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拜访贺府

作品:《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夜深人静, 月明星稀。

    车马缓行, 一路行至贺府。

    宋书拉停下马,清了清嗓子, 沉声禀了一句:

    “将军, 贺府到了。”

    不肖半刻。

    帘帐掀起, 夫人与将军依次弯身而出。

    宋书似是觉得自己生出错觉;

    一向冷面寡言的将军,好方才像不着痕迹地撇了自己一眼。

    满身杀气不胫而走。

    丝毫未曾掩饰。

    沉沉地低着头, 不敢轻言。

    宋书心中不免生疑揣测。

    莫非叫的不是时候?

    朱漆红木,古黄铜锁。

    咚咚。

    锁环与木门相碰,发出低沉有力的撞击声。

    贺府自贺同章落狱与林双玉离家后,阖府上下一百多人久无上主;内里内外俨然只一个贺氏当家做主。

    她大字不识, 愚昧无知,遇事除却慌乱与嚎啕, 别无他用。

    好在。

    还有一个秉节持重的李叔。

    李叔曾在丞相府侍奉多年, 又随贺同章东奔西走多年, 从西平到永安、再从永安至昌东十二城、最后又从廊平迁回西平,

    这其中兜转几十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临危不乱,通权达变的能力。

    当宋书敲响贺府的大门后,不过片刻李叔便赶来迎人。

    朱门开出一条缝隙,李叔尚未问话,只见宋书拿出令牌, 低声自报来处:

    “镇国将军府。”

    闻言。

    红门大敞,将三人迎了进来。李叔忙弯身见礼, 言语恭敬道:

    “见过将军。”

    宋书收起令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府下,见四处无人,格外冷清。

    他表明此行来意:“深夜拜访实属突然,还请管家将你们家老妇人请出来,我家主子有事相商。”

    宋书情礼兼到,天牢走水的事情相信此时整个西平皆已人尽皆知;李叔虽不清楚他们目的几何,但眼下的贺府正是计无所出,穷途末路之时。

    人人唯恐避而不及。

    将军亲临,又称要事相商。

    无需再多过问,自然明白,

    否极泰来。

    李叔将人带至前厅,又吩咐下人煮了两壶上好的碧螺春,事关少爷的生死,他施礼称退,亲自前往旁院去请了贺秀婉。

    戌时三刻,平常人家这个时辰用罢了膳,公务若不繁重,此时便已褪衣梳洗,下榻而眠了。

    贺氏一名妇人,渐渐上了年纪,白日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到了晚间更是早寝休安。

    白问月来拜访的这一时,她早已酣然入梦,幽会周公去了。

    大约等有一炷香的时间,贺秀婉绾发更衣,步伐紧凑地迟迟现身。

    见魏央与白问月一左一右,坐于厅中上座,正不紧不慢地品茶,她微微一愣。

    随即提裙跪礼。

    “参见将军。”

    饶是再无知的妇人,也知晓这一府的上座,一般的贵人登门,是轻易坐不得的。

    她不清楚朝中如何暗潮汹涌,针对相对;却知晓这镇国将军府,来头不容小觑。

    白问月放下手中的杯子,沉静出声:

    “夫人不必多礼,

    请起。”

    她微微行了一个眼色,宋书无声了然,自走上前去,将贺氏扶了起来。

    厅内忽地噤声。

    空气莫名冷峻了起来。

    这贺秀婉战战兢兢地落了偏座后便一直紧低着头,似是怕于见人,不敢出声。

    白问月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比起儿子,夫人似乎更担心自己失了规矩?”

    魏央漫不经心地讥讽出口,打破了厅内弥漫的寂静。

    忽‘醒’过神来,贺氏一改前态,怯怯地抬头询声:

    “将军,我的儿子他……”

    “怎么?”白问月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不知晓今日酉时,贺大人的牢房走水一事吗?”

    话虽是问贺秀婉,可抬眉移目间,望向的却是李叔。

    李叔俯身,诚然回道:“回夫人的话,尚未到戌时,监廷司便已来人传过了话。”

    “是吗?那贺大人现下如何了?”

    “还未有消息。”

    轻笑一声,她幽幽地望回贺氏,故作疑声:“贺大人生死尚未可知,倒不见贺老夫人忧心的模样。”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忍不住赞了一句:“果然是贵家之姿,火烧眉毛也皆临危不惧。”

    贺氏心中诚惶诚恐,弯了弯唇,努力赔笑。这夫妻二人登门上府,是为了冷嘲热讽?左右拿捏不好白问月的脾性,她也不敢再多言其他。

    厅内又重新陷入了新的沉默。

    深觉无趣。

    白问月淡淡饮了一杯茶,不过三言两语便把这贺氏看了个清楚。

    怕风怯雨,畏首畏尾。

    果然还是这副样子。

    比起他人的生死,更看重的反而是自己的存活。

    说她不忧心贺同章的生死,白问月是不信的。

    只是这个忧心和担惊,须得建立在自己能全身而退不会沾染一身是非的基础上。

    如若不然。

    早在贺同章认罪被拿下狱时,她身为孙贺两家的‘桥接’,会对真相一无所知吗?

    她不是不知晓.

    她是怕真相一旦追根究底,必定牵扯起她曾不光彩的过往。

    别人的家母亲,遇儿子蒙受不白,必定是日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

    更有甚者要去御前哭两嗓子,这都不是没有的。

    反观贺氏。

    儿子被判了死刑,儿媳不知所踪。

    本就一个支离破碎的家,这下更是鸡零狗碎了。

    她竟还能静声如哑,不闻不问。

    再看今日,准时安寝,分毫不差。

    便也知晓,这贺氏若非是稳操胜券,便是心如铁石。

    宋书自是目达耳通,将两位主子的言行看在眼中。

    他低着身子,不着痕迹地将话引上了正处,似是好言相劝,与贺氏苦口婆心道:

    “贺老妇人恐也已知晓,贺大人的死罪早已下定。

    圣上如今有意压旨不宣,须得抓住机会为大人洗冤才是。”

    贺氏踌躇了半晌,似是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李叔知晓贵人主动上门确是有意帮衬,又不知老夫人为何举棋不定,久不答话。

    他站于贺氏身后,不卑不亢鞠身行礼:

    “望将军与夫人,救我家大人于水火。”

    求援的话已然说出口,贺氏只好硬着头皮跟声附和:“没错,还求将军明察秋毫,给我儿子一个清白。”

    魏央淡淡地望了一眼贺氏,神情不明。

    白问月顺势挑明了来意:“贺大人,并非救不出来。”

    她话说的半真半假:“我们既来,便已是查明了案子,只是这真相中,尚还有一事不明。

    须得请教贺老夫人。”

    话说的不急不缓,停顿的又恰到好处。贺氏听晓已查明真相,心中难掩忐忑。

    她颤颤出声,极不情愿地询问:“夫人,何事不明?”

    朱唇贝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也非什么紧要的事,不过是我私心里好奇罢了。”

    白问月目光清幽,仔细地望着她的面孔,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

    顿了一下。

    清冷出声:“当年贺夫人遭变昏迷,老夫人一己之力,是如何带她逃出生天,离开泗水的呢?”

    质问大于疑声。

    贺氏慌乱的面色藏了又藏,她装作未明其言,含糊其辞地答道:

    “自是坐船带她离开的。”

    “坐船?”久未出声的魏央忽然挑眉,他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似是自言自语般嗅到一丝异常。

    白问月明晓他的别意,却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她只问:“你独自带着贺夫人坐船?”

    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这二人。

    忽然又似寻到了补救的法子,她又出声补充解释:“当初不知为何,孙家一夜忽然不知去向,无人看守,我砸了门锁,便带着她逃了出来。”

    乍听之下,确实天衣无缝。

    白问月佯作相信般点了点头,未曾反驳。

    “说来,今日天牢走水实在突然。”魏央忽又出声,故作玄虚地同贺氏道:“听闻皇上知晓后也难免大惊失色,想必此刻也正为贺大人的生死,

    寝室难安呢。”

    “皇上毫不知情?”贺氏忽出奇声:“怎么会?!”

    “嗯?”魏央目长如剑,不明其意地望着她。

    白问月皱着眉缓缓开口:“皇上自然是知道,天牢走水,第一要禀之处便是长华殿。”

    “皇帝如何会不知呢?”

    贺氏扯了扯嘴角,欲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了。

    不似刚才。

    她忽然开始惊慌失措,局促不安的模样仿佛是方才知晓天牢走水般。

    魏央与白问月四目相对,

    意味深长。

    宋书适时地又朗声开口,出言安抚:“老夫人不必多忧,火烧了尚未多久,段丞相便带着人去灭火了。

    相信贺大人吉人自有天向,定会安然无事。”

    贺氏对宋书的话充耳不闻,嘴上自言自语般念念有词:“会是谁放的火呢?”

    果然是未经大事的妇人,事情一旦脱离所知,便完全是另外一副不知所措,口不择言的模样了。

    魏央与白问月百无聊赖地品着茶,连继续套话的兴致都没了。

    她这样心藏有鬼,却又不能掩于深心的人,最不可托。

    谢欢多谋善判,只怕也不曾真正清楚过这位贺夫人的品性。

    百密一疏。

    宋书忘了一眼两位主子,明晓其意。他顺势同贺氏解释道:“这天牢干燥多木,走水也时有发生。

    未必同老夫人所言,是有人蓄意纵之。”

    贺氏一怔。

    自知食言。

    她扯了扯嘴角,面上赔笑,只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我这老婆子,不是关心则乱吗。

    胡乱言语几句,莫要当真。”

    一杯茶饮尽,魏央与白问月不约而同起了身。

    “事既已询了仔细,夜深露重,我们也该返身了。”

    贺氏与李叔忙起身行礼欲送,宋书轻声浅拒:

    “多有打扰,老夫人还是返身安寝吧。”

    裙袖翩翩,白问月走在前身,暗声勾唇。

    只怕她,要长夜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