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了解华夏国。”

    程嘉梁垂下眼眸, “华夏国讲究的是九年义务教育, 就连孤儿院的我都需要进行九年义务教育, 被收养的，有家庭的他们怎么会反而不再上学”

    “我很怀疑, 收养他们的家庭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嘉梁的身体后倾，靠在墙上，仰头看着不远处林立的高楼, 高楼之上, 天空蓝的纯净如洗。

    “我以为我躲过了, 其实并没有。”

    “初二开始学化学的时候, 我也被收养了。”

    “那时候我一心想好好学习, 脱离曾经的环境, 想考最好的高中, 将来读最好的大学, 成为最优秀的人。”

    “被收养的第一年, 我的观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他们希望我学好化学，成为最优秀的化学研究者。他们甚至规划好了我未来的路。”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的机会吧, 我暗中跟着他们去了赵坤和于南训练的地方。”

    “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程嘉梁转头看向安静听他讲述的艾伦, 漆黑的眼眸里全是晦暗, “我见到了地狱。”

    “他们很惨。惨到我有点可怜他们了。”

    程嘉梁转回头，继续仰头望向天空, “我可怜他们，又有谁可怜我呢。”

    “回去后我不再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他们教训了我, 我觉得，不学习这种方法不行。然后我开始刻苦努力的学，但是考试，还有做题，就是错的，潜移默化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接触了物理和化学的新知识后，随着学习的内容越来越深入，适应不良。变笨了。”

    “只用一年。”

    程嘉梁得意的笑的像个孩子，“只用一年，我就让他们把我赶回了孤儿院。”

    “因为他们不需要笨蛋。”

    “我体质又不行，不能像于南和赵坤那样成为能吃生肉的野狼，我嘛，要智商没智商，要体能没体能，养着我就是浪费粮食，浪费时间，而且，那时候我把自己弄的又丑，又懦弱，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所以，我被扔回了孤儿院。”

    “考高中的时候，我让自己摸线上了公立高中。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高中第一年，我的成绩全班第一，倒数的，就好像，我能摸线上高中，纯粹是烧高香念佛。”

    “高二的时候，靠着刻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天天在闷头学习，笨鸟先飞的样子，成绩总算摸到了中游。”

    “到高三，高考的时候，我报考了永宁大学。”

    说到这儿，程嘉梁自嘲的笑了，“我连外省的大学都没敢报。”

    艾伦不理解的问道，“为什么离开永宁市，你就可以永远的离开他们，不是吗”

    “我要真报了外省的大学，我会死在去上学的路上。”

    程嘉梁平静的诉说着事实，让人觉得荒谬的事实。

    “他们的人一直都在。”

    “没有我，还有别人。”

    “隔壁班一个和我一样考入永宁大学的就是他们新培养的人。”

    “我报了和化学毫不相干的心理学专业。那时候华夏国人没有看心理医生的习惯，这个专业是冷门专业，分数不高，我考进来，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走狗屎运了。”

    “刚进永宁大学的时候，他们其实找过我。”

    “我装傻装自闭的装作没认出他们。”

    “直到我考上研究生，成了我们老师的得意门生，他们再也无法轻易的动我了，我不再是一个消失了也没人会关注的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我从美国回来后，我更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但我对他们根本就不了解。”

    “我只知道，他们势力大到可以在永宁市只手遮天，再多的也就不清楚。”

    艾伦沉默不语，程嘉梁讲的一切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的挣扎求生。他也确实对幕后之人一点都不了解，所有的一切，只是从点滴处依靠直觉和才智察觉出诡异。

    “那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去爱乐之城”

    艾伦眯起眼，他没有被程嘉梁的长篇大论迷惑，程嘉梁所说的一切都没有涉及到爱乐之城。

    “所以，程，你之前说的都是在忽悠我吗”

    程嘉梁笑了，“艾伦，你连忽悠这个词都知道”

    银灰色的眼睛中毫无笑意，艾伦站起身，企图用身高优势达到压迫的效果，“别转移话题。”

    程嘉梁却一点都不惧。

    艾伦妄图想要达到的威压在程嘉梁的面前毫无作用。

    他不怎么在意的用拇指和中指扶了下眼镜，“我猜的。”

    “和赵坤的重逢是意料之外。”

    “老朋友老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提示我自我催眠也要忘记的过去，我怎么能不好好招待招待他。”

    “和赵坤打交道的过程我知道于南在爱乐之城，我去了爱乐之城几次，那里号称天上人间，也确实处处人间极乐。没什么太大意思，最主要的原因，我是普通卡会员。”

    “想要来点真的，怎么也得金卡会员。”

    “而我的客人中，恰好有位金卡会员。”

    “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什么”艾伦忍不住急问，“说了什么”

    程嘉梁没卖关子，“金卡之上还有黑卡。再多我就不知道了。你是icpo，想必要查的，应该和黑卡会员的活动有关。”

    程嘉梁说的轻描淡写，艾伦却被惊的后退一步。

    他在美国，不止一次被程嘉梁催眠方面的天赋和成果震惊，如今，他再次对程嘉梁一针见血的敏锐嗅觉而震撼。

    震撼到惊惧。

    倘若当年，程嘉梁没有被放回孤儿院，那群人，会不会如虎添翼

    艾伦看向他这位朋友，眼镜隐藏了他眼眸中的锐气，反而增加了他的书卷气，打眼一瞧，只会以为他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他们以为他温文尔雅，如沐春风，温和又才华横溢。

    事实上，他的眼中全是对生命的淡漠。

    他甚至对自己都下的了狠手。

    艾伦不自觉的再退了一步。</p>

    倘若当初，他的这位朋友没有逃出来，将会发生什么

    他会爬到核心，

    爬到内部高层也是说不准的事。

    鲜乐果汁饮品厂被谭凯完全封锁了。

    东边的废弃厂房中，他们发现了“迷梦”的生产设备及包装瓶和纸箱。

    “迷梦”工厂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的面纱，终于被他们彻底掀开。

    所有的相关工作人员全部分批被带回了警局。

    谭凯忙碌到，回到警局后甚至都忘记了还在下面等着的虞千瑶。

    直到之前被谭凯嘱咐过的做笔录的警员提醒，他才想起来。

    “阿瑶，抱歉，太忙了，忙的我都忘记你了。”

    来到问询室，谭凯对着虞千瑶连连道歉。

    “谭哥，没关系的，多久我都可以等。”

    虞千瑶一点都不在意多等，只要能把“迷梦”彻底消灭，让她等多久都无所谓。

    两人坐下后，谭凯立刻问了他最关心的事，“赵坤怎么说”

    “我之前一直没机会问，赵坤临死前我倒是问了，但他说，他听不懂我的话，还说这一切都和他爸妈无关。”

    谭凯皱起眉，“你怎么问的赵坤”

    “就是问他，当年收养他的家庭收养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当时赵坤就快断气了，我也没法兜圈子套话。”

    “赵坤的回答是，听不懂”

    “是的，所以我想，谭哥，是不是一切都是我们想多了”

    谭凯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

    虞千瑶觉得可能真的是他们想多了，“谭哥，你想啊，要是当初赵坤收养这事有猫腻，他绝对不会说听不懂，他应该很懂才对，他还拜托我照顾他的父母，说黑鲸的事和他父母无关。可见，他对他那对养父母还是很有感情的，要是收养他这事有问题，他会和他养父母关系好吗”

    虞千瑶说的句句在理，但谭凯总觉得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他从警三十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但事实却又告诉他，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样，阿瑶，你先继续跟着程嘉梁。”他怀疑的这个事只能暗中调查，现在整个永宁市的目光都聚集在新破获的新型毒品“迷梦”工厂上面。

    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深究他的猜测。

    谭凯的新命令，虞千瑶自当遵守。

    谁让谭凯是她的联络员呢。

    身为卧底，必须要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联络员。

    “累了吧，阿瑶，你先回去。等‘迷梦’这事结束，咱们再谈下一步计划，现在这段时间，你专心跟着程嘉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要是没线索呢”虞千瑶有些犹豫，如果猜测只是猜测，那可能真的就毫无线索。

    “那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多和那位大学老师学点东西，也许下次任务就用的到。”

    “是！谭队。”

    “谭队，今天运送原材料的货车居然按时运过来了！”

    大刘风风火火的跑到询问室，贴到谭队的耳边报告了最近情况。

    谭凯对这条消息简直不可思议。

    他本以为，这条进原材料的线会完全断掉。

    昨晚和今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难道就没有人通风报信

    不对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但破案的喜悦还是占了上风。

    “大刘，务必要把运输线挖出来，弄清楚哪里卖的原材料，是外省，我就申请跨省联合行动，非得把这种贩卖违禁化学品的商家连根拔除。”

    只有连根拔除，别的想要制毒的工厂也就无法采购原材料。

    没有原材料，他们又制哪门子毒！

    程嘉梁等车窗装好后，又开车回到了永宁市和平区的公安总局。

    “程，你怎么又回来了”

    艾伦看着窗外熟悉的蓝白墙壁。

    程嘉梁低头松了安全带，回道，“接阿瑶回去。”

    “你也不怕她早回去了啊她要是早回去了，咱们不是白来了”

    程嘉梁不怎么在意的说道，“白来就白来。”

    说完就下了车。

    艾伦没办法，只得跟着也下了车。

    整个公安局再次变的熙熙攘攘，艾伦捅了捅他的朋友，“这是又从哪抓来这么多人”

    程嘉梁没搭理他，找到之前做笔录的地方，问过虞千瑶还在里面之后，说声谢谢就拉着艾伦去外面等。

    又是等了良久，当脸颊上贴着纱布和胶带的姑娘出现在程嘉梁的眼前的时候，他忍不住眼中泛起了笑意。

    虞千瑶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刺眼的很。

    而公安门口的那两个男人，耀眼的比阳光还要灿烂。

    金色的阳光给那位豪放的美国人本来就棕色的头发度了一层金光，在那位美国人的身边，穿着衬衫马甲的男人对她挥着手。

    俊秀的面容，浅浅的笑容，一阵风吹过，发丝随风而动，真所谓有匪君子，如沐清风。

    虞千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飞奔前去，她的手腕还有之前他紧紧拉住不放的淤痕。

    他的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