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沉销之六(5)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小莲湾一片狼藉之状, 地上的藤蔓将过往挣扎的活人牢牢困住, 在滚泥与废墟之间老少残肢遍地, 漫天瓢泼鬼火把人的哀嚎声尽数吞噬,阴气滚滚冲天, 河水一片漆黑。

    平云君从天边遥遥奔来,他肩头盘旋着一只黑色的禽鸟,他刚一按剑落地, 这鸟将羽一招凭空化成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迈步上前,以手抚地,光洁的手背遍覆一层粗糙的鳞皮,指尖暴突成勾严严实实嵌入地面。

    随着他一声历喝, 藤蔓尽数枯断缩回地面, 翻腾不息的河水逐渐平息,将倾山峦也戛然止住!

    那黑气正如旋涡冲荡般尽数向少年单薄的身躯涌来,他保持着单手按地姿势不动, 眼瞳一时乌黑一时青紫,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冠羽层叠, 几乎要显露出本相来。

    平云君见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雪青色长袖一挥将长剑浮于半空,剑芒如涛挥洒大地。由于他是强行出关,本命剑灵力稍有不稳,少年一抬头眼神诧异:“老东西你不要命了么”

    平云君并不答他,额角青筋突起,只将剑芒催动得更加灼目。在二人合力之下, 目光所及之处虽残垣狼藉,却暂时没有了危险,村民死里逃生,骤然卸力跪下,一时间竟然无人能起身。

    黑衣少年飞身而起,又化作一只招摇黑鸟落在他肩头,平云君摸了摸它的光滑尾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漠镇定的女声。

    “平云君。”

    方才任孤鸣将灵鸟借一道顺风符打包送走,也不知它飞到了哪去。现今只能祈祷这鸟平时和他撒泼斗气的精神头能匀给聪慧一星半点,给宗门送个信,去搬点援兵过来。

    秣鬼不知身在何处,失散的裴衍青一伙也不知道在哪,他俩孤立无援地坐在冰凉的石床上大眼瞪小眼,刚刚谈知臣终于撑不住了,伸手按了按断了的肋骨,任孤鸣一眼看到他这紧张的小动作,随即将手贴上去:“受伤……怎么回事!”

    谈知臣不会主动去和他诉苦卖惨,但既然任孤鸣察觉到了他也不想隐瞒,干脆双手向后撑着将腰腹都露出来。任孤鸣蹲在他身前,指尖蕴了一点灵力,隔着一层血肉缓缓将灵力梳理成一束丝,绵柔地包裹了断骨。

    他专心致志于手下的伤处,谈知臣无所事事就低头看他,这位天之骄子做事时神色有点孩子气,唇色很浅,因为连路波折唇瓣稍微有些发干,更显得他面部轮廓分明,成熟稳重了些。

    这个人太会迷惑旁人了了,他暗自想,忽远忽近,晦涩不明,说莫要惹他是他,干脆赴身救他的也是他,有时他自作多情,要私心揣测是否有些情谊,偏要当头一棒砸醒他;他要不起那些烫手的好意,他又过来双手捧着、哄着,令他十分茫然。

    肋骨的痛已十分不明显,虽然不能把这根骨头原模原样地接回去,但纾解疼痛还是能做到的。任孤鸣将掌心贴在他伤处,掌心微微发热将他肺腑也熨帖得舒服。

    谈知臣垂着眼帘,正好与抬眼的任孤鸣对视,任孤鸣可没他这么多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看反派大佬还是漠然神色,料想已无大碍,遂撤了手在他身边坐下:“你说他们要多久才能来”又作苦恼状:“要是一直不来,岂不是要把我们活生生饿死在这里”

    因为他俩之间还拴着一根丝带,薄如纸片却又牢不可摧,谈知臣左右手都被他的东西给占满了,只有一张嘴还短暂地属于他自己。

    任孤鸣见他一言不发就天南海北地瞎扯,这人满嘴没个正经话,不甘寂寞地制造噪音。

    谈知臣实在忍不了了,仅剩的嘴也惨遭沦陷,终于开口辩驳:

    “小玉弹琴可真是太难听了,我都替他害臊。”

    “受制于术法,非玉公子能力所限。”

    “孟雪致每天废话怎么那么多,好烦啊。”

    “稍有聒噪,然性情开朗是好事。”

    “裴衍青怎么那么黑,你看你多白啊,怎么不匀一匀。”

    “阿裴勤加习剑,实属难以避免。”

    “那谈小公子既然看得这样明白,怎么总见你离群索单独来独往呢”任孤鸣抛出了足够长的饵,终于话锋一转问回了谈知臣自身。

    谈知臣沉默了很久,久到任孤鸣几乎以为他不愿意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回道:“你管得太多了。”

    任孤鸣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情,如裴衍青一般人人好相与的、孟雪致一般碎嘴子却意外讨喜的,甚至有玉空玠那样眼高于顶的。

    当然也有谈知臣这种孤僻性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不是他三言两语几句话就能盲目改正过来的,任孤鸣打了个哈哈:“喔,那就随便聊聊,反正你看老鬼也不知道去哪了,这附近又没什么特别的,总不能在这打坐修炼。”

    他在袖子里摸了半天,竟然叫他摸出来一个圆头圆脑的陶埙来,真难为这小陶罐在刚刚的激烈缠斗中还能毫发无损。他在手里掂了两下道:“咦,我竟然带了这个……还是秋声给我拿着玩的呢。”

    常秋声弹琴自然没有玉空玠的退魔御敌之功效,弦门八百年只得一个惊才绝艳的琴剑双修天才,但不代表剑部弟子不醉心风乐——装也要装出来一点雅致性情。常秋声会吹一点陶埙,任孤鸣听着好听便叫她给他也弄一只来,为此还赔了她十多天的课业。

    任孤鸣比划着按了按气孔,鼓着腮帮子瞎吹了两声,陶埙不堪折辱,自暴自弃地发出一阵粗哑的嗡鸣。</p>

    谈知臣露出一点绝望的神情,仿佛恨不得当场自闭视听。任孤鸣瞎鼓捣了一气,吹出来的东西实在难以入耳,罕见地腼腆道:“我还真不会吹这个,有点难听。”

    他揪起一块袖口,给埙口擦擦干净递给谈知臣:“左右也是无聊,吹吹试试看吗”

    任孤鸣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谁知谈知臣瞟了他一眼竟然不动声色接过了,他握着埙直视前方,目光似乎投于虚空,纳气吐气几个来回后平缓地吹出了一曲调子。

    埙声很短,只有几个音就过去了,是一段没听过的小调。任孤鸣专注地盯着他,谈知臣眼神躲躲闪闪地瞄了他两下,就把捧着埙的手放下来,乖巧地坐好了。

    “你会吹埙”

    “兄长长于吹埙,偶有耳闻。”谈知臣答得中规中矩,任孤鸣点了点头含笑道:“是比我那催命似的干嚎好多了。”

    他话音刚落,谈知臣脸色就是一变,任孤鸣已经习惯于他五感都要远超常人的事情,立刻随他起身:“怎么……”

    不必再问,他也听到了那诡异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其间还伴随着小孩子诡异的咯咯笑声。二人各自拔剑环视四周,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小鬼身影,却能感觉到它们就在附近。

    谈知臣攥着埙的手指差点将它捏碎。

    人都是如此,但凡尝到一点甜头,就会沉沦麻木。从他开始搭腔任孤鸣的闲扯到最后突然吹了埙玩乐,不正是因为放松了戒备所致吗

    任孤鸣稍微向他递出一只手,他就忘却了他是个什么人、妄图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去赴邀……

    大意了。

    任孤鸣没把埙声与小鬼儿联系到一起,他只是想起了丢了的十二个孩子。

    原来在这。

    他正想着,突然一刀横甩出去,可惜这短刀用着终归不如长剑顺手,半空中一个小小的灰影惊叫一声,被刀身上镌刻的驱灵符所伤骤然显形,发出一声明亮的啼哭声猝然横飞了出去!

    任孤鸣暗道“得罪”,这些小鬼从四面八方的石隙里钻将出来,亮着一口米粒似的锋利血牙缓缓爬近,一只只四足伏地神智混沌,已经是失了灵智的邪祟了。

    任孤鸣双指并拢立于面前,口中喃喃有词,谈知臣握着的云浪生受到主人的感召陡然激荡出一阵涛光,飞剑自行脱出,裹挟风云涛浪之势直扑小鬼而去!

    步夜白身为步家佼佼子弟,多年孤身浪迹,本就实力非凡;又和一宗之主平云君结伴同行,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石道。

    他二人没走多远,突然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瞧瞧我看到了什么平云君和一个步家子弟。”

    他停了一下,又道:“现在玄门各家各派关系都这样要好了方才我见到几个不同宗门的孩子厮混在一起还以为是他们不懂事,炎云,你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知分寸呢”

    这人每多说一分,平云君神色就越古怪——他的声音十分有辨识度,尾音带点轻佻的意味,句句含笑,在这阴森的石道里显得尤为渗人。

    他含针带刺地将平云君损了一通,又转过话头道:“步家的弟子服我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还是这么人皮狗样,金玉其外。”

    他把后面那句“败絮其中”欲显又遮地略去了,步夜白当然听得明白,若是玉空玠在此定要发狠把这老鬼牙都打飞,可她竟然毫不动怒:“前辈这般藏头露尾实在苟且扫地,不如出来一见,也好让晚辈见识见识什么叫败絮其外。”

    此人大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步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样有趣的后生。”

    步夜白刚想反唇相讥,她身旁的平云君却突然开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又干又涩:“先是章泽,然后是你……你们要回来了吗”

    此人的注意力很快从步夜白身上转移到了他这——步夜白充其量只算得上开胃小点,在他眼里平云君才是正菜。他从石壁后现身,与平云君隔着陈年旧事的沟壑深深对视。

    “我已经回来了。”他突然开口,“真的以为什么都藏得住吗光鲜亮丽的皮肉下藏了怎样的腐脓……”

    “你们自欺欺人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自闭(get)

    这章写的我好累,挖了六七个伏笔坑qaq

    (不要害怕!!!!我都会一条一条写明白的!!!!不要害怕!!!!)求生欲极强地如是说。

    感谢鸦九的 3瓶营养液!我爱辣椒 1瓶!谢谢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