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再见贺氏

作品:《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前一日。

    白问月让宋书差人送了一封无字信到廷尉府上。

    她同宋书嘱咐道:“若是贺家的人问起这是何人的信件, 你只说是西城的贵人写给老夫人的。”

    宋书顿首, 无声领命。

    信件很快送去了贺府,事情办得十分顺遂。

    他虽未问夫人此行意欲何为, 但隐约间也知晓, 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 贺夫人要瞒天过海地换上魏玉的身份,贺家老夫人这一处,

    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

    从老夫人同皇帝通气,欲对这个儿媳下杀手来看,平和地商议,尽量将此事人不知鬼不觉地大事化小。

    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的夫人究竟要如何做, 做的哪一地步,他尚还不敢妄加揣测。

    唯一可以的确定的, 无论是要如何, 他必定都会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事。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过几处长街, 来到山环水抱的香烟缭绕之处。

    深沉而悠远的钟声响起, 青石阶梯,紫烟香炉。杏黄色的院墙配上青灰色的殿脊,古刹肃穆,佛像庄严。络绎不绝的香客来往。

    正是清若寺。

    寺内到处苍翠生机,高大的参天古木,抬首难忘其顶。行过曲折的石板路, 穿荫踩绿,来到清若寺后园深处的偏间。

    白问月心里算着时辰, 这贺氏应是先她一步到了。

    她让宋书送去的那封无字信,无声借用的正是谢欢的名义。用意便是想让贺氏以为,是皇帝有事找她。

    如此她才可能只身出行,前来赴约。

    她对谢欢与贺氏来往的明细知晓甚微,不过是从贺同章后来为四大命臣翻案这一事情,隐约可知这四大命臣案尤为重要的人物,同谢欢一定是有过接触的。

    后来依靠着手上的那副《相思连理》图,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只是谢欢是怎样同贺氏来往的呢?

    谁又会是他们之间传话的桥梁呢。

    她思索了许久,回想多时,最后把视线放到了谢欢身边的大太监,

    元木身上。

    说起元木,白问月心中倒是忍不住有几分赞赏。

    这位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年岁十七便爬上了如此高位,成为皇帝身前身后主事的大太监。

    那个位子,有多少人是能做的,又有多少人是敢做的。

    放在先帝时,必定是抢得头破血流,并驱争先。可到了谢欢这里,一切皆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无人敢夹在两主之间行事。

    然而,元木却非同一般,他不但敢坐并且坐上了这个位置,更是在太后与谢环之间辗转的得心应手,事事皆能办的滴水不露。

    讨得两方欢心。

    若是将他比之方圭,白问月只觉得,前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木算得上是谢欢在深宫里,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谢欢从不敢轻信于他,可又不得不用他。

    因为此人,年纪虽小确也事事得力。

    谢欢对他唯一的放心之处,是他并非想要为哪个主子办事,以求日后富贵忠名,而是他一心谨言慎行,只想在这深宫阴云里,求一个保命。

    他聪慧,有能力应付所有别人不可应付之事,太后那一处也知晓避实就虚,择重捡轻。

    也正是知晓了元木这一心性,谢欢才对他无所避讳。

    上一世,元木往瑶华宫走动的十分频繁,白问月便常问他一些关于谢欢的事。

    他心中清楚,月贵妃同皇上是真正的结成一心,至少在夺权的路上是一根绳上的码字,故而每当白问月问起,他也从未有过任何隐瞒。

    这便说到了,无字信的事。

    他曾同白问月说过,有一封信件,要提皇上送出宫去。白问月翻了信件,一张白纸,素净异常。

    不解地扫了一眼元木,却也未曾多问。

    她当时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谢欢既是夺权,定然是要同一些人只能暗中来往,掩人耳目。

    比如她的父亲白慕石。

    现下想来,元木一直去送的无字信,贺府许是也有一份。

    对谢欢来说,贺同章重要,贺氏更为重要。

    贺同章是他手中的刀剑,贺氏便是指引这刀剑挥舞的方向。

    如此一来,无论是因着贺同章醒后,同‘魏家’结亲一是,还是为断谢欢计划,眼下贺氏在她的眼中,是绝不能再活了。

    贺同章醒之前,须得有个了解。

    自嫁进将军府以后,宋书对她向来是不问只做,惟命是听。她有意留下从香,只带了他一人来清若寺,这其中的深意,想必他也能猜到分。

    斗拱交错,檐牙高啄。

    贺氏收到信后心中百思不解,诚惶诚恐。

    府下无人知晓她同皇帝有所交集。从她听闻皇上到清若寺参拜,有意接近开始。

    林双玉杀人、贺同章的身份、以及后来林双玉在将军府之事,皆是她一人同谢欢暗下告密。

    按照常理来说,她儿子这件案子已经结了,现下人正在将军府医治。

    皇帝还会因何事找她呢?

    莫非是……

    她陈的冤情,皇帝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收到信件,未敢有一分怠慢,次日的一早她便独身来了清若寺里,连个贴身的丫鬟也不敢多带。

    心底隐含着一份激动之情,只觉得这一切似是终要有所着落了。

    她是否也能借势讨得一个名分?

    说起来。

    她的儿子远在将军府里救治,她远在贺府,有个事情也全靠下人去问话,多有不便。

    她也有心想要去镇国将军府里探看,可回想起那日将军同他的夫人上门拜访之事,不知为何,尤为觉得这两人高深莫测,不好招惹。

    左思右想,心底竟有些怵了、

    顾虑再三,犹豫不决,于是这便耽搁了下来。

    心中忙乱错杂地左思右想,门生吱声响起,她恍然回神,满含期待起身,以为传话的太监终于来了。

    然而。

    “魏夫人?”错愕呆滞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局促不安,“夫人怎的也来了,祈福吗?”

    宋书搀着白问月。

    她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仪态雍容。

    “贺夫人。”

    自顾自进屋坐下,宋书心里清明,在贺氏惊讶之际,不着痕迹的将门从内锁上。

    白问月抬首去望,眉目温婉。

    这才赶紧俯身,匆匆行了一礼。未等搭话,便听到了门锁的声音,心底突生寒意。

    她扯了扯面皮,牵强地笑了笑,问道:“夫人这又是何意?”

    “无事。”白问月笑了笑,轻声安抚她坐下,“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和贺老夫人聊一聊。”

    “担心有人惊扰罢了。”

    贺氏心中大惑不解,仓皇就近坐了下去,狐疑地望着白问月。

    皇上的信,来的人却是将军夫人?

    想起上一次他们夫妻二人登门拜访,似是有意要救她的儿子,之后又主动把林双玉的消息传来。

    难道……她本是皇上的人?

    “不知魏夫人,想要聊些什么?”贺氏怯懦地问了一声。

    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深思半晌,似是真的有所讨教,白问月诚心问道:“我想了许久,都猜不出贺老妇人手无缚鸡,如何才能害了唐叔?”

    “您是如何杀的她呢?”

    “什么意思?”贺氏一脸茫然,下意识反问出声。

    心中雾水漫天。

    唐叔?哪个唐叔?

    白问月并未答话,只幽幽地望着她,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便是猜想到她许是为皇上办事,贺氏也忍不住寒毛卓竖,有些棘手。

    她打心底觉得,这个女人一颦一笑,皆都怪异万分。

    正疑惑间,心中一闪,她忽想起八年前同林双玉前去泗水接她的那个男人,似是正被唤做唐叔。

    毛骨悚然。

    她张了张口,不敢置信地望着白问月,久久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

    “夫人说的,老身闻所未闻。”敛色低眉,否声回话。

    勾了勾唇,笑意讥讽。

    不过是个开始,便开始如此惊讶了。这要是继续下去,怕不是要疯魔了。

    收回视线,神情漠然,见她似是要装傻到底,便少了几分想要拐弯抹角的心思。

    白问月道:“怎么,贺夫人是要我从二十八年前的旧事一桩一件的都讲与你听,你才肯为我解惑吗?”

    不屑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劝了一句,“靖国公府的丑事就莫要再让我重提了吧。”

    惊恐、骇然、畏惧、大惊失色。

    若说贺氏方才是担惊受怕,心中难忍胆颤,那此时她便已经是恐慌万状,汗不敢出了。

    不自觉紧抓着手中的帕子,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因着这一句‘靖国公府的丑事’,贺氏彻底乱了阵脚,口不择言。

    “你……你……你都知晓些什么?”

    “是皇上告诉你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

    她还欲再说,白问月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轻扫了一眼,打断了她的话:“我还能是什么人?”

    “自然是白太尉家的长女,镇国将军府里的夫人了。”挑了挑眉,音色神秘莫测,笑意盎然,“至于我知晓些什么。”

    思考了须臾,答道,“我若说什么都知晓,夫人信吗?”

    若非是不清不楚,怎么会这样大胆,如此打草惊蛇地来见她呢。

    贺氏惶恐的神色一改再改,心中更加笃定了是“谢欢同她说过些什么”的想法。

    至于一个将军夫人,为何如此深的皇帝的信赖,又前来清若寺同她见面,又是为何而来。

    她心底惴惴不安,根本无暇顾及琢磨。她只认定,既是谢欢同她说的,那便也无再隐瞒的必要了。

    “我是在泗水上,趁他不备,将他推下了水。”

    她极力平复着心虚,忽然答起白问月适方才的问话,“泗水河上过往的人本就稀疏,河水深长,他便是会水,若不熟悉河形,也必死无疑。”

    白问月知晓她似是误解了她与谢欢,却也并未拆穿同她详解。

    只又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唐叔因救她而去,她有何痛下杀手的理由呢。

    回想起旧事,仍然有些后怕,贺氏心有余悸地踌躇了许久。

    过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出声:“他同我说,他是丞相府的旧奴,似是知晓我的来历,也清楚同章的身世。”

    “是丞相府里,除却老丞相外,唯一知晓靖国公府当年旧事之人。”

    “并且,他一直怀疑我并非是贺秀婉,不似他所知晓的那般模样,言辞间又皆是严苛,将林双玉遇难的事尽数怪罪于我。”

    “我所有的旧事皆不能见人,同任何人说起也皆避重就轻,他不但知晓,还铁了心要离间我与同章,我……我……”

    一时冲动,便下了杀手。

    “再说,林双玉遇难,是那个叫珍儿的有嘴没舌,平白无故招惹了孙家人,引来杀身之祸。”

    “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同我的儿子相认,离开那个虎狼之地,她自己姿色惹人,孙关动了歪心,又与我何干?”

    提起往事,她的激动之情仍然难以把控,唾沫四处横飞,不停怨恨:“他凭什么将一切怪罪在我的身上?又企图阻挠我同我的儿子相认?”

    “他该死!”

    “他若是不死,那死的便是我了。我还如何能容他活着回到廊平,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怪不得我!”

    “要怨便怨他不该招惹我!”

    泗水河宽水深,她将唐叔推下了水,对他的呼救充耳不闻。

    他本不会水,不过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影。贺氏慌乱之余,不敢多停,捡起船桨便开始划离继续前行。

    之后便是回到廊平贺府,编了两句谎话搪塞贺同章的事了。

    她阻止贺同章去查林双玉受伤一事,一是因为怕暴露了她杀唐叔之事,二是她在孙家着实经历许多的不堪,私心里不想让儿子知晓太多的过往详细。

    白问月淡然地听着,与她心中的猜想所差无几。

    她只觉得,最毒妇人心,看来并非是一句空话。

    从太后到她自己,再到贺氏。

    她们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明明是为了权势与私欲,却又非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骗服自己与别人。

    太后说是为了谢氏,她称为了谢欢,贺氏又道你死我活,怪不得我。

    丑不自知,令人作呕。

    贺氏有太多的事想要隐瞒,可偏偏知晓的人多之又多,她初回贺府,一心想要认子归家,金玉满堂。

    是以,这才如何也容不下唐叔将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贺同章。

    她这个人,曾有心攀龙附凤,又苦无心智。在她博取富贵荣华中差点丢了性命,之后又因峰回路转,一跃成了富家公子的亲母。

    为了安富,不惜背叛与杀人。

    可谓是自私到了极致。

    同她争言论教,毫无任何意义。白问月只道:“林双玉并未失贞。”

    最后向贺氏确认此事。

    木然地摇了摇头,失神片刻,贺氏回话:“没有。孙关的确想要辱她清白,也有此行举,可碍于家仆拼死相护,并未得逞。孙关心中明晓已经失手杀了一个人,难免生畏不敢与他鱼死网破,最后便作罢了。”

    她当初圣前说林双玉失贞,也是因为她曾亲眼目睹孙关欲行不轨。

    这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添砖加瓦,将此事板上钉钉,夸大了些。

    不着痕迹地挑眉,白问月了然。

    无乱是何样的推测,都无贺氏这一句确定更能定心。

    林双玉心中的大石,也得以放下了。

    眼下她所想要知晓的,便已经都知晓了。

    她来,既是为了杀贺氏而来。

    三妃有孕,谢欢定是要将所有计策推前,四大命臣的案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谢欢机会旧案重翻了。

    贺氏若死,他想要动太后声名的心思,皆成泡沫。

    “夫人。”莺声响起,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您知晓我是为何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