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煜破开挡在前边堵城一面面铜墙的硬刺, 飞身冲到崔雪身边，尚且还喘着粗气, 竟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崔雪抱住，身上僵硬，声音颤抖：“师尊，你怎么样没事吧”

    崔雪下巴被迫磕在左煜肩上, 被他这惊慌的模样给撞了撞，竟不合时宜地失了神，“没, 没……”

    罡罩护了两层，罩上全是黑红的浆液，这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 崔雪还能听到左煜狂热混乱的心跳，震得她脑袋发晕。

    她尽量平稳语气：“左煜，先……放开我，我们先出去……”可是，她忘了“为师”的自称。

    左煜安于这小小的宁静, 在这喘气的片刻还不忘埋怨：“师尊刚刚丢下徒儿, 一个人冲了进来。”

    崔雪想到刚刚远远看见的那张左煜拼杀的脸, 似疯似狂的神情, 她心里震颤还没消下去。也忘了推开这个犯了师徒边界的徒儿。崔雪脑袋一低，额头触到左煜肩膀。

    左煜轻颤——因为崔雪这动作，犹如普通女子向，向爱人服软撒娇……

    崔雪声音平复了些, “左煜，放开为师。我们一起出去。”

    左煜像是刚刚冷静下来，有些无措地撒手，目光无处着落一样四处转了转，磕巴开口：

    “呃，师尊，那，那徒儿开路，师尊护好自己。”

    崔雪沉默一瞬，轻轻回道：“好。”

    徒儿长大了……是，有担当了……

    要出去本就是畅通无阻的，因为这些东西也伤不了崔雪。可有了左煜在前边开路，他的身后一片安定，自己完全不用动手，自然而然地，脑子就闲了下来。她有些不在状态——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是东西太多太挤。

    长桥尽头就在几步开外，再向前走几步就到了。恰此时，左煜忽然惊慌转身，面色惶然，崔雪稍一思索就晓得发生了什么，她身后罡罩陡然加强，气势悍然。曲爪正要祭出麟光血戟，哪知眼前一黑，她身子一旋，左煜竟然将她护在身前，躬身挡住了她。紧接着耳边传来极压抑的痛呼……崔雪急忙拉着人飞身上岸，转身就看见河面闪过一道白影——看来河底下的老妖精还是被吵醒了。

    崔雪脸上表情有些可怕，她手豁地一扬，手中磷光血戟乍现，她猛掷战戟，极其迅疾地朝那道白影狠狠攻伐而去——这是要命的攻击。

    犹如年久失修的老木门的被轰然推开的声音刺破了这片回复死寂的河，河水震荡许久才再次静下来。

    麟光血戟回手。

    崔雪看见魏段拉着雷丙正在给左煜看背上的上，瞿天麟过河之后吃了雷丙的药，本来已经恢复正常，如今这场变故之后又被颜淳打得半残废——瞿天麟理亏，没怎么还手。

    崔雪过去，垂眸就看见左煜背上几个深可见骨的窟窿，窟窿腐蚀了衣裳，进而腐蚀血肉，她心里一疼，温声问雷丙：“如何能痊愈吗”

    雷丙认认真真查看着，眉头皱了又皱：“这孤寡黑河是第一次见，尸浆中毒性和腐蚀性并存，不似一般药丸能治愈的。”这话甫一说完，左煜身子似乎颤了颤。

    崔雪担心：“别怕。”

    颜淳急道：“雷丙，你这意思是现在没治吗”

    魏段看着那几个窟窿就跟着背疼，心里也是佩服左煜，居然吱都不吱一声，这得多能忍他慨叹道：“都是自己人，疼别憋着。丙儿哥，可别开玩笑，这要以后背上留几个洞多丑啊……”

    雷丙道：“我这儿有暂时能压制毒气和腐蚀力的，是两种不同的药粉。”

    颜淳催到：“赶紧，上药。”

    左煜忽地问了句，声音沉闷：“这伤不能痊愈”

    崔雪转到他正面，岂知刚刚走过去，左煜却转了半圈又拿背对着崔雪。

    崔雪心里一悬。

    雷丙平静道：“这个不好说，孤寡黑河连我师尊都没见过，更没有什么人中了这个尸浆的毒还能活下来的，所以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研制过这个的解药。但是既然出现了，出去后只要有时间就一定能出解药的。现在只能暂时压制住。”

    左煜微微垂了头。

    兴许是刚刚行动太过急切，左煜的头发散了些，好几缕垂下来遮了小半张脸。他语气随意：“意思是……会留下痕迹”

    雷丙：“……暂时算是。”

    瞿天麟贼嘻嘻蹭过来：“煜哥怕了，嘿嘿嘿，师兄敬你是条汉子，不把你背上留疤的事儿跟妹妹们说。”

    左煜声音沉沉：“滚——”

    颜淳也道：“让开。”

    瞿天麟咬牙切齿：“二两!!欧，痛!”

    魏段转到左煜面前，安慰道：“着实不用担心，你师兄我当年年轻不懂事，收妖兽的时候被利爪伤了，手臂上现在都还横着那痕迹呢，我倒觉得这疤痕看着很男……”

    左煜陡然把头抬起来对着魏段，眸色深沉。

    魏段咽了咽，蓦地僵了：“……人……”

    崔雪看见魏段脸上表情凝滞，心知不对，立马来到左煜身前，岂知人再次把脑袋垂下去，又要转身。

    崔雪弯腰一手搭在左煜肩上止住他的动作，左煜浑身僵硬，咕哝一声：“师尊……”

    崔雪皱眉：“头抬起来。”

    左煜蹙眉，摇头。

    崔雪又道：“转过来。”

    后者顿了顿，身子微微一转，侧面对着崔雪，抬头还是那张干净英气的脸，“师尊想看什么”

    他另一边被散发遮了些，崔雪却看见了……

    她心里发疼，手想要抚上去：“挡什么你是为师徒儿，还怕我嫌弃”

    此话一出，左煜面色骤变，急忙把脑袋偏开。这一偏叫颜淳几人自然也看见了，颜淳忍不住惊骇：“左煜，你的脸……”

    ——他左脸颧骨侧方，应该是被尸浆凝结的利刺划伤了，此时留了一道细长的黑色长痕。

    左煜闭目一瞬，忽地睁眼，不看崔雪，只对着雷丙道：“雷师兄，把药给我吧。”

    雷丙给他递过去。

    左煜沉默，接过来后闭着眼睛直接掀开盖子往他自己脸上伤口洒。

    雷丙后知后觉道：“这药很疼。”

    左煜已洒完了。

    崔雪从雷丙手中轻轻拿过一瓶，在他背上上药。

    左煜感受到身后触感，心里蓦地一酸，虎头蛇尾来了句：“师尊，徒儿破相了。”

    崔雪罕见地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道：“是啊，不严重。”

    左煜：“……哦。”

    “嗯。”

    周围几人：“……”</p>

    崔雪忽然又反应过来，急忙道：“无妨，出去就能好了，小伤。”

    “……哦。”

    众人：“……”左煜原来如此爱护门面。

    默了一会儿，左煜微微转身，拿完好的那边脸对这崔雪，低沉道：“难，难看。”

    崔雪抿唇：她就说，不该把重皮相这一说教给他，如今……

    崔雪温柔道：“无妨，且不说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了，长在你脸上也很好看。悄悄，多俊俏邪魅。”后半句还带了丝调笑。

    左煜脸上挂上一层淡薄的红晕。

    魏段颜淳：“……”世界好幻灭，他们好懵逼。师尊和师弟这是在干啥呢

    瞿天麟凑到颜淳耳边耳语：“原来卓雅长老一直这么温柔的吗以前那些传言哪来的娘呀，看得我心跳加速了……”

    颜淳一拳直接揍人眼睛上，她残酷一笑：“好是好，那也只是对我们你，你算哪来的野山葱!!”

    心里：她也不知道师尊原来这么温柔。

    就在众人都专心致志看着左煜背上脸上的上可怖的伤口时，这阴沉沉的河岸四周陡然响起飒飒的树叶摇晃声——可四周明明无风。

    左煜鼻翼一动：“师尊，是萃离草！”

    瞿天麟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捂着他的半只眼叫了声：“什么东西，味道这么熟悉”

    崔雪起身，稍一凝神，忽道：“这周围全是凡人。”

    瞿天麟一震：“这种地方我们进来都如此困难，哪来这么多人”

    颜淳瞳孔一缩，指着某一处，手指微颤：“都是，没有脸的人，无脸人……你们看……”

    众人看去，只见一大群脸上挂着稀碎肉泥的人曲着十指朝几人团团包围而来，听他们喉咙里支支吾吾破碎的怒吼，便知他们心情不大美好。

    当这群人一出现，崔雪心里恍然间闪过一道光，急忙看向左煜。

    如果是剥脸皮，夺五情……那么……必然是——

    瞿天麟见了这群人，喉头滑动，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呃…和我的很像。”

    崔雪听着瞿天麟的话，闭眼：如果是剥脸皮，夺五情，那么——是有人想用另一种方法，修炼魔神融魂决！！！

    崔雪试探问：“什么熟悉”

    “气息……和味道。我的…功法……”他毫不避讳地在手中凝聚一黑色雾团：“像这个一样。”

    是了，这就是他的功法。

    崔雪见瞿天麟目中惊疑，额间冒汗，显然也被这场面惊住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手上雾团甫一出现，周围狂躁的无面人像是忽然受到感应，看见领头人一样，渐渐的居然安分下来，刚劲的手指缓下来垂在身侧，虽然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却能从他们垂着的脑袋和肩膀看出他们的顺从。

    崔雪心底有了谱，脸上笑了：“天麟这功法真实非同凡响，居然还有控制无面人的能力。”

    瞿天麟也是震住了，猛地把手上的雾团甩散，要命地在衣服上狠狠搓他的手心，无比嫌恶，抽搐道：“这都什，什么怪胎，跟我有什么关系去去去，滚！！”他语气微慌，朝无面人吼了声。

    却没想到这些玩意很是听话地慢慢转身就走走了……

    瞿天麟：“……”

    剩下几人：“……”

    左煜道：“早在排比赛上就说瞿师兄功法有异，原来是真的”

    魏段本就不喜瞿天麟，如今更恨他：“你和这件事什么联系为什么巴巴地要跟进来老子弟弟，是不是你害的你他妈说话，怂着算什么！”

    雷丙淡淡道：“听说瞿师兄在泰顶神宗议事堂时，虽有卓雅长老证明战台黑雾是师兄术法所致，可师兄并没有说明这术法的来源。长老们问不出，宗主最后敲板时只当这是师兄的奇遇。”

    瞿天麟：“不不，你们听……”

    颜淳面色复杂恨道：“你不仅流氓，还是个耍阴邪玩意儿的人”

    瞿天麟此时完全收下他惯性带在脸上的痞气，双手都快摇成拨浪鼓，满脸的冤枉：“神呐，你们下定论可要斯文些，我……我这功法来得是不光明正大，可应当不是什么邪术啊。”他皱眉：“一定不会是邪术的，刚刚没准只是个失误。”

    众人面色不动，明显不信。瞿天麟越抹越黑。

    瞿天麟苦了脸：“要我怎么做啊，我真不知道这些鬼人儿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们进来是做什么的，我就是没来过这里面，对这诡林好奇，跟你们进来玩玩而已。”

    颜淳逮着机会一步上前，来到瞿天麟面前煞有介事地盯着他双眼：“你慌什么…”

    瞿天麟恼火：“他妈的你们把我当犯人，还不许我慌了”

    “你……”

    崔雪忽道：“好了。”她刚刚一直看着瞿天麟，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变换都没放过。结合起她对瞿天麟每次见面的场景和听来的传闻，这事……

    呵，他十有八九只是个棋子。

    崔雪声音倒没有那么疾言厉色，如平常一样，她问：“你的功法，哪来的”

    瞿天麟犹豫：“这个不能说，会出事的。”

    崔雪冷声：“在你能自证清白的时候却藏着掖着，你要别人如何信你”

    瞿天麟默了，叹了口气，后道：“那我说了，长老可要替天麟保密，这个……哎。”他犹豫：“天麟芳华正好，不想去闭关也不想面壁思过，更不能蹲刑罚殿，长老可一定别揭发我。”

    颜淳骂：“废话一片，说是不说！”

    瞿天麟豁出去一般，道：“泰顶神宗藏书阁顶楼一个封印阵法内……找到的。”

    魏段摇头一笑，讥嘲道：“泰顶神宗藏书阁顶层，那是长老们去的地方，你怎么进去的还封印，那里的封印你能打开”

    雷丙冷冷的嗓音响起：“我记得曾经我学医遇到瓶颈，从泰顶神宗第五层一直往上寻找医书和异志，到第十九层停下。二十层开外的，哪怕内门都还不具备进入的资格。”

    颜淳像是看透了瞿天麟，不喜道：“你真是……”

    左煜忽道：“他进不去，若有人引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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