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追不到六点就起了床, 匆匆洗漱过后，听着室友方涵翻身嘟囔了一句梦话，轻手轻脚关上宿舍门飞奔下楼。

    出了学校大门十米远有一家早餐铺子，这个点就这一家开着门。

    孟追要了一份小米粥, 一份小笼包, 用嘴衔着杯边, 一手提着小笼包，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

    六点半。

    祁献该过来买早餐了。

    果不其然, 不多时，祁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校门口。

    祁献很高，187公分, 瘦长个儿，穿着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 眼睛被连帽衫的帽子挡了一半儿，露出一片阴影。

    孟追一看就知道，这是祁献没睡醒的表现。

    而祁献没睡醒, 脾气就会很不好。

    虽然平时祁献的脾气也算不上很好。

    早餐店的点餐台前站了一伙儿刚训练完穿着短袖短裤的田径队男生，他们食量大精神足, 一边点早餐一边站着谈笑风生。

    祁献在他们身后排队排了五分钟, 眼看着时间离早班车的发车时间越来越近, 而那群男生不动弹，早餐店的收银也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们核对。

    “银丝卷，五个，粉丝包, 六个，小米粥，多少”收银一边重复还一边用手背遮着打呵欠。

    “小米粥五份，饺子两笼，我都能背了，”祁献很不客气地插了嘴，“能快点拿给他们么”

    田径队的男生们一回头，祁献这身高，他们只有一个大块头能与之匹敌。

    而那个大块头为人老实，仅和祁献对视了两秒就灰溜溜地退了下来。

    “点完了就走到一边去，我只要两个包子，拿了就走。”祁献面无表情地说。

    嗬，这脾气。

    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了这一层感受。

    孟追在不远处站着，看得真真切切的。

    祁献没发火拧着那群男生的衣领往一边扔，已经算是祁献今天心情不错了。

    不过也应当归功于祁献今天没睡醒的程度有点深，发脾气的同时会引发头疼。

    早班车缓缓开来并且在站台边上停下，祁献抓着包子扔了两块钱零钱到收银台上，转身便跑上了车。

    孟追也急忙跟了上去。

    祁献实习的单位在这趟车的终点站，孟追找的实习单位也在那附近。

    不过，孟追所在的那家装饰公司十点上班，而祁献工作的那家建筑公司八点上班。

    为了和祁献能搭上同一趟车，孟追硬生生把自己的起床时间提前了两小时。

    尽管昨晚他也因为给群里的朋友赶头像熬到了近两点才睡，但是他自我感觉精神状态还好。

    至少面对祁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如往常的精神振奋，全神贯注。

    虽然他跟着祁献坐了一个月的早班车，祁献似乎对他没留下任何印象。

    这是孟追维持了三年半的战绩，看上去轻易难以打破。

    是因为孟追长得太普通，引不起他的注意

    可前几天刚被摄影社的师妹再度央求当画报模特的孟追，显然不属于上述情况。

    孟追长到二十岁，被搭讪和被递情书也都是家常便饭。

    孟追思前想后，认为自己之所以引不起祁献的兴趣，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是个男的。

    这惨痛的领悟。

    没错，孟追暗恋着隔壁建筑系同级的一个名叫祁献的男生，而这个秘密他藏了好几年。

    但他的室友方涵出奇敏感纤细，跟他当了一个月室友之后就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

    孟追起初以为自己应该算是少数人，后来孟追才知道，方涵和他一样，也喜欢男的。

    但就算在同一间宿舍里发现了同类，也不代表他的暗恋之路就会变得顺遂。

    祁献走上公交车，抬眼看到最后一排还空有两个位置，便走了过去。

    孟追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坐上祁献身旁的位置，便也慢慢地朝车子后方挪了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在终点站，如果路况良好，一个半小时能到站，如果路况不好，两小时也难说。

    孟追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祁献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

    于是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可千万别堵车啊。

    孟追坐在祁献身边，但目不斜视，心无杂念地搂着自己的背包，正襟危坐一般。

    而祁献和往常一样，上了车就开始睡觉。

    这一次坐上了座位，祁献把头往后仰，靠着座椅，睡得还算舒坦。

    之前很多次，祁献抓着拉环就开始睡觉，身体随着车子的动荡而摇晃，孟追每次都看得胆战心惊，生怕祁献一个没抓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时候他为了能保护祁献，特意站在祁献的身侧。

    但是他们俩在车子里非常拥挤的时候就算手臂碰手臂地紧挨在一块儿，祁献也从未正眼看过他。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往自己脸上搓了搓。

    他总怀疑他在祁献面前是透明的。

    但他正襟危坐的姿势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又忍不住往他的左手边瞟了过去。

    祁献就坐在他身旁。

    像这么近地坐在一块儿当然不是第一次了，四年间也曾发生过不少次，但总算不需要担心被祁献发现自己的视线，能放心大胆地看着祁献的脸，是很难得的。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车窗外透进来，照得祁献的脸上一片金灿灿，睫毛也仿如镀上了一层金色。

    祁献的眼睫毛很长，且密，大概是被窗外的光照着不太舒服，祁献微皱起了眉头，睫毛也皱成了一团。接着他抬手遮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孟追微微睁大眼，刚看到遗落在祁献脸上的一根眼睫毛，也随着祁献的动作而丢失了。</p>

    他坐在原地扭着身子探着头找了很久，也没再能找着那一根睫毛的踪影。

    孟追承认自己是有点太无聊了。掉眼睫毛这种事情，他平常擦一擦眼睛都见过掉不少。

    他正觉得自己好笑，坐正了身子转过头打算继续看着祁献的脸，却见祁献的手已经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并且低声嘀咕了一句：

    “在找什么呢。”

    孟追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祁献的声音向来低沉，这会儿眼睛没有睁开，眉头依旧微皱，像是仍在睡眠状态里，声音也显得懒洋洋的。

    莫非……是说梦话孟追小心翼翼地猜测着。

    但他并没有等到祁献说出第二句话，公交车停靠在某个站点之后，闹哄哄涌上来的一群老年人使得车上的所有人都从半打盹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就连祁献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抿了抿唇，啧了一声。

    这些老人大都胸前戴着一块红色公交卡，手里提着购物篮或环保袋，戴着帽子宛如参加郊游，走路带风声音洪亮，不知谁一声令下，这群老人便往车窗旁那一排老弱病残专座围了上去。

    有几位年轻人马上让了座，但也有人不愿意让座，屁股就像钉在了座位上一般，对老人家若有似无的暗示视而不见。

    孟追几乎每天都搭这趟公交车，对此情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坐在前排位置的人是他，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让了座。

    从祁献啧的那一声，孟追便知道祁献已经有些不爽了。

    祁献之前每次看到那群老人上车，都是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一旁的。

    孟追瞄了祁献一眼，发现祁献正双臂环胸，下巴微抬，看着车子中间的位置。

    跟随着那些老人家一同上车的还有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轻孕妇，她身后还跟着一位老人，两人共扶着一部婴儿车。

    大概因为上车较晚，没有人特意去为那位年轻的孕妇让座，任由她和那位老人在这摇晃且拥挤的车厢里摇来摆去。

    孟追刚要起身，便见身旁的祁献腾地站起，几步迈到那位孕妇身旁，一手帮她扶住婴儿车，一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的座位上带过去。

    他的动作很急，甚至有些用力，急冲过去的时候那位孕妇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头。

    大概是因为祁献脸上没什么表情，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很凶。

    孟追连忙走过去，帮着祁献将那位孕妇坐上座位，又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那位老人。

    孟追脸上露出了友好的笑容，看起来就是个乖乖学生，让那位孕妇也松了口气，连声向他们说谢谢。

    祁献完全没去回应那一声谢谢，他发现婴儿车里空无一物，却很占地方，于是将婴儿车收拢，放在了座位的旁边。

    孟追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开口，祁献又走回到车门旁，不发一语地站着。

    孟追跟过去站在祁献的旁边。

    虽然刚才他们等于合力做了一件事情，但祁献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他也就只能跟着一块儿沉默地站着了。

    孟追抬起头看到祁献正将脑袋靠在车门旁的栏杆上，又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他便将手机攥在手里，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计算着祁献大约能在什么时候到公司。

    依照今天的路况，以及车子的行驶速度，兴许祁献能在刚好的时间赶到公司打卡。

    祁献的上班时间真的太早了，可能他每天的起床时间都在六点以前，也难怪每一次他看起来都那么困倦。

    孟追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不留神，车子便快要到达终点站。

    车上的那些老人们都基本已经下车，留下的年轻人依旧各自昏昏欲睡着。

    而坐在后排座上应当安然无事的孕妇，却忽然捧着肚子叫了起来。

    司机马上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此时距离终点站也就五十米不到，车上的乘客都被孕妇的动静惊得回过了头去。

    祁献最先反应过来，先是冲到孕妇身旁稳住了孕妇激烈的情绪，接着和其他乘客一同将孕妇抬在了车厢地面上，用自己的外套垫在地上，让她能够平稳地躺着。

    孟追原本正对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祁献实习的公司大楼发着呆，对眼前的一幕还未能反应过来，便听见一片混乱中司机用扬声器说了句：

    “各位，不好意思，车上这位孕妇可能是快要生了，情况比较危急，救护车赶过来也有些距离，所以我需要将她先送往就近的医院，各位如果有要赶去上班的，就请在这里下车吧。”

    听到司机这句话时，孟追站着没动，而祁献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孟追看了一眼时间，走过去蹲在了祁献身旁，压低声音说了句：“你去上班吧，我留在这里就好。”

    他看了看底下小字上标注的设计师的名字，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在一旁的办公室门被人拉开时，他转身离开了。

    祁献走出公司大楼，乘公交车到市西区的某个巷子里。

    一间八十平方左右的小门面，门头上立着一块龙飞凤舞的小招牌，七凡工作室。

    这儿便是他今天打算待到十二点的地方。

    这块招牌两个月前还曾写着“孤凡工作室”，他被强行拉入伙后，这块牌子便飞速地改了名。

    他来这儿的次数不多，家中的暗房装修完毕之前，他会来工作室里冲洗照片。

    除了冲洗照片，他基本不会过来。

    原因大概是……顾凡把工作室当成了自己家，可劲儿折腾，他一周来一次，每回都发现乱出了新高度。

    祁献拿钥匙开了锁，但第一下没能推开，于是用了点儿力，门直接砸进了墙壁里。

    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一个人影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闪光灯照向祁献的脸。

    “我天，你能对这个门稍微温柔一点儿吗，我刚换了锁儿没多久！”顾凡哑着声音抗议了一句。

    “你该换的不是锁，是整个门。”祁献面无表情地说完，伸手把门给带上了。

    “换门，等下回的，”顾凡继续坐在了地板上，在面前12寸的笔记本电脑上敲打个不停，“我刚把招牌换了没多久，可费不少钱呢。”

    顾凡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矮台上，地板上放了一块矮垫，矮垫旁边是四处乱扔的抱枕，等待修理的机器，还有各种镜头。

    顾凡就像是跟桌子有仇似的，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地上，包括他自己。

    虽然顾凡不乐意用桌子，但有一张桌子是属于祁献的，目前也是这间工作室里最干净的地方。

    祁献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来，问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想断到甜的地方，所以这一章比较长。

    谢谢宝宝们的雷和营养液。

    答谢名单我想完结之后统一整理了放在最后一章的作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