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氛围一下子有些微妙, 两个人都突然住了嘴，好几分钟没说话。

    麻栎抠了抠掌心, 坐得有点不自在, 抬起屁股换了个姿势, 然后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再次开口, “我今天在看台上遇到一个你们南湖的球迷，跟她聊了几句。”

    沈曦梧乍一下听她提起这茬，耳朵立马竖了起来，面上却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嗯你说比赛的时候坐在你旁边那个”

    “对啊。”麻栎转过去望着沈曦梧的侧脸，“应该是你们的死忠粉, 你见过的吧刚比赛的时候队医进场给你治疗, 人家急得都在拍栏杆了。”

    “……”沈曦梧很隐晦地扯了一下左侧的嘴角，右脸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弧度, 并没有让麻栎发现任何异常，她点了点头, “唔，我认识她, 是南湖的球迷, 已经支持球队好些年了，几乎每场比赛都来。”

    沈曦梧不擅长编瞎话，除了“几乎每场比赛都来”，别的特征倒是都能和荣祺对上，也不算是瞎说的。

    麻栎的语气带着一点羡慕, “真好，每场比赛都能有球迷来现场为主队加油呐喊，上了场都特别有劲。”

    沈曦梧的笑容不禁有些意味深长，可不是特别有劲么如果荣祺在现场，比赛还掉了链子，回去就没法交代了。

    “你们都聊什么了”沈曦梧对荣祺还是有所了解的，她在商场混迹多年，手段和心眼一样多，说不准就借着跟麻栎闲聊的工夫挖了个什么坑。

    麻栎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为沈曦梧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便笑着问她：“挖人是你们南湖的传统吗从俱乐部到球迷，怎么都好这一口”

    沈曦梧眼珠子朝上一转，飞快地露出一截眼白。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南湖喜欢从别的球队高价挖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她们也并不介意被别人羡慕嫉妒恨。

    不过话说回来，哪支球队没有从其他竞争对手那里买过人呢只不过南湖给得起高价，买来的球员都是别人队里最好的。而别的球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留下球员，被挖也是很自然的。

    尽管一直因为高价挖人被别的球队诟病，但南湖上下都清楚，要保持球队的竞争力，想要不花钱不补强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曦梧觉得荣祺应该不会问得太直接，她是南湖的高层，而麻栎和闵山的合同也还有几年，荣祺不会明知违规还要上赶着去挑战规则，“所以说，我们的死忠粉刚才在游说你转会”

    麻栎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

    沈曦梧的余光瞄了过去。

    “人家说去看过我的比赛，觉得我很可以。”麻栎才不担心沈曦梧会笑她“自作多情”，荣祺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殷勤，她除非瞎了才会会错意。

    沈曦梧抿着嘴角笑，打趣她，“你看连我们的球迷都在欢迎你，不然考虑考虑”

    麻栎脸上也挂起了相似的弧度，她只是笑笑却不吭声，不置可否。

    两人到家吃了饭后都没有着急回自己房间，而且因为这两天都有比赛体力消耗较大的缘故，她们也没有到屋后加练，都留在了客厅里做自己的事情。

    麻栎把平时很少拿出来用的平板抱了下来，坐在客厅沙发上比比划划，一直小声嘀咕着什么。平板上开着很多页面，她似乎是在比价。

    “能帮我个忙吗”

    麻栎研究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疼，悄悄抬头瞄了瞄坐在旁边的沈曦梧，她今晚既没有练球也没去书房看文件，而是在客厅里专注地看着电视。

    “嗯”

    沈曦梧下意识应了一声，视线却还落在屏幕上。麻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屏幕上正放着大网捕鱼的画面，场面十分热闹。

    这是沈曦梧最常看的节目，麻栎觉得有些诡异，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居然会喜欢看《生财有道》和《致富经》，并且还总是在看到捕鱼和捉鸡这样闹腾的场景时两眼冒精光，一副蠢蠢欲动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也来一把的神情，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闺女。</p>

    这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沈曦梧对农事感兴趣，麻栎不介意带她去大山里感受一下，保管她这辈子都再也不想下地干活。

    麻栎甚至一度怀疑她是准备退役之后买一块山头去种地搞养殖，现在提前在学习经验。

    又过了几秒钟，一大网肥美的鱼儿被拖上了岸，画面转到厨房里，沈曦梧才回过头，眨眨眼望着麻栎，向她投以疑问的目光。

    “咳。”麻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假装轻咳两声让自己正经一些，随后把平板举了起来，“我想麻烦你帮我挑点东西，这几天不是电商打折吗，我准备买点书和文具，但是不太确定哪些书比较有用。”

    “你知道我们读书都不多，所以——”麻栎说着就瘪瘪嘴两手一摊，似乎有些羞赧。沈曦梧虽然也和别人一样从小练球，但是毕竟家里一直严抓她的文化课，说起念书肯定更懂。

    沈曦梧没关注她的神色，接过平板上下划拉了两下，问她，“你买来自己看的”

    “不是。”麻栎摇摇头，“我拿来送人的。有一个学校，是我们教练之前四处走访的时候发现的，里面的孩子也跟我们一样因为练球才能继续上学，瘦瘦小小的一群女孩子，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基本上自从我们能拿薪水开始，每一年大家都会买一些东西寄过去，能帮一点算一点。”

    事实上，孙望锦多年来一直都有四处走访寻找好苗子的习惯，对于身在困难家庭的女孩子会尤为关注，总是尽自己的能力给她们提供机会，让这些因为各种原因面临辍学风险的女娃能够吃一口饭念几年书。

    当初她也是无意间走访到了深山里，才把麻栎陈雨还有谢妍带了出来，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可以说几乎所有闵山的球员，都是因为孙望锦，才有机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路。

    沈曦梧了然，随后又略显疑惑地抬头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要送给你们村里的学校。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那里应该也还有很多小孩需要帮助吧”

    麻栎听到这话并没有点头，反而隐隐露出了一丝苦涩，“我们想过，但是不可以。”

    “为什么”沈曦梧不禁讶然。通常来说，很多人都会选择资助自己的出生地，作为反哺。

    麻栎长舒一口气，笑得极其无奈，眼神里还藏着一抹黯然，“你知道如果被家里或者村里其他人知道我们这么做，会怎么样吗”

    沈曦梧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逐渐严肃起来。

    “那样的话我们会连这一点‘余钱’都留不下，那些人会以为我们挣钱很容易，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只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麻烦。你没有身处那样的环境下，也许很难了解我们在担心什么。”

    “所以即便我们想这么做，但是掂量了后果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大家节省下来的钱可以帮到别的小孩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是自己村里的，起码用得其所。”

    沈曦梧确实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不过她猜想，这大概就像中了彩票之后被各种穷亲戚或者不相干的人上门要求借钱是一个道理

    麻栎她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小心提防着也是对的。

    “行，我知道了。”沈曦梧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研究起了平板上的折扣信息，“你跟我说说大概需要买多少”

    “学校里人不多，九个小女生都是踢球的，基本上都十二三岁了，不过她们入学晚，现在也才上到小学三四年级的课程而已。”麻栎显然为她们觉得可惜，按照正常的条件，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应该已经上了初中。而对于她们来讲，能有书读就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沈曦梧听了麻栎的话，在心里略斟酌了一番，又仔细地来回浏览了几遍折扣书单，挑了好一会儿才把购物车加好，然后把平板递还给麻栎，“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考虑到麻栎说这些孩子入学晚，学的也是中低年级的课程，故而沈曦梧挑的书都是便于阅读的，内容并不深奥，多以开拓视野的书类为主，有两本甚至还带了拼音。

    麻栎低头研究了片刻，自己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索性全然相信沈曦梧的选择，“得嘞，就这些吧。”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陈雨谢妍一起挑了一个晚上都没弄出个名堂来，最后只能尽量选了一些最畅销的，都不知道适不适合小朋友们看。

    她正勾了购物车看总金额，旁边已经开始看接档的《消费主张》的沈曦梧突然又把脸扭了回来，指节在沙发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次你们送的东西算我一半，回头给我个数，从你房租里扣。”

    麻栎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啊可是……”可是这本来不关她的事啊。

    沈曦梧没容她拒绝，一边回头一边坚定地摆摆手，“你就当我突然想做点好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日更一个月了，真实心累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