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螺丝粉, 下了大量酸笋和泡椒那种, 味道比夏惊蛰上辈子吃的螺蛳粉正多了。

    炎炎夏日，全家人胃口大开, 晚饭后聚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乘凉, 就等着吃泡在井水里的甜瓜。

    “惊蛰, 还是让孩子们回来吃午饭吧, 那样太麻烦你了。”林翠英已经不知道自己一家受了夏惊蛰一家多少恩惠, 梁阿婆中午也会顺便准备他们夫妻的午饭。

    这种回到家就有饭吃的日子，也就是搬到这里才有，林翠英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报，才会遇上夏惊蛰和梁阿婆这样的好人。

    夏惊蛰不以为然, 摆摆手, “我和青山冬冬也是要吃午饭的，多做俩孩子不算什么, 他们都很乖，我喜欢他们。”

    这是实话, 换了萧文山家的任意一个孩子, 她都不可能做到这样。

    萧灵这个小机灵鬼，生怕她娘不同意，赶紧表态为自己争取福利：“娘, 我也喜欢小婶婶，她做的饭最好吃了，我以后也学做饭，做给小婶婶吃。”

    夏惊蛰笑着扯了扯小丫头的羊角辫, 调侃道：“那小婶婶等着，小灵儿可要好好学手艺了，我嘴巴可挑了。”

    萧灵用力点头，“嗯嗯，我把你做菜的步骤全都记了下来，以后有机会我一个个做，小婶婶你一个个尝。”

    夏惊蛰忍不住哈哈大笑，“有志气，我等着哦。”

    难怪她做菜的时候这丫头经常拿个本子过来写写画画，她还以为她那么勤奋不忘功课，原来是记菜谱啊

    林翠英没好气瞥她一眼，“这丫头真是……”

    阿婆也笑眯眯眼，“灵儿比惊蛰丫头小时候还聪明，以后肯定做得比她好吃。”

    阿婆这是实话，她老人家自然不知道夏惊蛰换了芯，原主是个木讷的孩子，不算聪明，学东西没有夏立冬快，全靠勤奋来补拙。

    小灵儿圆溜溜的眼睛都亮了，“阿婆，真的哦！”

    阿婆也喜欢这个小机灵鬼，“自然是真的。”

    ……

    萧青山没有参与她们的聊天，吃过饭后直接回萧家。

    夏惊蛰让他带了半盘卤味过去，那是她让强子留给他们中午吃，结果中午大半人没回来吃饭留下的，晚上又吃的螺蛳粉，她就想着做个顺水人情让萧青山拿过去给老爷子下酒。

    这些日子他们也算安分，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生父母，是把她山哥培养得这么好的人，如果他们一直安分的话，夏惊蛰不介意尽尽孝道。

    萧青山没说什么，只是看夏惊蛰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柔和，他父母那样对她，也还能不计前嫌，真是善良的好丫头。

    这次回到萧家感觉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以前都是热热闹闹人丁兴旺的感觉，如今竟然有点类似家道中落的萧条。

    七点不到，天色还剩最后一点余晖，平时这个时候萧家已经点起煤油灯，还是几盏一起点，务必让院子里外都堂亮。

    萧青山进到堂屋都没有点灯，里面已经乌灯瞎火，老太太目无表情呆坐着，老爷子在一旁抽旱烟。

    “爹娘，怎么不点灯”

    听到老三的声音，老爷子精明的老眼一亮，吩咐老太太，“去点灯吧。”

    老太太冷哼，“煤油不要钱啊，有话这样说不行”

    老爷子熏黑的烟竹筒重重往地上一敲，“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老婆子越来越刻薄，越活越回去，老二一家也越来越不像话，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他都想申请单人宿舍单过。

    老太太撇着嘴，摸黑点了盏最小的暗淡煤油灯。

    萧青山把搪瓷盘往桌子上一放，“惊蛰让带过来给你们尝尝。”

    老太太鼻子一嗅，“什么东西”

    萧青山：“惊蛰做的卤味。”

    老太太一听，眼睛一亮，“卤味”

    老爷子的眼睛也忍不住往那边瞟，就是那个队里到老三家上过工的人都尝过，并且赞不绝口的卤味

    萧青山暗暗叹息，他们怕是好多天没尝肉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纵是感情不算深厚，他还是希望他们安好。

    萧青山把盖子打开，“你们都尝尝，边吃边聊。”

    老太太本想说晚饭都吃过了，不如留着明天吃。

    可那盖子一打开，卤味的味道窜出来，光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又想到老二那一家子白眼狼，上回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肉罐头，竟然一口都不让她尝，偷偷分了吃，想起她就来气。

    老爷子对传说中的卤味也十分好奇，上回听说黑市有卖，他差点想去买点来尝尝。

    这会半眯着老眼对老太太说，“去把我的酒拿过来。”

    老太太自己也馋，屁颠颠去厨房拿酒拿碗筷。

    “爹，家强最近怎么样”萧青山坐下来，直接开口问。

    老爷子抽烟的动作一顿，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萧青山：“最近上课时间在街上碰见他几次，和一群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一起，当时在执勤，不好擅自离岗，您还是让二哥注意下他，别让他误入歧途。”

    萧青山点到即止。

    老爷子这几个月没带孩子一起吃饭，也就晚上吃饭的时候看一眼，还真不了解情况。

    说起这个老爷子就郁闷，他明显感觉到孩子们跟他不亲了。

    老大家的孩子无可厚非，他没有特别优待，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可是老二家的几个孩子，尤其是男孩，他几乎当眼珠子宠大，没想到只不过数月没有能力再带着他们吃午饭，竟然不是给他脸色就是疏远他。

    势利眼成这样，老爷子怎能不心淡

    反倒是老大家两个孩子，越长越机灵，越来越懂事，为人处世大大方方，看着就叫人稀罕。

    老爷子去学校问成绩的时候顺带问过萧家好，以前差不多是前十，如今都稳坐前三。

    以前萧家强的成绩还不错，中上游水平，可最近一次问竟然跌出了全年级五十名开外，他一直想着等他高中毕业就推荐他去上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是干部，这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没想到他如此不争气，如今还跟社会人士混到一起。

    老爷子没有怀疑过萧青山造谣，这个儿子什么品性，他最清楚不过。

    老爷子乱糟糟想了一通，甚至想马上把萧家强揪过来质问，最后还是忍住，只说：“我知道了。”

    老太太把碗筷拿进来，只有两副碗筷和一小杯白酒。</p>

    老爷子一看她这个小家子的做派，脸一拉，厉声道：“给老三倒一杯去，我们爷俩喝一杯。”

    萧青山把话带到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萧青山走了之后，老爷子把旱烟筒一砸，“你眼瞎是不是没看到老三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你这个当娘的服个软，还能少了你好处”

    老爷子指了指那大半盆卤水，压低声线，“分家后你多久没见过肉了老二两口子什么德行你还没看出来还指着他们给你养老”

    “以前吃了猪油蒙了心，现在还拎不清如今连家强都不争气，你还摆脸色给谁看再这么下去我也分出去住，让你自个儿折腾去。”

    老爷子到底是精明之人，怕把话说轻了，老太太听不懂，就老三这一次带话，还有拿过来的这些卤味，证明他对这个家还有点感情。

    老太太低头抹眼泪，心里难受啊，以前这个儿子最是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如今让她反过来服软

    她那里拉得下这个脸皮啊。

    “你还当他有孝心！这些指不定就是吃剩了端过来，不然哪会这个点过来啊。”

    老爷子差点没被她气死，“这年头还有人家吃剩肉的啊那你别吃了！你怎么就想不通呢老三家两口子都不是小气的人，你要是把最后一点情分磨光，以后看他们还理不理你。”

    老爷子气鼓鼓吃一口卤大肠，入口甘香，那浓郁又特殊的味道席卷味蕾，那是他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再抿一口白酒，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再来一口，心情也好了不少，多说了两句：“老二家的之前撺掇你干了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惊蛰能不计前嫌给她送肉吃要不是这个点送过来，老二家两口子和那几个半大小子一人一口，你还能吃多少口”

    老爷子一口接一口，越嚼越香，根本停不下来，越说越觉得老三两口子好，完全过滤掉自己之前是怎么对人家的。

    “你啊，别的能耐没有，就是生了两个好儿子。”老爷子抿一口酒，叹一口气，“说起来，老大家两口子也是极好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有一句话他不想说，这要是没分家该有多好。

    “你也吃吧，以后对那边好点，少不了咱们的好处，这边，再看看吧。”

    这老二办事一件比一件糟糕，老二媳妇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若是老二的格局再不打开，几个小的都不成器，他还真没什么好指望的，连接班这事他都不敢指望。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不停抹眼泪，拿起筷子吃一口，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这比自己吃过的任何肉都好吃啊，或许老爷子是对的，她之前闹那样，老三理都不理她了，这几个月她没做什么，老三倒是送肉过来。

    她越想越觉得老爷子的话有道理。

    张红芳大概是属狗的，从女儿房间出来竟然闻着肉味一路追到堂屋。

    “爹，娘，你们在吃啥好东西”不止有肉香，还有酒香，张红芳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老太太脸一拉，起身推人，“没你的事，睡觉去。”

    张红芳扒拉着门不肯出去，“不是，娘，你们怎么吃独食我吃一口，就一口。”

    老太太冷冷一哼，“你躲起来吃肉罐头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能吃独食滚滚滚，我们吃什么也没你的份。”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来气，恨不得拿笤帚赶人。

    “不是娘，那肉罐头是红华供销社的过期货，我们吃了一口拉了两天肚子，哪敢给您吃啊”说实话，张红芳也没想到张红华竟然给萧家强一个过期罐头害他们。

    估计还是因为上次被罚款的事情生气。

    不管她说什么，老太太都不打算原谅她，“出去出去，你说出朵花来也不好使，来跟公爹公婆抢口粮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爹。”张红芳往里面喊一句，“家强好多天没尝到肉味了，我给他送一口行吗”

    老爷子筷子用力一搁，“这是我儿子孝敬我的东西，轮不到你来分配！回去问问你的好儿子，最近都干了什么事，是不是不想上工农兵大学了！滚出去！别在这嚷嚷！”

    张红芳吓了一跳，连老爷子最疼的大儿子也不好使了

    “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滚！”

    张红芳知道讨不了好，唯有不停地咽口水退了出去。

    萧文山跟萧春来他们商量抢收粮食的事，这才回来，刚进门就碰见自家婆娘被他爹轰出来，顿时火冒三丈 ，“你又干什么！”

    张红芳哪敢告状避重就轻卸锅：“听爹的意思好像家强做错了什么事，爹还说他是不是不想上工农兵大学了。”

    萧文山这一听，眉头蹙得死紧，往堂屋走去，“爹，家强他怎么了”

    老爷子如今觉得老二一家都是来要债的，声若洪钟传出来：“滚出去，问你们的好儿子去。”

    萧文山脚步一顿，不敢再往里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爷子最近总是看他不顺眼。

    他转头把气撒在张红芳身上，“杵在那里干嘛还不给我端饭去，想要饿死我好改嫁吗”

    张红芳本以为萧文山进得了堂屋能讨两块肉吃，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连他也不待见，只好赶紧去厨房帮他端饭菜。

    萧文山一看，又是红薯饭跟蒸茄子，上面只有一点蒜蓉和盐巴，连一滴油水都没有，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生活就成了这样。

    前后院距离不算远，萧青山和萧大山搬走后，他们兄弟一人分到一个房间。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隐约听到前屋的大人提他的名字，好像还带着怒气。

    他躺在闷热的床上辗转反侧，盯着漆黑的天花发呆，自从分家后，他过的日子连一般的同学都比不上。

    他好歹是大队长的儿子，书记的孙子，什么时候开始连口饺子都吃不上，中午得顶着大太阳走几公里回来吃红薯粥的呢

    父母什么都不是的萧家好倒是跟着小叔一家吃香喝辣，身上的衣服鞋子文具全是新的，换了以前那都是他的啊。

    就今天中午他还亲眼看着小叔接他们兄妹和夏立冬走进政府大院。

    他们兄妹白胖开朗了许多，变得跟城里人似的。

    小婶的弟弟夏立冬更是，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据他所知就有不少女同学讨论他，暗中倾慕于他。

    他躲在不远处看了很久，直到远远看着他们端着碗在阳台上吃东西，也不知道小婶给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们笑得很开心，时不时低头吐骨头，肯定有肉吧。

    反观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天红薯粥的自己……

    如果小叔小婶也对他像萧家好兄妹这样好，那该多好

    萧家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不安，如是时光能倒流，回到分家以前那该有多好

    他不贪心，过上跟以前一样的生活就行。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半晌，他才抬起手来擦干眼泪，谁也靠不住的话，那就靠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别忘了拥抱自己的妈妈，跟她说一声母亲节快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