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作品:《瑟瑟幕

    让顾阮和宋河等人都未料到的是, 在调任的圣旨还未颁下来时,京中出了另一件大事。

    图雅公主有孕了。

    听说这个消息时, 赵明珠震惊得足有半刻都未说出话来。

    来和亲的外族公主在尚未入宫时便有了身孕,这可不仅仅是图雅自己“不知廉耻”这么简单……闹不好,就是一场战争。

    “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忽然有些不安。

    而澜澜脸色低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太子。”

    “这……”赵明珠怔了一瞬, 随即摇头, “不会的,十四哥不会这样做的。”

    赵安棠看起来是浪荡多情了些, 但他做任何事都是经过考量的,哪怕再爱慕那图雅公主的美貌,也会三思而后行,何况之前也未听说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

    “他不至于这么傻。”轻轻扯了下澜澜的衣袖, 赵明珠小声劝了她一句。

    澜澜应了一声,笑得有些勉强, “我知道, 他做事都有自己的考量, 与图雅公主有牵扯, 对他百害无一利, 他不会这样做的。”

    她太了解赵安棠了, 但越是如此, 越是心中不安,“若这事是假的,那定是有人勾结了图雅公主, 打定心思要将脏水泼到他这个储君身上了。”

    比起赵安棠和图雅公主之间真的有什么,这件事才是最可怕的。

    正说着话,婢女通报魏致求见。

    魏致在公主府的身份本来不远不近有些尴尬,但了解到魏致来此的目的之后,赵明珠反倒有些坦然了,只当对方是个寄居在此的客人,而且因为想要撮合对方与澜澜,平日里相处得更是亲近。

    听说对方求见,她忙叫人进来。

    进门时,魏致果然先看了澜澜一眼,才见过了公主,然后开口道,“太子的事,公主可曾听闻”

    这事才传出来不久就闹得满城风雨,赵明珠想不知道都难。

    但她点了点头之后,却听魏致说道,“今日皇上召臣入宫时也提到了此事。”

    一听这个,澜澜几不可见地绷紧了神情,抬眸看向他,想要听一听皇帝如何看待此事。

    可是对上她的眼神后,魏致却蹙着眉摇了摇头。

    形势不妙。

    “孩子才不过两个月,离出生至少还有大半年的工夫,而现在图雅公主一口咬定这孩子是太子的,就算太子想要辩驳也是空口无据,怎么都要等孩子降生才有话说。这半年的时间,足以做任何事了。”哪怕与赵安棠一向不对付,魏致还是不愿意看到对方被搅进这样的事情里,可是现在无论怎样看,形势都对太子十分不利。

    “可……可是图雅公主说这孩子是十四哥的,也是空口无凭啊。”赵明珠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蹊跷。

    但魏致的神情却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她当着皇帝的面,说出了十四皇子腰上的胎记。”

    这话一出口,澜澜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变。她当然知道赵安棠身上有胎记,不仅有,那胎记的位置还十分隐秘,若不是极亲密的坦诚相见,定是看不到的。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风尘仆仆的顾阮推门进来,一见他们都是这副神情,心中也猜出了一二,“是太子的

    事”

    赵明珠将刚刚魏致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顾阮跟着皱了皱眉,但却提出了另一个猜测,“知道那胎记的位置和形状,也不一定是真的见过,或许是旁人告诉她的。”

    当日在朝上,也有站在太子这边的大臣提出了这个质疑,但图雅公主显然早有准备,说了一些更为隐秘的事情,直讲得众人羞恼叫她住口。

    “孩子未出世之前本就没个定论,而如今太子这边没有证据,那图雅公主却一口咬死了这事,她讲出的这些话无论能不能当做证据,都会让人动摇。”魏致在皇帝身边当差的时候见惯了阴谋手段,并不觉得眼下这件事有什么高明的,但这事赢就赢在了有图雅公主这样身份特殊又敢于舍命坑害储君的人,赵安棠现在可谓是百口莫辩。

    “将十四哥的私事告诉图雅公主的,就是幕后主使了”说完这话,赵明珠也沉默了一瞬,因为她已经想到了那人是谁。</p>

    那些听起来极为隐秘的事其实不难知晓,就算赵安棠身边的仆从和侍妾未被收买,与赵安棠一起长大十分亲近的兄弟们也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这事也不一定是晋王做下的。”见赵明珠脸色越来越差,顾阮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但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还不如不说。

    就算不是晋王做下的,也与别的皇子脱不了干系,注定是兄弟相残。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顾阮上辈子经历过更残忍的斗争,就算听说了这事,稍稍惊讶了一下之后也未太过在意。

    只是图雅公主竟也能打定心思站在太子对立面这件事值得他深思。

    那图雅公主在北蛮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她既然肯做下这样的事,定是经过考量的。

    只能说,这件事是多罗部落的立场。如果不出意外,西北也会有大动静了。

    想着,他低声问了句,“都收拾妥当了”

    这几日公主府看似平静,澜澜却不动声色地在帮赵明珠收拾着行李。他们都清楚,这一去就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有时连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舍不得放下,可是路途遥远,许多东西注定是带不走的。纠结了几日,最后只收拾出常用的几样,包在小包裹里,随手就能带走。

    赵明珠倒是洒脱,“泾阳城又不是不毛之地,别的东西到了那儿再置办也不迟。”

    就连沈家都住在那个边陲小镇,西北的泾阳城恐怕比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汴京人所想的要繁荣许多。哪怕从小到大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赵明珠也从不担心自己到了那里会生活不下去。

    她舍不下,但舍不下的不是汴京的繁华昌盛,而是这座城承载的回忆。她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皇帝的迫不得已。

    所有的一切,她通通都明白。

    只是舍不得罢了。

    打量着这姑娘的神情,顾阮也不难猜到她是想到了什么。看澜澜和魏致都走出屋子后,便坐到了她身边,轻声问着,“想进宫去见见皇上吗”

    “阿阮,我有点害怕。”赵明珠合着双眼,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隐隐透着不安。

    顾阮知道她在怕些什么。自打他出现在汴京城开始,她原本平静无忧的生活便一朝被打破,而如今又要离开故土远嫁,前途未卜,怎能不担忧但她却不想要什么承诺。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她也永远对明天充满憧憬,剩下的,都交给他了。

    顾阮偏了偏身子,无声地轻吻她的眼角,肌肤相触的温热在顷刻间融化了这寒冬腊月的冰冷。

    赵明珠慢慢弯了弯唇角,与他十指相扣。

    进宫那一日,是腊月二十九。

    只因一心准备着离开汴京,这一年除夕公主府并没有准备什么。相较之下,哪怕是发生了太子那件事,这皇宫大内仍然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赵明珠在紫宸殿里见到父亲时,那年迈的老人正坐在那里摆弄着一个小包袱。她走近了看看,映入眼帘的却都只是些家常用的东西,还有一条狐狸毛做成的围脖。见她过来了,建文帝便拿起那围脖往她的脖颈上比了比,“也不知西北有多冷,你从小身子也不算好,到了那边定要多穿一些……”

    赵明珠从未想过,自己那个英明睿智的父亲也会有这样“啰嗦”的一面,那睥睨天下几十年的帝王好像也与寻常市井家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对着将要远行的儿女永远有着说不完的嘱咐。絮絮叨叨的,许多似乎都是曾经说过的话,可是偏又不放心,一定要一遍遍地说给这年少的女儿听,希望她记在心底照顾好自己。

    那小包袱里装着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可却是这个老人在日夜难眠之后,所能想到的一切了。他已经将能给女儿的,全部给了她,剩下的,只有这些她时刻能用到的小物件,哪怕是一条围脖,他也希望它能替自己保护女儿给女儿温暖。

    赵明珠怔怔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喉间一酸,手还未抬起的时候,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建文帝垂首看着手里的这些东西,未留意到她的神情,仍在说着,“这次你去西北,我会叫魏致随你们一起去。你莫要以为爹爹还是在为难你,其实那顾阮也该看出来了,魏致是我派去监视他的。此去路远,今后爹爹不在你身边,若是那顾阮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欺负了你,爹爹担心自己没办法保护你了。魏致跟了我这么多年,又对你的婢女有几分真心,我还算信得过他。”

    “爹爹……”

    “明珠,你听爹爹说完。”抬眼看到女儿的泪水时,建文帝强压下眼底的悲色,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魏致手下还有一队精锐,就算不足以与顾阮相抗,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不要害怕,无论到了何时,爹爹都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话说到这里时,赵明珠已是泪流满面,想要谢过父亲生养之恩,想要为自己多年的任性道歉,可一句“对不起”却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

    在啜泣声中,她听到自己的父亲轻轻叹了一声气。

    “明珠,是爹爹对不住你。从前一直未能让你顺心遂意,今后,你定要好好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qaq要什么老公,还是爹爹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