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惟愿吾儿愚且鲁(三十二)

作品:《逢魔

    很显然, 军中出了内鬼, 而这个内鬼还在一直和北戎军联系。田将军身为一军主帅,对此却毫无察觉,要么是疏于防范,要么是与内鬼同流合污。闻辛这几日看田将军行军作战的方式,觉得他不像与北戎有所密谋,可田将军也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场战役下来都毫无察觉

    闻辛心存疑惑,而闻珩也带回了田将军的表现。闻辛并不因此认定田将军的清白, 但心中明白,应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陈永平身上。因为长滨侯府, 闻辛对陈永平有着天生的不喜。来到渝州城后,她刻意调转了自己的目光, 将精力放在了解各人眼中的情况, 便是怕自己被这种不喜遮蔽了目光,反而错过真正的凶手。而现在,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了这位长滨侯府的三老爷。

    闻辛在和将士们的交谈中,也逐渐摸清了陈永平素日习惯与手中人马, 每到夜晚, 她便熟稔地躲过兵将们的巡逻, 探查陈永平和他的人马是否有所异动。陈永平很谨慎,如果不是闻辛几次见到他们传递信息的方式,心生怀疑,恐怕也无法确认陈永平是那个内贼。可闻辛的所见所闻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并不能作为光明正大的证据。

    幸运的是,闻辛从来就没指望过恳求别人来给真相定论,她只想自己亲自报仇。

    如果是那个刚从白云寺出来的闻辛,当她下定决心时,她可能便直接去做了。可此刻的闻辛,沉思了一瞬,还是找到了闻珩,平淡地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她怕闻珩觉得她可怕,可即使如此,她仍想报仇,用仇人的血来平息她心头之怒。

    而闻珩,这个在她回府后最先表达了善意的兄长,这个来到边关因为想要保护妹妹而快速成长的男人,他只说了三个字:“让我来。”

    闻辛心头不易察觉的惶然慢慢散去,她对闻珩露出个笑来,这些天里,她的头一个笑。

    “你不行,我会做的更好,更没有痕迹。我不只要他血债血偿。”

    闻珩突然有些想念当年还打不过他的闻辛,他知道闻辛确实能做的比自己更好,他只是担心她。闻珩顿了顿,道:“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才能更好地帮到你。”

    闻辛点了点头。

    是夜。田钊与军中主事之人商量好接下来的战术后,迅速地整顿军队,进入休息。军营所在之处,陷入一片宁静之中,偶尔传来火把燃烧的声音和巡逻兵将带着点困意的谈笑。

    一道身影在巡逻兵将看不到的地方快速闪过,翩若惊鸿,犹如黑夜中的飞雁,难以惊起一丁点的注意。若是这一点,闻珩也可以做到,但接下来的这一件事,他未必会有闻辛做的那么好。

    闻辛潜入营帐,从陈永平身边涉及泄露军报的人开始,用北戎人惯用的手法,在他们有机会发出一点声响之前便杀死了他们。那是她搬了无数尸体,看了无数可怜小兵的死亡后,终于掌握的角度与力道。她所杀的这些人,早该这样死去。

    为了方便偷偷传递军报,这些人一个营帐里住的全是陈永平的手下,没一个好东西,反倒方便闻辛下手,不会吓着无辜之人。

    至于陈永平,闻辛将他留到了最后,她无声无息地解决了陈永平营帐前有些困倦的士兵,轻轻进了陈永平的营帐。长滨侯府并无兵权,可陈永平却自小练武,十分机警,闻辛进营帐时他还没有察觉,可当闻辛走近他,他一下便醒了过来。

    闻辛早有准备,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陈永平于黑暗之中醒来,双眼自然能够视物,只见一双细瘦修长的手朝他面门而来,看起来毫无力量,他侧过脸去,却还是躲不开,在下意识呼救之前便被堵死了路径,只能从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心中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明白,这双手的主人远不像看起来那么孱弱可欺!只凭他自己,怕是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

    陈永平立刻翻身而起,踹翻了身边的东西,发出足够惊动账外护卫的声响。闻辛旋身而起,一脚揣在他胸口,力道之大,让他活生生从喉中喷出一股血来,浸满了口中塞的布条。

    闻辛道:“你很聪明,可是你听。”</p>

    陈永平下意识告诉自己,这是对方想让他分心的诡计,可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让他忍不住分出心神去听。这一听,他便发现了不对之处。本该安静的营帐外隐隐传来喧哗,就像某处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而这样的意外,往往会将巡逻的兵力引去,甚至惊起其他营帐中的士兵赶去,从而忽略了其他地方。那喧哗声越来越大,逐渐压过一切陈永平有机会制造的声响。

    比如此刻,比如此地。

    而他营帐外守卫的人,早该听到声响进来了,唯一没有进来的理由,便是他们已经没有能力进来救他了。

    陈永平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面前这个人,是闻珩的人!他虽闻珩是有戒备之心的,平日也派人盯着,却不见闻珩有多少异动,也未发现闻珩身边有如此高手。这只能说明,这个高手比他派去盯梢的人都要厉害许多,甚至可能已经解决了他派去盯梢的人。

    那他今晚是来做什么的逼问浔阳侯死亡的真相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有能利用的地方,他是不是可以从中谋取存活的机会陈永平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就在这时,一抹银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面前人竟丝毫没有询问他的打算,想要将他直接杀死于此!陈永平心中生出无限的惊惶,用尽全力,方从喉头喊出“浔阳侯”三字,他动不了嘴,也动不了舌头,那三个字显得如此含糊不清。陈永平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而这个听不太清的名字又是否能引起面前这名刺客的注意。

    那刀未曾如他所想割开他的喉管,而是落在了他面颊之上,重重划下一痕,令他疼痛不已,一下失了血色。陈永平听见那人道:“若是让我听见一个不想听的字,我便割开你的脖子,你可以试试,是你先喊来能救你的人,还是我先了断你的性命。”

    那刀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当那人取下了他口中的布条,陈永平立刻试图离刀远些,下一秒便被那刀割出浅浅血线。陈永平还来不及说些软话,便听对方道:“我也可以不听。”

    陈永平立马忍着痛道:“浔阳侯是田钊害死的,他刻意延缓了汇合的脚步,因为兵马不足,浔阳侯才不能突围,被阿瓦奇带人围困至死。你放过我,我可以指证田钊,还浔阳侯一个好名声。”

    陈永平不知道闻珩查到了多少东西,不敢贸然将自己做的事情推到田钊头上,却可以适当地祸水东引。

    下一刻,闻辛又将布条塞回了他的嘴,陈永平恐惧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奇怪这个刺客为什么没有请示闻珩的打算。

    闻辛果断割开了他的喉咙,听着他的身体自然发出垂死前的嘈杂声音,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你害死浔阳侯的手法其实没有那么缜密,只是他已经开不了口,而你还能开口,所以这一切才这样顺理成章。我现在要做的事,同你一样,你死了,我还活着,你的罪名,由我说了算。其实浔阳侯对你有所防备,可他忠君爱国,没想到有人会通敌卖国到这个程度。他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时候轻易动你,怕圣上猜疑,又或迁怒京中家人。我和他不一样。”

    陈永平被割裂的喉管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闻辛最后静静道:“不知道你父亲听到你的死讯,会是什么神情,真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我会送他们下去陪你,也好让你们一家团聚。”

    其实闻辛还有很多疑惑,疑惑陈永平是不是在隆川城之战中另动了手脚,致使浔阳侯失了性命;疑惑陈永平和北戎合作到底谋求什么,是要颠覆大殷还是单纯排除异己。可和陈永平的性命相比,这些疑惑没有那么重要。

    闻辛拿刀在陈永平的脸上刻出完整的字,一路小心,顺利潜回闻珩的营帐,只等明日为陈永平定罪上演一出大戏。

    这一夜由北戎军潜入,闻珩遇刺开始,一阵喧闹折腾过后,又由陈监军及其部分人马被北戎军残忍杀害结束。

    陈永平的脸上被人写了一个大大的“叛”字,昨夜被北戎人刺杀的闻珩,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个刻字的意思。据他所述,陈永平与北戎军应当是暗中联系,昨日引北戎军入营帐刺杀闻珩的也是他。只是他没料到,闻珩昨日临时在营帐中召集众将商讨要事,反倒将那北戎刺客逮个正着,又引来其他兵将要将这些北戎人一网打尽。敢来行刺杀之事的,都是艺高人胆大,每死一个对北戎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那些逃窜的北戎刺客心生愤懑,自然以为陈永平背叛了他们,逃窜时来了个灯下黑,将陈永平杀了泄愤。

    这说法其实漏洞百出,只能骗骗单纯的兵将,并不能完全骗过军中各位将领和陈永平的余党。

    可事已至此,他们的想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闻辛还想看看田钊的反应,看看这位田将军,到底有没有在浔阳侯的死中刻意插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