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牢房走水

作品:《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林双玉自痊愈后, 便一直活在痛苦与挣扎里。

    贺同章陪着她医了八年, 从廊平到西平,一日也未曾想过要放弃。

    喝遍了所有的药, 也试了所有的偏方。

    如今终得医好, 她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噩梦惊醒。

    往事似翻江倒海般涌回。

    孙家成了她永远也忘却不掉的梦魇;孙关对她来说更是如同魔鬼般的存在。

    见她渐渐好转, 贺同章喜形于色,一日比一日地对她柔情蜜意。

    她如何能忍心欺骗他的感情?

    又如何能让彼此的一番真情, 染上永远也洗不清的污点。

    既不能开口将实情说于他,

    又不能让往事随风,佯装岁月安好。

    与孙家,更不能轻易善罢罢休。

    林老丞相曾言教过贺同章,

    说是这世间的女子多分为三种。

    一种是平日里柔弱温婉,实则遇事坚韧果敢的;

    一种是外表看似针锋外露, 实则内里怀有春日的;

    至于这第三种,

    便是他的幼女林思荷这样, 天性既是温柔坚贞, 却又心怀猛虎志攀峰。

    可谓是,活在性别之外的人。

    彼时,贺同章并未质疑尊师口中的思荷姐,是何样的与众不同。

    他薄着面,思索了许久,

    只怯怯地问了一句:

    “玉儿是哪一种?”

    林承和蔼地笑笑, 似是猜到他会有此一问;轻抚着他的发顶,笑同他道:

    “玉儿自是第一种。”

    他直言:

    “若真有天崩地裂闻于前的那日, 你便可得知,她又有怎样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话说到一半,他顿声敛起笑颜,忽然正色又道:“这丫头性格执拗,只希望你们莫要有此不幸。”

    “你定是劝不动她的,予木。”

    师尊的教诲,字句皆是真理。

    他从未怀疑过。

    时光荏苒,如流星赶月。

    贺同章当初虽听得一知半解,如今却也晓得师父,一语成谶。

    林双玉果然如同林承所说,真的遇到泰山崩于前,也绝不会自乱阵脚。

    魏将军回到西平,林广一家被捕那日,

    林双玉未曾有过半点哭闹,便是知道自己会被斩首示众,死于朝乱。

    也仅仅是在心里悄悄惦念些贺同章。

    虽是害怕,却也接受。

    到了十多年后的今日。

    身为罪臣之女,贺府唯一的夫人,做了八年的痴儿。

    一朝醒转,便忆起惊天变故。

    她受辱于孙家,失洁于村夫。

    活?

    自是无颜再活。

    死?

    那黄泉路上也绝不会是她一人。

    饶是贺同章与林双玉自幼青梅竹马,夫妻八年。

    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也会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这一天。

    穷鼠啮狸,困兽犹斗。

    物极自当必反。

    如今孙家悉数皆死,她尘愿已了。

    贺同章坐于天牢,生死未知。

    任由白问月如何巧舌如簧,词严义密。

    她只认自己的理。

    一死换一活。

    与贺同章的想法,如出一辙。

    这便又是,林承所说的另一个执拗了。

    白问月心中微声长叹,她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未曾与林双玉有过交集。

    如今这一番言论,忽觉得她的固执。

    同魏央倒是有的一比。

    屋里的茶早凉了多时。

    但也喝了个七七八八。

    魏央换水时察觉到水量过少,不用多想也知晓这二人喝了不少。

    不由地有些嗔怪:

    “天还未转热,凉茶不宜多饮。”

    两人屏息凝神说了这样久,心无旁骛。

    若非是魏央说起,谁也未曾分出心来,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棋呢?”白问月淡淡岔开了话题。

    魏央余光中望见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替你下完了。”他还特意强调道:

    “四劫连环,和棋。”

    黑瞳温润地望着她,意味深长。

    白问月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挑衅;四目相对,似是碰出火星。

    有淡淡火。药味。

    神色自若地移目,斟了杯茶。

    魏央又尊了一声:

    “贺夫人。”

    稍有不适,林双玉浅浅垂首,作势行礼。

    “不必多礼。”魏央出声呼止,只道:

    “按照辈分,我也要尊夫人一声表姐。

    无需多礼。”

    白问月回过头来,这才不急不躁地同她解释:

    “这正是我的夫君,魏央。”

    轻扫了一眼,林双玉合目了然。

    不用别人说,这样的排场,必定是将军府的将军。

    见他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模样,

    颇有大将军当年的风范。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回想起魏荣延,林双玉处境忽有些尴尬。

    她的父母皆死于魏氏之手,可她又是魏荣延亲手所救。

    而此时面对着这个独掌北绍兵权的大将军,她罪臣之女的身份,还依然尚在。

    不间不界。

    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白问月轻声抚慰她道:

    “姐姐无需为难。”

    “他既称你为贺夫人,你便只是贺夫人。

    无别的该不该有。”

    林双玉踌躇地像魏央望去,见他无声饮茶,似是默认了白问月的话。

    不以为意。

    她摇了摇头:“我并非为难我自己。

    只是担忧你有我这样的亲友,在将军面前,恐你们夫妻生了间隙争执。”

    “至于我自己,自有我该去的去处。

    并不为难。”

    一番话言罢。

    两人不约而同地全都沉默了下来。

    似是不知该从何解释。

    白问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作罢。

    总不能说,我们夫妻恩爱异常,表姐的事无从影响我们夫妇?

    而魏央,话更是无处接起。

    毕竟先前在天牢里,他只是质问了一句林双玉的生死,便惹了她的不快。

    后又有了强吻与坦白,如今已然闹到了分房而寝。

    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双玉口中的间隙,虽并非全因她而起。

    但确实存在;

    至少目前来说。

    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带过。

    魏央煞有其事地问道:“贺夫人准备在府中住下了吗?”

    话起的莫名,林双玉一头雾水:

    “嗯?”

    “为何住下?”

    魏央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与她道:

    “你若轻易露面,怕是有些危险。”

    “这外面想要你的命的人,可到处都是。”

    音落。

    林双玉与白问月皆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神情复杂。

    前者是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要她的命?退一万步说,她既露面,定是去自首,等于自寻死路。

    要她的命又有何意义?

    而后者,则是惊异。

    白问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中百思不解。

    有人要林双玉死,她自然知晓。

    只是魏央,是如何晓得的?

    她在心中将事情捋了千万遍,明晓这一切她从未多言过,也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能反映出林双玉必死的结局。

    解无可解。

    他,莫非也是死后重生?

    不。

    她在心里迅速否决了这个猜疑。

    并非是盲目自满。

    她再见谢欢时,尚不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与清醒。

    而上一世的魏央,比之她爱谢欢,过犹不及。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当初若她愿意同魏央一起,只需一句话,魏央早就杀谢欢而代之了。

    ……

    一疑未解,一疑忽开。

    她心中本只想证道,魏央若是同她一样是重生,绝不会在见到她时,如此镇定自若仿佛素昧平生。

    可她却意外恍然大悟,

    谢欢上一世,为何非要置她与魏央于死地。

    面色忽然有些惨白,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思,端起杯盏。

    如若她是谢欢,也绝不会放任第二个‘太后’,这样威胁他的江山政权。

    甚至比起太后,她还要可怕一些。

    魏央对之太后,尚有理智,可做到置身事外。

    而他对白问月,却是言听计从。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谢欢如何能留她?

    她不死,便永是隐患;她若死,魏央必反;

    既是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何不全都杀了?

    白问月一直只道,谢欢是惧魏央的权,可他这样不闻政事,何需非杀不可?

    北绍这样的动荡,留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又有何不妥?

    原来。

    这一切的源头,全在她的身上。

    她的过错,比她想的还要多出千百倍。

    后知后觉,竟恐怖如斯。

    白问月面色苍白,思绪早已飞出九霄,听不到二人的声音。

    魏央忧虑地望着她,见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杯子,心中似有别事。

    想要出声问,却碍于林双玉的事情正在当头。

    他压下心中的疑问,同林双玉解疑:

    “贺夫人,恐还不知晓,孙家这件案子早已变了质。”

    话说的半真半假,煞有其事地一字一句道:

    “你自身的安危你或许并未放在心上,可贺大人的安危,总归是要忧一忧的。”

    他的话拿捏的极好。

    正如当日白问月用林双玉的生死,劝诱贺同章活下来时,是一个道理。

    这两人对自己的生死都置若罔闻,可又偏偏对彼此的存亡牵肠挂肚。

    还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魏央的话,果然引起了林双玉的不安,她凝着眉头,满是疑惑:

    “他?为何?”

    话不可说的太满这个道理,魏央还是懂得。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放下杯子:

    “夫人若是冒然露面,只怕会成为贺大人的一道催命符。”

    还未详解,话锋一转,魏央忽然又道:“贺夫人你,是如何确定自己是否失贞的?”

    “难道从未有过任何疑问吗?”

    不等林双玉诧异,继而又一步一步地引她入局:

    “事情的真相,怕是只有你与孙关知晓;可眼前孙关已死,便只剩夫人一人。

    真相虽会露出端倪,却不能妄断。

    这其中的曲折与思绪,怕是只有贺夫人独自冷静下来,

    慢慢理了。”

    魏央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也不怕林双玉真的确信自己被孙关玷污的清白。

    毕竟事情紧关贺同章的生死,她一时半会绝不会妄动。

    他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可林双玉却无插话反驳的余地。

    语毕。

    她早已从惊讶之色陷入了深思。

    屋内三人相对而坐,魏央幽幽地喝着茶。

    过了半晌,门声响动,宋书有话来禀。

    “进。”

    狐疑地望了一眼两位夫人,宋书俯身,恭敬道:

    “将军,天牢传来消息,

    贺大人的牢房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