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一样

    赵明珠的心思果然被他吸引了过去, 惊讶之余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澜澜。但后者的神色还算平静, 看上去更像是在好奇那图雅公主为何会这样做。

    “好歹也是一族公主, 从前只有给皇帝做妃子的，并没有给皇子当妾室的先例, 皇上自然也婉拒了她，只说十四皇子如今已有几房妻室，与她并不相配。”说着, 他又是一顿，“可那图雅公主仗着自己是个女子，皇上不会与她多计较，便直言道她喜欢相貌好的男子, 从前若不是顾忌着两国交战, 她……她倒是一直很仰慕顾将军……”

    这话才说完，顾阮那阴冷的目光便投了过来，恨不得拿眼神将他给千刀万剐。

    可这次的事确实是图雅公主亲口说的, 李熙宁也颇有些无奈，“话都是她自己说的, 那时还有许多大臣在场, 那场面……”

    不用多描述，几人也能想到当时紫宸殿里鸦雀无声的场景。

    一个敌国的公主扬言仰慕他们大魏的将军已久，暂且不说这女子的放荡，那些在场的大臣们恐怕只会去猜测顾阮的心思。

    就连李熙宁都不得不承认，那女人真不是能用常理去猜测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坑顾阮一把，竟然张口就能说什么“仰慕”“倾心”, 全然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张嘴闭嘴都是她，若她一口咬定就是喜欢，顾阮的解释有用吗

    损人不利己。

    “那最后如何了”赵明珠自然不会相信那图雅公主信口胡诌的话，更好奇这事最终的结果。

    而李熙宁摊了摊手，“还能如何，这女人本就是来和亲的，至于是和谁成亲，就算原本有人选，现在皇上也要重新斟酌了。不过是为了面上过得去，才邀她在花灯节去朱雀楼看灯，说那一日便为她赐婚。”

    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扔给谁才能放心

    若要赵明珠来看，恐怕还真是自己十四哥最合适。那图雅公主心思诡谲，行事不按常理出牌，赵安棠也不遑多让，两人凑在一起比一比谁的城府更深，谁能压得过谁，能一举为大魏朝解决两个祸害。

    还有一点，无论是李熙宁还是赵明珠都没有提起——那便是幸好对方没有提起傅知意一事。

    其实仔细想想，图雅公主只字不提傅知意也是聪明之举。与顾阮不同，傅知意可是宝和公主正经八百的驸马爷，她编排顾阮能换来朝中对顾阮的猜忌，提起傅知意却只会让那帝王动怒，疑心她对傅知意有什么非分之想。

    两者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建文帝面前，哪怕她对顾阮没什么情意也可以胡诌，但她对傅知意情意再真也不能显露半分。

    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这几日恐怕会有些麻烦。”说着话，李熙宁忽然一躬身，“冒然叨扰，还望公主恕罪。”

    他突然来这一出，赵明珠难免困惑，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他那姿势，分明是拜别礼。

    “你要走”

    “回京躲避不过是无奈之举，我本就是要出城的。”他脸上尽是歉疚，但这歉疚却不是为了冒然上门，而是心知面前的姑娘为了守住那个秘密付出了多大努力。

    昨夜赵明珠与顾阮的对话他听得分明，几次都差点破门而出去阻止顾阮，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忍耐下来，然后听到了那女子无意间化解了顾阮心结的那番话。

    比起她来，他与傅知意的付出和痛苦都简直不值一提，赵明珠的大恩大德，他们永世难报。这恩情之大，甚至可以让他随时用命去赔。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在不断的为她带来麻烦，又要眼睁睁看着她陷入为难和悲伤之中，始终无所作为……

    这一切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必须去见傅知意，为眼前的困局寻一个万全之法。

    而赵明珠不知是不是隐约猜出了他的心思，沉默须臾后，虽然没有阻拦他的离去，却也说了句，“出城便出城，你又不欠我什么。”

    当初的选择本就是她做的，与任何人都无关，她不想承这恩情。

    只是她这样说，那李熙宁的神情越是无奈愧疚，最后郑重拜下身去，“公主收留之恩，改日必当报还。”

    说完话，便当真不在这里继续碍眼，走得头也不回。

    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说不上忧心还是什么，赵明珠心里莫名有些堵。再一抬眸，却见那顾阮还直直注视着她，想来是还惦记着昨夜的事。

    他那时的语气太狠厉决绝，并不是一时半会能释怀的。赵明珠还有些恼怒，别开了脸，不与他对视。

    可那人却不肯放弃，“明珠，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忘了昨晚的事”

    赵明珠只叫人关窗关门。

    但顾阮硬是拼着一个“不守规矩”在关门前挤了进来，不等她开口，先主动认罪，“是我不守规矩，我一会儿便去找杨管事。但在我去之前，能不能先和你说几句话”

    赵明珠很想告诉他“不能”。

    但这人已经在她开口前抢先一步说了，“我在几年前就知道你那一日为何会去武侯营了。”

    这句话终于让想要赶人出去的赵明珠愣了愣，她像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似的，“你说什么”

    澜澜很有眼色地赶走了其他婢女，甚至自己也走出了屋子，为他们两个守着门。

    没了外人在场，顾阮也没了顾忌，“我查清了那一日的事情，也知道你那日是被十四皇子带去的，甚至……知道他的目的。”

    这一切早在那遥远的上辈子他便已经知晓了，可是查清之后却并无想象中的愤怒。不提其他，他反倒想谢谢那个惹人讨厌的表哥，若不是因为对方，他怕是真的要蹉跎一世，永远都没有机会结识那被世人捧在手心上的姑娘。

    说着，生怕她误会什么，他又连忙解释着，“知道这事之前，我已经倾心于你了。”

    年少时他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底并无他想，但在她长成少女，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级时，他本是出于关切的心思想去看一看这善良的姑娘会倾心何人，但在阔别多年再次相见后，他见到的却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她面容娇美，神情里尽是对世间美好的憧憬，当目光投向那出身显赫的少年郎时，连眼眸都多了几分光彩。

    自那之后，“恩人”二字在他心中便渐渐模糊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心上人”三字。

    可是他的心上人也有自己的心上人。

    傅知意，傅知意，傅知意……这个名字就像是噩梦一样萦绕在他心头，明明自己从未站到那姑娘面前，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与那个男人相对比。

    若是对方能与赵明珠做一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眷侣，他便也认命了，可偏偏对方拖累赵明珠二十年之久，最终又让赵明珠郁结于心死于忧思。顾阮那积攒了多年的嫉恨终究化作了滔天愁怨，两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恨傅知意恨到想要杀了对方不假，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对那姑娘的情意太深。哪怕现在还不能轻易断言那男人什么，但他想要让面前的少女明白他的心意。

    若她当真不再执着地对那那人付以深情，就算让他放下对傅知意的恨，让他收手……他也不是真的放不下。

    这一番话他说了很久，又因为要守着自己的秘密而有些断断续续，但赵明珠还是听进去了。她并非完全不动容，可是比起理解他，她更好奇的却是他为何笃定傅知意不是她的良人。

    “只因为我和他没有孩子吗”她实在是不解。

    听这人说过的话，也不像是知道了那个秘密呀。

    而顾阮斟酌了半天，选了一个还算委婉的说法，“他看着你时，眼中没有男女之情。”

    这还是他上辈子瞧出来的事情，也是最终让他下定决心要回京去见赵明珠的最大原因。可是真的回京时，却已是参加赵明珠的葬礼了，自那之后，他才像疯魔了似的，想尽办法去查这公主殿下的死因，还有那驸马爷隐藏的秘密。

    但这些事都不是能说给现在的赵明珠听的，他也只能说那一句话，然后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姑娘，打定心思她不会反驳。

    若说从前还不确定，那昨日那一闹，他反倒确信她也多少知道傅知意的秘密。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赵明珠终是语塞。

    在顾阮这样一个真正的深情之人面前，非要说傅知意眼里有男女之情，那才是睁眼说瞎话。

    不问还好，问了之后，她顿觉心虚，原来的怒气也消了不少，喃喃道，“那都是有缘故的。”

    “我管他有没有什么缘故。”顾阮回答得飞快，接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只要你不再想着他。不，只要你能从此看着我，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都没心思理会。”

    饶是认识他这么久了，再听到这样的话时，赵明珠仍免不了有些别扭。

    不知是不是身处高位的坏处，自打她出生起，直到嫁为人妇，也无人会这样大胆地对她倾诉情意。

    哪怕是当年的傅知意也没有。

    世家贵公子，恪守礼法，哪怕是再亲近也像是隔着什么。傅知意的情意永远是那样含蓄又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处处透着“分寸”二字。

    她从前竟不知有人还能这样直白地讲出心中爱慕。</p>

    想着，那残存的丁点怒气似乎又消了大半，而面前的男人像是刻意要卖乖似的，见她不生气了，他反倒“识相”地说要去请罪，说着便要告退，然后在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听到身后的姑娘气急败坏地说了句，“站住。”

    “站着呢。”那顾将军转过身时笑得不知道有多开朗。

    真要起赖来，谁又能比得过他，赵明珠认输，然后郑重地叫他滚出去。

    可那人见她终于想通了不再纠结，他在欣喜之余也忍不住得寸进尺，“我能……”

    “不能。”

    “我能……喝杯茶吗”他指了指那桌上的茶盏。

    万万没想到对方说得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赵明珠倒也不好拒绝了，便点点头。

    而那顾将军走过来时，斟茶的动作确实规矩，只是在放下茶杯的一瞬忽然握住了同样放在桌上的她的手，然后就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自己又环抱住那熟悉的腰身时，赵明珠的心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她真的不相信他没与女人厮混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买v看到这里的金主爸爸们，谢谢你们的支持！为了庆祝入v及回馈大家，本文第一个番外就放在这章的作者有话说了，这样可以不用买。

    至于番外的时间线，大家应该能猜到了，是那个只活在传说和回忆中的男人——傅知意活着的时候。

    《番外1》

    “一赔十二！”

    当东升巷的小小赌坊里传出这样的声音时，无论是那些无所事事聚在一起下注的富家子弟们，还是一旁的看客们，都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若不是现在烈日高照，青天白日的，他们真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一赔十二”静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嚷起来了，“凭什么李熙宁就是一赔二，傅知意是一赔十二啊”

    “就是，就是。”很快便有人帮腔，“分明是五五开的事。”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一个屋子更是喧闹声不断，乱成了一团。

    这本就是汴京城那些有钱有闲的富贵子弟们闲来无事开的赌局，庄家虽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却还不敢将这其中一半的人都得罪了，只能清了清嗓子，尽力解释道，“原本他们两个确实是不相上下，但近来朝中透出的消息你们也不是没听到，皇上他老人家根本就瞧不上那傅知意，选太师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这么赌的话，下注还有什么意思”

    “话可不能这么说！”话音未落时便有人反驳他，“皇上亲口说过，这事要看宝和公主自己的意愿，这汴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那公主殿下对傅公子有意。到最后这婚事还是要看她怎么选！”

    “婚姻大事岂能由自己做主宝和公主就算再受宠，也终究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自己选夫婿”这是支持庄家的人。

    两方人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肯服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争论什么朝政大事，又有谁能想到这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们竟是拿当今宝和公主的婚事开赌局，就赌她最后会下嫁何人。

    而在这赌坊的角落里，两个少年身形的人似乎终于听够了这些恼人的话，其中一人不时攥紧拳头，似乎想要冲上去暴揍那些人一顿，最后却硬是被另一人扯出了赌坊。

    “李熙宁，你拽着我干什么，你没听到那些人在说什么吗”那被硬拉出赌坊的人说起话时眉眼飞扬，虽然装扮得很像男子，但不掩饰嗓音的时候，便能听出是个妙龄女子。

    “我听见了，可是听见了又能如何”李熙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有些听困了，“这满汴京的人都在赌，不过是下不下注的分别。习惯就好。”

    他以昨夜没睡好为理由，转身想要回家继续睡觉，可是才走了两步就被身后的姑娘一把扯了回来。

    “在我好说话的时候，你给我老实点。”她磨牙的声音清晰可闻，“说，你是不是也下注了”

    到底是被她“欺压”惯了，一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压着嗓子说话，李熙宁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招了，“我就是觉得好玩。”

    “好玩”她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他们赌的就是你，你还觉得好玩”

    “能挣钱给你攒嫁妆的事怎么就不好玩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他扭头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下，“一赔十二啊娘子。”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宝和公主赵明珠要嫁给傅知意这事已成定局了吗白白赚钱的机会，放过才是傻子。

    也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仔细想了想，傅知蕊竟也觉得这事不亏了。

    可就在两人算计好了得失，和和美美地想要回家时，一辆马车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刚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趣吗”那车厢里传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傅知蕊却差点当场软了膝盖，两腿都跟着哆嗦，“哥……哥我不是故意偷跑出来的……”

    相较之下，李熙宁就镇定许多，“大白天的，吓什么人，不就是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傅知意登时掀了车帘走了出来，那张与傅知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上写满了恼意，“你们前日才去了酒楼，今日就敢到赌坊来了那明日呢?若是没有我拦着，你还要将她拐到你家里去不成”

    李熙宁倒想说自己真有这个心思，可还未等开口就被傅知蕊踹了一脚。

    “哥，是我错了。”她一改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满脸无辜地靠过来，试图博个同情，“我明日一定不会偷跑出来了。”

    身为双生兄妹，傅知意哪会听不懂她的意思。明日不出来，也就是后天还会出来。不仅会出来，还要他这个当哥哥的帮她瞒着父母，收拾烂摊子。

    而他又怎会是因为怕麻烦才拦着她如此胡闹

    忍不住皱了皱眉，傅知意尚且不想将心中的担忧说给妹妹，便先将那不省心的丫头哄上车，自己站在车外看向了那多年的好友，“你到现在还未说通你父亲”

    一提起这个，饶是向来不知愁为何物的李公子也瞬间收敛了神情。他目光略有些黯然，然后摇了摇头。

    国公府与太师府也算是相配，他本以为这桩婚事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却没想到父亲让他尚主的心思竟那样坚决。

    怎么就非要让那宝和公主进他们李家的大门不可

    莫说是还有傅知意在，就算是那赵明珠真的倾心于他，李熙宁也没有半点心思尚公主。

    不提别的，只要一想对方的身份，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更何况，他早就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我昨日和我爹说，若他真的需要一个嫡子尚主，那我和二弟换换身份也行，从此我就是太师府的庶子。”他无奈地摊了下手，“然后就被我爹打了一顿，我看他差不多是气疯了。”

    李温韦那样的性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就算是身为外人的傅知意，也不难猜到那太师大人心里的绝望。

    可是这事绝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混过去，他李熙宁耗得起，知蕊可耗不起。

    “我再给你几日，你若是真那么没出息，就断了这个心思吧。”冷冷撂下这句话，傅公子也不与那好友废话，转身便带着妹妹回了府。

    只是好不容易逮回了家里这个不省心的“混世魔王”，一转眼的工夫，他的娘亲又带着几个貌美的婢女过来，美其名曰关心他，却时不时将话头引向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件事上。

    当其中一个婢女为他递茶的时候，他抬眼一瞥，就瞥见了这姑娘微染红晕的脸颊还有自家娘亲那略带了些期盼的眼神。

    “娘，”这事隔三差五便有几次，想了想，他还是说了，“皇上容不得我未成婚之前便有妾室通房。”

    他母亲果然变了脸色，“可你也并不是非要尚主不可。”

    “纵然我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三十年，也比不过尚主这这一事的荣宠，这不是爹说的吗”他敛下眼眸，再未抬眼看母亲与那些少女们的神情。

    而没多久，已经是晋王的赵安则就递了帖子来请他到府上叙旧。

    叙旧一想到这两个字，傅知意就忍不住笑笑。他年幼时之所以会成为皇子伴读，其实不过是入了公主的眼，十七皇子对他不冷不热，两人也没多少交情。

    哪来的叙旧

    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一直以来，那人会叫他过去，都只是为了那个小姑娘罢了。

    “公子……”那下人见他久久没有说话，迟疑着唤了一声。

    而傅知意闭了闭眼，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只是有些累了，半晌才道，“去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