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冰释前嫌

作品:《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林双玉同白问月曾发生过一场不小的争执。

    贺同章是知晓的。

    她向贺同章直接坦言, 说是, 最初刚知晓这一切皆是白问月的‘处心积虑’时,曾忿然作色, 大发雷霆。

    最后一气之下, 还跑到不闻居里同她当面对质了起来。

    她省略了中间唇枪舌剑, 似是真的惹怒了白问月的过程,只道:“你久昏不醒, 我乍然知晓,一时乱了方寸,心中只认得彼日所遭,皆是因她而致。”

    “是她蓄谋已久, 想法设法地利用,才有了你的今时之日。”

    “我将过错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便忍不住质问, 发泄了一通。”

    贺同章无声地听她倾诉着, 见她冷静后, 面上似是生出了一丝悔意。

    “如今想来,无论她用心如何,总归是帮了我们的。”

    至少他的丈夫没死,她也还活着。

    且皆都完好无损。

    静声听了这样久,心下也能猜出个大概。月儿的性格他知晓的甚少,但依稀能够推测到, 许是同思荷姐般,聪明才智, 七窍玲珑。

    而玉儿,自然是为他担忧,关心则乱,两人会出争执,这也无可厚非,姑且尚在情理之中。

    她们二人虽是表亲,却从未见过,也不曾有过任何来往,不过是拼着一纸书信,和前人的血缘维系的一份亲情。

    玉儿同月儿的关系比之他,甚至还要淡薄许多。

    若他因将军府遭遇了不测,玉儿自然而然会心生怪罪,她城府且又不深,对于朝堂风云的阴谋诡计最是不懂。

    又如何分得清,善与恶。

    “不妨事。”他温声安抚了一句,“你同她脾性虽有异,但总归都是心善之人。”

    “这不过是个误会,当面说开便好了。”

    “莫要担心。”

    林双玉不安地望着她,心中生出一丝忧虑。

    “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不想成为他一展贤能,壮志治国的绊脚石。

    柔声笑了笑,将她揽进了怀中,半分宠溺半分嗔怪。

    “经历了这样多,你怎的还不知晓。”

    “你永远也不是我的绊脚石。”

    她是他的安神定心针,是他的根骨所在,

    若有她,一切可成,若无她,皆是枉然。

    ——

    不闻居的品茶桌上。

    宋书让下人煮的这壶茶,名叫云罗,产自大榆云罗山。

    汲取天然朝露,隐在高原云雾,醇甘清香,韵味深长,是茶中一品。

    贵中最贵。

    这茶是魏央在颍州时,大榆的嘉亲王,如今的皇帝,沈如岑赠给他的。

    当初两国言和,大榆嘉亲王同北绍镇国将军在颍州亲见。

    为表礼仪,沈如岑便赠了他云罗山的云罗茶,而魏央反赠的则是北绍独有的桑落酒。

    话说回来。

    贺同章很是喜爱云罗茶的这个味道。

    他道,要来将军府里多品,言下之意,便是应了林双玉身份一说之事。

    幽幽地品完了茶,贺同章轻放下杯子,沉起了嗓子。

    “月儿。”

    微微抬首,见他似是有话要说,白问月轻声,‘嗯’了一句。

    他道:“玉儿的事,我想……”

    “大人。”白问月打断了他的话,自知失礼,敛裙起身先是微微俯身致歉。

    宋书矗在一旁,余光里偏见夫人的眼神,忙上前斟了一杯茶。

    她又缓缓端起青瓷,以茶代水,举止优雅又隐有英气。

    “贺夫人的事,于情于理我应同她赔礼,是我顾虑不周,让二位受累了。”

    饮尽杯中的茶水,又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尽显诚意真挚。

    贺同章既是如此爽快,能够明晓她的心思,也不扭捏。

    她自然也知趣,将应做的,都做全了。也保得双方,因贺大人主动而残存的这一丝情谊。

    白问月心诚意切地行了如此大礼,除却魏央不动声色地还继续品着茶,屋内其余人皆是始料未及。

    林双玉更是一脸阴晴,有些无措。

    贺同章表示同意了联姻的谋策,她心中也无任何可芥蒂之处了。

    夫唱妇随,进退一体,本是应该。

    二人正欲出言客话,白问月紧接着又道:“既是过去之事,月儿的意思,便是从此时开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都莫要再深究这其中的是非明意了。”

    也不想再同谁逐一分析这其中的利弊。

    更不想强赋些什么情谊,皆是无用云烟,不提也罢。

    并非是不愿释怀,而是不愿再生新情。

    话说的果断干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听她言辞内外间,透露的全是一股意正待客的礼义,而非姐妹血缘的亲切。

    贺同章自然也听得出,她不想同贺家与林家,产生太多亲昵。

    此一时的正礼客亲,非近亦非远,于她而言可能恰到好处。

    是她舒服且所擅长应对的亲系。

    “就依月儿之言,不再继续深究。”贺同章正色沉声,应下了她的话。

    白问月莞尔,感谢他的意会明了后的成全。

    理解不易。

    瞧着她这副不卑不亢,行不苟容的模样,恍惚混沌间,突然让贺同章忆起了她的母亲,

    先师林承的幺女,老丞相府的八小姐。

    ——林思荷。

    若是让贺同章说思荷姐有何独特,那便是处处独特。

    处处都与众不同。

    五岁识字、十岁熟读百书、十五岁时写出的文章,就已经能让林承赞不绝口引以为傲了。

    林思荷的出色,并非是因她博学多才,满腹珠玑;而是,她虽同别人读了一样的书,可脑子里所想的却与别人并非是同一回事。

    不攀凌霄花,不依他人附。

    正是林思荷。

    在嫁于白慕石之前,她还曾壮志凌云地扬言,要开辟先河,入北绍朝堂做一名女官。

    尽她所能,展她心智,为国为民。

    她想要以一己之力,切身告知北绍这千千万万相夫教子,无德是为才的女子们。

    天生二性作阴阳,自是缺一不可,当为同重。

    修身齐家,戎装治国,巾帼从不让须眉。

    承德袭训是不幸,自轻自贱更是哀。

    正是如此魄力,人人趋之若鹜的谢氏皇族、魏氏宗族、陈氏宗族。谢宁渊、魏荣延、陈几山,这些达官贵族,天子荣宠的富贵男子,林思荷一个也看不上眼。

    她心心念念要嫁的,是不为名声财力权势,也不为世家荣华相貌,只图一个欢喜。

    只要得她的心,让她真心欢喜,鸡狗皆嫁。

    后来,

    姻缘巧合,兜转周折,她最后嫁于了还算颇有才干的白慕石。

    林承终日担惊受怕的紧悬着的一颗心,终得以放下。

    好在是白家的小子,在他门下学识过,若真是个阿猫阿狗,他这个女儿撞破南墙的性子,真不知要如何劝诱。

    至于后来的事,林思荷先是丧子、后又撇下白问月一个幼女早逝、白慕石再娶,龙凤胎登门等等。

    这些众人皆知的事,便无需再提了。

    贺同章对白太尉的态度,一直是作为同僚的中肯,无其他情愫。

    他不曾因着思荷姐这一层怨怪过什么,也不曾深究这其中的对错。

    这并非是因为他无心无肺,只为势力所倒,而是他认为,自己从始至终都一直是尊重思荷姐自己的选择。

    她既选了白太尉,他也无需去质疑什么。

    如他所想,林思荷到死也从未说过半句白慕石的不是,更不曾哀天怨地,咒骂过什么。她也知晓他有心纳妾,府外有儿有女,可她依然赌着一口气,绝不允许这个女人进门。

    怨恨是有,可怨恨的只有自己。

    有心无力。

    当然,这些东西白问月,并不清楚。

    ——

    又闲话了几时,转而到了午膳的时辰。

    宋书瞧着时辰,算到厨房此时定然已经准备妥善,趁茶桌上无人出声,他俯身上前,禀问出声:

    “将军,午时四刻了,午膳是安置在这里,还是前厅?”

    魏央冷声吩咐:“前厅,同贺大人一起。”

    宋书颔首:“是。”

    说到这里,贺同章倒是又想到一件事,他温声笑了笑,同魏央道:“在将军府打扰了许久,也该回府了。”

    “朝堂那边,至今仍未有个准确的说法。”

    关于他包庇的罪责,所要下的责罚。

    “贺大人想何时回去?”魏央问道。

    略作思索,答道:“两日内。”

    望了一眼白问月,见她未有异色,他便答应了下来。

    “可以。”

    静寂须臾,莺声响起:“大人。”白问月正色沉着,忽然出声,“有件事还想要同贺大人仔细商议。”

    贺同章疑声:“嗯?”

    缓了缓面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嘴角轻扬,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是贺夫人回府的事。”

    桌上的三人皆望着她,只见白问月悠然正色,带着商量的口吻。

    “贺夫人暂时还不能随您回府。”她顿了一声,又解释道:“准确来说,是魏玉不能随您回府。”

    毕竟林双玉已经死了,再来个新夫人,须得来处有名。

    微微点头,原是如此。

    “需要我跑一趟魏府提亲吗?”贺同章轻问。

    略作思索可知,此时玉儿的确不太适宜随他一起回府,别的不说,他母亲那里是绝对无从解释的。

    而且也无法保证消息不会外泄。

    “需要,”白问月将心底的谋算说了出来,“但须得过些日子,魏贺两姓的联姻,并非小事。”

    “此时尚还不是时机。”

    要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一切皆顺理成章,似是顺势而为的时机。

    而这一天,也不会太远。

    贺同章与魏央虽未明晓她的深意,却也清楚眼下确不是时机,便不约而同地未曾多问。

    倒是林双玉有些不解,暂且不能回府她能理解。

    可还要等上一时,是要等上几时?这其中又是何谋划?

    她心中这样疑惑,便也这样直问出了声。

    “要等一个什么时机?”

    白问月一怔。

    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继续追问。

    因为眼下还有许多的事尚未发生,她也不好说的太多,另一方面,因着所有的事情都因为当初她嫁了镇国将军府而发生了改变。

    这后面,未必不会生变。

    思索了许久。

    白问月道:“等到一个可依仗权势的时机。”

    话说的隐晦。

    林双玉还欲再问,贺同章握住了她的手,出声宽慰:“我们可以等。”

    八年也等得了,无谓再多些日子了,这话说给林双玉听,也说给白问月听。

    后者木然点了点头,即使如此,那便也好。