人。无论怎么样，雁姬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